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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的作用》正文 第1章 序章 穿越

  一

  多年以后,当赵文雄又习以为常地穿越时空之时,准会想起初次穿越前看到的那张晃动的书页。

  当时,赵文雄正一个人走在黄埔江边,两侧是半人高的蒿草,随着黄昏的微风左右摇曳。浑浊的江水在不远处翻滚奔腾。浪花飞溅,打湿了岸边废弃的码头。

  这是嘉兴远郊一处未开发的江边滩涂。可能由于距离江边实在太近,地基不太稳固,又不是市中心的黄金地段,在前些年的开发狂潮中虽然征了地,但迟迟没有规划动工。这几年政府严厉打击炒卖房地产,三四线城市地产崩盘,江边密密麻麻已经盖好的江景房尚且大量空置,这里就更是无人问津了。几年过去,大自然的力量毫不客气,将这里变成了一片杂草丛生的江边荒地,除了偶有野钓爱好者光顾,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空无一人。

  赵文雄出差来上海,事情一早就办完了,本计划下午自驾去西塘看看。不想路上堵车不说,到了西塘附近,人山人海,连停车位都找不到。赵文雄最腻味人挤人,看到这种情况,临时改变了计划,干脆去嘉善镇上找了个饭馆,吃了顿地道的嘉兴馄饨老鸭煲,然后打道回府了。

  为了避开拥堵的申嘉湖高速,赵文雄绕行小路往上海开。七拐八拐,无意中来到了这一片长满蒿草的滩涂。浙江省经济发达,村庄、房舍密布,很少有空地留下,这里突然出现一大片绿意盎然的江边湿地,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赵文雄想起了早上头条推送的新闻,今晚有颗什么彗星掠过近日点,肉眼可见。于是他索性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在江边闲逛,等着晚上看彗星。

  从小喜欢看科幻和侦探的小说的赵文雄,家里连绵几面墙的廉价书架,三分之一是科幻小说,三分之一是侦探小说,三分之一是历史小说,乃至于前女友分手时挤兑赵文雄,“看的书没一本和现实相关”。现在,有可能看到八百年才能一见的太空来客,突然兴趣盎然了起来。

  这会正是傍晚时分,昏黄的阳光斜射在江面和草地上,连空气都清澈了起来。赵文雄深呼吸几下,伸展身体,一扫这几天以来压抑的情绪。

  这次上海季度销售会议,赵文雄照例被批了个狗血喷头。作为一家中型母婴用品企业的销售人员,赵文雄从来不属于业绩出色的。前些年大势不错,跟着前辈混混,总归能完成任务。这两年经济“l”型了,各行各业都増长乏力。就像潮水褪去露出的礁石,赵文雄这样滥竽充数的销售,很难混得下去了。

  连续三个季度只完成40的销售额,销售总监现在都懒得正眼看赵文雄,华北区的头头更是把赵文雄当活靶子,大会小会扔出去狠批一番,吸引火力。即使按乐观估计,再坚持两个季度,fire恐怕不可避免。

  赵文雄倒没有多在意这份工作,反正毕业以后换过无数次了。然而年过三十,工作生活依旧一塌糊涂,看着不少大学同学混的风生水起,赵文雄也不禁暗自惶恐:难道自己真的像前女友讥笑的那样,注定是个抱着廉价的自尊自我麻醉的可怜虫?

  苦笑爬上了脸颊。

  远处鸣笛声打断了纷繁的思绪,赵文雄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黑了,抬头看看夜空,水边浓重的雾气升了起来,半颗星星也看不到。赵文雄摇了摇头,准备往回走。

  刚走了没几步,异样的感觉在四周弥漫起来,一切都有点恍惚了起来,空气由清冷转为些许懊热。更加奇怪的是,环境变得异常安静,草丛里窸窣的虫鸣、远处嘈杂的人声、晚风拂动芦苇的摩挲声,一下全都不见了。

  赵文雄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

  并没有什么异常,黑暗中远处的车灯若隐若现,汇成一条蜿蜒的长龙铺陈在河对岸。赵文雄耸耸肩膀,继续往前走。

  地上有一张废纸,被风吹着晃动了几下,不知哪里来的光强烈地闪了一下,把废纸上的字迹映的清清楚楚:是一本故事会的封面。

  居然还有人看故事会这种弱智读物,赵文雄暗自窃笑。另外,虽然经济条件已经相当不错了,但是中国的乡村依然还是不怎么讲究公共卫生。带着这种知识分子式的清高思绪,赵文雄迈过了那张废纸。

  一切都就此不同了。

  首先被注意到的,是对岸的灯光好像不见了,刚才还熙熙攘攘的钢铁洪流,这一扭头的功夫变成了漆黑一片。不光没有了光亮,怎么连公路边的电线杆和路牌都没有了?

  又走了一会,车也找不到了。刚才明明就停在一丛艾草旁边,现在不知怎么死活找不见。赵文雄焦躁起来,加快了脚步,离开河边往岸上面走。

  连公路都不见了!

  刚才沿着河堤笔直伸展的柏油公路不见了踪影,代之以一条泥泞的土路,路旁还多了一排柳树,仿佛为了增加诡秘的气氛,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摇动。往远处看,来时连成片的稻田和房舍统统消失了,只剩下荒凉的蒿草,漫无边际的延伸开去。

  尽管平时是个淡定的人,这会赵文雄的心脏也咚咚咚的狂跳了起来:怎么回事?!自己这是在哪里?刚刚不是停车在黄浦江边看风景来的吗?他猛的一扭头,江水依然缓缓流动着,然而岸边的风貌和刚才大不一样,两岸星罗棋布的房舍和道路全部消失无踪,抬头看,明月当空,繁星点点,刚才的大雾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赵文雄目瞪口呆,愣在了那里!

  等赵文雄的思绪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自己已经从刚才的位置沿着河边跑出了老远,可能是跌过几个跤,身上的衣服已被泥水沾满。赵文雄实在顾不上这种细节,刚刚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现在第一要务是赶紧找到自己的车和回家的路,别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然而,沿着河边来来回回跑了多少圈,怎么也找不到车。不光如此,即使离开河岸往里走很远,也看不到任何人迹与房屋。要知道,这里可是上海周边,江浙富庶之地,就算是自己短暂失忆,忘记了走到哪里,也不可能有如此之大一片荒无人烟的滩涂啊!

  赵文雄越走越害怕,几次怀疑是不是在做噩梦。可是又是掐手又是扇嘴巴,并没有丝毫从梦中醒来的迹象。

  更诡异的是,气温比白天时低了得有十几度!刚开始惊慌失措的四处跑,还没太觉得,时间一长,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慢慢感到冰冷刺骨的冷空气有点难以承受。

  本是八月的天气,赵文雄只穿了一件短袖和单裤,下午在江边的时候一点都不冷,这晚上怎么如此寒冷,气温一定是在十度以下,冻得赵文雄不住地哆嗦,牙齿磕碰,在死寂的夜晚发出清晰响声。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文雄不行了。

  晚饭本就没吃,这突然的变故让人肾上腺素大规模分泌,四处狂奔也剧烈地消耗了体力。再加上气温突降,身体迅速失温,平素身体状况就一般的赵文雄支撑不住,在岸边的一颗树下坐了下来。

  这会才注意到,树上的叶子有不少都枯黄了,树下也颇有些许落叶堆积。白天的时候,江边的树木还郁郁葱葱呢?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失忆很长时间了吗?

  人一歇下来,体温散失的更快了。瑟瑟的寒风中,赵文雄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潜意识也告诉自己,睡吧,睡吧,肯定是在某个噩梦里,睡一会一觉醒来,估计就从宾馆的床上坐起来,正好去吃还不错的自助早餐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一阵脚步嘈杂,感觉有人围在自己四周,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死了没死?好像还有口气呢。看样子,像是禅悦院逃出来的和尚吧”

  果然是在做梦,连和尚都出来了,估计是昨天去静安寺烧香产生的联想。赵文雄觉得好像放心了一点,听着周围的声音,饥饿、寒冷、劳累轮番袭来,意识更加迷糊了

  “带回去给檀校尉问问吧,说不定知道些海盐城里的情况。”

  赵文雄睡了过去。

  二

  睁开眼,第一个感觉是不冷了。赵文雄清醒了会,想起了昨晚的经历,猛地坐起身来,四下张望,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不在宾馆!!

  不光不在宾馆,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房子,倒像是个帐篷,或者蒙古包,四面貌似用竹子支撑,裹以布幔,上面沾满了各种污渍,甚是恶心。低头看,并没有床,自己就躺在草席之上,盖着个破破烂烂的被单。帐篷内什么都没有,地面连水泥都没铺,直接就是裸露的泥土。

  这是哪?疑问再次升起。还来不及仔细思考,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升腾起来,仿佛过去军训时,练一下午队列后的那种感觉。顾不上多想,赵文雄欲起身出去找吃的。

  正在这时,门幔一挑,三个人前后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形魁梧,个子很高,椭圆脸,留着络腮胡须,脸上英武之气充盈,一双硕大的眼睛精光四射,看岁数不大,二十多岁的光景。旁边两人相对矮的多,神色也唯唯诺诺,在为首之人的映衬下,让人没什么深刻印象。

  怪异的是,这三人全都穿的古代士兵的打扮,为首之人甚至身着皮质的甲胄,下面打着绑腿,腰里配着一把长剑模样的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盔。旁边两人虽然没有甲胄,但是打扮也明显是古代士兵的样子,发髻也是古人那种挽起来的样式。

  拍戏?赵文雄有点反应不过来。

  左边那个士兵看赵文雄坐起来了,高兴了起来:

  “檀校尉,我说还活着吧!这方圆百里就那么一个佛寺,这人肯定是禅悦院逃出来的,要是能问出海盐城里的一些详情,献给将军,肯定是大功一件!”

  为首那将官也很高兴,凑上前来俯下身,对赵文雄和颜悦色的说道:

  “沙门请了,可是从海盐禅悦院逃出来的?听说妖道将你们长老害死了,真是人神共愤之事!我们马上就要兵进海盐,为你们长老报仇,还有劳沙门把海盐城中所见所闻给我们讲讲,要是能画幅图就更好了。”

  每个字都听懂了,听明白了,可是赵文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院?什么长老?还画图?

  “你你们是在拍戏吗?这是哪里?我我记忆出了点问题,有些事可能不记得了,麻烦你们跟我说说。”

  对面三个人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怜悯之色。右边那个兵士模样的说道:

  “坏了,估计被妖道们折磨傻了,脑子出问题。不知道养一养还能不能好,要一直这样,可没用了”

  中间那个将官不死心,继续和颜悦色地对赵文雄说话:

  “想来逃出不易,现在又累又饿吧。我们的巡哨昨晚见你晕倒在黄歇浦边的树下,才把你救回来的。沙门不必惊慌,一会我遣人送来饭菜,你先吃饱了,我们再说不迟”,说罢扭身带着两个军士要走。

  赵文雄急忙站起来,“这位这位兄弟,我是真的记不起一些事情了,你能不能尽快送我去附近的医院,我要赶紧检查检查,不能耽误了。”

  那将官闻言露出疑惑不解的样子,“医什么?你是说要军医吧,薛大人今天带着几个徒弟都去大公子军中发药了,马上就要攻沪渎垒,这些天可不能有什么疾疫。恐怕得等他们明天回来再说了。”

  赵文雄越听越心惊,不知是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还是面前这人精神有问题?说的都是些什么烂七八糟的,驴唇不对马嘴。他急着去医院检查情况,也不愿和这个人多废话,说了一句“那谢谢啊,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去医院好了,多谢你们收留我一夜,等我好点了我再来当面感谢你们吧”,然后抬腿要往外走。

  旁边两个兵士拦住了他,其中一人眼睛一瞪喝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等校尉问完话的!”

  赵文雄心中恼火,本来就着火急火燎呢,这些人居然敢妨碍自己的人身自由,莫不是什么非法传销组织吧,不行,得赶紧走。他更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往外闯,那军士挥拳欲打,被那将官一把拦住。

  几个人正乱做一团,忽听门幔响动,外面又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这人个子不高,头戴一字方巾,身披一套环锁黑甲,里衬青色锦袍,脚上是抹绿的战靴;三十四五的年纪,国字脸,龙眉凤目,齿皓朱纯,支拳骨脸,相貌魁宏,三叉黄髯在颌下飘动,不怒自威。后面跟着的是个年轻人,古代文士打扮,一袭长袍罩在身上,显得十分瘦弱;瘦长的脸上五官紧凑,眼睛不大,带着一股阴沉之气。

  那将官和军士见两人进来,慌忙停止跟赵文雄纠缠,上前给为首那人施礼:

  “将军,您怎么来了?”

  “卢秀告诉我昨晚救了一个海盐逃出来的和尚,现在大战在即,这是重要线索,我来了解一下”,那个将军模样的人回答道。

  先前那个将官脸上掠过一丝不满,瞪了后面那个年轻文士一眼,马上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正色拱手说道:

  “刘将军,这位沙门远路逃来,惊吓过度,脑子现在有些不太清楚,恐怕要让他歇息几日才能问话”

  赵文雄刚才被几个人阻拦,已是急火攻心,现在听他们在这里不知所云,气的要疯了,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怕我告你们吗,我可是北京来的,公安厅安全部都有熟人,你们小心着点!”

  屋里几个人听的这番话,都是一愣,然而那两个兵士还是拦住赵文雄不让出去,眼看又要扭打起来,那将军模样的上前沉声说道:“沙门勿恼,我等是朝廷派来专灭妖道的军将,你在我们这里安全的很,那些妖道再不能加害于你了。你且将养几日,然后将海盐的情况详细说与我们,若是真能帮我们破了孙恩的贼军,我定会向当今圣上禀明经过,保不齐陛下一高兴,下旨赏你个禅院,开宗立庙,弘法渡人,岂不美哉?”

  一丝凉意从赵文雄的后背升起。如果说刚才那几个人的说话听得还不清不楚的话,这将军模样的人提到的“朝廷、妖道、圣上、陛下、下旨”等等,可是再清楚不过的提示出了一些线索。赵文雄在潜意识里不愿多想的情况,遮挡不住地慢慢浮现出来。

  “你你们是什么恶搞节目还是怎样?是谁谁在搞我?这这是哪里,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赵文雄的声音都发颤了。

  对面几个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赵文雄,其中那个被叫做檀校尉的人,拍了拍赵文雄的肩膀说道:

  “这位沙门,受苦了,多歇息几日就好了,没关系的。现在是我大晋隆安五年十一月,这里是会稽郡沪渎垒附近,我们奉镇北将军刘牢之之命,在此追击妖道孙恩的贼军,马上就要拿下沪渎垒,兵进海盐城了!”

  赵文雄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座巨大的钟在隆隆作响,“大晋隆安五年刘牢之沪渎垒”,这些谜一样而又含义深远的词汇在脑海中前突后冲,一下一下撞击着赵文雄本已脆弱的神经。

  “不不要开玩笑,别搞我,别玩我了,这是谁设计我的啊”

  赵文雄再次晕了过去。

  三

  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

  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身处何样群体,求生的本能都会在第一时间调节你的思路、想法、期望、判断,让你尽快的接受、适应眼前的环境,以便能尽可能的生存下去,从而能传宗接代,延续基因。也许这就是人能够成为万物之灵的原因?或者,就像《人类简史》中所说,人类不过是基因的囚徒,生物性的奴隶,一切的一切,都是只基因千方百计自我复制的自然过程罢了?

  赵文雄现在就对此深有体会。

  自从晕倒之后再醒来,赵文雄就讯速地接受了自己从现代社会穿越时空来到了东晋末年这一难以置信、不可理喻而又残酷万分的事实。通过和看守他的两个兵士旁敲侧击的闲聊,以及几次出门放风的所见所闻,赵文雄渐渐确定这不是恶作剧或恶搞节目,而是真实的穿越。

  特别是,在一周之后大军击破沪渎垒,帮忙打扫战场时,见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最后的一丝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来不及多想,那之后,赵文雄不仅迅速接受了穿越这一不知该算可笑还是可悲的玄幻奇迹,并且迸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望和能力。

  首先,他顺水推舟,把自己说成是从北方禅寺逃过来的避祸之人。这样,自己的短头发、怪模怪样的衣服和略显奇怪的言谈举止才有合理的解释,也能够避免他们再追问自己海盐城里的情况。

  其次,自己作为海盐情报提供者的价值已然消失,如何想办法让檀校尉和刘将军不把自己赶出军营,就成了继续生存下去的重要手段。要知道,自己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任何农活都不会干的的现代废物,在这兵荒马乱的东晋社会是很难单独生存下去的。

  曾经也看过几本流行的穿越小说,主人公们挟现代知识与工具,在古代世界飞黄腾达,欺男霸女,左拥右抱,意淫的煞是热闹。然而当一个人真的初次面对这种没有现代基础设施和组织结构的社会时,就会发现那些意淫无异于一例外都省略了最基本的步骤:如何与别人交流,如何不被当成神经病消灭掉,如何获取周围人的信任从而获取基本生存资料。

  好在,赵文雄总算还读过不少历史书籍,魏晋南北朝正好又是他比较感兴趣的题材,对当时的民族融合、门阀政治、清谈之风一类的情况,颇有些了解。利用这有限的历史知识,他刻意在言谈话语之中流露些诸如孙吴开发江南故事、南渡世家大族的源流、北方胡族政权内情等内容,以吸引别人的重视。

  这些手段还真的起到了作用。军中诸人,都对赵文雄知识的丰富、对南北形势的熟稔惊诧不已。一千多年前的东晋社会,生产力水平十分低下,教育还远远没有普及,大多数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连檀校尉也只是刚刚开始能读一些简单的书籍,所以像赵文雄这样能识文断字(东晋正处于从隶书向楷书转换的过程,书面文字现代人大概能看得懂)甚至通晓天下情势的人,可说是凤毛麟角。

  特别是刘将军,当他发现赵文雄能读会写、见识广博,尤其是对北地胡族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的时候,十分欣喜,经常带着檀校尉和卢参军两人来找赵文雄闲谈,询问北方湖人政权的情状。

  详细情况赵文雄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上下五千年总是看过的,所以讲一些五胡十六国的掌故,比如后赵石虎的残暴、前秦苻坚的大度、后燕慕容垂的谋略,在当时南北消息很少互通的环境下,颇给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印象。底下的人呢,看刘将军看中这“野和尚”,自然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生存的问题,总算暂时解决了。

  聊得多了,赵文雄也慢慢弄明白,自己到底处在何时何地。原来,现在是公元401年,东晋末年隆安五年的十一月初,也就是大家熟知的三国故事之后大概二百年,司马懿的孙子司马炎建立的西晋已经被北方胡人所灭;而琅琊王司马睿带领北方大族在公元317年南渡,建立东晋到现在,也有八十多年了。

  救了自己的这只部队,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大名鼎鼎,正是以京口为基地、以北地南来的流民为兵源基础的北府兵。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之一,淝水之战,就是谢安谢玄率领的北府兵,以八万大破前秦苻坚的八十万虎狼大军,从而继赤壁之战之后,再次奠定了南朝偏安近三百年的军事基础。

  甫一穿越至此,就被北府的部队发现,于赵文雄也是一种幸运。因为,北府兵本就是由四处所来的流民所组成,大家出身、籍贯甚至族裔都不尽相同,对赵文雄这个口音怪异、来历不明的人也不觉得格外的奇怪,所以才能没有什么障碍就收留了他。

  而更幸运的是,这只部队的首领,也就是赵文雄见过的这位刘将军,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北府军大将刘裕刘寄奴!著名词人辛弃疾的名句: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就是赞叹刘裕削平内乱、两度北伐、收复洛阳、长安、几乎克复中原的辉煌功业!而檀校尉,就是刘裕跟前的第一名将、后来带兵收洛阳下长安的檀道济!

  当然,这个时间点上,刘裕还只是北府军都督刘牢之手下的一员战将,刚刚崭露头角,登上历史舞台,被刘牢之派到浙江南部的会稽郡剿灭江南地区五斗米教教主孙恩发动的叛乱。

  刘裕所部刚刚攻下的沪渎垒,就在现在上海郊区青浦县以西一带,是由东晋虞潭﹑袁山松先后依地势所建的军事堡垒,因当地人用“沪“(捕鱼的竹栅)在江海之滨捕鱼而得名,据说在宋代以后就沉入了黄浦江中。估计,大概位置离赵文雄停车的江边相去不远,所以穿越之后不久,被正在围攻沪渎垒的檀道济所部发现。

  而他们经常提到即将进攻的海盐,就是现在嘉兴市的海盐县,位于杭州湾北岸,扼于吴会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是五斗米教孙恩的叛军在会稽的重要据点。魏晋时,佛教随着北方人口的南迁刚刚开始流传,还远没有后世“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况,海盐城里的禅悦院(现海盐天宁寺)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寺庙。所以檀道济他们看赵文雄头发短,才会误以为他是被孙恩的五斗米教迫害的禅悦院佛教徒。

  现状知道的越多,赵文雄回忆起来的历史掌故就越多。靠着这东鳞西爪的一点历史故事,赵文雄在军营中居然混了下来。

  四

  这一日,刘裕在大帐中聚众商议攻略海盐之事。

  前几日闲谈时,赵文雄介绍了一下自己从杂书里读到的关于五斗米教的内容,讲述了张鲁如何害死五斗米道的真正缔造者张修,如何把自己的爷爷张道陵塑造成五斗米道创始人,从而利用五斗米道成为汉末雄霸汉中一方的割据势力的故事。这令刘裕认为他对五斗米教之事颇有涉猎,所以破例让赵文雄也一起参与讨论。

  赵文雄自是心中窃喜。刘裕是这军中主帅,有他的认同,自己的日子当然会好过一些。另外,赵文雄虽然还寄望于这穿越只是时空扭曲的短期表现,早晚有一天能突然又回去现代,结束这似梦似幻、毫无来由的穿越生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期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不可忽视,这种情况下,能够获得被后世誉为“南朝第一帝”、开创了南朝刘宋皇室的刘裕之欣赏,无疑是在这无依无靠的时代里唯一的指望了。

  大帐中共有十几名将校与参军(经过这几周的熟悉,赵文雄已经大概能通过穿着打扮辨别职业和级别了),上次见过的卢秀卢参军和檀道济檀校尉也都在。卢秀见刘裕允许赵文雄参会,颇感诧异,不住地打量。檀道济倒是这些日子和赵文雄相处不错,见他也来大帐议事很是高兴,拉着他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十分热情。

  等了一会,刘裕从帐外皱着眉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探报模样的小校。他在大帐中间的胡床上坐定,用手一指那小校,对众人说道:

  “刚得探子来报,海盐城中至少还有五六万妖军聚集,兵力雄厚,硬攻的话,我们只有几千人的兵力,恐于我不利啊。”

  “另外,海盐背靠东海,旁边鄮县(今舟山群岛)海岛密布,素来是方士流连之地,昔年徐福、葛玄等天师都曾在这些岛上活动。孙恩和其父孙泰都是五斗米道头领,在这些海岛上经营了十几年,广积粮草,随时可以从海上驰援海盐城,长期对峙,我们也讨不到便宜。攻也不是,为也不是,这便如何是好?”

  帐中诸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搭话。

  刘裕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心中甚是烦闷。旁边卢秀见状,上前一步说道:

  “将军,妖军以五斗米道为依傍,食素事鬼,甚是怪异。前日我听这位赵沙门对张鲁之事所知甚详,想来佛门中人,定是有什么克制妖道的法门,不如请赵沙门献上一策,定是药到病除啊”

  赵文雄没想到第一次参加会议,就被咨询如此重大的问题,吃了一惊,心想这卢秀不是给我出难题么,成心看我的笑话。不过此番话很明显打动了刘裕,这会正以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是期望自己能把佛祖请出来助阵,瓦解孙恩的道教大军。

  已经骑虎难下了。何况,这是第一次露脸的机会,如果回答得好,说不定能巩固自己在这里的位置。好在这些时日大家经常说起孙恩、五斗米道等,赵文雄也回想过几本自己看过的相关书籍,脑海中对孙恩及其起义已经初步有了一些印象。

  强力遏制住自己的紧张与慌乱,赵文雄仔细思索自己涉猎过的有关孙恩的记载,马上就想起了陈寅恪先生的大作《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里有一段专门介绍了五斗米道几个首领孙恩、卢循、徐道覆家族的道学渊源,并对孙恩卢循之乱发表了自己精辟的看法,其中倒颇有些见解能起到启发作用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试着学做了一下这几天刚学会的拱手之礼,面向刘裕说道:

  “将军,在下虽在佛门避祸了些许时日,但并非精研佛法,况且,佛道之别,是道重方术,佛重信仰,诸位应该都知道左慈、于吉尝以神异之术授徒聚众,恐怕很少听说哪位高增有何神迹吧。因此,卢参军将成败系于佛法胜过道术,恐怕要落空了呢。”

  刘裕目光一暗,正欲开口说话,赵文雄还有后话:

  “不过呢,虽然我佛克不住天师道,但是孙恩能在会稽聚几十万五斗米教徒起事,其来有自,其事有因,倒是不可不察。”

  再怎么说也当过销售,讲过ppt,怎么钓客户的胃口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这几句效果彰显,帐中诸人的目光都认真地看着赵文雄。

  “首先,孙恩及其父孙泰所传之五斗米道,虽承自江南本地钱塘杜氏杜子恭,但孙氏宗族本就世奉天师道,其渊源与钱塘杜氏主要流布于南北高门世族的五斗米道却不甚相同。从孙恩先祖孙秀做赵王司马伦的谋主、发动八王之乱的时候,由于孙氏庶族出身,他们家的天师道就更偏重于以尸解、符咒等邪术迷惑庶族寒门穷苦之人,所以他们在下层寒门之中号召力极大,能够迅速聚敛徒众,正在于此。”

  “然而,只有庶族寒门支持,是不足为恃的。天下膏粱,尽在士族之手,没有高门世族出钱出人出力,孙恩这样本无武力基础的人,怎么能有如此巨大的势头?然而杜氏一派高门中的五斗米道,是公开反对孙恩起事、全力相助朝廷的。可是孙恩贼众却闹到如此地步,难道真的是仅仅靠一班寒门小吏不成?”

  说道这里,在座其他人倒没有什么反应,刘裕确是不住的点头,“赵沙门所言甚是,这钱塘杜氏后人,我多有接触,他们以及徒众并不支持孙恩的贼军”。

  赵文雄见自己所言被刘裕认可,不仅信心大增,说话更有底气了:

  “依在下之见,庶族寒门的力量固然是不可小觑,但是江南大族对孙恩的暗中支持,也是决定性的因素之一。而江南大族为什么支持孙恩,在下斗胆议论一下朝政:皆因朝廷前此强令征召乐属(逃到南方来的流民被免除奴隶身份成为江左豪族佃户,称为乐属)去建康当兵,这岂不是从这些江左大族手里抢夺劳动力,虎口夺食一般!这些豪族利益受损,这些乐属也不愿去当兵,豪族们鼓动乐属去投妖军,并暗中出钱出力支持孙恩,这才是三年前孙恩起事不过月余,就能下上虞,克会稽,三吴八郡一时皆叛,部众迅速增至数十万人的真正原因呐!道术只是起到了煽动的作用,根本上还是因为豪族与乐属的利益都大大受损了!”

  刘裕闻言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泛起笑容,“沙门果然是化外之人,说话口无遮拦,怎能如此指摘朝廷钦命,甚是不妥。不过,此话也有些许道理,假使果有此因,不知沙门可有退敌之策?”

  哪有什么退敌之策!赵文雄不过把陈寅恪先生书里的观点背了一遍而已,纸上谈兵罢了,真要谈论兵法,哪有他说话的份!但是刘裕已经问出来了,总不能答不上来。

  赵文雄尽力掩饰住尴尬,绞尽脑汁,期期艾艾的说:

  “退敌之策策么,嗯,解铃换需系铃人既令人,嗯,对,将军只需先撤销朝廷发乐属的政策,然后去贼军中宣扬,放下武器回乡务农者,均分与无主荒地做自耕农,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贼军就不战自溃了”。

  这是赵文雄由陈寅恪说的佃户问题联想起了我党土改取得的伟大胜利,临时胡诌了这么个办法,是不是能让人信服,实无把握。说完之后他偷眼观瞧,帐中众人都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连刘裕的表情都有点泄气。

  不过毕竟是刘裕自己问的计,他还是清了清嗓子说道:

  “嗯,沙门此计甚好,釜底抽薪之法,应该可行。只是此法效在长久,而眼下刘都督给我的时间恐怕只有月余,未必来得及。不过,确实可派军校去海盐四乡多做宣扬,就说刘都督恩准乐属回籍,免除军役,若能有点效果,也是好的。”

  赵文雄面上一红:

  “将军说的是,此法为攻心之策,需一两年的功夫方能出效果,在下没考虑到军机紧急,疏忽了”

  刘裕微笑着摆摆手,“沙门不要过谦了,能对江南大势有如此精巧见识,拟攻心定民为主的长治久安之策,比一干只知谈玄论道的策士高明多了,我们今后更加要多有请益的。”

  会议的后半截,主要是刘裕和将官们商量海盐周边的地形得失、城池的情况、各城门守备的将官等等军事部署,赵文雄实在不懂,也就没有再插话。不过,第一次参加军事会议就能被刘裕如此夸奖,也是相当不容易,所以其他的将校和参军对赵文雄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赵文雄心下暗喜。

  五

  自那日军事会议之后没多久,部队就开拔行军,在离海盐城十几里的地方下寨,摆开了进攻的态势。海盐城四门紧闭,并没有派部队出城迎战,看来打算长期坚守的策略。

  由于兵力实在相差悬殊,海盐城在东晋又是会稽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城,刘裕他们也没敢贸然硬攻,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穿越到这里已经将近一个月,赵文雄最初的惊惧之心渐去。虽然夜深人静时,免不了要寻思如何回到现代,但是这种事情非人力所能控制,也只能听天由命。

  而在这里的生活,居然也慢慢也品出了一点滋味。衣食住行固然无法跟现代生活相提并论,但是他在这里毕竟是跟刘裕、檀道济这样的高级将官待在一起,自己又偶尔能够利用现代人的知识发表一些“独到”的见解,所以军中诸人对自己颇为客气,照顾得也十分周到。虽然还没有刘裕檀道济卢秀那样的威势,但下边人显然已经把赵文雄当成“当官的”这一分类里,处处恭敬有加了。

  这可是赵文雄同志在现代世界从没享受过的待遇。自从大学毕业,就一直不停的换工作,在哪里都不过是跟着混日子的垃圾销售,在客户处天天点头哈腰不说,回了公司还要被领导和业务骨干们呼来喝去,频遭白眼,混的算相当的难看。

  而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大小是个领导阶层的,普通兵士现在对赵文雄都非常恭敬,上师长上师短的。其他的将校和参军呢,知道这位“沙门”经常与刘裕将军对谈,见面也都相当的客气,时不时还有人特意过来关照关照,竟是把他当刘裕身边的人看了。

  这种精神上的享受,对赵文雄来说甚是可贵。于是有时候,真的会产生“干脆就在这里混下去了”的想法。现代世界与自己而言,除了父母以外,真的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东西吗?凭着自己对历史政治的了解,在刘裕身边当个谋士,也未尝不可啊。何况,刘裕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人呢

  此种潜意识一旦产生,日常生活就更趋积极了起来。学习魏晋的词汇,熟悉小楷和繁体字的区别,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尽量不要显得太怪异。魏晋的历史自己虽然算熟悉,但那毕竟是大而化之的知识,具体此时此地的人物、地理、关系、内幕,也要多多了解,每日竟是忙忙碌碌,丝毫没有空虚的感觉。

  这天,他正在自己的帐中练毛笔字,忽然一个兵士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言道刘将军在大帐有紧急军情,让“赵沙门”赶紧前去。赵文雄不敢怠慢,一溜小跑跟着兵士来到了大帐。

  一进门,刘裕就兴奋地一把抓住赵文雄,大声说道:“赵沙门,看来是你的攻心之计发挥了作用啊!这几天探报接连来报,海盐城中每日都有部队离去,到昨晚为至,已经散去一大半了!现在的军力对比,我们已经有些硬攻的把握啦!”

  赵文雄闻听此言,心下大奇:难道这“土改”政策能这么快就产生奇效?!不会吧,共产党搞土改,争取民心,可是做了好多年才产生效果的呢,难道这古人都实心肠,听到什么立刻就一窝蜂的相信?

  心中疑惑,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哦?果然如此?此计如此快速见效,我也真是没有想到呢。”

  刘裕带头这么说,众将官自然也不甘落后,对赵文雄一通猛夸,弄得赵文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连连拱手说侥幸。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海盐城中兵力迅速流失是真的。刘裕他们商议之后决定,趁着贼军人心浮动之机,今晚就连夜突袭猛攻,争取一鼓作气,拿下海盐。

  是夜,全军倾巢而出,趁着夜色向城里发动突袭。果不出刘裕所料,由于人员流失,孙恩的部队军心涣散,根本无意拼死抵抗,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面溃散而去了,海盐城轻而易举的就被占领了!

  事后查点战场,击毙俘虏了一万多贼军,还听说孙恩被打得狼狈不堪,已经乘船仓皇撤回自己在海中藏身的海岛去了,这下大陆上的妖军没了主心骨,扫平各地的叛军,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说起来,这孙恩算是中国历史上海盗的鼻祖,后世的倭寇、郑成功之流,以东海海岛为基地,侵扰沿海,伺陆上政权虚弱就有据土自立的不臣之心,实是自孙恩卢循始啊。

  经此一役,刘裕对赵文雄更加认可,直接委以参军之职,随扈左右。赵文雄虽然还没想好未来如何是好,但是加官进爵,自然是好事,乐呵呵的接受了。并且,他也解释清楚,自己不过在佛寺避祸了些时日,并不是真的做了和尚,刘裕檀道济听后,一口一个“贤弟”“兄弟”,愈发的亲近了。

  屈指算来,赵文雄来到这里,已经三四个月过去了,现在经是转过年来的春天了。

  刘裕在海盐及周边又部署了几次清缴战役,五斗米道的叛乱眼看已经不成气候,覆灭在即。

  正好这时刘牢之从京口传来消息,一是嘉奖刘裕他们捷报频传,平叛有功;另外让刘裕尽快回京口一趟,现在朝堂形势复杂,波橘云诡,很多事情要一起商量。

  刘裕接令之后,将本地军务分别交与几个心腹将官打理,决定带着卢秀檀道济赵文雄回京口复命,还开玩笑让赵文雄见识见识江南重镇京口的宏伟。

  赵文雄也是跃跃欲试。在历史书上看过,京口是东晋南渡之后,除了都城建康以外最繁华的城市,也是北府军的基地,能去参观一番,也不枉自己“来”这么一回。

  他哪里预计得到,此去京口,会遇上诡谲命案,并有幸赶上中国历史中一个关键的转折关头,风云际会,跌宕起伏,开启一段毕生难忘的旅程!

  (本章完)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