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 石落浅溪惊红妆
纪凌天正行无聊，就手捧了一部顾自阅读起来，行行走走，不意竟是走岔了道，到了一条蜿蜒清彻的溪涧畔。纪凌天抬首望时，早已深入其中，哪得回首再寻旧路，眼见归回不能，心中自是着急。
可是，左顾右盼，急了一会之后，只因事无可逆，也就随遇而安了。挑了一块溪边平石，盘坐其上，一手捧着道诀，正读到点石成金一段。纪凌天不禁来了斗大的兴致，随手一指，地上立时跃起一块拇指大的小石头，奇准无比的落在纪凌天手心。
纪凌天一手握着石块，一手掐住真诀，口中唱颂咒语，那块石头果然有色转金黄，剔除石质之兆。然而，这门道法虽然低浅，可是纪凌天真元尚自不足，屡次三番都是功败垂成，转眼一柱香的时辰过去了，可还是不能点石成金。
纪凌天看着手心的石头，越看越气，越气越恼，当时凭着一股无名怒火，就把这块石头望涧水里一扔，就望也不望，转身要走。
谁知以石投涧，响起的不是噗通声，还是女子的惊叫之声。啊的一声尖叫，纪凌天当时回过头来，发现溪水上流对岸位置有一绯衣女子正自呜呜哭泣，情状可怜。
纪凌天不知那是何人，本不想过去，可是那女子哭得极是厉害，心中怜惜，自然有些不忍。略自踌躇片刻，即拔步过去，走过了溪水上流的一座木板桥，尚未走近，就闻一阵淡淡幽香扑至鼻端，激得纪凌天心旌猛摇，几欲不支。
女子哭泣之声渐渐清晰入耳，纪凌天走过她的身旁，俯下身子，温言致歉道：“对不起，这位师姐，我不是有意的。”
那女子听到纪凌天的声音，登时止住哭泣，微微抬起螓首来，却是一副绝世的容貌。纪凌天一见她凝如玉脂，精致惹怜的面容，登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那绯衣女子眸横秋水，顾盼善睐，那盈盈面容仿佛天下至柔的水做成的，透着夺人眼目的玉泽。一时只觉面如凝脂，黛眉红唇，颈如蝤蛴，弱柳纤腰这样的词用在她的身上竟是显出了三分俗气，再无超凡出尘般惊艳美感。
绯衣女子这轻轻款款的一抬首，却让个堂堂五尺男儿的纪凌天慌得手足无措，脸色倏地蹿红，忙即低下头去，浑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那绯衣女子见这少年红透耳根，满是女子的娇羞之态，哪还像个大大方方的男儿家，不由回哀作喜，噗嗤一口笑出，问道：“你是哪来的？怎么会到这落红涧来？又为何惊散我的鱼儿？”
一连三问扑面而来，纪凌天这才抬起头来，重又望向那绯衣女子，可是他只觉与她目光一触就如遭电击，失了神似的朝别处乱看。
绯衣女子看他一副女儿的扭捏之态，很是好笑，竟也忘了先前他投石涧水，惊散鱼群的事节，反而故意拿他作戏道：“是你惊散我的鱼儿在先，怎的你倒是拿捏起来，不与我先道歉，反而目光闪躲，这是何道理！”
纪凌天忙即收摄心神，寸寸移过头来，勉强朝绯衣女子看了一眼，立又逃开，道：“对不起师姐，纪凌天无意惊散鱼群，还希望师姐不要见怪。”
绯衣女子把面枕在双臂上，追问道：“你叫纪凌天？”
纪凌天心乱如麻，又不敢看她脸，只是埋头朝溪看去，回道：“是的，师姐，这就是我的名字！”那绯衣女子闻后，佯作嗔怒道：“师姐？人家才二六年纪，看你样子，怎么着也比我大些罢，怎么好意思还我师姐！”言罢，顾自轻笑一阵，却如新莺出谷，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纪凌天被这打趣的话逗得一乐，心境也渐放松下来，回首去望，越觉是个俏丽出尘的少艾女子。嗣后纪凌天看她红衣红裙，双足赤着，着装稀奇，不禁生疑，道：“师姐”话刚出后，那绯衣女子就佯作怒视，纪凌天忙是改口道：“小妹妹，看你形装不似此间中人，却从何处来？”
绯衣女子黛眉微蹙，好似远山含翠，顾自想了一会，却是直想的脑袋生疼，不由伸出双手包住，发出痛苦的尖叫。纪凌天一见她如此，忙要上去安抚，可是纪凌天略一靠近，就感觉寒意如潮，刺肌钻骨，跟着天旋地转，神智渐渐不清。
纪凌天猛觉不对，忙是避远数尺方觉好受些，略隔远些时望她全身红气氤氲，绕身不散，好似一道天然禁制。绯衣女子见纪凌天避去好远，忙道：“怎么了，我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离开我。”
绯衣女子登时泪如雨下，哭得哽咽起来，纪凌天四处环顾之后，见周围树木溪水乃都如遭狂风般被吹折，掀起一道道水浪如帘，望空席卷。接着，天地之间，忽然阴云四合，狂风大作，天空忽然倏地变得如血一般殷红，几欲沁出血来。
纪凌天再望向那绯衣女子之时，萦绕在她全身的红气已是愈加浓郁，整个娇小玲珑身子都被一团氤氲不散c玄异难明的朦胧红光笼罩住。纪凌天在她眼里看到了陌生，看到恐惧，甚至看到了一双妖异的赤月血瞳。
纪凌天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猛摇摇头，手搓了搓眼，再看时，发现并无方才所见的种种异象，她眼中的血潮也业经烟消云散，复又现出静如秋水，明若澄波的美眸。那张本来翘楚可怜的面庞，此时看去早已没了娇弱之态，而是一股睥睨天下c凌驾苍生的强横霸意。
绯衣女子轻轻站起身来，盈盈立定，面朝纪凌天，似若审视的神气，端详了好一会，方轻吐香气道：“我，我好多了。”纪凌天对这绯衣少女来历深抱疑问，正欲推辞离开之时，那绯衣少女又道：“同纪公子共处许久，仍未通名姓，实在失礼！纪公子，我叫念念，你就叫我念念罢。”
纪凌天疑这绯衣少女乃是山中草精树怪幻化人形，心中甚为忐忑不安。可是她的眼神里方才得霸意全部消散，又现出柔弱不堪，楚楚可怜的神情。纪凌天自来心肠软，见她如此，自然生怜，遂道：“念念，你怎的会在此间，方才观你身笼赤气，天地随之频现异象，我尚以为你是鬼怪幻形呢！”
念念不禁掩口莞尔笑道：“纪公子错会了，念念并非妖类，只是体内存在着某种怪异的力量，每当我心绪剧烈起伏之时就会牵引天地异象。再说，念念手无缚鸡之力，四肢软弱，世上又哪里有念念这样无用的妖呢！”
说罢，念念与纪凌天一同笑了，纪凌天道：“那倒是，你若是妖，怕是要饿死自己。”
念念看着纪凌天良久，目光含羞，可是却不移目，只是娇羞万状的看着，过了些时，细声问道：“纪公子，今日天时晚了，念念该回去了，但不知公子居所何处念念若是想你了，找你去顽，可好？”
纪凌天神魂猛怔，满脸尴尬的道：“想，想我。”念念听罢，分毫没有寻常儿女的扭捏作态，反是直爽道：“公子生得如此俊美，这世上女子见了又有哪一个能轻易忘记，便是遁入空门的女尼见了公子，只怕十九也是要蓄发还俗的。念念不过吐实之言，公子却还笑话我！”
纪凌天听完更是恨无地缝可钻，只涨红了一张脸，直愣愣的伫立原地，少时道：“我的居处就在”话尚未完，念念就已赤着双足走近了来，伸出一只纤细玉手，在纪凌天脑门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下，随之阖目，仔细感受着。
略过片时，即又睁开双目，温温然笑道：“纪公子，念念已知了，时已不早，念念这就去了。”说完，轻踮双足，在纪凌天一颊亲下，转身就走了，偶有回眸之时，自生千娇百媚。
纪凌天呆立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被亲的脸颊，竟自笑了，笑了许久。抬首再看时，念念早已全无踪影，只余香尘遗道。
纪凌天也自离开，说来也奇，本来找寻不到进时道路，竟不知不自觉间走了出来，一路取径归回。
这夜，纪凌天匆匆用完晚饭，已是月华初上，掌灯时分，纪凌天取来静坐灯下阅览。看着看着，纪凌天渐渐走神，想起了在清溪畔偶遇念念的形景，那张教人心怜却又变幻莫测的脸蛋自打分开后，就一直在自己脑海里徘徊不散。
渐渐，月已中天，纪凌天还在捧经在读，忽然一阵清风从窗外吹进，不小心将灯光吹熄。桌上就放着一枚火折，纪凌天拔开纸筒，吹了一阵，又将灯烛重新点上，这时才发现一身红衣的念念已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面前，两手支颌，睁着美目，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纪凌天不想回忆成真，念念竟就真的坐在自己对面，看她精灵可爱的模样，纪凌天也心豁然开朗，放下手中经典，惊喜的问道：“念念，这夜如此深了，你怎么还出来啊？”
念念手捧着脸蛋，不假思索道：“念念想你了啊。念念不是说过嘛，只要想你了，就会来找你啊，你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纪凌天连连笑道：“念念，你是说到做到，可是夜路危险，这青阳山到处都是险峰绝壁，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落山。”
念念只是一笑，轻松道：“险峰绝壁如何，鸿沟天堑又是如何，在念念眼里都不过如履平地。倒是，倒是那”纪凌天以为念念有甚难处，说不定自己可以薄施一助，遂问底道：“倒是什么，怎么不说下去，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上一帮。”
念念一笑而过，道：“公子不必费心了，念念自己的事可以自己完成，只要每日都可以看见公子开开心心的就足矣。”
纪凌天堪堪十五年纪，于那男女之事总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然而念念却似乎不然，她直言无忌有，性情直爽，却不做作，纪凌天自然有钟。只是男情女爱，向来高深莫测，纪凌天尚不知心中对于念念的那份好感源自情爱还是单纯的朋友之谊。
纪凌天对于念念时不时的直白倾诉有些手足无措，眼神向是躲躲藏藏，总是不肯望向念念的眼睛，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才道：“念念，你看时辰已是不早了，要不我送你回去罢。”
念念脸色一转，露出悒悒不乐之色，娇嗔道：“念念想多陪一会公子，古人有‘红袖添香’之说，念念自然虽不知字断文，可总还是可以配公子打发无聊光景。若是公子不喜念念待在此处，深为不便的话，那念念即行离去，再也不来。”
纪凌天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的，你要留就留下罢。那就索性明早发白再回，你就睡我床榻，我就伴着青灯黄卷，诵读到明早。”
念念喜得手舞足蹈，满面花开，道：“念念就知道公子舍不得念念夜间独行，不过公子彻夜坐读不会乏累吗？”
纪凌天道：“无妨，我从小修持，颇有根基，就算几日几夜不睡也不妨事。就算明日果有疲累之感，可以服用一枚丹药提振精神，自然神足气满，精神爽利。”
念念掩唇讶道：“既然如此，那念念就先睡了，公子慢慢读罢。不过公子可要早些叫醒我，念念会赖床喔！”
纪凌天一扶脑门，忍俊不禁道：“那是自然，我会早些时候叫醒你，放心休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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