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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城九门》正文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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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家老爷子和在段府里值差的大儿子津民说着说着就动了气儿,拍桌子,拐棍跺得咚咚响。

  他本以为津民回来能跟他详细说说官场街面的情况,好让他有个明了的局势判断,可津民扯东扯西的像是有意搪辞他,话里还有些揶揄的语气,肯定是嫌跟他讲没用,就觉得为长之尊蒙了怠慢。

  津民的确不想跟廖老爷子多废话,这些日子够他挠爪儿怄心了。

  段府门前震惊朝野的射杀民众大事件引起各界公愤,各方势力趁着这个能笼络民心声援的大好时机,都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架势叫嚣着严办。为了弄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各方势力出头组成了联合调查团把当日的府内外执事相关卫戍人等都纠讯了个遍,但也白搭,并不是真的要替挨了枪子的民众讨回公道。当事儿的军差值役知道躲过雷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甩布楞鼓子的脑袋装傻充愣,如果谁冒傻气着漏了实话,沾了顶包罪责那就或许是个掉脑袋的罪过儿临头,所以都互相推诿着也就成了掰持不清的悬案。

  事件发生时候他并不知道其中缘由,经过些日子的探问渐渐明白学生教授是因为什么躁动咆哮。

  对于死了人,他也同情,也愤慨,但碍于在段府的身份,他不能也不敢表示什么。

  老爷子虽然在他面前吹胡子瞪眼讯探根底,津民是说不清,他仅仅就是个卫戍副官,与事情直接挨不着,他能怎样,顺了老爷子的意思点头答应了去严办?自己就是个跟班的本事哪够得着左右形势的层级。心里嘀咕着老爷子的话并不能当事儿号令,只能是在他面前摆着曾经的官谱一口一个严办的白说。

  事件发生时候他跟段总在一起,出了京城外训,段总知道出了事情,军务视察还没完就赶急慌着跑回来,知道死了人,顿足捶胸一番,更是发了罪己布诏,甭管是不是为了平息众怒而装腔作势,还是真的善心发现,不仅当街的下了跪,还发誓吃了素。

  顶着天的都承罪不疏,一干段府的人马肯定是都得撤换,估摸着自己的饭碗这次也是瓜络儿没跑的保不住,罪名他自己都想好了,平日管教不严吧,可他能管得了谁?都是三姑六舅母的串着领月俸混事儿的。

  津民心里清楚,这帮子平日仗着背后有撑腰的,横不吝谁,尤其他这样没根基的主儿。

  他这个半拉职务都没人看得上,更何况那些布衣的教授学生。

  津民暗自后悔总是在老爷子面前吹嘘自己在段总理府官场面儿上有多能,惹得老爷子见他回来总要说说政务局势,他也只好道听途说的摆摆闲篇,而现在该是他考虑后事了,离了任的老爷子能有啥用,还不是只能在家里显谱,那围在城外的直奉大帅,指挥着枪子儿的令箭,那才真的管用。

  “跟您说,这会儿段总也没了辙,南苑的冯帅和东北的张帅本来就呛着,这下好,找着火捻儿都冲我们了,那早就憋着瞅机会逼宫呢,这下机会算是来了,段总不出门见人了,能执事的上下一干谁也脱不了干系,我个溜边起哄的也是自身难保,还能跟您说啥。”津民低着脑袋搓着手,觉得什么也不提显着敷衍,老爷子这儿也得小心安抚着,毕竟他也摸不准或是老爷子还真有和各方可以运动的活路。

  “这。。。。”廖老爷子知道这会儿自己也没什么办法,连正当职任的教育司老严都虾须儿混乱了,愁着来请他的示下主意。

  究竟还是有人这时候能想着他的主意,说明自己还能搅搅浑水。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下,可以算是个能找个缝儿耀点残光的时机。

  在不在现值位子上,他向来都能按住了气,冷眼瞟着那些奔走呼号的主儿,他并不和他们狡辩,只要气头过去,他总是能最后站出来,几句话就能摆明了阵法。

  可现在,家里唯一有消息的津民并不愿意跟他讲在外头的事儿,自然是没把他当回事,而他不能白白丢了这个重振山水的机会,不过,廖老爷子一时还摸不清个水深还是滩浅。

  吵闹了多年的新文化运动和西学教育的时髦,靠遗风老派的声名根本形不成声口儿势力。廖老爷子在清国时期幸亏还有短暂留过洋的经历,其实只是做朝廷委派的学监履历,没有被放在必须革除的地步,也就站在轻飘的看似威高却权职轻飘的位置上,得着些狐疑的尊重,加上他似是与世无争的脾气,使他大半辈子稳当平顺。

  虽然这是远离风口浪尖的闲差,形不成呼风唤雨的阵势,但正是和段祺瑞早年师门同窗这个意外缘由,而更随着段祺瑞在京城得了势力,他愣从一个闲云野鹤摇身一变,成了能在各路官面儿上被逢迎的身份,只是风光时短,时事熬人,岁数大了被青壮新派厌恨,虽心有不甘,也只好卸任归田。

  唉,廖老爷子狠狠的叹了口气。

  借着段总那东风细柳的关系,他把大儿子津民想着法儿着塞进了执政府,也就是指望着津民能消息灵通,自己也好见风使舵,可当下的突局面他和所有人一样没想到,靠山眼见着根基动摇,时局发展一时还真看不清。

  奉军已经明火执仗着进了京城,摆开了占据京城势力的架势,好在自己和直奉的势力都没有过节,而且卸职不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为难。

  “津育呢,出溜到哪去了,不好好在家呆着,整日介给我惹是生非,老孙,老孙又在哪胡咧咧呢!”想起来小儿子津育跑出去一整天不见个人影儿,廖老爷子没处撒火,就用拐棍跺着地。

  津民垂首旁边站着,望着脚下锃亮的皮靴,知道老爷子把气儿要撒到津育身上,心里偷着乐,小步退着准备开溜。

  津民趁佣人吴妈应着老爷子的吆喝,跑出去找管家老孙的当口,也悄声着退出正堂。

  他挑帘退出门外,解开风纪扣,擦擦脑门上的汗长出一口气,正巧看见津育满头大汗着跑进院门,赶紧摆头努嘴让津育别奔正堂来撞雷。

  津育在院门口已经听了老孙的提醒,看他哥的示意,心邻神会着吐吐舌头,一溜烟直奔了后院。

  津育溜到后厨拿了半张烙饼回到后院当间儿的葡萄架下,偏腿儿坐在廊条凳上,一边咬着饼一边饶有兴致的看在院子当间儿的四姨太吊练嗓子。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凯歌还人受恩宠我添新坟。庆升平朝堂内群小争进,烽烟起却又把元帅印送到杨门。”一段本应是武气英姿的穆桂英开场儿让四姨太唱得忸怩柔情。

  越过院墙的夕阳红彤彤的云边,剪影般的葡萄枝叶纠缠茂盛,葡萄架下洒下点点斑斓。

  四姨太正甩袖勾指头,半熟不熟的吟唱着曲牌,身后响起的低声叫好令她一惊,委婉纤细的兰花指停在半空。

  四姨太扭过细细的腰身,津育探着脖子也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是还穿着笔挺军装的津民正从前院拐过穿廊,手拨着道边夹竹桃叶子走过来。

  津民身姿笔挺的合脚跟儿给四姨太敬了一个礼,四姨太扑哧一笑,绣花的衣袖捂在嘴边。

  “这老爷子儿,又训了我大半天了,这岁数了心还没散,听他的还不如听咱们四姨太的亮嗓儿呢。”津民笑嘻嘻的。

  他和四姨太岁数差不多,所以说话并不像对长辈儿的态度那么谦恭有度。

  老爷子是当年还在公职位上,约着官场酒友在戏院捧角儿,恰巧看到了刚入行的四姨太。

  那时名叫姚鑫梅还只是个刚登台不久的小青衣,玲珑小巧的身段登时迷了眼,派人递了帖子约了饭局,登场面不久的鑫梅本来就心里打着鼓,想着永无出头之日,退下去又不知身在何处,忽然得着廖老先生的捧,再由人介绍着廖老爷子的声名,心中不免有些砰砰的受宠若惊。

  送闺女进梨园行唱戏的少有家境好的,鑫梅自觉着无依无靠的身世,混下去也不容易,早晚也是从了当外妾的命,所以并没拿着劲儿再多绷些日子,其实也不用戏院老板使力的撮合,就爽快的答应了廖老先生。

  当时廖老爷子将四姨太迎娶进家门时候,津育刚出生,津民也从军不久,还在国民军新军营练军操。

  “大哥,怎么现在还不太平呢,可都过去不少日子了,我们学校可还没开课呢。”津育咬着已经有些发了硬皮儿的烙饼,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上课,只是想知道还能玩多少日子。

  “快了快了,最近还是不能乱跑,直奉军的大帐可是都驻扎在城门四围了,没火拼起来算万幸,但也不能大意。”津民并不在意津育的问话,拿起四姨太的扇子像是不经意着摆来摆去,看上面的画。

  “放下,这上面可是有老爷子的警训,还嫌挨训不够是不?”四姨太装作娇嗔的样子,一把夺过津民手里的扇子合上。

  “我说呢,挺好的春兰图,还满篇假模假式的邹文怪句,挤糊糊一片,的确像是老爷子的字,看也看不明白。”津民空着手,扶了扶扁盖帽檐,身边飘过四姨太的香粉气,有点陶醉。

  “什么叫像,本就是,老爷子真是没少得意这个扇面,我抽空可是要给你仔细讲讲,得得教训。”四姨太缓缓地打开扇面,指尖划拉着扇面上的兰花。

  “别,你给我说说戏文还行,这老爷子的训示就别提了。”津民不猜也知道老爷子写的什么,无非是安家平顺的废话。

  津民的母亲大姨太死得早,续弦的二姨太岁数也大了,神志越来越不清楚,嫌着大院人杂吵腾,搬出大院一人单过了。

  三姨太原是有旧文化家族的小家碧玉,因为父亲和时任教育部司管的廖老先生有些来往,希望借攀上廖家的亲事能打打秋风架官梯,做闺女的也就只好听从长家的安排,隐忍着闺秀脾气嫁给岁数大了不少的廖老先生,迎娶进门的时候因为没有廖家前房的干涉,又得着老爷子的宠爱,也算得意一时,很快生下津育,母以子贵着就成了廖家里里外外的主事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以为官场得风顺水的廖老爷子能呼风唤雨撑起一个局面,可到底原来这个老爷子是缕自浊的轻风,没唤出风雨倒是和一帮捧角儿的混在一起,还自作主张的抬进来一个凤眼细眉的年轻戏子儿,于是跟这新宠四姨太没少闹别扭。

  “德行样,还是得老爷子训导你。”四姨太又像是堵了气似的合上扇子,眯着凤眼瞟了一眼飒气英姿的津民,津民倒也不在乎,仰头望着春叶茂盛的葡萄架秧子。

  “我妈那也有,不是这个画儿,我看看,我看看。”津育伸手要夺四姨太手中的扇子,被四姨太瞪了一眼,津育识趣着抽着手,缩缩脖子,他知道因为四姨太和她母亲不和,并不待见他。

  “今儿个我们去圆明园了,还碰上游兵了呢,幸亏锦海大哥拳脚厉害,要不连我带闫家小姐,泉子儿都被抢了。”津育又兴奋着想跟他哥说起一天的传奇,虽然圆明园没去成,但一路上和依云有说有笑还是很开心。

  “上圆明园?你说的是二姨姥院里的那个住门房的穷大个子?他拉着你们去的?还有闫家?住后院那两个教会女学生?”津民若有所思。

  “呦呦,瞧,挑着筋儿了吧,津育你可得儿快好好说说,别让你哥费着劲儿瞎琢磨,尤其闫家小姐怎么着了呢?”四姨太撩起长袖扇着扇子,香粉气弥漫在葡萄架下。

  “二少爷,二少爷。老爷正招呼你呢”孙管家从前院跑过来,看见津育盘腿坐在葡萄架下廊条凳上,过来就要揪他。

  津育赶紧咬着最后一小块烙饼,很不情愿的被孙管家拽着走向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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