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请安
万隆十二年，常侍郭成矫诏令太子郑彦及数位皇子皇女代君祭天，以三千羽林卫伏于积云山中，俱屠之，血流漂杵，尘埃蔽天。
史书工笔，短短数十字，蕴含着不尽的刀光剑影，血腥杀戮。
宇文宣自然怀疑过这里面不只郭成的手笔，他不过是个阉人，自然是绝了称帝之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是他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地位，绝无寸进之能，若说陛下重病，太子年长不易掌控，他思虑之下痛下杀手倒也说得过去，可为何连还不会说话的十四弟也皇权是他的最大依仗，扶持幼主上位，才能保住他的权势与地位牢不可破，一旦大厦将倾他这样，岂不是葬送了自己的全部后路？
郭成尚未到知天命之年，正是年富力强，难不成他早早地活够了？宇文宣心中鄙夷一声，这种身体残缺又心思恶毒的阉狗最是惜命，怎会做此自掘坟墓之举？他必是有什么依仗才对。
可是上一世她只听说积云山之变后，郭成占据京城不过数月，便被勤王的几路大军捉住，游街示众的时候，被群情激愤的民众，一拥而上，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想必他也是被人利用罢了，还是一颗弃子，可是什么人能使得权势滔天的郭成做下这样大逆之事呢，郭成辅政十年，她想不通能有什么样的重利能够驱使他一招便断了自己全部后路。
几路节度使？还是几方诸侯？
宇文宣摇摇头，首先要解决的，是当前的困境。
郭成与自己的副手曹方二人青天白日设下大宴，美名为陛下祈福，不过展示他翻云覆雨的手段罢了，谁家主人生病，一个奴婢在主人家里大吃大喝还款待客人的？
最可恨的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出面劝阻，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十年盛宠已经让郭成的野心生了根长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等到这颗大树顶破天际的时候，便是郑氏王朝这盘桓百年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那一天。
禁庭之中，九五之尊还在缠绵病榻，金銮殿外，灾祸不断到处都有流民的哭号，文武百官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宇文宣微微握紧双拳，这郑家王朝，果然已经同他的主人一样，病入膏肓，烂到了根子里。
宴会自是通宵达旦，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公主的悄然离席，暮色染上天际，燃烧着的香料的气味随着夜晚的到来更加浓郁起来。
宇文宣脸色愈加苍白，她制止了侍俾们的劝阻，一字一句吩咐下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郭皇后手中握着一盏茶，温热的茶水已经冷了下来，她冷冷盯着下面跪着的人，半晌不发一语。
宫宴她只不过露了个脸便推说身体不适离席回宫，越是花团锦簇，越是叫她觉得恶心，那些人看似恭敬的表情后面，指不定在如何嘲笑她轻看她。还有那些如花似玉又一脸清高的世家贵女们，她只看一眼，就恨不得要撕烂她们的脸！
偌大的宫殿中针落有声，所有宫人敛息摒气，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宇文宣前一日才长跪诵经，此时宛如跪在烧的通红的刀尖之上，她面上不显，一直带着谦卑恭敬的微笑，只有离她最近的春迟才察觉到，她冷汗浸湿了鬓发，身子不由自主地发出极其轻微的颤抖。
“你有心了。”
又过了大半日，郭皇后才阴沉地吐出一句话。
宇文宣依旧恭敬地跪着：“听闻母后近日凤体不谐，儿臣忧心母后凤体，夙夜难安，”她微微抬头，“只有亲手为母后抄写几卷佛经，为母后祈福。春迟，呈上来。”
春迟低着头，半躬着身子将数卷佛经呈了上去。
郭皇后随手翻看着抄写得密密的佛经，面色和缓了许多，她虽然称病离席，但整个宫里都对她的“病情”心知肚明，再没有人肯在这时前来触她的霉头的。
郭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到宇文宣黑鸭鸭的发髻下面白瓷般的脸，又是一阵无端的烦闷，她不耐烦开口：“虽然养在公孙眉那里，你倒是知礼，不像有的人，目无尊长，哼，一家子贱人！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不要扰了本宫休息。”说完，便阖上双眼，不欲同她多说。
她身边的大姑姑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宣：“殿下请吧，要是扰了娘娘清净，”她斜着眼睛瞥了一眼宇文宣，“可就是您的罪过了。”
春迟愠怒，低头咬着嘴唇，宇文宣依旧带着恭敬的笑，跪在原地：“打扰母后休息，是儿臣的错。若不是有要紧的事，”她笑着扫过旁边的大姑姑，“儿臣断不敢惊扰母后的。”
大姑姑被眼风撩过，却莫名的泛起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那一眼，只不过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她后颈一阵恶寒，下意识的收回手，看向假寐的皇后。
郭皇后眼皮未撩，宇文宣无奈，她扶着春迟的手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大姑姑要伸手阻拦，被宇文宣平静地看了一眼，居然僵在原地。
宇文宣向前几步，重新跪下，压低声音：“方才伶皇姐前来与我讨要流云衣，说了几句不妥的话，儿臣出去，与她争执了几句，谁知谁知皇姐竟然说出，什么一宫之主，连儿子都没有，还能得意几天！”
“你说什么！”郭皇后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宇文宣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还请母后屏退左右。”
郭皇后紧紧握着扶手，面色惊疑不定。宇文宣抬起头来：“儿臣被她吓到了，后来只听得什么侯爷，姓石的，儿臣听不懂这些混话，却也知道定然不是平白说的，总要与母后知道才是。”
郭皇后几乎要从座椅上跳起来，厉声喊道：“你们都退下！”
“娘娘”大姑姑要来扶她，被郭皇后狠狠瞥去一眼：“听不懂本宫的话吗！”
宇文宣轻轻说道：“你们也都去吧。”春迟会意，带着一众婢女们退了出去。
郭皇后胸口起伏不定，她面色发青，急怒攻心，她父亲做事极为谨慎，耀忠侯的事怎会如此轻易地被人知道了？
她看着恭谨地跪在地上的少女，她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份本事，难道真的是公孙眉那个贱人？若真的被她掌握了切实的证据，郭成那条阉狗最恨别人背叛他，想到他那些手段，郭皇后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知道些什么！”
宇文宣垂下眼睑，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笑意：“儿臣所知道的，已经全部禀报于母后。”
春迟提心在外等候了半日，方才见宇文宣从里面走出，她上前一步扶住了宇文宣，低声问：“公主可还好？”
宇文宣走得十分缓慢，额上冷汗淋漓，她直视前方，似乎在回答她，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回去收拾一番，后日随本宫为父皇侍疾。”
忍耐了许久的含秋终于忍不住：“殿下！您还是不要见皇后娘娘了吧，她您的腿还没好呢！”
宇文宣回头，看着皇后寝宫，笑了笑：“无妨，何必同死人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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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宣自然怀疑过这里面不只郭成的手笔，他不过是个阉人，自然是绝了称帝之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是他所能达到的最高的地位，绝无寸进之能，若说陛下重病，太子年长不易掌控，他思虑之下痛下杀手倒也说得过去，可为何连还不会说话的十四弟也皇权是他的最大依仗，扶持幼主上位，才能保住他的权势与地位牢不可破，一旦大厦将倾他这样，岂不是葬送了自己的全部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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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上一世她只听说积云山之变后，郭成占据京城不过数月，便被勤王的几路大军捉住，游街示众的时候，被群情激愤的民众，一拥而上，活生生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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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成与自己的副手曹方二人青天白日设下大宴，美名为陛下祈福，不过展示他翻云覆雨的手段罢了，谁家主人生病，一个奴婢在主人家里大吃大喝还款待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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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宣脸色愈加苍白，她制止了侍俾们的劝阻，一字一句吩咐下去：“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郭皇后手中握着一盏茶，温热的茶水已经冷了下来，她冷冷盯着下面跪着的人，半晌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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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宣前一日才长跪诵经，此时宛如跪在烧的通红的刀尖之上，她面上不显，一直带着谦卑恭敬的微笑，只有离她最近的春迟才察觉到，她冷汗浸湿了鬓发，身子不由自主地发出极其轻微的颤抖。
“你有心了。”
又过了大半日，郭皇后才阴沉地吐出一句话。
宇文宣依旧恭敬地跪着：“听闻母后近日凤体不谐，儿臣忧心母后凤体，夙夜难安，”她微微抬头，“只有亲手为母后抄写几卷佛经，为母后祈福。春迟，呈上来。”
春迟低着头，半躬着身子将数卷佛经呈了上去。
郭皇后随手翻看着抄写得密密的佛经，面色和缓了许多，她虽然称病离席，但整个宫里都对她的“病情”心知肚明，再没有人肯在这时前来触她的霉头的。
郭皇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到宇文宣黑鸭鸭的发髻下面白瓷般的脸，又是一阵无端的烦闷，她不耐烦开口：“虽然养在公孙眉那里，你倒是知礼，不像有的人，目无尊长，哼，一家子贱人！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不要扰了本宫休息。”说完，便阖上双眼，不欲同她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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