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工地浪漫曲 一
付岩杰一出门，姚动生便一屁股坐在床上，生气地说：“堂叔，我真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冷淡，工作和住处都还没给我安顿好，就急冲冲开车离去，一点都不象我原来认识的堂叔了。”
旁边刚进屋的那个男民工牛天菱大概没听清，以为姚动生在责怪付岩杰呢，抬起头不屑地看了看姚动生，有些不满地说道：“咋对你不好啦？你初来乍到，他与你又素不相识的，还不是看在你堂叔的面子上，怕你饿着，特意从食堂搞来两个鸡蛋给你打尖，你还想要他怎样？”
姚动生没好气地说：“谁稀罕他的破鸡蛋！”
一直不说话的那个民工老婆金叶芳瞪了他一眼：“破鸡蛋？兄弟啊，你是不是有点不知好孬呀？这个带班头儿够可以的了，现在还没到夜里开加班饭的时间，他媳妇儿在食堂做饭，所以能从厨房给你弄来两个鸡蛋垫底，这就很不错了，咱们的伙食全是素，基本没有荤，这两只鸡蛋没准还是从管理人员口中给你掐下来的呢？做人，不要不知足。”
听了这话，姚动生便消了气，但脸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没说付班长，我是在说我的堂叔，匆匆忙忙把我送来，抬屁股就颠了，也没帮我熟悉熟悉工地的人和事。”
那两口子这才转怒为喜，金叶芳说：“这有何难的？等你把床铺和行李安顿好了，我们可以带你去工地现场转悠，帮你熟悉熟悉环境不就得了。”
“嗯，谢谢你们。今后工作上还希望你们多帮助呵。”
“没问题，既然来到这个工地，就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大伙儿都会帮忙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牛天菱说道。
好家伙，农民工还会四海之内皆兄弟这话，让姚动生听好生感动。
姚动生从大蛇皮袋子里抽出他的被子和衣服放到床上后才发现还少了一张席子。他只好把被套拆下来，铺在木板上，权当席子。没枕头这事还好办，他就用几本厚厚的书垫着，上面包上一件不穿的衣服。他看着自己收拾的床铺，感觉良好地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铺好床，姚动生走出宿舍楼。
路过卫生间门口时，他无意间瞥见几个搬了一下午水泥的工人，光着膀子，露着白白的屁股，在澡堂里水龙头下面洗澡，姚动生心想，赶明儿堂叔来了，应该给卫生间安个门帘，免得大伙儿春光乍泄，更主要的是万一工地女工路过，看见这一幕该情何以堪？他迅速转过脸去，大步迈向楼梯处。
金黄色的月亮挂在黑暗的天空，周围明亮了许多。北二环街道上，一盏盏路灯慢慢开启，映照在路边的护城河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高大的路灯光还照亮了工地围墙和部分基坑上。一抬头，天空无边无际。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星星好像在眨着小眼睛，它们像仙女般在跳舞，有的围着月亮姐姐不想离开月亮的身边，有的在做好美梦，有的想看一看未来的世界和行人。
“当当当，当当当”宿舍楼楼梯口聚集了不少衣衫邋遢的工人，不少人敲着饭盆，朝旁边那个棉瓦伙房走去。
姚动生跟过去看后才知道那是临时在宿舍楼墙根下搭起来的伙房，伙房的中间用砖头砌了一个大大的土灶，土灶上安放着两口大铁锅。此时一口锅的底下燃着熊熊大火，热气腾腾的锅里正在熬着酸菜肉。那一大块一大块白白的肉片，在黑黑的酸菜里翻来滚去，冒出阵阵香气。不用说，那另一口锅里，肯定是已经煮好的米饭了。
灶台前煮饭的就是鲁初雪，她蹲下去捣鼓了一下灶台里的火，抽出两条还在燃烧着的树干，塞进底下那一层积着水的洼处，随着吱一声冒出一层白烟，熏得眼冒泪水，她急忙站了起来，用手背顺了一下被汗水沾在脸上的头发，却在自己长长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黑黑的痕迹。
说话间，排队卖饭的队伍渐长。大多是准备上通宵夜班的，想早早打加班饭赶回去吃。夜里的加班饭很重要，如果吃不成了，那晚上一定长夜难熬，何况打混凝土全是苦累的力气活儿。如果说民工们熬日头，出大力，奔的是年底的工钱，那么支撑他们向这个远大理想奔去的，便是每天一日三餐了。
虽然米饭常常夹生，大白菜大酸菜清汤寡水，但胃里需要它们。民工们的胃灌满了这些粗茶淡话，身子才会像充足了气的气球一样轻盈起来，搬多重的石头，递多快的砖，都不会呼哧呼哧大喘气。
牛天菱是抢饭的好手，只要哨响，无论在几楼干活，他总能第一个溜到最前边，和他一块名列前茅的，还有四川来的吴德全c缪绍林c罗丹c龚良志c王兵。他们疯抢站一排的样子，好像他们会因为先吃而多吃多占，事实上这根本没有可能。工地上严格规定，每顿饭每人只盛饭一次，而只要他们盛过一次饭，那掌勺的厨子便牢记在心。
夏天的夜色，总是挂着迷人的色彩，有点深沉却带着浪漫。天空的云朵在晚霞的映射下，五彩缤纷，幽悠的明艳着自己的美丽。那高悬着银镜似的圆月，把那如水的清辉漫漫倾泻，在蛙鸣虫啁中，繁星调皮的眨着眼，快乐的欣赏着婆娑的树影。这时，习习的凉风便把昼日里的烦与忧轻轻的弥散开来。
有一回，四川来的罗丹吃完一轮，将饭盒刮净，再去站队，大老远的，掌勺的苗黛娥就喊过来：“哪个小子不想要工钱就再来一勺!”吓得罗丹撒腿就跑。可是不管怎样，他们就是要抢，他们人年轻胃功能好，容易犯饿，其实，他们更愿意在抢饭中制造一些乐趣。
工友们在很多的时候是跟水泥沙子厮混，跟钢筋砖头厮混，碰到哪里都是硬的，而食堂里抢着站队，后背贴着胸膛，肉身贴着肉身，他们会感到一种暄腾腾的温暖，那温暖在他们背井离乡的生活中很少有过。
那温暖常让姚动生想起母亲多年之前的拥抱，那温暖由一种气息生成，在饭菜还没有流到他的胃之前，就让他轻盈起来。他们提前进入了一年当中快乐的时刻，或者，因为这种温暖的铺垫，使他们进餐的快乐有一个质的飞跃，一个可喜的高度。
怎么说呢，反正，吃饭和抢着吃饭，在年轻民工的生活中，在姚动生的生活中，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是一件他们不想体会又不得不体会的好事。姚动生就是在这样深深体会温暖，并由温暖渐而进入快乐的时刻，被一个人从队伍中拽出来的。食堂前的一小片空地，顿时拥挤了满满的人。
“鲁姐，快卖饭吧！求你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有个矮个子坏小子故意把嗓音逼得尖尖的，发出奇特的哀嚎。可怎么都压不下去粗重的男中音，听上去难听极了。他的奇怪发音，立刻引来轰然大笑，还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说你就是缺打，看陶姐怎么收拾你的，现场的气氛顿时活跃了，屋檐下那盏灯显得更加的亮。
每天食堂的卖饭时间，这块小小的空地历来是项目部最热闹的场所。趁这乱乎劲儿，鲁初雪深深地呼了口气，旁边的另一个女人苗黛娥却板着脸冲尖叫的矮个子吼道：
“矮脚虎，你龟儿子闹什么闹？！有道菜还没炒好，怎么卖？再催就不卖给你饭，让你娃唱‘卧龙岗’！”说完，她将脑袋缩回，“砰”地关上了卖饭的小窗子。
鲁初雪很感谢苗黛娥为她解了围，她向后望去，只见队伍最后面站着的身穿黑色西服的陌生人，头发理得短短的，看上去很精神，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知道那是新来的姚动生。
窗外牛天菱也在叫唤：“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饭还卖不卖？！”
“饿死了！又不是七大碗八大碟的，一锅米饭，一盆烂白菜，至于折腾大半天吗？两个大娘们干什么吃的？！”有人开始吵闹了。
卖饭窗口突然，苗黛娥伸出头来瞪圆双眼，便冲着敲饭盆的工人骂道：“叫魂啦？！整天就知道鬼喊鬼叫，像猪一样就知道催着吃。”
骂完之后，转过身去揭开锅盖，放上一把长柄勺子，这才骂骂咧咧地喊到：“猪潲煮好了，都去拱食吧。”
旋即，几十号工人蜂涌而至，纷纷从鲁初雪身边走过去，还不时拿斜眼瞟她，膘她那欲撑开的胸部和满脸的黑灰印。工人们先把饭打满，然后把饭盆举在鲁初雪的面前，那女人则抓着一把也是长柄大勺子，从锅里舀起一勺菜倒进盛着米饭的盆里。
王兵笑嘻嘻地耍笑说：“鲁姐，勺子不满啊，还不够你胸大呢。”
“怎么？嫌菜不够啊？喂不饱的猪！”鲁初雪骂完，她还是爱怜地抓着勺子从锅里舀起半勺汤往那王兵碗里倒下去，嘴里连说带骂：“饿死鬼投的胎，看这下不撑死你才怪！”
王兵嘟囔着说：“鲁姐，你好吝啬，连片肉都不舍得给多一块。”
鲁初雪又拿着勺子在锅里翻一遍，捞了一块小的肉倒进饭盆，嘴里一连串地说：“每次都嫌少，顿顿吃这么还不长个儿！看这下还堵不堵得住你的臭嘴，撑死你，莫怪我。”
“谢谢鲁姐，你身上的肉真香！”王兵趁机流里流气地调侃道。
“我日你个小鬼头，你还变着方儿骂老娘？”
“他想吃你那‘夹夹扣’!”王兵笑淫淫地回道。
“去你妈的,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什么天鹅？只能算老鸡婆！”
工人们一听，个个都嘿哩嘿哩笑了起来，大伙儿都端着饭盆，蹲在地上呼哧呼哧吃着了。一边吃一边夸今天的饭菜不错。姚动生真是哭笑不得，什么不错啊，就是猪油渣炒辣椒。那些猪油渣被榨得黑黄黑黄的，根本看不到一丝油星，就这种油渣，每人碗里也不过小小的四c五块。辣椒则一点都不辣，咬在嘴里没一点味道。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菜椒，并且这些菜椒大约只是在锅里滚了一下，姚动生看见工人们咬上去还“咯吱咯吱”响，他哪里还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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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刚进屋的那个男民工牛天菱大概没听清，以为姚动生在责怪付岩杰呢，抬起头不屑地看了看姚动生，有些不满地说道：“咋对你不好啦？你初来乍到，他与你又素不相识的，还不是看在你堂叔的面子上，怕你饿着，特意从食堂搞来两个鸡蛋给你打尖，你还想要他怎样？”
姚动生没好气地说：“谁稀罕他的破鸡蛋！”
一直不说话的那个民工老婆金叶芳瞪了他一眼：“破鸡蛋？兄弟啊，你是不是有点不知好孬呀？这个带班头儿够可以的了，现在还没到夜里开加班饭的时间，他媳妇儿在食堂做饭，所以能从厨房给你弄来两个鸡蛋垫底，这就很不错了，咱们的伙食全是素，基本没有荤，这两只鸡蛋没准还是从管理人员口中给你掐下来的呢？做人，不要不知足。”
听了这话，姚动生便消了气，但脸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没说付班长，我是在说我的堂叔，匆匆忙忙把我送来，抬屁股就颠了，也没帮我熟悉熟悉工地的人和事。”
那两口子这才转怒为喜，金叶芳说：“这有何难的？等你把床铺和行李安顿好了，我们可以带你去工地现场转悠，帮你熟悉熟悉环境不就得了。”
“嗯，谢谢你们。今后工作上还希望你们多帮助呵。”
“没问题，既然来到这个工地，就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大伙儿都会帮忙的，四海之内皆兄弟嘛。”牛天菱说道。
好家伙，农民工还会四海之内皆兄弟这话，让姚动生听好生感动。
姚动生从大蛇皮袋子里抽出他的被子和衣服放到床上后才发现还少了一张席子。他只好把被套拆下来，铺在木板上，权当席子。没枕头这事还好办，他就用几本厚厚的书垫着，上面包上一件不穿的衣服。他看着自己收拾的床铺，感觉良好地点了点头表示满意。铺好床，姚动生走出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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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黄色的月亮挂在黑暗的天空，周围明亮了许多。北二环街道上，一盏盏路灯慢慢开启，映照在路边的护城河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高大的路灯光还照亮了工地围墙和部分基坑上。一抬头，天空无边无际。星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星星好像在眨着小眼睛，它们像仙女般在跳舞，有的围着月亮姐姐不想离开月亮的身边，有的在做好美梦，有的想看一看未来的世界和行人。
“当当当，当当当”宿舍楼楼梯口聚集了不少衣衫邋遢的工人，不少人敲着饭盆，朝旁边那个棉瓦伙房走去。
姚动生跟过去看后才知道那是临时在宿舍楼墙根下搭起来的伙房，伙房的中间用砖头砌了一个大大的土灶，土灶上安放着两口大铁锅。此时一口锅的底下燃着熊熊大火，热气腾腾的锅里正在熬着酸菜肉。那一大块一大块白白的肉片，在黑黑的酸菜里翻来滚去，冒出阵阵香气。不用说，那另一口锅里，肯定是已经煮好的米饭了。
灶台前煮饭的就是鲁初雪，她蹲下去捣鼓了一下灶台里的火，抽出两条还在燃烧着的树干，塞进底下那一层积着水的洼处，随着吱一声冒出一层白烟，熏得眼冒泪水，她急忙站了起来，用手背顺了一下被汗水沾在脸上的头发，却在自己长长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黑黑的痕迹。
说话间，排队卖饭的队伍渐长。大多是准备上通宵夜班的，想早早打加班饭赶回去吃。夜里的加班饭很重要，如果吃不成了，那晚上一定长夜难熬，何况打混凝土全是苦累的力气活儿。如果说民工们熬日头，出大力，奔的是年底的工钱，那么支撑他们向这个远大理想奔去的，便是每天一日三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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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天菱是抢饭的好手，只要哨响，无论在几楼干活，他总能第一个溜到最前边，和他一块名列前茅的，还有四川来的吴德全c缪绍林c罗丹c龚良志c王兵。他们疯抢站一排的样子，好像他们会因为先吃而多吃多占，事实上这根本没有可能。工地上严格规定，每顿饭每人只盛饭一次，而只要他们盛过一次饭，那掌勺的厨子便牢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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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暖常让姚动生想起母亲多年之前的拥抱，那温暖由一种气息生成，在饭菜还没有流到他的胃之前，就让他轻盈起来。他们提前进入了一年当中快乐的时刻，或者，因为这种温暖的铺垫，使他们进餐的快乐有一个质的飞跃，一个可喜的高度。
怎么说呢，反正，吃饭和抢着吃饭，在年轻民工的生活中，在姚动生的生活中，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是一件他们不想体会又不得不体会的好事。姚动生就是在这样深深体会温暖，并由温暖渐而进入快乐的时刻，被一个人从队伍中拽出来的。食堂前的一小片空地，顿时拥挤了满满的人。
“鲁姐，快卖饭吧！求你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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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脚虎，你龟儿子闹什么闹？！有道菜还没炒好，怎么卖？再催就不卖给你饭，让你娃唱‘卧龙岗’！”说完，她将脑袋缩回，“砰”地关上了卖饭的小窗子。
鲁初雪很感谢苗黛娥为她解了围，她向后望去，只见队伍最后面站着的身穿黑色西服的陌生人，头发理得短短的，看上去很精神，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知道那是新来的姚动生。
窗外牛天菱也在叫唤：“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饭还卖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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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饭窗口突然，苗黛娥伸出头来瞪圆双眼，便冲着敲饭盆的工人骂道：“叫魂啦？！整天就知道鬼喊鬼叫，像猪一样就知道催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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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兵笑嘻嘻地耍笑说：“鲁姐，勺子不满啊，还不够你胸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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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兵嘟囔着说：“鲁姐，你好吝啬，连片肉都不舍得给多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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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鲁姐，你身上的肉真香！”王兵趁机流里流气地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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