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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章眉与赵云端

  赵云端这两个月非常忙。这会她正在西大读博一。工作一年多之后再辞职读博,还是文科,周围人都觉得她疯了。反而一向对她管控颇严格的父母这次对她的决定非常支持。

  这会她正在她导师办公室,和导师斗智斗勇。

  “这个机会不错,你在那边也可以学到很多,还可以顺便拓展一下人脉。”郑老师慈眉善目。

  “但是一年时间老师,我担心会不会延期”赵云端恭敬沉稳。

  “不会受什么影响,你下个学期博士的课程也快修完了,后续就是准备开题和文了,不必担心。”郑老师用笔点了点桌面,似乎下了个什么决定,“另外,我想让你也加入我的国家课题组,这样你以后的论文可以作为我这个课题的一部分发表。”

  其实导师几个月前就提过让她去京城某部委全职实习的事情。赵云端一直在打太极。赵云端不是不知道导师的心思,她去了那边实习,可以第一时间帮着打听一些消息,有个人手在那边,她老师会轻松一点。但赵云端顾虑实在太多了。西大出了名的博士毕业要求高,原本就有课业压力,更不要提她辞职之后,之前可以负担的房贷现在突然就成了压在身上的大山,不得不求助于父母。生活花销一点没小,原本指望课余做助教或者写书稿能赚点钱,这要是去实习就全泡汤。更何况赵云端对公务员这个职业并没有兴趣,这段实习经历对她今后的简历也谈不上什么增色。唯独让她加入课题组这件事还算得上有吸引力。

  但眼下赵云端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并没有。

  赵云端习惯性地冒出点和妈妈商量一下的想法,但她立刻就掐掉了这个想法的苗头。

  她抬起头来,乖巧地对导师微笑说:“好的,郑老师,那就一切听您的。”

  郑老师非常满意,认为孺子可教。

  赵云端走出院大楼,楼外树梢漏出点点星光印在她身上。她打开手机看到男友冯翔一个小时前的微信,说是晚上不见面了,有事。赵云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个“好的,你先忙”,既没有问他要去做什么,也只字未提刚才和导师的决定。反正晚上她也约了同学陈知宜吃饭,不见面也无所谓。

  冯翔是隔壁学校同级的博士在读生。在一次联谊会上认识赵云端之后,疯狂追求了一个月,冯翔想来想去还是答应了。赵云端并不是被冯翔打动。只是对于谈恋爱这件事,她似乎总是不得其法。学业也好,工作也好,都是可以靠自己努力争取的事情,但谈恋爱似乎并不是这样。赵云端也做过很多努力,不论是在外形上打扮自己也好,还是努力学习在和人打交道的技巧也好,或者努力参加各种活动扩大交往也好,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都没什么用。也不是没有人对她表达过好感,但是从未有人真正走进过她的心。“肯定是你太挑剔啦!”“你要求太高啦!你降低一下标准吧!”周围的人都反复对她这样说着。赵云端每每听到这句话都有点堵得慌。想到这里赵云端眼里闪过一丝灰暗。

  什么叫挑剔?你们又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的标准高吗?我的标准赵云端突然发觉她不知道自己的标准是什么。大约模模糊糊地觉得,就是聊得来的人?三观合拍的人?

  冯翔就是在赵云端百般努力不得法的情况下出现的这么一个狂轰滥炸的对象,赵云端其实对他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她想着或许可以尝试着去交往,尝试着去培养感情,就像赵云端的妈妈和家中女眷一直对她劝说的那样:“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多相处就好了。”没有尝试,总归就不会有变化。

  于是赵云端真的尝试着培养了一下。刚开始的时候似乎还有一点叫做甜蜜和兴奋的情绪,然而不到半个月这点情绪就迅速消失殆尽。冯翔开始表现出“我已经追到手了可以随心所欲了”的状态,以及日常相处种种不合拍,都令赵云端非常厌倦。然后二人关系就成了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努力过了,我还是不喜欢冯翔,想分手。赵云端非常笃定地想。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盘旋很多遍了。然而每次赵云端和妈妈沟通这件事的时候,赵云端妈妈都会以要求赵云端“好好反省自己”的责备而告终。

  为什么人家谈恋爱就能甜蜜蜜的,哪怕章眉那个看着不咋靠谱的男朋友也是和章眉相处很快乐的,怎么我谈恋爱就成这样的德性呢?真的是我的问题吗?26岁的赵云端十分困惑。

  要是恋爱也有课程可以学习就好了。赵云端甚至这样想。

  赵云端摆了摆脑袋把这些小思绪都赶了出去,觉得这个思考主题非常不酷。然后一身英姿飒爽的样子,雄赳赳地去了教学楼了。

  被赵云端羡慕着的章眉的生活画风确实和另外两位不太一样。但和赵云端想象的也不同。

  章眉最近一年多除了工作,其他时间确实都被谈恋爱的粉红泡泡疯狂填满。用章眉自己的话说,读大学和研究生的时光她没能谈恋爱简直太浪费了,现在要全部补回来。

  但她最近很烦恼,她被家里催婚得厉害。

  章眉妈妈非常焦虑。左邻右舍和自家女儿一起长大的小孩们都纷纷结婚生子了,她看着人家含饴弄孙真的羡慕得快哭了,只能每天去跳广场舞缓解压力。章眉妈妈非常后悔,她认为当初就不该听她爸爸的同意章眉读研究生,她要是不耽误这两年时间,估计现在孩子都怀了。好不容易谈了一个,还磨磨蹭蹭地不肯结婚,一下就到了26岁。她真是不知道女孩子青春多宝贵啊!要知道章眉妈妈自己26岁的时候,章眉都2岁啦!于是乎章眉家里开始了祖国大地上家长的传统项目——催婚轰炸。

  佟越是她同乡,谈了快两年,大部分的恋爱时光在章眉心里都还算浪漫。她知道周围人怎么看待佟越——个子不高,家境不好,工作一般,学历也不如佟越,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脸长得还算好看。但章眉并不在意,在她心里,佟越就是最好的。她想就这样谈一个男朋友,安稳地和这个人白头偕老。

  这是她受到的家教,也是她最朴素的愿望。

  章眉不论是外界还是内心压力都大到要掉毛。但总不能让自己开口求婚吧?

  于是章眉很笨拙地用了一些俗不可耐的小手段——比如带男友去看婚纱看婚戒,或者拿谁谁明星结婚了的新闻刺探他。佟越也俗不可耐地一定是熟视无睹。

  章眉非常生气,认定佟越是装傻,不得已只好找赵云端这个狗头军师商量。赵云端想了想沉着冷静地说:“你还是耐心等等看,就算你逼来一个结果,他如果不是心甘情愿,也没有多大意思。”

  章眉觉得非常有道理,赵云端真是非常睿智,果然比自己成熟。但赵云端忽略了章眉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从小在天地广阔的东北长大,可没有赵云端那么多耐心和矜持。

  4月的某日是章眉的生日,佟越约了章眉去自助餐厅庆生,佟越还贴心地让餐厅准备了蛋糕。

  原本气氛都还挺愉快,章眉也心满意足。但好死不死佟越提了一嘴他大学寝室兄弟下周结婚,问章眉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婚礼。

  章眉已经忍了三天没有和佟越提结婚的事了。

  于是章眉凉凉地说了一句:“哟,你兄弟都结婚了啊,你有什么打算没有啊?”

  佟越正对着一打扇贝生蚝吃得眉飞色舞,根本没有注意到对面女士已经处在要爆发的边缘,他心不在焉地含混回了一句:“啥想法唔没深磨想法”,

  章眉忍无可忍,把筷子“啪叽”地一搁,直截了当地问道:“我问你哦,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

  佟越一口烤生蚝还没咽下去,被女友突如其来的灵魂拷问呛得差点从鼻孔喷出来。佟越一边用手边的白毛巾捂了捂嘴,一边大脑飞速运转计算了几秒,然后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章眉,我觉得现在还没有到成熟的时机啊。你想的其实我都明白,但是生活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章眉似乎料到了佟越的说辞,直接反问道:“你打算娶我吗?”

  老实说,佟越连日被这些问题轰炸,早就有些不耐烦了:“我从没说过不娶啊,只是现在真的不是好时机,上次这个事情不是聊了两个小时么你不是已经明白了么——哎你今天是咋了”说罢又抓了抓头发。

  章眉目不斜视,今天似乎就是为了要个答案来的:“其实没有那么难回答吧,你打算要我等多久?我跟你谈恋爱快两年了,我每次跟你说我父母想见你,你就糊弄过去,也从不提带我见你家人,你总归得有个态度吧?”

  佟越当然不是没有想过和章眉结婚的事情,但他总是有很多顾虑。而眼下对方逼迫的态度也让佟越更加心情烦闷。方才的好氛围也已经消失殆尽。

  佟越不再回答,眉头紧锁。僵持了十几秒,佟越终于开口道:“算了我今天不想说这个问题了。你吃完了吗,吃完就走了。”说完就起身准备往外走。

  章眉忍住想哭的冲动,默默提包跟了出去。

  26岁的情感危机,开始带上现实残酷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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