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八。借酒消愁愁更愁
金黄的楼阁宫羽飞檐绚烂扬起在皇城无边无尽的空中，此时不知哪来的几只鸦雀，拍着乌沉沉的翅膀，呀呀地飞远了。
有人说“牡丹向阳开，江水为东流”是世间美艳绝伦的朝夕暮色，三月山茶彩云飘c四月水仙寻欢乐c五月月季冠群芳c六月采莲出淤泥。
“落雨啦。第一场六月的雨呢。”姝小仪静静望着天边。
惊雷飞散了百年的喧嚣，一骑红尘潇潇，推开那扇方棱小窗，烹一壶太平猴魁。
“轻水，茶凉了，替我换上热些的罢。”缓缓启唇吩咐媵人换茶。
春去秋来，天还是那方天，地还是那块地，人，却未必还复当初。
有人进来说新进的莲美人殁了，问了原因，终究是没想开。姝小仪沉默了半响，起身吩咐玉斓帮她更衣，后主仆二人一路去了盛景宫偏殿，莲美人是随锦嫔住的。因着是凭吊，装扮也素淡了许多，上身一件藏青琵琶褂襟绣了白玉兰的花纹，散缀于缺月形发髻上的玉钿色泽光华，素雅纯净。进了盛景宫，到底人去楼空，殿中厚厚的蒙了一层灰尘，处处散发出一种死人的迂腐酸味，玉斓捂鼻挥着。
“好歹生前也是位美人，怎么殁了内务府这么不上心办理身后事”
环顾四周，阴沉晦暗，默默低声道“也是深宫可怜人呀!“
“这皇宫里头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佝偻的老妪缓缓走来，福福身。“奴婢在这宫里服侍几十年啦。”枯瘦的臂膀支起来，魏魏颤颤的，“什么样事儿没见过呢？”
时有一星半点的微光透过窗棂，僵硬的脖颈转了转，排山的过往突兀而来，“奴婢才来的时候也便是个小姑娘，”老妪往前努努嘴儿，咧开干裂的唇皮，“也便也便同小主一般大。”掰着手指头细细碎碎的数过来，“那时的帝后林氏啊，才封后不久便去了寺庙祈福，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深的很喽。”“再说安贵妃一朝独大，洛嫔娘娘就是当今太后与珍嫔娘娘两不相容”摊摊手掌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痕，“连着我们为奴为婢的，遭了不少罪哟。”
昏暗的宫殿燃上一缕沉香，老妪灰白的发丝见证了过往的桩桩件件，“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明白，那万万人之上的天子，爱的究竟是谁。”嘴角稍上些讽笑，在暗沉沉的空间里格外骇人，“咱们宫里人都猜不透。”呷一口茶，干瘪的唇咂咂，硬黄的指甲砸在案上，满目忽的狰狞起来，“猜出来的人，都得死！”
寒山斜阳划过树杪，老妪眼里的光彩也在一点一点的消散，“遥想宫里最热闹的时候，是那四年一次的选秀。”剧烈的咳嗽止住了她的话头，再缓片刻，“秀女秀女”猛然露些活气，“你看，不在那儿吗？”枯瘦的指头指向虚掩的殿门。蒲扇滑落在手边，一室死寂。
那扇虚掩的殿门，似乎曙光重现，二八年华的老妪站在中央巧笑嫣然，仿佛看见她让开身子，得见鱼贯而行的秀女踏入宫城门。
莲美人走了，老妪也走了。
姝小仪打了个哆嗦，恍惚间她说：“好好将婆婆葬了罢。了却她的愿。”
————————————
芷兰举杯珉尽杯中酒，任由冰冷的琼浆流入四肢百骸湮没她的愁苦。是有多悲哀，曲终人散茶凉，离别失心仇恨。她看不透这千千情节，参不透痴之一字。举盏对空人笑品酒一杯。微醺之间我迷离着出了音，慵懒的音调划破满殿孤寂。
“去唤阿慵来吧，如今，我也只有阿慵了。”
“阿慵，阿知”
我只在四季如春的云南里笑过，却将满腔怨言化作泪水留给九重。我想，踩着飘雪落花，一笑回眸，也是心心念念的人温情含笑。那该多美
轻悄的脚步碎了幻想，我偏头看着一旁靠过来的沈妄慵，有些落寞。
“姐姐。”
迎面而来的酒气令沈妄慵不禁眉头一皱，忧心起那人儿“姐姐喝了这么多酒”
“莫不是借酒消愁，若是可以道与阿慵听听，总归好受些。”
“阿慵，你来了。”
提盏续酒添几分醇香，迎着烛光泛着泽泽的光像极了那年春夜湖畔。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媵人将香料填入香炉，红得艳丽，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阿丝当日一袭红装起舞如蝶，飞走了飞走了。
“我的愁阿慵不是知道么，这阖宫里谁人不知”
“你也瞧见莲美人的死了，后宫的人就是这样的结局，无法更改。”
仰头珉酒连同这愁苦一并饮下，敛眸关住惆怅蕴着泪不愿流出。
“若我败了，你定帮他们推我一把护你自己周全，就当，就当你我已无情义。”
“我若败了必定一一败涂地，就真的再也护不了你了，只能靠你自己。”
珠玉琳琅映着烛光，暖黄得过分而显得有些昏沉，将那人儿沾了酒液的红唇照得盈盈润润，还有那失意的眼眸。
连酒都化不开的愁绪，定是九重宫阙的哀哀怨怨身不由己罢。和该命运如此，身处后庭人人自危，谁能全身而退事不违愿。
沈妄慵一把夺过她手中玉酿，不管不顾往身侧一放。
“败怎么败如今你我尚未到穷途末路之时，胜败并非定局，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哪怕微小，也是希望啊。更何况你有孕在身，怎可饮酒？”
“我也想糊涂一回啊。”
抬眼看她时眼底满身倦意，泪终是决堤流出。幽幽的烛光印下一片阴翳，绘就出名为孤独的水墨画。这繁华的九重啊，是有多少算计。玉杯被夺走却也不恼，摇摇晃晃起身，俶尔凄然的笑声划破夜空撒下漫天碎金。
“如此，也还未到穷途末路那要怎样，才算穷途末路呢。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不服的，殊死挣扎也是枉然。”举起玉壶抬头饮一一口琼浆，酒水溅出和泪水混合掩盖此时伤痛。
“本宫若败了，也定会败得值得!”
抬眸看她那样认真，出音流转似羽毛落地般的声响，语调如同来自亘古的远方。“到时不必想我。”
外头的雪大了，呜啸着不知寒了谁的心“哪怕不为阿慵，为了离妃，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孩子，总要放手赌一赌。”
捞起她身旁玉壶往酒樽中斟满，灼灼入喉“要醉，阿慵陪你”
忽的提高了音调“郁芷兰!”
“四族子女，可以败，不可以认输，绝不能认命!”
“你姓郁，郁氏郁芷兰!”
沈妄慵夺过她手中的玉樽，重重掷落。“我可以醉，而你不能。”
“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此后沈离花郁四族，在这后庭，也只能靠你了。”
“我不能醉，你也不能!”
“既然是一场博弈，就不该畏手畏脚，输也要输得猖狂我在这四面险象的棋局里举步维艰，却不愿当一枚弃子，或是落入众矢之的。”
是啊，谁都有副抛不掉的担子。
“姐姐，借酒言愁，只这一回。”只这一回，下次我们该挺直身躯，无谓亦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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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牡丹向阳开，江水为东流”是世间美艳绝伦的朝夕暮色，三月山茶彩云飘c四月水仙寻欢乐c五月月季冠群芳c六月采莲出淤泥。
“落雨啦。第一场六月的雨呢。”姝小仪静静望着天边。
惊雷飞散了百年的喧嚣，一骑红尘潇潇，推开那扇方棱小窗，烹一壶太平猴魁。
“轻水，茶凉了，替我换上热些的罢。”缓缓启唇吩咐媵人换茶。
春去秋来，天还是那方天，地还是那块地，人，却未必还复当初。
有人进来说新进的莲美人殁了，问了原因，终究是没想开。姝小仪沉默了半响，起身吩咐玉斓帮她更衣，后主仆二人一路去了盛景宫偏殿，莲美人是随锦嫔住的。因着是凭吊，装扮也素淡了许多，上身一件藏青琵琶褂襟绣了白玉兰的花纹，散缀于缺月形发髻上的玉钿色泽光华，素雅纯净。进了盛景宫，到底人去楼空，殿中厚厚的蒙了一层灰尘，处处散发出一种死人的迂腐酸味，玉斓捂鼻挥着。
“好歹生前也是位美人，怎么殁了内务府这么不上心办理身后事”
环顾四周，阴沉晦暗，默默低声道“也是深宫可怜人呀!“
“这皇宫里头啊，最不缺的就是人命。”佝偻的老妪缓缓走来，福福身。“奴婢在这宫里服侍几十年啦。”枯瘦的臂膀支起来，魏魏颤颤的，“什么样事儿没见过呢？”
时有一星半点的微光透过窗棂，僵硬的脖颈转了转，排山的过往突兀而来，“奴婢才来的时候也便是个小姑娘，”老妪往前努努嘴儿，咧开干裂的唇皮，“也便也便同小主一般大。”掰着手指头细细碎碎的数过来，“那时的帝后林氏啊，才封后不久便去了寺庙祈福，这里头的弯弯道道，深的很喽。”“再说安贵妃一朝独大，洛嫔娘娘就是当今太后与珍嫔娘娘两不相容”摊摊手掌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痕，“连着我们为奴为婢的，遭了不少罪哟。”
昏暗的宫殿燃上一缕沉香，老妪灰白的发丝见证了过往的桩桩件件，“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明白，那万万人之上的天子，爱的究竟是谁。”嘴角稍上些讽笑，在暗沉沉的空间里格外骇人，“咱们宫里人都猜不透。”呷一口茶，干瘪的唇咂咂，硬黄的指甲砸在案上，满目忽的狰狞起来，“猜出来的人，都得死！”
寒山斜阳划过树杪，老妪眼里的光彩也在一点一点的消散，“遥想宫里最热闹的时候，是那四年一次的选秀。”剧烈的咳嗽止住了她的话头，再缓片刻，“秀女秀女”猛然露些活气，“你看，不在那儿吗？”枯瘦的指头指向虚掩的殿门。蒲扇滑落在手边，一室死寂。
那扇虚掩的殿门，似乎曙光重现，二八年华的老妪站在中央巧笑嫣然，仿佛看见她让开身子，得见鱼贯而行的秀女踏入宫城门。
莲美人走了，老妪也走了。
姝小仪打了个哆嗦，恍惚间她说：“好好将婆婆葬了罢。了却她的愿。”
————————————
芷兰举杯珉尽杯中酒，任由冰冷的琼浆流入四肢百骸湮没她的愁苦。是有多悲哀，曲终人散茶凉，离别失心仇恨。她看不透这千千情节，参不透痴之一字。举盏对空人笑品酒一杯。微醺之间我迷离着出了音，慵懒的音调划破满殿孤寂。
“去唤阿慵来吧，如今，我也只有阿慵了。”
“阿慵，阿知”
我只在四季如春的云南里笑过，却将满腔怨言化作泪水留给九重。我想，踩着飘雪落花，一笑回眸，也是心心念念的人温情含笑。那该多美
轻悄的脚步碎了幻想，我偏头看着一旁靠过来的沈妄慵，有些落寞。
“姐姐。”
迎面而来的酒气令沈妄慵不禁眉头一皱，忧心起那人儿“姐姐喝了这么多酒”
“莫不是借酒消愁，若是可以道与阿慵听听，总归好受些。”
“阿慵，你来了。”
提盏续酒添几分醇香，迎着烛光泛着泽泽的光像极了那年春夜湖畔。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媵人将香料填入香炉，红得艳丽，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阿丝当日一袭红装起舞如蝶，飞走了飞走了。
“我的愁阿慵不是知道么，这阖宫里谁人不知”
“你也瞧见莲美人的死了，后宫的人就是这样的结局，无法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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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也还未到穷途末路那要怎样，才算穷途末路呢。败了就是败了，没什么不服的，殊死挣扎也是枉然。”举起玉壶抬头饮一一口琼浆，酒水溅出和泪水混合掩盖此时伤痛。
“本宫若败了，也定会败得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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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雪大了，呜啸着不知寒了谁的心“哪怕不为阿慵，为了离妃，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孩子，总要放手赌一赌。”
捞起她身旁玉壶往酒樽中斟满，灼灼入喉“要醉，阿慵陪你”
忽的提高了音调“郁芷兰!”
“四族子女，可以败，不可以认输，绝不能认命!”
“你姓郁，郁氏郁芷兰!”
沈妄慵夺过她手中的玉樽，重重掷落。“我可以醉，而你不能。”
“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此后沈离花郁四族，在这后庭，也只能靠你了。”
“我不能醉，你也不能!”
“既然是一场博弈，就不该畏手畏脚，输也要输得猖狂我在这四面险象的棋局里举步维艰，却不愿当一枚弃子，或是落入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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