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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虚传》正文 第九回 《排山倒海捉刺客》

  年轻的皇帝说罢,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仿佛老虎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打到他们把国库里的钱给我们乖乖送来,不用再耗费我们自己的人力,物力,财力,去发动战争。试问草原各部,真的都被我们制服了吗?”

  一句话问得大家不做声了,可驸马却拍胸脯叫道:“当然!谁不服,我就打到他服!”

  “好啦……”

  太后这才从位子上起了身,缓缓地朝皇帝走去,一言不发,却满目里泛着笑容,“好皇儿!不愧是我萧绰的好儿子!”

  走到皇帝身边,她依然没有说话,点了个眼皮,就越过了皇帝。

  “韩大人,请跟我来。”

  会议结束,大臣们都走了,可皇帝却久久地站着不动。

  “皇弟?”

  耶律隆绪一抬头,“哎?你怎么还不走?”

  一看那驸马仍跪在那里,耶律隆绪就笑了,“你瞅你有多傻啊,起来走啊。”

  “皇弟,帮哥哥求个情呗,让太后收回成命,不要再抄写那些破玩意了,会写死人的,换个方法罚我吧,打我一顿也可以。”

  耶律隆绪斜瞅着他一乐,“你对着镜子看看你那举止,跟刚从东北老山过来的野人一般,你要不是驸马,朕一脚就给你踹出帐外去!朕的大帐,岂能容许野蛮人在此胡说八道。”

  说着耶律隆绪就踢了他一脚,可还没起脚就被一双娇嫩的手抱住了。

  “弟弟,干嘛那么凶啊!他都跪了好一会了。”

  长春公主还是担心驸马的脾气,怕被皇帝训斥,赶紧跑过来看看。

  “他啊,杀敌可以,哪天不打仗了,他就是个废物!叫他看书,是让他以后有大用!你瞅瞅他刚才说话的样子!连个兵卒都不如,简直不开化,丢人!”

  耶律隆绪又起脚去踢他。

  “哎哎哎!公主救命。”

  驸马边笑边朝公主身后躲去。

  “你还笑!”

  耶律隆绪越是要打他,驸马越是笑得厉害,公主在中间隔开他俩跟做游戏似的,笑得也合不拢嘴巴,一会,三人都哈哈一乐。

  走出御帐皇帝支开了跟随的侍卫们,这就准备去打猎。

  “老弟,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耶律隆绪听到他的话,满脸鄙夷,“你干脆不要干统军使了,给朕当个辇夫得了。”

  “那更好!不用出生入死了。”

  “你说什么,当辇夫就不用出生入死啦,你再说一遍……”

  三个人又追打起来……

  数十人的猎队组成了,飞龙使也把皇帝的宝贝牵到跟前来。

  但见被他赐名“天宫使”的那匹白马,浑身雪白如银光包裹,熠熠生泽,鬃毛犹梳过一般齐整浓密,身躯虽高大而关节却不突出,近看那马首,赳赳轩昂,睫毛致密,眼神亮堂得好似能看穿人的心意,其视力之绝,远胜其它良驹。

  “皇弟!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马上纵横的萧冠压,只要骑在马上,那种神气是即便皮室军的大将,也难以与之相抗。

  耶律隆绪知道他是狩猎高手,却依然应声道:“谁输了就抄两遍《汉书》!”

  “怎么又是抄书啊!好!反正我不回输!”

  耶律隆绪一听,眉上瞬间挑起一丝不快,“你的意思是说朕会输喽?”

  驸马一乐,“我可没说啊!驾!”

  一个扬鞭回去,一匹青黑的骏马朝帐后的松林奔去。

  “等等我!”

  那长春公主平时居家就分外的娴静,哪怕跟姐妹们在一起,他也是长姐一般大方优雅。然而一旦上了那马儿,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两脚跨进马蹬,一身飒飒戎装,便注定是马背上的血胤天性。

  她的马鞍甚为独特,印着凸起的凤凰花纹,鎏金的錾花,远远望去,显得格外的夺目华贵。而无论是鞯、鞧、辔,都用脂玉雕刻着百花的艳丽芳姿,着马便是从阴山北麓的养马场进贡而来。那些牧使司和马群司平日里悉心地喂养,不会想到哪一匹会成为皇族的坐骑,如果真被看中了,那他们好几代人都会以此为傲。

  用力一勒凤首镳,那长春公主便停下了骏马,周遭没有一个人,可她却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头野猪,马儿也很配合,并不打响鼻,如同静态的树木一般。

  “山神保佑!”

  长春公主搭出了她的宝剑,“天神保佑。”

  弓弯目正,瞬间一个放出,长春却看到了另一张弓也射了过去。

  一声惨叫,野猪死不瞑目。

  “哈哈哈……”

  松林之间,竟然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可等公主下马走近了,却看见并非自己的弓箭射死的。箭镞插入之深,功力不可测度。

  “奇怪了,谁干的?”

  她正犹疑着,却看见箭尾上写着:“请公主笑纳——九部玄帐。”

  忽的转身,却没有一个身影,四处跑跑望望依旧没有,听得一声呼喊,她才回了句,“驸马!我在这里。”

  “不好!”

  驸马看罢纸条赶紧上马奔去,“坏了坏了,陛下!陛下!”

  驸马纵马去寻,可来回好几遍,不见耶律隆绪的身影。

  “陛下……”

  两人又纵马寻去,终于奔至三里外的山头,看到了那匹雄赳赳的天宫使。

  “马儿!主人呢!”

  三百米远的水草边正是那皇帝耶律隆绪。

  “陛下!陛下!”

  他从马上跳下来就呼唤着,可耶律隆绪却回首摇摇手。

  “哎呀!陛下,你可以吓死哥哥我了。”

  驸马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可他却在河边正在看一个老头钓鱼。

  “我说陛下,你怎么跑这来了!”

  驸马赶紧朝四周看看,这时公主也跑了过来。

  “弟弟,你怎么跑这来了,害得我们好找啊!”

  刚说罢,十几个侍卫也才赶过来,“陛下!陛下!不好啦!”

  三个人陡然回身一望,一里外的山上约有数千兵马呼啸啸漫山遍野追杀下来。

  “怎么回事?”

  萧冠压二话不说,捉刀便起,“有叛逆,还是有刺客!妈的!混蛋!”

  萧冠压想着刚才树林中的纸条,脑中蹦出了好多危念,他想到了“九部玄帐”原来是叛逆。

  “那不是太后的神武、控鹤皮室军嘛!怎么出动这么多人!快!快保护好陛下!”

  只见那黑压压的神武和控鹤两军,直追得前方五六个纵跳飞跃的黑衣人,朝水草边冲来。

  就在这时,那萧冠压一眼瞟到河边的老头,举手就迎击过去。

  “陛下小心!”

  萧冠压一刀挡开那老头刺来的短匕首,起腿一脚就踢去,“混账!”

  可那老头反应之敏捷,早一刀又扎进耶律隆绪的右腹部,可耶律隆绪一动不动,好似木头人一样。

  萧冠压回身一脚将那老头刺来的胳膊踢出去,反身一刀朝那老头劈去。那老头一滑手,刀落而左手接着又去扎皇帝,萧冠压再用刀去挡,哪知这是虚招,老头右手袖子里突然又滑出一刀,直奔皇帝胸口刺入,只听一声“噗!”

  萧冠压用左手挡了去,刀正扎进他粗壮的大臂上,一声嘶吼,萧冠压上刀一抡,左脚一蹬,那老头没能躲过他的脚,被重重得踢飞去五六米远。

  远处正飞来一人,顺着萧冠压听不懂的话,随后黑衣人全都朝河流对面的山崖飞跑而去。

  “陛下!你!你!你怎么不躲啊?”

  驸马吓得脸都白了。

  耶律隆绪却毫无惧态,翻了个白眼,“有你在!朕都要躲开,那朕的大契丹还征伐个屁的天下!”

  说罢他就捡起了那老头的匕首,“挺精致的嘛,可惜啊,没扎到我。”

  说罢就把它丢给了驸马,“三天时间,查不出来,把《史记》给朕抄一遍!背下里头的《刺客列传》!否则,一并处置。”

  “啊……”

  长春公主吓傻了,这才一把抱住驸马,哭起来,“你怎么样啊?”

  “起开!”

  萧冠压硬撑着痛,追到了悬崖边,可一个人也没有,而太后的车驾已然到了。

  “驸马!”

  长春公主去追萧冠压,可刚到崖边,突然飞上来四个黑衣人,刚要挥刀朝萧冠压和长春砍去,一阵雨箭射过去,全都中箭哀嚎,然后掉入了悬崖。

  军队往前涌去,已经没了一个人。

  “皇儿!皇儿!”

  太后下了车驾就奔跑过来,“儿啊,儿啊……”

  可耶律隆绪却依旧呆呆地望着悬崖边,“好武艺,可惜啊,都不为我所用。”

  摇摇头,他才跑去太后那里。

  身后自己的兴圣宫两万宫分军,如织网一般遮蔽了草地而奔来。

  萧冠压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却害怕极了。

  “母后,朕没事,你看。”

  萧太后两手紧紧地握住皇帝的胳膊,“来人呐!把萧冠压给朕砍了!”

  皇帝一听,两耳嗡嗡嗡作响,“母后!跟他有什么关系!”

  “混账东西!万一你有个好歹,朕,朕有何脸去见列祖列宗啊!”

  太后的眼泪欲出却又撑着停住。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皇帝一跪,自己的两万人宫分军,太后的数千皮室军,如排山倒海一般,齐齐跪下。

  “太后恕罪!”

  但见五六里的山头山前、松林河流,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全是护卫军,看得耶律隆绪惊诧不已。

  他们本就是平日里护卫皇帝的亲兵,围着黄龙帐包裹起来,这次却被皇帝支开,留在了牙帐。

  “臣等有罪!”

  十位宫分军指挥官,齐齐爬跪过来,“臣等有罪!”

  太后已然怒不可遏,她一定要借这次的意外,好好地给皇帝上一课。

  “皇儿啊!前圣有言:欲,不可纵。皇儿既然为天下主,怎么能擅自作主张,去支开卫军,去干驰骋田猎的游戏,你难道不知道世宗、穆宗,都是怎么死的嘛!万一再有一次衔橛之变!你……”

  但见她挥开大袖朝后一站,望着数万将士,狠心怒眉道:

  “你们诸位!都是跟着朕一路刀山火海冲出来的功臣!哪位身上不带着刀伤箭痕!哪位不是朕曾经的亲随勇士!征伐天下时,你们立下汗马功劳!朕,都给记下了,看看你们的父母妻儿,看看你们的家室屋宇,有谁没有得到应有的奖赏!应有的回报!”

  “太后圣明!太后圣明!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如狂风裹挟,这呼喊声,让整个山林河流为之销声,为之匿迹。几位辅国重臣才赶到跟前,齐齐奔跑过来。

  萧绰放眼望了望,嘴角一限,浓墨的双眉忽然蹙起,“然而今天!仗着你们曾经的功劳,就玩忽职守!置大契丹皇帝陛下于不顾,如若有个闪失,请问!是你们去见列祖列宗,还是朕,去见列祖列宗!”

  一句说罢,众人齐齐哭丧起来。

  “太后,臣等有罪!”

  十位宫分军官齐齐磕头谢罪。

  “来人呐!将宫分军的废物,给我就地正法!”

  十位宫分军领头登时如临深渊,大喊着,“太后饶命啊!”

  皇帝实在听不下去了,也哭着朝太后扯着衣服,“母后!母后息怒,是儿臣的错!是儿臣不要他们跟着,是儿臣骗他们说是要去太后那里……太后息怒啊……”

  萧绰眼睛一闭,“还不动手!难道你们要造反吗?”

  一句呵斥,数十位全都身着甲胄的神武和控鹤军官,整齐地跑步过来,拉起那些宫分军官朝后山跑去。

  “太后,儿臣知道错了,太后,儿臣知道错了……”

  几位辅国重臣并没有前去求情,因为他们都觉得太后做得对,要是以前,杀的还要多,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废话解释。

  然而年轻的皇帝虽然进步了,却忘了自己作为皇帝,时刻都得谨慎小心。

  “皇帝,站起来,站起来!”

  太后一声吼,耶律隆绪赶紧爬起来,看了眼山崖边的驸马,他已经伏倒在地。

  “皇帝怎么会有错呢!皇帝永远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死不足惜的废物!”

  说罢,几位辅国重臣,带头喊了句,“太后英明!”

  于是,又一阵山呼海啸响彻天地。

  “皇帝!朕,能替你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吧!”

  太后乜了一眼驸马,就走到了辅国重臣那,“几位快请起来,皇儿,朕没有教好,让几位见笑了。”

  “臣惶恐!太后圣明!”

  草原苍劲的风声里,总是交织着太多的刀光剑影,流传着数不尽的传说。

  萧太后,就活在这风声里,传说里。

  她已经四十三岁,可肤色依旧白皙柔嫩,并不输于年轻的公主,这要拜南朝人的保养产品所赐。

  可那眉眼之间透着的坚毅和果敢,让她的威严霸气更胜往日,这是公主们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而这也要拜南朝人所赐。

  对外战争,内部叛乱,宫廷风云,不得不让她锻铸出无比的神机智略,不得不让她成就出超绝的阴狠忮忍。

  十三年的皇后,十五年的太后,如今的萧绰即便不再执政,不再过问朝堂,她依然可以毫不逊色地同历史上所有的巾帼英雄,一代女主并驾齐驱。

  然而她却并没有还政给年轻的皇帝,她还有更大的雄心壮志,否则她便不是萧太后。

  她要把自己的儿子,如今的皇帝培养成一代圣君明主,以成就列祖列宗心中的昌隆盛世。

  于是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拥戴之声。

  不一会,众人渐渐离去,唯有驸马跟公主还在山崖边跪着。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公主想不明白,抱着驸马的胳膊哭起来。

  “就是这样!我们,我们都不小了,不该,不该……”

  今天,萧冠压才感到那皇权的威严,比劝导更令人入骨铭心,那个曾经亲御戎车,指麾全军的萧太后,依旧是那么的威严如山……

  年轻的皇帝回了宫,决定闭门思过,朝事尽皆由韩德昌诸人主持。而驸马也乖乖地在家抄写着《史记》《汉书》,谁人都不想见,而被派去查刺客的任务,就交给了刚代表皇帝巡视诸国回来的大侍官。

  太后虽然借此机会给小皇帝上了一课,但并非要打击他的心志,因为太后的三十万大军,就要磨刀霍霍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