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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9章 活罪难逃

  “一白,我知道你对琴儿一直有想法,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你只会给大家带来灾难,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所以,如果你真心对琴儿好,为琴儿着想,我劝你离琴儿远一点,越远越好!”

  赵春花停下手里的活儿,语重心长地补充道。

  残酷的事实便是最完美的因由,不容反驳,来自孟琴的家长和德高望重的家长的家长的坚决的反对意见使贾一白觉得他和孟琴之间最后一根姻缘之线被利索地斩断,他像丢了魂似的恍恍惚惚地离开赵老师的宿舍,走下楼梯,离开学校。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孔寨,眼前的一切都似有似无,如同苍白的梦境,虚幻飘渺。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乎其微的蝼蚁,带着肮脏的灵魂,耻辱地蠕动着躯体,走进那一片早已为他织就的复仇大网。

  第一声狗吠传来的同时,一条黄土狗就已经奔到贾一白的身后,对着他行尸走肉般的背影汪汪叫个不停,但贾一白根本没有听见。第二条第三条狼狗一起奔到他面前时他只觉得有黄褐色的两团阴影挡住他的去路,他从它们中间找到一条缝隙便抬脚走了过去。此时整个孔寨的狗叫声已经此起彼伏的传来,一条狗跟在他的后面狂叫,两条狗挡住他的去路狂吠,数十条正在从各家各户的大门里冲出朝他奔来。但贾一白对狗们的狂躁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因为他此时只看到一个无声无息的画面:孟琴的背影越来越远。

  直到贾一白感到自己的衣角被猛抓了一把的时候,他才定睛一看,面前的这张小脸似曾相识,哪里见过但熟得不够,不过随即这张小脸上的嘴巴却大叫一声:

  “爹!”

  接着便飞快地转身跑向路边的一户人家,而此时他家的狼狗正夺门而出,恰巧把他小小的身子撞了个仰巴叉,贾一白看着他狂奔的背影才想起这七八岁的男孩正是去年引领公安指认他的那个小坏蛋,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但转瞬间,贾一白立即感到情况不对,因为几十条狼狗已奔到眼前,把他围在中间正疯狂地朝他狂吠,再往外看了看,顿时感到一股凉意从脊背袭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孔寨村中,做为先遣兵的狼狗们已把他团团围住,做为后援军的几个男人也正兴冲冲地朝自己赶来,个个都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可以把敌人手到擒来的将军。

  贾一白不禁感觉头大,他想往回跑,但狼狗们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他想往前冲,但男人们已赶到眼前。他前后的去路已被堵死,只有离狗嘴不过十厘米的小小圆圈让他勉强撑住他暂时可以直立的躯体。

  几个男人的表情复杂不一,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气势汹汹,但都站在狼狗的外围等待最后的发号施令。这时,目光如炬的村长手里牵着刚才被撞个大跟头的小屁孩急急走来,原来小屁孩的爹就是村长。只见他四方的脸皮下藏着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欣喜,急不可耐地跨着大步子一路上前,把小屁孩扯得踉踉跄跄,几次脑壳着地也全然不顾。

  “爹,瞧,我第一个发现的他!”

  小屁孩虽然脑门上已经沾上了一小片黄土,但仍然不忘指着贾一白急急地向他爹邀功。

  村长确认站在狼狗包围圈里确实是史上“罪大恶极”的坏蛋贾一白之后,终于繃不住脸皮下的欣喜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男人也全都跟着笑起来,小屁孩也嘿嘿地笑个不停。

  “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

  村长一通狂笑之后突然变出一幅阴森恐怖的表情,咬牙切齿地盯着贾一白说道。但瞬间脸色又变得柔和,低头温柔地对小屁孩说:

  “壮儿,把狗带走!”

  小屁孩嗯了一声把两根手指放到嘴巴里接着鼓起肚皮吹出一声带着旋转音律的口哨,狼狗们立即停下吠叫,安静地朝小屁孩聚拢,这时小屁孩抬起脚丫子就跑,所有的狼狗便齐齐地跟着他跑去。

  狼狗消失的同时,贾一白眼前突然多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阔脸,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失狗的男人孔全。贾一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并且回头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让他觉得再无去路,因为不知何时背后竟然多出好几条男人。现在,前后左右的男人已代替狼狗再一次把他团团围住,他又一次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我要杀了他!”

  孔全咬牙切齿,阴沉着脸朝贾一白逼近,两只拳头已握在胸前。

  “孔全,不要乱来”

  但村长的话音未落,贾一白便感到从右脸传来一阵剧痛,脖颈似乎也“咔擦”一声被打错位。未待他的脖颈纠正过来,突然从左脸又传来一阵更猛烈的疼痛,脖颈又“咔擦”一声,竟然自行恢复到正确的位置。

  这两拳虽然打得贾一白槽牙松动,嘴角流血,但他却感到莫名其妙的酷爽,那是从心底慢慢升上来的一股极度过瘾的感觉。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于是他使劲摇了摇头,看清眼前仍然打得还不过瘾的孔全,冷冷地说:

  “爷很爽,再用点力,你没吃饱吗?!”

  孔全一愣,接着五官扭曲勃然大怒,但他刚刚举起的拳头却被村长死死地抱住,村长一边抱住他的拳头一边大声招呼众人:

  “拉开他,先把这鳖孙押到我家再说!”

  十来条男人听令立即上前反扣住贾一白的两只胳膊,把他一步一步地押进村长的家。刚进院门,村长便大手一挥:

  “绑起来!”

  贾一白在整个过程中未做丝毫挣扎,他亦步亦趋地跟着男人们往前走,甚至连一丝逃跑的念头都不曾闪过。走进村长的院子,看到正中一棵粗梧桐,听到村长的命令,他竟然自觉地走过去背对树干,伸开胳膊,被几个男人抓住手脚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

  这一幕何曾熟悉,与小时候被大舅绑到树上抽打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原因不尽相同,但结果却如此相似。他一刹那感觉回到了十岁前。虽然那时候几乎天天挨揍,但他除了对外公外婆的凉薄不满,对几个舅舅惧怕之外,心中没有令他感到极度痛苦的因由。

  而现在,已经麻木的神经几乎使他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令他如此痛苦,他只觉得自己突然对一切都了无兴趣,即使这个世上突然少了一个他,天地万物也会照样有条不紊的旋转,日月星辰也会一样冷冷地发出它们的光芒。

  “嘿,以前的嚣张跑哪去了?你小子不是挺有能耐吗?你倒是跑啊,再爬到杨树上面去啊?!”

  村长抬起贾一白的下巴得意地讥笑道。

  贾一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哼,要不是民叔拦着,你高考那几天我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村长放下贾一白的下巴气哼哼地说。

  贾一白心中感激着老村长,但同时却看见现村长背后,孔全手里拿着一只酒瓶子正东摇西晃走过来,只听他嘴里嘟囔着:

  “酒壮怂人胆,看我今天要这小子赔我的狗命!”

  说着他一把推开村长,一张怒气冲冲的阔脸猛地逼近贾一白,冲天的酒气从他鼻孔里喷出,贾一白顿时被熏得脑门子疼,于是把头扭到一旁。

  “怎么?酒气都受不了?那我就让你尝尝死的滋味!”

  说罢,突然把手里的酒瓶朝贾一白的头顶狠狠砸去,只听“嘣”地一声,酒瓶碎裂,而贾一白的额头上也迅速地流下两条血柱。

  “嘿嘿,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和踢死我家虎子的滋味是不是一样爽?”

  贾一白闭上双眼,任凭孔全满嘴的酒气喷到他的脸上,不再闪躲,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躲。

  “村长,让他赔钱吧,咱把他打一顿再找他爹要钱,你看怎么样?”

  稍远的地方传来孔三的声音。

  “打他一顿再找他爹要钱?他爹不给咱们要医疗费就罢了,还想找他爹要钱?!动动你的脑子吧,哼!”

  村长讥笑道。

  “那怎么办?桑葚也偷吃了,虎子也给打死了,孔全也挨了揍,咱不能吃亏啊!”

  “当然不能吃亏!”

  “怎么办?”

  “那就打他一顿,朝死里打!”

  贾一白的眼前这时再次现出孟琴的背影,她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曾回头。天地突然陷入一片寂静,时间停滞不前,贾一白清晰地感觉到牙根处慢慢渗出来的又甜又咸的液体,还有头顶伤口处发出的阵阵痉挛般的疼痛,像有人紧紧地抠住伤口,并伸进一根手指在里面混搅,痛感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

  突然,疼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胸部一条快要冒出火焰的热辣感觉,贾一白低头一看,只见一条殷虹的血印已清清楚楚地在胸部显现出来,再抬头一看,发现孔全正咬牙切齿地握着一条湿漉漉的荆棘,很显然,胸部的血印正是他这条荆棘所“赏”。

  贾一白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准确地说,他已无法把自己的情感正确地表达出来,因为他突然嘿嘿两声,接着便大声狂笑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霎那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不过贾一白却感到所有的悲伤痛苦正从自己大张的嘴巴里喷涌而出,一通变态的狂笑之后,他以为自己的悲伤痛苦应该所剩无余,于是他慢慢收起笑容,但所有的悲伤痛苦却一瞬间又重新钻入他的心窝,那如影随形的悲伤痛苦让他觉得身处无边无际的悲凉沼泽,无法挣脱且越陷越深。

  “鳖孙,吓死老子了,我让你笑!”

  村长突然跑过来从孔全手里夺过荆棘,一边骂一边狠狠地朝贾一白抽了一鞭。

  可贾一白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火辣辣的感觉令他像碰着一口滚烫的锅,两条烫起的血印和水泡对贾一白来说却像远水解不了近渴,因为附着在上的痛苦的细胞虽已被烫死,但肉里面骨里面痛苦的细胞依然存活,没被烫死,不能消失。

  所以,他竟然希望接下来的一阵乱鞭可以更猛一些,更深一些,直至浑身像被刀砍斧劈一般划出几十条伤口之后,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想要感觉一下痛苦是否依然还在,却看到须发飘飘的前村长急匆匆地踏进了现村长的院门。

  “住手!”

  老者大喝一声,顿时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只见村长手里的鞭子停在半空,而孔全的手里正握着一把锃亮的菜刀。

  “民叔,您,您老来了!”

  村长放下手里的鞭子,讪讪地招呼道。

  老者锋利的目光把人群扫视一遍,最后停在贾一白血痕累累的胸脯上。

  “你们这是要打死人啊!”

  老者气乎乎地说。

  “嘿,民叔,您老就别费心了,我们不会打死他,就是打他一顿出出气!”村长笑着解释道,“您看,他偷吃桑葚不说,还把孔全打了,更气人的是他把虎子也踢死了,嘿,孔全饶不了他啊!”

  老者慢慢转向一身酒气的孔全,压低声音警告道:

  “孔全,你不要乱来,他可是一条人命啊!”

  孔全脖子梗了梗,倔强地反驳道:

  “民叔,他是条人命,我的狗不是条命吗?我的狗也是我的命!”

  “狗命能跟人命相比吗?你如果杀了他你也会被枪毙,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老者很生气地提高了嗓门。

  孔全果然愣了愣,然后好像酒醒了一样笑了笑,说:

  “民叔,您别紧张,我不要他的命,我只卸他一只胳膊一条腿,打我的那只胳膊,踢死虎子的那条腿!”

  “别说一只胳膊一条腿,整条命都给你,尽管来拿!”

  贾一白突然轻蔑地回敬道,用尽他最后一丝清醒的灵光。

  院内再一次安静下来,个个瞪大双眼不知这个被绑在树上已经奄奄一息的家伙为何如此不要命。

  片刻,孔全哈哈大笑起来,用菜刀指着贾一白阴阳怪气地叫道:

  “你们看,你们看,这小子自己不要命,怪不得我,民叔,您老就不用护着他了!”

  说完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谁知,菜刀还未砍到,突然从他嘴中喷出一片秽物,自贾一白的头顶直直浇下

  不知过了多久,贾一白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他爹孟仁德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床边。见他醒来,孟仁德没有安慰,也不见心疼,只是埋怨地说了一个字:

  “该!”

  一顿毒打抵消了桑葚的价钱还有虎子的性命。

  几天后,孟仁德带着美丽和贾一白重返贾楼,在老丈人的主持下,把贾凤英的棺木重新起坟入埋,并补办了隆重的葬礼。坟头旁边的那一株树冠绿得像绿宝石一般的柳树,条条柳枝上开满了花朵,白白的茸茸的柳絮随风荡漾,轻轻地翻飞于苏北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上。

  坟前只剩外公和贾一白的时候,外公撑着铁锹望着翻飞到远处的柳絮,长叹一声,悠悠地说起了往事,跪在娘亲坟前的贾一白这时才明白孟仁光临死前说的那句“这是我欠你娘的”之由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