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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老妈和陈叔结婚时,我只有六岁。正是有感觉却又无能为力的时候,看见陈美萍姐妹俩就像老鼠见了猫,跟在老妈身后一步也不敢离。甚至因为不敢一个人穿过陈美萍姐俩在的客厅去上卫生间,尿过裤子。

  “你怕什么呢?”梅小亮问。

  怕什么?现在想想,最严重的好像也无非就是趁老妈不注意扭一把,踢两脚或者伸腿绊我个马趴。但我就是觉得怕,就像是身处敌营,恶意像雾一样在你身边弥漫,无形无状又无处不在。

  即使看不到她们,仍能感觉到被阴冷的目光在暗处窥视着,这常让我觉得后背森凉,像是一个脆弱的冰壳,轻轻一触整个人就会碎掉。

  那姐妹俩闷了烦了,生气了或是高兴了,都有可能拿我来消遣一番。陈叔家后院儿角落一个放杂物的仓房,没有窗户,阴暗而潮湿,关上门白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被陈美萍叫做小黑屋。

  小黑屋就是悬在我头上的那什么剑,只要我敢犯错,陈美萍就扯着我往后院儿拖。在我丰富而暗黑的想象中,那里简直就是妖魔鬼怪和蛇虫鼠蚁的聚集地,所以我撅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的挣扎嚎哭,发出杀猪般的动静,能把周围的邻居都惊动了。

  老妈急的手一伸一伸的却不敢帮我,只是跟在我身后说道;快说,就说你以后再不敢了。

  老妈是真的想维持和陈叔的那段婚姻,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妈,怕了,也累了。眼睁睁的看着我受欺负,也只是死忍着,大概以为过两年就好了。有一次看见了我身上的淤青,老妈搂着我哭了,没有哭出声,只是喉咙里发出打嗝似的响亮的抽泣。第二天仍是早早的起来,为一家人张罗早点。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的人,所以要懂事,要忍让,被人欺负也是应该的。

  在那时的我眼里,强大邪恶的陈美萍也像妖魔鬼怪一样的可怕。

  现在想想,陈美萍之所以那么讨厌我,一方面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我本身的性格不招人喜欢,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怯生生,泪汪汪的受气包样,没有一点小孩子的活泼和喜色。一见陈美萍就不由得弓起身,手缩在背后,活像是个小刺猬。

  “那姐妹俩现在在哪儿呢?”梅小亮吸了吸鼻子问道。

  “想去给我报仇?”我笑。

  梅小亮也笑,“我想看看她们有没有报应。”

  “报应要管用,还要法律干嘛。”我说。看了一眼梅小亮,又说道:“人们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我要求的比这要多得多,对我来说结婚就是”我艰难的组织着词汇,不知道怎样才能婉转的表达出想表达的意思。

  “我明白。”梅小亮点头道。

  “我如果结婚,一定得是那个最强的人,那样才能给我安全感。”我进一步补充道,根本不觉得这话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

  老妈在门口焦急的向马路上张望,看见我回来了,却一扭头回了屋。

  我忙向老妈报告了去新单位报道的经过,用夸张的语气说出了重点,月薪八千!奖金另计。老妈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一些。

  “要这样,用不了两年我们就可以买房了。到时候把这里的房子租出去,租金正好用来缴楼房的物业取暖费。我在房地产公司上班,怎么说还不捞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楼层朝向随我们挑,我们装修的漂漂亮亮的,叫陈美萍她们来做客,让她们看看,离了她们陈杀猪,咱们照样吃红烧肉。”

  老妈终于开口了,“什么陈杀猪,红烧肉!”

  “就是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房外有房,楼外有楼!”

  “那叫人外有人!”老妈道,脸色和缓下来。不管什么时候,对未来房子的美好畅想和在陈家人面前扬眉吐气,都是能让老妈瞬间开心的最佳话题。

  见我每天还是窝在家里,老妈又不踏实了,问我你这是上的什么班啊?待在家里就给你挣八千块钱?

  我说这就是私企的好处,上班下班全凭老板一句话。

  老妈说你要没事,就陪我去一趟省里吧,我想去看看你陈叔。老妈一直担心陈叔的身体。

  我想想也行。就给华永利打电话请假。

  这是梅小亮教给我的,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别在心里憋着,自己觉得委屈,别人还不理解,时间长了容易产生误会。他说你别听别人把老大说的有多神,其实他那人很好相处。

  我不知道我那天说的话,梅小亮听懂了没有,但俩个人目前这种坦诚的相处方式,让我觉得很欣慰。

  华永利果然很爽快的准了假。梅小亮让我迟两天走,说他过两天也要去省里。我忙说不用了。老妈才对他死心,不能让她再起波澜。

  看见我们来陈叔高兴极了,说话都呼哧气喘的。我才发现就像老妈说的,陈叔真是老多了,而且很虚弱,虽然还不到七十岁,却已经坐上了轮椅,一句话得歇好几歇才能说完。

  陈文生的妻子何慧专门在家照顾陈叔和上初中的儿子。陈叔虽然不能动弹,身上却闻不到一点老年人特有的那种浑浊的气味,可见大嫂照顾的多精心。

  “上次见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坐上轮椅了?这才有多长时间啊?这是怎么啦?”老妈看见陈叔的样子着急的问道。

  “别提了,李姨。”陈文生说道,“你们来的正好,好好说说我爸吧。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你说现在条件多好,才七十岁的人,你每天出去遛遛弯儿,下下棋,要不就和小区里那些老头老太太晒晒太阳聊聊天多好。可这老人家,对什么也不感兴趣,每天就一个人待着,除了打瞌睡就是发呆。和我们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一张口除了死再不说别的。就连吃饭也得我给喂才能多吃几口,你说你到那个时候了吗,就这样?”

  “我这个样儿还活他干啥!”陈叔像个孩子似的瘪着嘴说道。

  “不想活你还吃什么药?”陈文生气急道“一天就惦记着吃药什么都不想,你也问问我的工作,关心关心浩文的学习,每天除了吃药,就知道睡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这才开始折腾了,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要喝水。我上班累一天,你说你!”

  “怎么说话呢!”大嫂赶忙说道。

  “不是,李姨,我真是气的没一点儿办法。你说我爸现在看见药就往嘴里塞,不管是什么药,他能吃不能吃。你说你年轻时候那也是个人物,怎么老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了?没有一点儿志气!”陈文生道。

  “唉!老了。”老妈叹口气道。

  “还是一个人他觉得孤单。”大嫂道。

  “我现在每天一下班就回来陪他,还要怎么着啊?”陈文生道,“他不和你沟通你能怎么办?”

  “再亲的儿女也”大嫂看了一眼老妈不说话了。

  “大嫂,我来吧。”我接过大嫂手里的水果说道。

  见大嫂推让,老妈说道:“小慧,你就让小含去洗吧,她又不是外人。”

  “何慧对小含比那两个都亲,一天的和我说,小含人虽然小,却有气度,是个做大事的材料。”陈文生笑着说道。

  老妈剜了我一眼道:“还做大事呢,我看她是闯大祸还差不多!这不,一声不响就把工作给辞了,跑去给私人打工,你们说这不是放着金饭碗不要去讨饭吗!”

  “哎呀妈!都已经决定的事了,你还说它干嘛。”我说。

  “我让你大哥大嫂给分析分析,要是不行的话,你赶紧给我把那工作给辞了,和你于叔好好说说,再回去上班去。”我这才知道,老妈来省里是搬救兵来了。

  “人不大胆子倒不小!”老妈这下有人撑腰,把积攒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你就算不和我商量,也和你大哥大嫂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儿,自己就把主做了,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变动,你后悔也晚了!我给你找这份工作容易吗!”

  “小含辞职了?”陈文生问。

  我说也不是辞职,就是和单位签了一年的合同。

  “那你辞了职准备去哪儿?”陈文生又问。

  我说润华。

  陈文生忽然想起来,“梅小亮不是就在润华吗?”

  我忙摇头,可已经晚了,老妈一听梅小亮,顿时一激灵,问我:“你原来去的是梅小亮的公司?怎么不早说呢,你这孩子!”

  我忙说不是,梅小亮虽然也是润华的股东,但和我却完全是两回事。

  这样的解释在老妈听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

  陈文生沉吟着说道:“现在房地产的确是热门行业,风光体面来钱也快。但是要说长远,我觉得还是电力公司。因为房子不可能无限制的盖下去,总有个饱和的时候。尤其在我们那个小城市,外来人口少,光靠本地人消化,能有多大的购买力?电就不一样了,哪家哪户谁能离得开?现在都是电器化,用电需求只会越来越大。”

  陈文生分析的确实有道理。我心里也想好了,先把这一年做完,到时候要觉得不行,就赶紧撤。

  倒是老妈听完这话,却没有一点反应。看来这梅小亮真是老妈的一颗定心丸,有了梅小亮,万事皆可抛。

  我帮大嫂在厨房洗水果,大嫂问我:“你们润华是不是有一个叫张猛的开发商?”

  我说是有一个叫张猛的,问大嫂怎么会认识他。

  “我是听何晨说的。”

  “哦。”我点头。何晨是大嫂的弟弟,也在市里。

  “小含,大嫂想请你帮个忙,你要是为难,就直说,我也知道你刚去润华还不太熟悉。”大嫂道。

  原来何晨也是跟着工地在做一些小工程,前两年跟张猛的时候,被欠下几十万的工程款,要了几年都不给。“何晨这些年忙死累活的也就挣了那么点钱,全被他扣着,一分钱也不给。你现在是润华的会计,说话肯定管用,你帮何晨说说吧,哪怕每年少给一点呢?”大嫂说道。

  我没和大嫂说我这个会计不分管张猛,只是应下来,说回去以后想办法。

  “你和小亮说啊!”老妈马上过来说道,“他不听你的,还敢不听梅小亮的”好像小亮是掌管三界的玉皇大帝。

  “好!”我呲了个笑道,“我回去就去找梅小亮。”

  “还回去干嘛!你大嫂这儿急着呢,你现在就给他打一个。”老妈道。

  “李姨,这也不是着急的事情,让小含回去慢慢儿再想办法吧。”大嫂道。

  老妈冲着大嫂直挤眼睛。

  “妈!别挤了,挤的满脸都是褶子!”我说。

  “你这孩子!让你打你就打一个,你大嫂从来不和你张嘴,你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呢!”老妈这是要生生的把我往梅小亮那里逼,可我只能是誓死不从。既然划清了界限,就不能再越界,要不我成什么了?

  可梅小亮这家伙经不起念叨,第二天竟然打来了电话。老妈是干什么的,早看清了手机屏幕上的梅小亮三个大字,急忙拉过正在做家务的大嫂坐在一边旁听。

  我在她们眼巴巴的注视下,只得接起了电话。

  梅小亮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我说还得两天。

  梅小亮说那正好,过两天他也会来省里,办完事可以一起回去。

  我说我们也没一定,没准儿哪天回去,让他就别管我们了。

  怎么?不敢坐我的车?梅小亮道。

  我说怕什么,又不是没坐过。

  怕我呗!也怕你自己意志不坚定,是不是?梅小亮促狭的笑道。

  被三个人(陈叔也过来凑热闹)六只眼盯着,我实在无心恋战,就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好意心领了,车就不麻烦了。

  “你问问小亮!”老妈高声道。

  “问我什么?”梅小亮的耳朵快赶上猎犬了。

  我把大嫂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张猛这家伙就是这样,”梅小亮笑道,“什么都好,就是在钱上不大气。行了,你们就别再去找他了,不管用。张猛在我这儿也有些活,年底算账的时候,我给你扣出来吧。”

  “这就行了?”什么事从梅小亮嘴里说出来,都好像异常的简单。

  “那还要怎样?立个军令状?”

  “那我就把这话告诉我亲戚了啊,到时候你可别打我脸。”我说。

  “你是不相信我呢?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一片忠心?我对你说的话什么时候没算数过?”梅小亮越是这样说,我越是放心,觉得他是在玩笑。得过了多少年以后,才能明白他掩藏在嬉皮笑脸里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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