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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平头老板

  秋雨注意到这个男人,一开始是因为他本身有些引人瞩目,后来则完全不是。

  那天的上午,风朗气清,秋雨刚收拾好店里,和刘大爷坐在门口的小桌子旁一块儿抽烟,天气逐渐的转暖,刘大爷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整个远去了的时代的沧桑。

  秋雨看着烟圈慢慢升起,像是汇入江海的河流一样,融进天上的云里。他欣然的看着云卷云舒,不料被一阵汽车鸣笛声打断了自己的沉思。

  车上下来了一个留着平头的男人,黑瘦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绝对算得上丑男人。秋雨对于这个人并不陌生,因为他的相貌太容易让人记住,他的“暴发户”行为也让人印象深刻。他来店里吃饭总是点很多贵的菜,而无论点多贵的菜,他总是搭配一碗鸡杂面,而且特意嘱咐:“多放一份鸡杂“

  秋雨对于这样的“大款”先生,始终存在一种仇富的心理,于是就很不喜欢这个模样粗黑的中年男人。

  当秋雨的一口烟气,被吵闹的汽车鸣笛声惊的反窜进了气管里,进而变成了剧烈的咳嗽的时候,中年男人下了车,咧开嘴笑着问他道:“小伙子,戒烟吧,抽烟没好处!”

  于是,秋雨在一瞬间,对中年男人的印象好了许多,他也迅速的头脑风暴,他的记忆里,这个粗黑的“大款”似乎没有抽过烟。也就是这几秒钟的思索,对于中年人善意的建议,秋雨忘记了道谢。

  秋雨准备跟着男人进到店里的时候,车上下来了一个美艳的女人和一个长相丑陋的小男孩。秋雨看着这个女人出了神,刚在30秒前对中年男人变好的部分印象,直接烟消云散。反而心里开始痛斥资本主义对劳动人民各种形式的迫害。

  刘大爷眯着眼睛,拍了拍秋雨的肩膀,秋雨立刻回过了神,红着脸和刘大爷去招呼客人了。

  粗黑男人的美艳妻子,与眼前青涩的男孩四目相对,也不自觉的有些尴尬。

  快餐店里的一家人围坐在小小的方桌旁,点的依旧是店里最好的几个菜。秋雨不明白,像这样的大款,为什么要来这种快餐店里吃饭。他们完全可以在更加高档的餐馆里,吆五喝六的尽显排场,难道他们是装出来的富有吗?

  粗黑男人接过秋雨手里的鸡杂面的时候,眉头不自然的皱了一下,秋雨看过很多次他的这个表情,也就不以为然。因为美艳女人的存在,秋雨总是不经意或是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这一桌客人,他发现女人旁边的男人,以一种完全难以下咽的表情吃着碗里的面,如果不是女人一起来到店里,他可能就不会发现这个细节了。

  (始)二零一零年四月四日天气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一个中年的妇女还是会动心,难道是我真的已经长大了吗?还是单纯的对于那样的搭配有一点的心里不平衡?或者是对自己的某些地方的否认和某些方面的自我高度认可?这些话只能出现在我的日记里了,我现在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我希望在我经历过很多事后,再来翻看这本日记的时候,我可以有了关于自己如此不正常的一个答案。

  回归正题,一开始对于一个长相丑陋的大款,很多人都会有一些抵触。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只有肤白貌美的俊男靓女,才有资格拥有支配金钱的权利,然而现实里的富豪,其实往往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留着平头的男人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代步工具是老款的大众帕萨特轿车。要知道,在省会城市拥有自己办公大楼的老板,开二十多万的车,绝对称得上低调。

  平头老板以前是不常来的,老板都记不清楚他来过几次店里。反而是刘大爷眯着眼睛,一副看淡世间事的样子和我说起了关于这个相貌平平的大老板的一些事情。

  平头大老板多年前还是平头小伙子的时候,家里很穷。那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得起肉,所以在农村家家养鸡,为平时的菜品多增添几分味道,也为了多一条经济来源。这不是胡扯,八十年代的农村基本都是如此。

  父亲在平头小伙子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矿难去世了。家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痴傻的大哥和一个妹妹,母亲坚守着心中的执念未曾改嫁,而务农的经济来源,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所以虽然母亲不曾动摇,也每天都在抱怨。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平头小伙子从小学二年级就辍学在家,帮着母亲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问题。

  那时候的体力劳动十分繁重,一个未成年的孩子确实有些扛不住,正处在发育长身体阶段的平头小伙子,严重的营养不良。

  终于,一年不闻肉味的平头小伙子,那一天和母亲一起在田里干活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妈,咱们今天杀一只,大哥和小妹也都应该补一补身体了”,母亲果断的轻声回绝他道:“你大哥和小妹可没说过,咱们就这几只老母鸡,等过年再补吧!”毕竟处于一个叛逆的青年时期,平头小伙子感觉心里很委屈,明明母亲识破了自己的小把戏,却也一点不关心自己,于是心思反复发酵后决定用自己的办法吃上自己家里的肉。

  晚上平头小伙子起夜的时候,用白天悄悄准备好的毒玉米喂给了一只在睡觉时候被抓来的母鸡。第二天一大早,母亲黑着脸站在犯罪现场,盯着那只被毒死的母鸡出了神。

  平头小伙子后半夜一直没睡着,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当他战战兢兢的站在母亲身后,他看见母亲单薄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里微微颤抖。

  母亲终是没有发作,平头小伙子暗自窃喜的在大门外的空地上处理那只被毒死的老母鸡,母亲坐在家里的木凳上抚摸着小妹的头发默不作声。

  一阵忙碌后,牺牲的老母鸡被分做两碗端上了餐桌,一碗是母鸡无法煮烂的肉,一碗便是煮烂的鸡杂。

  母亲把鸡肉分给了三个孩子,自己吃起了那一碗看似美味的鸡杂。这一顿饭,母亲安详的脸庞仿佛观音娘娘,她满是爱意的看着三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当母亲被推进卫生院急诊室的时候,平头小伙子一只手攥着母亲留下的小纸条无力的垂下,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其实他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母亲终于还是走了,与其他中毒的人不一样的是,平头小伙子的母亲面容上看不到一点的痛苦,那些被岁月蹉跎的皱纹反而十分舒展。平头小伙子看到母亲安详的样子,瞬间没有了想哭的情绪。

  在亲戚的帮助下安葬了母亲后,平头小伙子把小妹托付给了村里的亲戚,带着痴傻的大哥去到外省的小煤窑去挖煤。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几个月之后,平头小伙子的大哥在一次矿难中不幸遇难,作为直系家属,平头小伙子获得了一大笔赔偿金后私了了这件事。

  凭借这笔用大哥生命换来的钱,从此平头小伙子开始发际。他先是在镇里组建民工建筑队,然后慢慢的变成了专业的工程建设队,从乡镇到省会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多年。

  当从贫困走向小康生活之后,平头小伙子也变成了平头老板,已经被大鱼大肉冲淡了的口味,突然有一天想尝一尝母亲西去前吃的那一碗鸡杂。

  于是他在全省城搜寻一碗他印象里的鸡杂的味道,然而终究一无所获。

  有一天他遇见了现在的妻子,于是他成为了二婚,现在的妻子从小浪迹于市井之中,很快便带着他找到了我们的快餐店。说实话,老板并不擅长处理荤腥的的食材,所以这一晚鸡杂面并不十分美味,可是却正对平头老板的胃口。但是无论怎样当过三星级酒店总厨的老板,手艺再差,也不会作出让人眉头紧锁的食物,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平头老板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下咽的表情,因为他不喜欢的话,大可以不吃。

  送走了那一桌客人,我在地上捡到一张揉搓的很厉害的纸条,并且已经发黄了。一般情况下我会随手扔进垃圾桶,然而我突然想到一点,于是我摊开来读起了上面的文字,上面用生硬的笔迹写到:二子啊,妈不知道怎么办了,你想吃就吃家里的肉吧!

  后来再没有听说平头小伙子家里的鸡是怎么处理的,我想可能被吃掉了吧!

  (末)

  秋雨合上了日记本看着窗外的夜空慢慢的睡着了,不知为什么他梦到了平头小伙子家里的鸡和平头小伙子的傻大哥,而母亲留下的小纸条上根本就不是那几个字,而是一张吃人的简笔画!秋雨一下子惊醒,他睁开眼看看被风吹起的窗帘,用手捋了捋自己的胸膛,转过身又慢慢的睡着了。

  ps:鸡杂面的做法

  1c将鸡胗c鸡肝切片洗干净,放酱油c料酒腌十分钟;

  2c大头菜干用温水泡发,泡好的大头菜干切成粒;

  3c泡姜c泡辣椒c泡豆角切成末,葱切成葱花;

  4c油热以后放豆瓣酱c泡菜末,炒出香味放鸡胗c鸡肝,继续翻炒;

  5c最后放大头菜粒,翻炒后盛盘备用;

  6c煮面条(挂面c手擀面均可);

  7c盛好面条,放上炒好的鸡杂,一碗美味的鸡杂面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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