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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世间难全

  “哟,又是一位姑娘!”伸到面前的是一双纤纤玉手,青葱五指尽显修长,叶归尘今日见的人多了,兴致本就不高,懒得看人。

  叶归尘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伙计递上一块新帕子,好生盖在姑娘的手腕处。

  左手一搭,叶归尘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这脉,居然和四一的有些相像。

  头一抬,哟,倒还是位害羞的姑娘,拿他桌上开方子的纸遮着脸。

  他顿了顿,颇有意味地说道:“姑娘,人丑无碍,心善则美,把纸放下吧。”

  朝亖就等着叶归尘抬头,白他一眼,呸地两声,伸手将纸贴到他的脑门。

  纸上赫然,当归二字。

  什么玩意儿?如此之举,也太不把叶堂主放在眼里了。

  本就对朝亖突然插进来感到不满,身后的人看见她如此胆大,心想那鬼魅般的四位该要把人直接扔出去了,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抓着屏风的一角等着好戏。

  却见四位鬼魅中带头的那位拦下其余三人的动作,示意不动。

  仔细一看,带头那人,负剑而立,面庞冷峻,不辨喜怒,正是那夜玄琛所召的影七。

  叶归尘是位不好惹的主,睚眦必报,无人不知。

  可那位姑娘是被善仁堂管事领着进来的,交谈之间犹显熟悉,细细一想,影七觉得还是静观为妙。

  再说,刚刚带头吓一姑娘,可算是把他的脸都丢尽了。罗刹门的杀手和影卫,现身无非两种情况,灭口与护主。

  主上命他们四人保护叶公子,可这叶公子实在是花样百出。

  第一天叶公子要赏梅却不肯外出,可瑞王府供赏的只有一片竹林,叶子更是凋零得摧枯拉朽,又指明了要太子府的红梅一株,他们四人白日做贼,抵给影一一块罗刹令才得以脱身;第二天想吃新鲜的冬笋,搬了躺椅到山脚下,一边温酒,一边指使他们四人上那未化雪的山挖笋;后面两天以为他稍稍安分,却没想到将瑞王府年轻的小厮全赶了出去

  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哪里知道影七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叶归尘咬牙拿下额头上的纸,“啪”的一声拍在桌上,第一时间就发作,破口大喊:“张伯!把她给我撵”

  屏风外的人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叶堂主一声怒吼,话没说完嗓音就小了下去,个个都好奇地挤上前,眼珠子往内堂里瞟来睇去。

  此时朝亖习惯性地单手托着脸,另一只手在桌上欢畅地动着五指,眼尾是潋滟的笑意。

  看清了对面坐着的是谁,奈何“撵”字收不回口,喜恼掺半,叶归尘迅速起身,瞥一眼憋着笑的张伯,心中暗自叹气,两眼一闭,冲着外面的人喊道:“谢诊谢诊!”

  重新坐下,皮笑肉不笑地腆着脸,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没个正形地开口:“四一呀,怎么来了也不跟叶哥哥说一声呢?”

  朝亖扯着笑,学着他的样子,有些不依不饶:“叶哥哥这副样子给人看病,没病的说成病,有病的也不开方子。”

  啧的砸吧一声,她接着道,“我是怕老堂主和师父知道了,怪我没看好你,要来说我的不是,先来给你看看病。”

  张伯和影七四人软硬兼施地把人都请了出去,内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叶归尘被说得不好意思,讪讪地转着眼珠子,“我身子好着呢,没病!”

  再说,他爹巴不得朝亖给他当儿媳妇,师父又心疼她得紧,哪里会说她半句不是,算来算去都是他的错。

  “你看病用奇,我开药对症,你先看看,别急着否认。”朝亖拿过桌上那张药方用纸,举到他面前,好歹也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会看不出他的症结所在。

  世间男女之间的情爱且难全,更何况是他和玄琛呢。

  她虽未尝过其中苦涩,见得多了,也懂得几分。

  “当归,呵——”当归二字满满占据他的眼睛,苦笑一声,自知无奈。

  影七已经隐匿到了梁上,见到叶归尘如此,犹豫片刻,轻轻落地。

  “叶公子,主上昨日穿信来说”想到主上信中的交待,影七顿了顿,接着道,“一切安好,请叶公子切莫挂怀。”

  叶归尘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是失落。

  这影七一身黑魆魆的,讲话的声线也是冰冰冷冷,明明是宽慰他的话,落在耳里没有半分人情,“切莫挂怀”四字倒是实实在在。

  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叶归尘开始打量起朝亖来,恢复了那副神采奕奕,逍遥不羁的样子,笑着问她:“四一呀,你是从府里逃出来的吧?打扮得这么正经,准备去哪啊?”

  “去伊人坊一趟,上回落了东西。”

  提到此事,朝亖不自觉地看到窗外,微微欠身,落的不是镯子,不是手帕,偏偏是一只小鬼,心里有些发虚。

  叶归尘盯着她转过去的脑袋,心里来气,“啧啧,影七啊,你看看这种人就是没良心的,上次的事我还没找她算账,现在还敢来套近乎。”

  影七早就回了梁上,看着下面的两人谁也不搭理谁,心中感叹,叶公子的朋友果然也是奇葩。

  “影七,影七!”说了好一阵,也不见影七应他,叶归尘心里给远在南疆的玄琛发送了一个白眼,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手下,无趣。

  嘀咕两声,挪着屁股坐到朝亖边上,放低肩膀顶了一下她的背,催促道:“走啊走啊,朝华那头倔牛把你禁在府中,没人陪我,可把我闷坏了!”

  于是善仁堂走出一男一女,引起各方猜测。

  大凉有国寺,国寺有国宝,崇安寺的怀由大师是一宝,长明古灯是一宝。

  长明古灯是蓬莱仙境献给开国皇帝的,古灯不灭,国运永昌。据说怀由大师便是那献礼的弟子,与古灯相伴相生,仙风道骨,极乐长生。

  怀由大师座下本无弟子,承宣第三年的时候,大师卜了一卦,跑到枫城认了即将临盆的叶家夫人肚子里的孩儿做弟子,取名归尘。于是枫城叶家,小子归尘,落地出名,之后习得本家和怀由大师的医术,年纪轻轻便任本家堂主,御前问诊,风光可比亲王。

  在世弟子叶归尘不是秘密,金童之后有一玉女,世人好奇的是大师的小弟子。

  这位小弟子是怀由大师在承宣十年所收,听说是那年到崇安寺添香油的某位夫人的女儿,虽是青葱稚童,却一入师门便接了长明古灯。

  每年七月十五,寺外古樟树上系红绳,小弟子续油一壶,鸣钟三声。

  唯有承宣十五那年,许是太后薨的缘故,怀由大师亲自续油,由大弟子叶归尘鸣钟。

  都说叶堂主入了佛门,虽是在世弟子,酒肉皆食,却不好女色。

  所以当朝亖和叶归尘一同出现在善仁堂,百姓皆传,怀由大师座下的两个娃娃,当真是金童玉女。

  少卿朝亖吹起燕都的新风,听风阁说书先生的醒木一落,吹到了更为神秘的小弟子身上。

  说书趁热,听风阁一位新来的先生敲了敲桌子,接着说道:“承宣第五年,七月十五,百鬼夜行。崇安寺来了位华贵的夫人,手边牵着个女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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