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独处
穆蓉和王文远确实是在谈论正事。
穆蓉坐在罗汉床上，王文远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的小茶桌摆满了纸张书册，王文远正跟穆蓉介绍封地情况。
“朔州八县，阳平六县，项城七县，总计才有农田一百四十七万，其中四成在常家曹家杨家等大族手中，两成又分别被本地世族蔡家方家马家掌控，只有不到四成在普通百姓手里，具体数额为”
王文远默算了一个数字，道：“具体数额是六十七万八千亩！”
穆蓉一边听一边从满桌子的纸张里翻找，嘴里说着：“我记得三郡丁口总数为”
好像找到了，穆蓉抽出来看了一眼，说道：“七十四万！”
说着，停顿了一会，看着王文远，疑惑地问道：“一个人还分不到一亩田？”
王文远抽抽嘴角，说了两个字：“隐田！”
穆蓉算是明白了，便问道：“以你估计，差额有多少？”
王文远从桌子上翻出一本书来，哗啦啦翻到某一页，指给穆蓉看：“顺帝二十二年，户部鱼鳞册显示有田两百八十万亩，顺帝末年，仅仅过了三年，已经减少到两百一十万。靖康七年之间相差不大，直到建康初年到建康三年，这三年又减少了足足三十万亩！到今岁，报到户部的数字便是一百四十七万了！”
穆蓉冷笑一声说道：“十余年的时间，整整少了一半，户部竟然没人提出疑问。顺帝那三年还可以说是西奴侵犯，百姓为避战祸流离失所，靖康初年到现在，可是整整十五六年的太平时光，就这样也能逐渐减少，也真是咄咄怪事！”
王文远问道：“你要括隐吗？”
穆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为什么要括隐？”
田亩数量日渐减少，而丁户则逐渐在增加，很明显是隐田日渐增多，如果不括隐，百姓无田可耕，岂不是民不果腹，衣食无着，最终导致流民日增，匪冦之患？
王文远居然也不问原因，笑着问道：“那下官只管指导普通民众之田，其余的不用管是不是？”
穆蓉伸手点点那鱼鳞册子，报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万担！”
穆蓉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明岁秋收之后，我要一百万担粮食，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
王文远想大笑，晋州土地贫瘠，一亩地一岁收成一担半的比比皆是，就算按照二百八十万亩良田来算，也就是三百多万担的粮食，如今田赋采用的是十抽一，整个晋州北部三郡一岁的赋税收入不到四十万担粮，就算自己达成要求，最终增产四成，最多六十万担到头了。可穆蓉狮子大张口，一张口便是一百万担，除非开荒，还是大面积开荒，否则怎么可能完成？可是开荒，你以为这是在平原地带，农田荒废成片，只要翻一遍种上种子就能有收成的地方吗？晋州多山，两处大山中间夹杂着狭长的一片，以山地为主，平原很少，怎么开荒？除非你把粮食种到常年积雪的山顶上去！
换一个人肯定会以为穆蓉在为难他，但是王文远不这么认为，当然会为难，但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为难。
所以，王文远好整以暇地问道：“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绝对不插手？”
“绝对不插手！我只要结果！”
穆蓉说的很肯定！
王文远又问：“用银子买也行？”
穆蓉一笑，说道：“可以，只要是晋州北部三郡所产，用银子买也行！”
王文远点点头，不在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纸张。
穆蓉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的手。
王文远的手和一般读书人是有所区别的，世家公子常年读书习字，不事生产，少有劳作，只有手指处或有薄茧。可王文远不一样，或许是幼年的时候曾经靠打猎维持生计，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掌心有茧，不像王寄秋那样细嫩，反而像常年奔波劳碌的商贾之人。穆蓉记得很清楚，近些年生活好了些，手指上细小的尖刺和划伤的小伤口逐渐消失，只有掌心的薄茧还留有当初的印记。可现在看过去，左手小指处有一处暗色的伤疤，似乎才刚痊愈，而右手手背上一条血红的伤疤，还隐隐透着血丝呢。
穆蓉如同被烫伤一般，忽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目之所及却看到当初他送的蝴蝶兰，一共四盆，被她送给莲姐儿和芙姐儿却又抢了回来自己养。心里的烦躁更胜了，又不想被他发现，只要没话找话胡乱提起了一件事：“安远没有县城，你是跟着郡府安置还是自己另寻住处？官衙设在何处？”
王文远已经收好了所有纸张和书籍，正提了紫砂茶壶给她沏茶，闻言笑道：“本来是打算跟着郡府随便安置的！”
摸了摸杯子外壁，不觉得烫了，才轻轻端给穆蓉，说道：“快喝吧，一会再凉了！”
直到穆蓉接了茶杯，才继续说道：“既然你把晋州北地三郡之地都交给我，我准备把官衙设在公主府！”
穆蓉神色不渝地瞪了他一眼，王文远笑着解释：“你不是把公主府安在项城吗？那里正好处于封地的中间，无论往东边的阳平还是西边的朔州都是最近的，也方便我随时下乡去督查是不是？”
明明知道他有所企图，可是他不能说，她也不想问，两个人的官司还有的打呢。
在船上人少，用午膳都是男一拨女一拨的分两处用的。穆蓉坐在膳桌前，看着一桌子二十多道菜其中一半都是鱼，颇为疑惑地看着莲姐儿几个，问道：“这是怎么跟鱼结仇了？”
柳氏也在座，笑道：“这是几个孩子亲手钓上来的，除了鲤鱼，没想到这时节竟然还有刀鱼，公主尝尝看！”
莲姐儿迫不及待地表功：“你看，那条是我钓的，伯母说足有三四斤！”
芙姐儿揭她的短，用一种小声但是众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就是起杆的时候帮着提了一下鱼竿而已，就成了她钓的了！”
众人哈哈大笑，热热闹闹用了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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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蓉坐在罗汉床上，王文远坐在下手的椅子上，两人之间的小茶桌摆满了纸张书册，王文远正跟穆蓉介绍封地情况。
“朔州八县，阳平六县，项城七县，总计才有农田一百四十七万，其中四成在常家曹家杨家等大族手中，两成又分别被本地世族蔡家方家马家掌控，只有不到四成在普通百姓手里，具体数额为”
王文远默算了一个数字，道：“具体数额是六十七万八千亩！”
穆蓉一边听一边从满桌子的纸张里翻找，嘴里说着：“我记得三郡丁口总数为”
好像找到了，穆蓉抽出来看了一眼，说道：“七十四万！”
说着，停顿了一会，看着王文远，疑惑地问道：“一个人还分不到一亩田？”
王文远抽抽嘴角，说了两个字：“隐田！”
穆蓉算是明白了，便问道：“以你估计，差额有多少？”
王文远从桌子上翻出一本书来，哗啦啦翻到某一页，指给穆蓉看：“顺帝二十二年，户部鱼鳞册显示有田两百八十万亩，顺帝末年，仅仅过了三年，已经减少到两百一十万。靖康七年之间相差不大，直到建康初年到建康三年，这三年又减少了足足三十万亩！到今岁，报到户部的数字便是一百四十七万了！”
穆蓉冷笑一声说道：“十余年的时间，整整少了一半，户部竟然没人提出疑问。顺帝那三年还可以说是西奴侵犯，百姓为避战祸流离失所，靖康初年到现在，可是整整十五六年的太平时光，就这样也能逐渐减少，也真是咄咄怪事！”
王文远问道：“你要括隐吗？”
穆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为什么要括隐？”
田亩数量日渐减少，而丁户则逐渐在增加，很明显是隐田日渐增多，如果不括隐，百姓无田可耕，岂不是民不果腹，衣食无着，最终导致流民日增，匪冦之患？
王文远居然也不问原因，笑着问道：“那下官只管指导普通民众之田，其余的不用管是不是？”
穆蓉伸手点点那鱼鳞册子，报出了一个数字：“一百万担！”
穆蓉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明岁秋收之后，我要一百万担粮食，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
王文远想大笑，晋州土地贫瘠，一亩地一岁收成一担半的比比皆是，就算按照二百八十万亩良田来算，也就是三百多万担的粮食，如今田赋采用的是十抽一，整个晋州北部三郡一岁的赋税收入不到四十万担粮，就算自己达成要求，最终增产四成，最多六十万担到头了。可穆蓉狮子大张口，一张口便是一百万担，除非开荒，还是大面积开荒，否则怎么可能完成？可是开荒，你以为这是在平原地带，农田荒废成片，只要翻一遍种上种子就能有收成的地方吗？晋州多山，两处大山中间夹杂着狭长的一片，以山地为主，平原很少，怎么开荒？除非你把粮食种到常年积雪的山顶上去！
换一个人肯定会以为穆蓉在为难他，但是王文远不这么认为，当然会为难，但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为难。
所以，王文远好整以暇地问道：“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绝对不插手？”
“绝对不插手！我只要结果！”
穆蓉说的很肯定！
王文远又问：“用银子买也行？”
穆蓉一笑，说道：“可以，只要是晋州北部三郡所产，用银子买也行！”
王文远点点头，不在说话，低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纸张。
穆蓉不知何时注意到了他的手。
王文远的手和一般读书人是有所区别的，世家公子常年读书习字，不事生产，少有劳作，只有手指处或有薄茧。可王文远不一样，或许是幼年的时候曾经靠打猎维持生计，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掌心有茧，不像王寄秋那样细嫩，反而像常年奔波劳碌的商贾之人。穆蓉记得很清楚，近些年生活好了些，手指上细小的尖刺和划伤的小伤口逐渐消失，只有掌心的薄茧还留有当初的印记。可现在看过去，左手小指处有一处暗色的伤疤，似乎才刚痊愈，而右手手背上一条血红的伤疤，还隐隐透着血丝呢。
穆蓉如同被烫伤一般，忽然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目之所及却看到当初他送的蝴蝶兰，一共四盆，被她送给莲姐儿和芙姐儿却又抢了回来自己养。心里的烦躁更胜了，又不想被他发现，只要没话找话胡乱提起了一件事：“安远没有县城，你是跟着郡府安置还是自己另寻住处？官衙设在何处？”
王文远已经收好了所有纸张和书籍，正提了紫砂茶壶给她沏茶，闻言笑道：“本来是打算跟着郡府随便安置的！”
摸了摸杯子外壁，不觉得烫了，才轻轻端给穆蓉，说道：“快喝吧，一会再凉了！”
直到穆蓉接了茶杯，才继续说道：“既然你把晋州北地三郡之地都交给我，我准备把官衙设在公主府！”
穆蓉神色不渝地瞪了他一眼，王文远笑着解释：“你不是把公主府安在项城吗？那里正好处于封地的中间，无论往东边的阳平还是西边的朔州都是最近的，也方便我随时下乡去督查是不是？”
明明知道他有所企图，可是他不能说，她也不想问，两个人的官司还有的打呢。
在船上人少，用午膳都是男一拨女一拨的分两处用的。穆蓉坐在膳桌前，看着一桌子二十多道菜其中一半都是鱼，颇为疑惑地看着莲姐儿几个，问道：“这是怎么跟鱼结仇了？”
柳氏也在座，笑道：“这是几个孩子亲手钓上来的，除了鲤鱼，没想到这时节竟然还有刀鱼，公主尝尝看！”
莲姐儿迫不及待地表功：“你看，那条是我钓的，伯母说足有三四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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