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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 夕下操场(下)

  夕阳的大半身影沉入了山与楼间,夜色悄然蔓延上了另一半天。此时的天空褪尽了蓝,染色在白与灰之间,纯真中略带杂质,让人觉得真切,很舒服,适合散心。

  道路的灯已然打开了,而城市的灯火还没尽然打开,所以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刚刚好,可以看到稀疏的星和些许透明的月

  操场的路灯隐在树的枝与叶间,淡黄的光随着晚风摇曳,树下长椅上的人儿安静了,所以世界便开始喧嚣了,蝉鸣,草动,叶落,一瞬间仿佛世界活了过来。

  白色的碎花裙湿了一小块,紧贴着大腿的肌肤,有些清凉。似乎脚有些麻了,苏熙芸稍微动了几下,便直起身,双手揉了揉眼抹去最后的泪水,然后又习惯性的捋了发丝,很像慵懒的午后醒来的猫,认真的梳理着自己,丝毫没在意身外的世界。

  那阵风又近了,苏熙芸微微一笑,没有去看,只是很认真的聚起脑后的发丝,然后单手握住,另一只手的指尖贴近,将那蕾丝的发圈紧紧束住发丝,十指的配合竟是那么自然,使得扎起的高马尾一点也不像草草之作。

  手放下的那一刻,苏熙芸有些诧异,因为那道风有些远,竟吹不动了自己眼前的刘海。她移目望去,广阔的操场上早已没了人影,却只剩下一道有些狼狈的身影躺在草地上,差点躲过了女孩的视线。

  苏熙芸有些焦急,急忙的站起,怀中的书被甩到了另一边,可跑动几步后,她又立刻折返,拉开了在长椅上的书包,拿出随身带着的水瓶。

  水瓶快离开书包时,忽然一片枫叶刚好落下,不急不缓,正好贴上了那只拿着水瓶的手的背,苏熙芸没来得及细想,便转身跑开。

  夕阳的最后一丝温热照在女孩因奔跑而晃动的马尾,而那一瞬间手离开带起的风,将枫叶再次带起,翻转着越飘越远

  “喂,你没事吧?”苏熙芸半蹲,双手撑在膝上,俯视着徐尘凌。

  回应她的是不断的沉重的喘息,徐尘凌睁开眼,头脑一片空白,因为过度运动带来的模糊感,他看不清眼前的人,所以只是呆呆的看着。

  “刚跑完,不能立刻躺下,会对身体不好的。”苏熙芸试图说服着,可见男孩依然没动静,干脆就拉着他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可不断涌现的汗水打滑了他的肌肤,苏熙芸的几次尝试都失败了。

  “嗯?~徐尘凌,你快给我起来啊!”

  如命令一般,徐尘凌没再多想,配合着她的行动慢慢坐起来,可拖拽的趋势还没停止,他只好借着那股力道艰难的站起,双腿甚至还有些颤抖,没坚持几下,便要再次倒下。

  忽然手臂被一撑,方才勉强站住。那道娇小的身影钻进了他的腋下,看起来很勉强,却很努力的将他支撑着不让他倒下。

  “喂,你怎么那么重啊。”苏熙芸抱怨道。

  徐尘凌侧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搭在女孩的肩膀上,汗水不断低落在那件淡蓝色的荷叶边连衣裙上,有些不忍,所以试图抽离。可他现在的力气竟没女孩的大,搭在肩膀上的手还被女孩紧紧的拽着,便只好作罢。

  或许是男孩散发的热量,又或许是支撑着男孩很费力,苏熙芸也开始流下了汗水,而徐尘凌的汗水也不断低落在她身上,还没走了多远,她便像落了池塘一般,已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汗水了。可她一点也在意,只是像在硝烟的战场上支撑着同伴一般,不断往前走着。

  晚风微凉,徐尘凌抬起了头,看向了西边的夜色。走了差不多一圈球场了,他也恢复了一些,没之前那般无力了。

  “水。”徐尘凌想让她帮拿自己放在长椅上的水。

  听到这一声,苏熙芸才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握住手臂的手,去扭开瓶盖。

  看着她扭开瓶盖,徐尘凌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水瓶,唇稍微离了些距离不碰到瓶口,然后大口大口的喝着。

  “谢了。”徐尘凌将瓶子递回去。

  苏熙芸没接他的话,只是默默的将瓶子接住。

  跑道上的拐弯处,苏熙芸稍微加快了步伐,带着他慢慢转向。或许是心情平复了,拐弯后,苏熙芸才发觉,这里刚好可以看到东边那在地平线下照上来的光束,因为些许云朵的遮挡,光束被切割成了数根,不过看起来却很美。

  看着这般景象,苏熙芸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好幼稚。原来夕阳沉下去了,还会顽强的透着些许光芒,即便夜色完全笼罩了,还会有星光,还会有月色不一定就是只剩下黑暗。

  “谢谢。”想了很久,苏熙芸停下来,说道。

  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徐尘凌大概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即便她隐藏得再好,他也能察觉出来。因为,那种信仰倒塌的痛苦,他历经过,所以他知道那会是怎样。

  不过他想说的是,他多跑的那几圈并不是为了激励她。可看着她直视的目光,他又有些不忍心了。算了

  “不用说不客气。”苏熙芸冲他一笑,然后又扶着他走起来,“我真的很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希望,又有了走下去的动力。要突破那几圈很难吧?真的,我也没想到你会那样做,明明知道自己的极限了,还要做那种热血冲昏头脑的事,哈哈,这是个傻瓜。”

  “不过,我很感动呢,真的。对一个绝望的人来说。”

  “嗯。”徐尘凌说得很平静,恍若事不关己。

  “是不是觉得我好奇怪,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其实我也觉得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啊就因为被困住了觉得不自由?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啊,甚至困没困住都没成立,我怎么能想这些那些呢!我真的好幼稚”

  徐尘凌没说话,他知道结果,至于原因是什么便不知道了,所以他选择在一旁静静的倾听。可听着那些零碎的话语,又能了解多少呢?一个人的故事,他人没经历过,又怎么能真正理解?

  “只是想在这个世界走走而已,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苏熙芸低声说着,以徐尘凌都听不到的声音。

  安静了好一会儿,苏熙芸忽然朝着他微微一笑:“其实本来这想法也不算强烈的,只待在那里也不错啊,那里又大又漂亮,如果我是平平安安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或许我一辈子都待在那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有了病哈哈,尘凌哥哥,你说人奇不奇怪,都说‘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道理是懂了,还是会那样呢。真奇怪”

  有时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又在认真求问,徐尘凌听着这些话语倒是楞了,尽管努力听着,可却似乎难以跟上她的思绪,总觉得越听越莫名其妙。

  “所以,喂,尘凌哥哥你倒是说话啊。”

  “我额,是很奇怪”

  “哦。”苏熙芸无语,原来自己说了那么久他也不明白啊,哼,还很聪明的人呢,真是的哎,不过不知道也好,就让一切遗忘在时光中吧。

  “对了,尘凌哥哥”苏熙芸目光闪烁,低头看着地面。

  “嗯。”

  “这样叫没关系吗?”

  徐尘凌脚步微顿,现在才注意到这个称呼。眼角的余光落在了女孩身上,那姿态虽然有些羞涩,却显得很乖巧,有点像,小雪

  “有。”

  “哈?”

  “真有,那样你会变成我妹妹。”

  “”苏熙芸很想笑,却拼命忍住了。

  “不过还好,因为我不喜欢叫你熙芸姐姐。”徐尘凌想起了昨晚徐尘雪这么叫她,如果硬要扯上关系的话,还是前者好。

  轻灵的笑声终于爆发了出来,两人早已离开了操场,这一刻却还惊动了操场边林的蝉鸣,让蝉的躁动不自然的放轻缓了下来,仿佛在谦让着这笑声。

  天色暗了下来,路旁的灯光下,笑声让那道较小的身影有些颤抖,所以另一道身影只好一瘸一拐的走过。他们像被大雨淋了,衣服紧贴着,在灯光下都显得比较瘦小,不过那影子却并不显得单薄,所以即便晚风微凉,也冻不着彼此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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