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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落水

  年关将近,宫中事务繁忙开支用度极大,再加上皇上意思着年节里要大封六宫,沈清韵的册封礼便一顺的推到了年节。

  沈清韵得了这消息时正摆了一局解不开的残局苦苦钻研,一听这话立马瘪着嘴撂了棋子,这煊德帝是在小气!为了省事省银子自己又得遭多少酸言冷语。

  与其等着茬来找自己,不如主动去找茬,扬声唤夏徽,“晋封时皇上赏的那匹银红蜀锦可做出来了?”

  “娘娘问得巧,尚衣局那边上午才送过来。”夏徽笑着回话。

  高椎髻上金丝八宝攒珠钗,红宝鎏金的步摇垂下长长的珠饰,颤颤摇曳,与眉间的花钿相映。唇绛红嫣,与皓腕上成色水头极佳红玛瑙成趣。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轻绡,银红色衬得人极为白皙明艳,灼灼濯濯。

  “娘娘甚少打扮的这样艳丽呢。”夏徽在沈清韵身后仔细的为她整理着绉裙的褶皱。

  沈清韵笑了笑,艳丽自有艳丽的好处。

  又去书房取了案头上放着的两本游记杂谈,方出了宫门。坐在步辇上,手指轻轻在扶手芍药蒿草的纹路上摩挲,身后是五品仪仗,朱唇轻启,“去太后的慈夀宫中。”

  从一路上到请完安沈清韵都没遇到什么人,问了夏徽才知道是因皇上体恤珍贵姬此番有孕怀得辛苦,请来外头的戏班子在她宫里搭了戏台子,请宫中大半的姐妹们都被去了听戏呢。

  沈清韵有些丧气的往下滑了滑身子,埋怨道:“白白这样打扮一番,你竟也不提醒我!”

  “奴婢一开始也没想着娘娘的意思呢。”夏徽偷笑着向沈清韵解释,“后来明白过来娘娘都打扮好了,奴婢便想着即便遇不着那些个,若能遇着皇上也算没辜负娘娘这一番心思。”

  沈清韵手指恨恨的点在夏徽的额上,“你到想得美。”

  正说着眼角忽然略过一抹银红色的浮影,影子正跪在步辇侧行礼,口中道:“沈荣华万福金安。”

  目光垂下,规矩跪在辇边的竟是宋良娣宋诗茜。

  宋诗茜着了件银红缕金勾勒宝相纹的洋缎窄肩袄,沈清韵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银红料子,这回撞得可是好。

  沈清韵停了下辇下去亲自伸手虚扶了宋诗茜一把,“宋良娣快起。”

  两个银红立在一起,当真是好不艳丽。

  宋诗茜这个品阶还敢穿这样招摇的颜色倒也不稀奇,毕竟她依附的是一向以招摇华贵出名的珍贵姬。

  提及此处沈清韵对着两人的勾搭成奸也是十分不解,宋诗茜入宫第一天就幸运当选了珍贵姬儆猴杀的那只鸡,居然没心生怨恨反而跑去巴结依附。再有就宋诗茜这种胸大无脑的心性也难为珍贵姬不怕给自己生事儿,看得上她。

  宋诗茜自然也发现两人的衣服撞了色,而且品阶样貌摆在那儿,不论是料子款式还是形容气质,她都逊色沈清韵许多,只是宋诗茜脸上还带着款款的笑。

  这倒惊了沈清韵,短短时日,宋诗茜这气度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珍贵姬实在是□□有方啊。

  “妹妹是来赏景的?”沈清韵自然也笑得亲和得宜。

  “嫔妾想来看看枯荷颜色,却不想在这里遇见荣华娘娘。”宋诗茜答得规矩。

  沈清韵只当没听见宋诗茜略带神伤的枯荷之论,亲切的牵了她的手笑道:“我一口一个妹妹的唤着,妹妹你倒与我生疏了呢。”

  宋诗茜牵着沈清韵的手往湖边走了走,“姐姐看着宫里的池塘,池中之物稍有枯萎奴才们便耳聪目明的换上开的正好的,从来都是不见得衰败之色的。”

  沈清韵顺着她的步子又往湖边走了几步,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留得枯荷听雨声’的妙意我等俗人怕是体味不到了。”

  宋诗茜往后瞥了一眼立在步辇前的奴才们,面上神色有些怪异,“姐姐好大的阵仗,妹妹身边却只带了一个随侍宫女。”

  沈清韵明眸善睐,轻轻笑着,“宋妹妹不喜奴才嘈杂,我们便往深处走走。”

  宋诗茜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沈清韵这么配合,但还是很快调整好面上的神情,与沈清韵相携这沿湖岸纵深而去。

  走到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宋诗茜又回头瞥了眼隔着花木依稀可见的那群人影,神色怔怔的喃喃:“这里似乎就很好呢。”

  沈清韵浅浅的笑了笑,没听见似的撇开宋诗茜继续往深处走。

  宋诗茜看着沈清韵自顾渐远的背影,只好移步跟上去。

  “沈姐姐!”宋诗茜在身后大声唤到,沈清韵回过身去看她。

  宋诗茜姿色只算得上乘,此时眼波流荡,面上得意决绝的笑容让她的面庞在阳光下多了些明丽艳色,竟有些晃眼。

  宋诗茜缓步欺近,而沈清韵就一动不动笑看着她走到离自己仅仅小半步的咫尺距离。

  宋诗茜尽管对沈清韵的做态有些害怕犹疑,但她很快坚信了自己的万无一失,笑得艳丽凑到沈清韵耳畔,声音很低的故作神秘,“听闻姐姐不识水性?”

  话音刚落,宋诗茜突然出现踉跄之姿,抓着沈清韵的袖子就往湖池里栽。

  沈清韵毫不犹豫,扯破了自己的袖子。

  宋诗茜见沈清韵反应这样迅速,反正这踉跄姿态也是装的,四周又无人看见,便欲正了身子不依不饶的去抓。

  然而她并没有想到,没等她摆正身子,沈清韵就主动伸了手过来,在她的胸口,狠狠地,推了一把。

  宋诗茜再反应过来,人已经划着美丽的银红色弧度坠入了湖中。

  沈清韵这一把推得实在让人猝不及防,宋诗茜纵然通水性但一时来不及闭气,在湖里呛了好几口水才挣扎扑腾着冒出头来。涂满发油的发髻因水散落,湿哒哒的黏在脸上,好不狼狈。

  宋诗茜在水中震惊气愤的怒望着沈清韵,终于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丧气的往岸边游。

  手抓上了岸边的石头,正要使力上岸,突然手上十指连心的钻心之痛,一双金绣芙蓉软底凤头鞋正正的踩在自己的手上,还恶狠狠的碾了碾。一抬头,对上沈清韵明眸笑靥,和善可亲的笑望着自己,宋诗茜一阵胆寒。

  那小巧绣鞋轻轻地一踢,宋诗茜又被拨回了湖中。

  “你——!”

  沈清韵半蹲下,浅笑着欣赏宋诗茜在水中怒不可遏气急败坏还偏偏不能奈她如何的模样。

  宋诗茜还不死心的挣扎着妄图绕开沈清韵往岸边游,因为手上疼痛加之有些力竭,往回游的速度显然比第一次慢了许多。

  手指颤巍巍的抓上岸边另一块石头,沈清韵看着那芊芊素手已经红肿的像个猪蹄,心中不忍,这肿的可不好解释。于是这回绣鞋稳稳的落在了落水美人儿的肩头。

  又一个使劲儿,美人儿划出了两三丈远,湖面上顺着银红色泛开一大片涟漪,好看的紧。

  大概是因为自身力竭,沈清韵又在岸边笑,宋诗茜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上去无望,嚎叫着大声呼救起来。

  外面的奴才听到声音果然人头攒动的匆匆动起来往这边赶,沈清韵皱眉。

  看着尚算清澈的湖水,想起最开始宋诗茜给自己说的话。暗笑好在这是宫里,湖池时时有奴才打理着,不然这一跳得喝进去多少脏水。

  眼看着奴才们就要跑过来,沈清韵一狠心,从岸上跳进了湖里。

  当然,她跳的时候可没忘了往宋诗茜头顶上狠狠蹬上一脚。看着那女人往下沉去,沈清韵才安心的尽力闭气,等着奴才们来救。

  胸中的气渐渐耗尽,水不住地往口鼻中钻,终于依稀看见有影子朝自己游来,沈清韵放下心,水前仆后继汹涌的涌入口鼻,胸口和耳膜都要被压碎的痛苦,这一笔是记了下来了。

  耳道,嗓子,喉管,胸肺,随着呼吸一下一下的涩疼,沈清韵被难受醒的时候眼前是明黄的影子,眨眨眼聚焦看清面前的事物,果然是煊德帝。

  “皇上”沈清韵半撑着身子声音沙哑的开口,话说了一半便不住地咳嗽起来。这回真不是她装柔弱,时间没控制好,一不小心呛狠了。

  煊德帝一脸温柔情深的样子,上挑的桃花眼里却满是嫌弃的讽刺神情,“朕已经发落了宋良娣,啊不,现在是宋答应了。”身子前倾着把沈清韵圈进臂膀之间,“爱妃可满意了?”

  沈清韵讪讪的往后躲了躲,眼周有些发红,“皇上误会臣妾了。”这回好歹把话说完了方又咳嗦起来。

  煊德帝看她这样子不似作假,皱着眉半信半疑的伸手帮沈清韵顺着背,“果真这样严重吗?”

  沈清韵往煊德帝怀里靠了靠,让他给自己顺得更舒服些。

  煊德帝看着伏在自己怀中低咳的人病弱模样,心里没的烦躁,扬声冲外面,“药还没煎好吗?”

  夏徽忙端着药进来。

  煊德帝从夏徽手里接过药碗,夏徽便空出手来为沈清韵垫好软枕靠背,扶着她坐好。

  怀里骤然失了温度,煊德帝皱眉,“退下吧。”

  “是。”夏徽依言告退。

  沈清韵兀盯着煊德帝手中冒着腾腾热气的漆黑药碗,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握住勺柄轻轻搅动,这是要喂药吗?看着楚怀坤低着头认真专注的侧脸,沈清韵有些感动。

  楚怀坤觉得似乎凉得差不多了,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恰好适中,便伸手要去喂她。

  一抬起头正对上沈清韵春水盈盈的目光,苍白消瘦的脸颊衬得那双眸子更加乌黑水亮,碎发凌乱,衣衫半皱,实在叫人心疼。

  楚怀坤伸手的动作一僵,莫名有些气恼的将勺子扔回碗里,又把碗往前一递,“自己喝去。”

  “哐当”一声,沈清韵滋生出的那些细枝末节的情绪神思瞬间消失殆尽,尴尬的收回目光,默默接过药碗,舀起里面漆黑如墨的药汁小口小口的抿着。

  楚怀坤看着那张小脸苦得皱成一团,别开脸看着不远处的红木椅子开口:“皇后说你母亲往宫里递了折子你若是那天之前把身子养好了,朕就带你出宫透透气。”

  沈清韵愣住,骤然心中一大块被反复熨烫妥帖的酸涩,鼻子囔囔的,眼睛里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连忙一股脑的把药灌进喉中,又苦又呛的激出泪花,脸上还倔强的笑着,“臣妾谢皇上隆恩。”

  楚怀坤看得心中一颤,压下自己躁动的情绪手指毫不温柔的粗鲁擦去沈清韵脸上的泪水,口中嫌弃道:“真是娇气死了!”

  说完就愤愤起身直直离开。

  终于在要踏出房门的前一步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朕晚上再来看你。”

  沈清韵看着楚怀坤离开的背影,竟莫名的瞧出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煊德帝出去了夏徽琯桃二人才进来时候,沈清韵吩咐琯桃去捡两颗蜜饯来过过嘴里的苦味,又询问夏徽她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宋答应没喝着多少水,被救起来之后歇了歇便无大碍了。慧贤妃娘娘过来主事,宋答应一口咬定是娘娘您推她落水。只是略差便知宋答应通水性,而同样落水又不同水性的您仍在昏迷。慧贤妃娘娘一时难以决断便要打发人去请太后。”

  “这时皇上突然就来了长乐宫,大发雷霆的发落了宋答应,又遣了一众来看热闹的离开,便一直在殿内守着娘娘。”

  所以说啊在这个皇上最大的宫里,是非曲折并不重要,皇上更宠谁,谁更有用才是王道。

  她就是知道自己的父兄尚算有用之人,煊德帝有意打压朝堂中的老一派迂腐官员,而宋诗茜的父亲是顽固派一党里一个不中不清正适合拿来开刀的角色。

  自己这一举不但是为自己立威,也是白送给煊德帝一个由头,只要明面上挑不出太大错处,煊德帝就一定会向着自己,才敢这么嚣张形事。

  一番落水折腾的身上实在乏得厉害,沈清韵听完便睡去了,再醒过来时到了吃药的时辰,被琯桃叫起来。

  然而她刚端了药碗准备喝,一双手就从粗暴的从她手里夺过药碗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抬头,对上煊德帝微微气喘怒气冲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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