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越人歌（五）
医院白惨惨的灯光照着走廊。
孙奕一时恍神，没太反应过来，把话重复了一遍，“阿宜？”
“方煦宜。”
厉秉行的声音压得低，听不出语气，孙奕很震惊地偏过头，看见他盯着白墙上的一块灰印子，手肘撑在膝盖上，说，“就我们两个。”
是要跟方煦宜去抢。
孙奕张张嘴，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叹厉秉行竟然能跟方煦宜竞争角色，还是该惊诧厉秉行居然要去跟方煦宜抢角色。
期期艾艾半天，最后说，“行哥，你以前试过几次镜啊？”
厉秉行当年从武术队退下来，就被带着入了这行，做了不少年替身，后来做武术指导，也演过不少小角色。
但说到正经的试镜经验，那还真没有多少。
他不是科班出身，所有的表演技巧，都靠自己在片场学，揣摩，后来有点积蓄，也去报个班补补课，居然慢慢演得也可以。
手上又有几分过硬的真本事，长相上镜，有需求的剧组往往直接定下来，哪里还用试。
孙奕这一问，正戳到了点子上。
厉秉行抹了把脸，直接道，“这种类型的，没有。”
孙奕噤声。
过了好一会儿，磕磕巴巴问，“行哥，你跟阿宜争男主c主角啊？”
他说，“可你从前不是说——”
话到一半又咽下去，年轻人摸摸自己的拐杖，才反应过来，行哥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他心里，大概也不太好受。
“对，”厉秉行直起身子，站起来抖了抖外套，再坐下，“遇到贵人也不知到底托到了谁手上。”
当时孙尚武和孙奕出了事，他们一干兄弟急得团团转，剧组那边负责的刘大伟却推三阻四，不肯赔，也不肯说保险的事。
还是大家东拼西凑，先把孙尚武的医药费手术费交上了。
他们家老人在医院住了好几年，去年底刚走，家里没攒下什么积蓄，女儿又正是上学要用钱的时候。
好在孙奕人仗义，说孙尚武都是为了救他，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不管以后武哥怎么样，只要能活，他就养着，武哥女儿的学费，以后也都他包了。
而剧组那边呢，有人气不过，抄家伙叫人去吓唬了刘大伟一顿，最后象征性地赔了一小笔。
保险到现在还在走流程，最后能拿到多少也不清楚。
本来到这里，事情也就差不多有个了结。但刘大伟眼不下这口气，回去查烟火师，查来查去，居然又查到了原武的头上——
干这行不容易，也要有人领进门，各种“某家班”不提，当老大的c居中介绍抽成的，都少不了，散工难出头得很。
就有人干脆成立了个小公司，人人都可以来挂个名，剧组招人，他们找活儿，信息流通起来方便。
就是原武。
那个烟火师，最后查到合同是跟原武签的，也不知是谁做的人情，反正刘大伟怒火冲天，一口咬死原武，要算账，你们一个公司的，自己算！
那还能怎么办？
当时谁不骂，刘大伟这个孙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可到底是原武自己教人抓住了错处，事情办得有问题，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方煦宜那么心好。
一时间人心惶惶，又有人气愤烟火师的事，觉得原武的管理漏洞太多。
他们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到头来被自己人捅刀，这道理也说不过去。最后直接从原武离开，原本焦头烂额的境地更是雪上加霜。
而原武的创立者，就是当初领厉秉行入行的老大哥。
他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帮着赔了烟火师的账，又到处托了自己从前的亲朋故旧，给他介绍一份来钱快的活儿，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危险性高也成。
这么着过了几天，最后真有人来联系，开始看着号码奇怪，还给他当成骚扰电话挂了两回。
第三回接了，对面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折腾半天，才互相搞清楚，他就是厉秉行，而那边，是陶定家的某个助理。
他做这行，当然是知道陶定家的，跟他几乎是隔着几个世界了。一直到约好了下次联系的时间，都还难以置信。
然后没过两天，陶定家亲自跟他通过视频，发过来份剧本大纲要他看，就是《越人歌》了。
到现在一周后就要去试镜，厉秉行其实也没搞清，到底是哪条路，竟然走通到了陶定家那里。
孙奕年轻几岁，才二十六七，也不做多想，只替他高兴。
“你要走运啦，行哥。”虽然还伤着，精神头倒是不错，一双眼睛黑亮有神，“反正都是去试镜，大家各凭本事，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抠抠手上的小痂，“阿宜就算不拍这部，也还有别的呢，不差你这一回。”
孙奕想得很简单——
方煦宜那还愁没有戏拍吗？他就是坐那儿不动，开个直播，也有大把人愿意砸钱。
厉秉行听了，只有苦笑，长吐出一口气，按按他肩。
方煦宜确实有大把戏拍，但他从去年和杨忆兮主演的《深海》播完以后，就再没听过有什么动静。这会儿再算算时间，可不是就等着《越人歌》么？
于欣兰大概也没想到有个半路截胡的厉秉行。
孙奕浑然不察，只顾安慰，“其实说起来，行哥你也不欠他什么，人家都不一定记得你他在圈内一向出了名的人好，也不是要求你回报。”
话是这么说，“武哥不求你回报，难道你就不报了？”
厉秉行到底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头上那块纱布，“还疼不？”
“早不疼了，”孙奕嘿嘿一笑，“就是有点儿痒，长肉呢。”
又说，“真的，行哥，兄弟们都知道你迟早能有大出息，现在机会来了，你不要错过。一辈子搞不好就这么一回——你有什么要报的，等你红了成名了，不才能使上更多力？”
这倒是句有用的。
厉秉行看了他半晌，把孙奕手里的打火机拿过来揣自己兜里。
“哎哎，行哥你干嘛啊？”
“替你保管，”厉秉行笑了笑，医院惨白惨白的灯光下，看着也有几分坚实的英俊，沉稳而可靠，“医院不让抽烟，等我从剧组回来，就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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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奕一时恍神，没太反应过来，把话重复了一遍，“阿宜？”
“方煦宜。”
厉秉行的声音压得低，听不出语气，孙奕很震惊地偏过头，看见他盯着白墙上的一块灰印子，手肘撑在膝盖上，说，“就我们两个。”
是要跟方煦宜去抢。
孙奕张张嘴，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叹厉秉行竟然能跟方煦宜竞争角色，还是该惊诧厉秉行居然要去跟方煦宜抢角色。
期期艾艾半天，最后说，“行哥，你以前试过几次镜啊？”
厉秉行当年从武术队退下来，就被带着入了这行，做了不少年替身，后来做武术指导，也演过不少小角色。
但说到正经的试镜经验，那还真没有多少。
他不是科班出身，所有的表演技巧，都靠自己在片场学，揣摩，后来有点积蓄，也去报个班补补课，居然慢慢演得也可以。
手上又有几分过硬的真本事，长相上镜，有需求的剧组往往直接定下来，哪里还用试。
孙奕这一问，正戳到了点子上。
厉秉行抹了把脸，直接道，“这种类型的，没有。”
孙奕噤声。
过了好一会儿，磕磕巴巴问，“行哥，你跟阿宜争男主c主角啊？”
他说，“可你从前不是说——”
话到一半又咽下去，年轻人摸摸自己的拐杖，才反应过来，行哥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他心里，大概也不太好受。
“对，”厉秉行直起身子，站起来抖了抖外套，再坐下，“遇到贵人也不知到底托到了谁手上。”
当时孙尚武和孙奕出了事，他们一干兄弟急得团团转，剧组那边负责的刘大伟却推三阻四，不肯赔，也不肯说保险的事。
还是大家东拼西凑，先把孙尚武的医药费手术费交上了。
他们家老人在医院住了好几年，去年底刚走，家里没攒下什么积蓄，女儿又正是上学要用钱的时候。
好在孙奕人仗义，说孙尚武都是为了救他，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不管以后武哥怎么样，只要能活，他就养着，武哥女儿的学费，以后也都他包了。
而剧组那边呢，有人气不过，抄家伙叫人去吓唬了刘大伟一顿，最后象征性地赔了一小笔。
保险到现在还在走流程，最后能拿到多少也不清楚。
本来到这里，事情也就差不多有个了结。但刘大伟眼不下这口气，回去查烟火师，查来查去，居然又查到了原武的头上——
干这行不容易，也要有人领进门，各种“某家班”不提，当老大的c居中介绍抽成的，都少不了，散工难出头得很。
就有人干脆成立了个小公司，人人都可以来挂个名，剧组招人，他们找活儿，信息流通起来方便。
就是原武。
那个烟火师，最后查到合同是跟原武签的，也不知是谁做的人情，反正刘大伟怒火冲天，一口咬死原武，要算账，你们一个公司的，自己算！
那还能怎么办？
当时谁不骂，刘大伟这个孙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可到底是原武自己教人抓住了错处，事情办得有问题，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方煦宜那么心好。
一时间人心惶惶，又有人气愤烟火师的事，觉得原武的管理漏洞太多。
他们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到头来被自己人捅刀，这道理也说不过去。最后直接从原武离开，原本焦头烂额的境地更是雪上加霜。
而原武的创立者，就是当初领厉秉行入行的老大哥。
他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帮着赔了烟火师的账，又到处托了自己从前的亲朋故旧，给他介绍一份来钱快的活儿，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危险性高也成。
这么着过了几天，最后真有人来联系，开始看着号码奇怪，还给他当成骚扰电话挂了两回。
第三回接了，对面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折腾半天，才互相搞清楚，他就是厉秉行，而那边，是陶定家的某个助理。
他做这行，当然是知道陶定家的，跟他几乎是隔着几个世界了。一直到约好了下次联系的时间，都还难以置信。
然后没过两天，陶定家亲自跟他通过视频，发过来份剧本大纲要他看，就是《越人歌》了。
到现在一周后就要去试镜，厉秉行其实也没搞清，到底是哪条路，竟然走通到了陶定家那里。
孙奕年轻几岁，才二十六七，也不做多想，只替他高兴。
“你要走运啦，行哥。”虽然还伤着，精神头倒是不错，一双眼睛黑亮有神，“反正都是去试镜，大家各凭本事，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抠抠手上的小痂，“阿宜就算不拍这部，也还有别的呢，不差你这一回。”
孙奕想得很简单——
方煦宜那还愁没有戏拍吗？他就是坐那儿不动，开个直播，也有大把人愿意砸钱。
厉秉行听了，只有苦笑，长吐出一口气，按按他肩。
方煦宜确实有大把戏拍，但他从去年和杨忆兮主演的《深海》播完以后，就再没听过有什么动静。这会儿再算算时间，可不是就等着《越人歌》么？
于欣兰大概也没想到有个半路截胡的厉秉行。
孙奕浑然不察，只顾安慰，“其实说起来，行哥你也不欠他什么，人家都不一定记得你他在圈内一向出了名的人好，也不是要求你回报。”
话是这么说，“武哥不求你回报，难道你就不报了？”
厉秉行到底还是没忍住，摸了摸他头上那块纱布，“还疼不？”
“早不疼了，”孙奕嘿嘿一笑，“就是有点儿痒，长肉呢。”
又说，“真的，行哥，兄弟们都知道你迟早能有大出息，现在机会来了，你不要错过。一辈子搞不好就这么一回——你有什么要报的，等你红了成名了，不才能使上更多力？”
这倒是句有用的。
厉秉行看了他半晌，把孙奕手里的打火机拿过来揣自己兜里。
“哎哎，行哥你干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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