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8、今日（三）
程剑站在落地窗边，十九层的公共休息区，一面墙的玻璃，天光亮亮堂堂，照得人眼晕。
墙角里放着盆高高大大的心叶藤，叶片宽大翠绿，油亮地反光。
李邈背着手，从左到右逛了圈，琢磨着刚才程剑讲的，又是刘秘书顺路通风报信，又是刘秘书下去准备道具——
他逛回来，去踢了踢对方，“哎？”
程剑手中转着的烟一停，看过来。
李邈道，“你到底什么个打算，赶紧给我交个底。”
“也没什么，就是多试两场。”沉吟片刻，问李邈，“你觉不觉得，阿宜和陶定家，好像认识？”
李邈一愣。
半晌后纳闷儿道，“所以他才请陶定家搭戏——你刚才不是说刘秘书吗？”
下去准备道具的时候，想法把消息漏给了方煦宜。
“就算这样，他一上来就找陶定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吧。”程剑给他分析，“陶定家和厉秉行是准备了一周，他们两个现排十五分钟，你觉得效果有多好？”
李邈反应过来，这倒是实话，要是配合不好，那还不如方煦宜一个人演呢。
但也搞不好，“万一就是这个策略呢？”
试镜是方煦宜先让步的，看过厉秉行之后，李邈觉得，这基本就算他主动放弃了。
“迂回前进，曲线救国，先卖个人情，再留个印象，这次合作不成，还有下次当时于欣兰那话一出来，陶定家也不好拒绝。”越琢磨越有道理，“而且王季瑜还帮腔她之前好像又拿了个什么项目，给张阳和于欣兰。”
程剑那时候和陶定家说剧本的事儿，没有注意。
这倒也说得通。
“可能吧。”含糊地应了声，但是心里还是想，陶定家当时的反应，倒不像那种，突然被陌生人邀请后尴尬的愣神，或者不快。
和那天吃饭的时候，于欣兰接了电话回来，方煦宜那一怔，有些相似。
捻捻指间的烟，话一转，忽然问，“最新这版剧本，你觉得怎么样？”
话题太跳，李邈反应了几秒，才说，“行吧但是元慎，我还是觉得原来的好点儿。现在这个有点杂，人物内核塞得太满了，原来的线更干净。”
“毕竟是两个人揉的，”拨了拨心叶藤的大叶片，“要是这都不混，明年我就该去三大扫荡了。”
“那谁叫你写个小说到结尾，男女主角没个明显感情线不说，女主角最后还死了，”李邈没好气道，“放现在，你让谁演，人家粉丝都能喷你一脸你信不信。”
“好好好，我的错，”程剑举手投降，“第一回写，第一回写，以后再也不干了。”
又道，“那要是给改回来呢？”
“改回来？”
“拆回两个人，”烟丝慢慢给揉出来一截，“现在这样，罗浮雪的动机始终差着一点儿江湖义士，受朝中清流所托，理由倒站得住脚，但整个本子里，也没怎么写过她的义。”
“来龙去脉，少了前因，后果自然立不起来。”李邈瞅了两眼他手里的烟，“你别老糟蹋东西行不行？”
“禁烟区，”程剑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那边儿标志，又道，“不如拆回来，感情线归感情线，剧情线归剧情线。”
“那不就是通不过，才让你改吗？”李邈道，“就算于欣兰冲你那俩奖，相信你，张阳是绝不可能让你这么折腾的，电视剧不流行这套。”
这确实是最大的阻碍。
所以程剑之前改了，但现在他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有法子。
“刘秘书都派出去了，张阳倒是很承方煦宜的情。”
“你是想——”李邈一下明白过来。
程剑把烟投进垃圾桶，拍拍手，”先试试，行就行，不行就算了。“
十五分钟过得快。
秘书和张阳回来时，其他四个已经坐好了。
先去开了机器，刚拿上场记板，方煦宜和陶定家也进来。
张阳左右看了看，“那就开始了？”
谁也没有作声，张阳摸摸自己的地中海式微秃，对秘书道，“那就开始吧。”
交代了场次，镜头前板子一打。
开机。
大殿内烛火幽微，燕王元慎踱步徘徊，看今日教习过后的荣灰艳屑。舞女们各色水袖华美逶迤，铺陈殿上；乐伎的琵琶竹笛，也零落其间。
还有他纠正动作时，砸了一地的珍珠，红烛下光泽莹润闪烁，奢靡地映出盛宴散后的空空落落。
元慎拂过壁上挂毯流苏，殿内云母屏风。
外头是昏茫茫的夜，一阵风过，烛火轻轻晃动，燃到最末，扑哧熄灭。
方煦宜脚步一顿，停下。
也还不错。
张阳瞥了瞥那边三个人的神情，在心里下着结论。
但是比着厉秉行刚才，就好像差了点儿什么，跟看个随便什么剧一样，场景有是有，动作也发生了，可没有那种紧张的探询，平平淡淡地。
——这种场景在电影更常见，沉默无声地，幽微曲折，难言心绪，全靠镜头去叙述。
燕王立在原地。
悄悄地，半掩的殿门被推得更开，女刺客轻捷地闪身迈入。
而后便是一凛，“什么人？！”
对方不答话，罗浮雪凝注着黑暗中的那个呼吸，浑身绷紧，做好防备。
半晌，才有人说，“把蜡烛点起来。”
声音淡而倦怠，和白日里那个傲慢无忌的燕王，微妙地拉开距离。
“王爷？”
陶定家面上一瞬，惊讶c紧张c疑惑c杀机全在脸色一变中闪过。
她倾身行礼。
而后磕绊摸索着，凭记忆找到烛台，伸手摸了摸。
“燃尽了。”罗浮雪轻声道。
她去寻另外一侧，云母屏风前，搁在案几上的鎏金錾花小烛台，取火折子点燃，持到燕王身侧。
方煦宜仍然背对着他们，行动时只能瞧见一点儿侧脸。
罗浮雪举着烛台，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踱过挂毯上编织精美的图案。
“照这边儿，”元慎道，“你要走在我前面，不然怎么能看清？”
舞婢答是，小步挪移到燕王身前，双手举高托持。
他们站的位置巧，两人错开，陶定家的脸便越过方煦宜，正对着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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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里放着盆高高大大的心叶藤，叶片宽大翠绿，油亮地反光。
李邈背着手，从左到右逛了圈，琢磨着刚才程剑讲的，又是刘秘书顺路通风报信，又是刘秘书下去准备道具——
他逛回来，去踢了踢对方，“哎？”
程剑手中转着的烟一停，看过来。
李邈道，“你到底什么个打算，赶紧给我交个底。”
“也没什么，就是多试两场。”沉吟片刻，问李邈，“你觉不觉得，阿宜和陶定家，好像认识？”
李邈一愣。
半晌后纳闷儿道，“所以他才请陶定家搭戏——你刚才不是说刘秘书吗？”
下去准备道具的时候，想法把消息漏给了方煦宜。
“就算这样，他一上来就找陶定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吧。”程剑给他分析，“陶定家和厉秉行是准备了一周，他们两个现排十五分钟，你觉得效果有多好？”
李邈反应过来，这倒是实话，要是配合不好，那还不如方煦宜一个人演呢。
但也搞不好，“万一就是这个策略呢？”
试镜是方煦宜先让步的，看过厉秉行之后，李邈觉得，这基本就算他主动放弃了。
“迂回前进，曲线救国，先卖个人情，再留个印象，这次合作不成，还有下次当时于欣兰那话一出来，陶定家也不好拒绝。”越琢磨越有道理，“而且王季瑜还帮腔她之前好像又拿了个什么项目，给张阳和于欣兰。”
程剑那时候和陶定家说剧本的事儿，没有注意。
这倒也说得通。
“可能吧。”含糊地应了声，但是心里还是想，陶定家当时的反应，倒不像那种，突然被陌生人邀请后尴尬的愣神，或者不快。
和那天吃饭的时候，于欣兰接了电话回来，方煦宜那一怔，有些相似。
捻捻指间的烟，话一转，忽然问，“最新这版剧本，你觉得怎么样？”
话题太跳，李邈反应了几秒，才说，“行吧但是元慎，我还是觉得原来的好点儿。现在这个有点杂，人物内核塞得太满了，原来的线更干净。”
“毕竟是两个人揉的，”拨了拨心叶藤的大叶片，“要是这都不混，明年我就该去三大扫荡了。”
“那谁叫你写个小说到结尾，男女主角没个明显感情线不说，女主角最后还死了，”李邈没好气道，“放现在，你让谁演，人家粉丝都能喷你一脸你信不信。”
“好好好，我的错，”程剑举手投降，“第一回写，第一回写，以后再也不干了。”
又道，“那要是给改回来呢？”
“改回来？”
“拆回两个人，”烟丝慢慢给揉出来一截，“现在这样，罗浮雪的动机始终差着一点儿江湖义士，受朝中清流所托，理由倒站得住脚，但整个本子里，也没怎么写过她的义。”
“来龙去脉，少了前因，后果自然立不起来。”李邈瞅了两眼他手里的烟，“你别老糟蹋东西行不行？”
“禁烟区，”程剑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那边儿标志，又道，“不如拆回来，感情线归感情线，剧情线归剧情线。”
“那不就是通不过，才让你改吗？”李邈道，“就算于欣兰冲你那俩奖，相信你，张阳是绝不可能让你这么折腾的，电视剧不流行这套。”
这确实是最大的阻碍。
所以程剑之前改了，但现在他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有法子。
“刘秘书都派出去了，张阳倒是很承方煦宜的情。”
“你是想——”李邈一下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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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过得快。
秘书和张阳回来时，其他四个已经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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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阳左右看了看，“那就开始了？”
谁也没有作声，张阳摸摸自己的地中海式微秃，对秘书道，“那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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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机。
大殿内烛火幽微，燕王元慎踱步徘徊，看今日教习过后的荣灰艳屑。舞女们各色水袖华美逶迤，铺陈殿上；乐伎的琵琶竹笛，也零落其间。
还有他纠正动作时，砸了一地的珍珠，红烛下光泽莹润闪烁，奢靡地映出盛宴散后的空空落落。
元慎拂过壁上挂毯流苏，殿内云母屏风。
外头是昏茫茫的夜，一阵风过，烛火轻轻晃动，燃到最末，扑哧熄灭。
方煦宜脚步一顿，停下。
也还不错。
张阳瞥了瞥那边三个人的神情，在心里下着结论。
但是比着厉秉行刚才，就好像差了点儿什么，跟看个随便什么剧一样，场景有是有，动作也发生了，可没有那种紧张的探询，平平淡淡地。
——这种场景在电影更常见，沉默无声地，幽微曲折，难言心绪，全靠镜头去叙述。
燕王立在原地。
悄悄地，半掩的殿门被推得更开，女刺客轻捷地闪身迈入。
而后便是一凛，“什么人？！”
对方不答话，罗浮雪凝注着黑暗中的那个呼吸，浑身绷紧，做好防备。
半晌，才有人说，“把蜡烛点起来。”
声音淡而倦怠，和白日里那个傲慢无忌的燕王，微妙地拉开距离。
“王爷？”
陶定家面上一瞬，惊讶c紧张c疑惑c杀机全在脸色一变中闪过。
她倾身行礼。
而后磕绊摸索着，凭记忆找到烛台，伸手摸了摸。
“燃尽了。”罗浮雪轻声道。
她去寻另外一侧，云母屏风前，搁在案几上的鎏金錾花小烛台，取火折子点燃，持到燕王身侧。
方煦宜仍然背对着他们，行动时只能瞧见一点儿侧脸。
罗浮雪举着烛台，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踱过挂毯上编织精美的图案。
“照这边儿，”元慎道，“你要走在我前面，不然怎么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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