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前传）旱洞（一）
那是发生在九十年代的事，当时我七岁，父母赶着当时去沿海地区下海做生意的狂潮，把我丢给乡下的爷爷。
老爷子叫敬明福，在十里八乡算是个能人，不是因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手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耍得来一些民间之术，经常给人治一些疑难杂症。爷爷总是守着江边的渡船，白天摆渡，晚上打点鱼，直到那一年的夏天，我才真正的看见那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傍晚的太阳依旧晒得滚烫，河滩上的石头干得发亮，我溜下船，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打瞌睡。
虽然天气渗人，但坐船的人倒是不少，那时候还没通路，要出村只有两条路，要么翻两座山，要么坐渡船。这条水上就老爷子一条船，一直以来生意都算是不错。
“凌哥，我晓得山上有一个地方桑果子长得多，走去搞点。”
陈田生穿着一件大人的背心，光着脚跑过来，宽大的背心遮住大半个身子，就算他下面没穿裤子也看不出来。
桑果子实际上就是桑葚，春天的时候山上就会长许多野生桑果子，这个季节讲道理应该已经没有了。不过在那个缺少零食的年代，桑果子对于我的诱惑力还是巨大，跟着田生上了山。
三水乡背靠着老娲山，听老爷子讲老娲山是天上的神仙丢下来的法器，用来镇压涪江的气运。当时我对老娲山的印象只有漫山遍野的坟堆，整个半山腰层层叠叠安置着不知多少死人。据说老娲山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用来丢尸的地方，周围的村民也把死去的亲人安葬在这里。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可能看到这样场景会吓得尿崩，但对于我来说，似乎天生就不觉得畏惧。稀稀落落的柏树，错落参差的坟堆，我跟着田生顺着山坳往后山前进。原本炎热的天气，在进入后山以后，觉得凉快了许多。
“喏喏，凌哥你看，就是那儿。”田生跑到前面，只见树上果然挂满了桑果子，颜色饱满，正是好吃的时候。
两人前前后后摘了一大包，眼看天色不早准备下山，毕竟晚上的老娲山就算是大人也不敢随便上来。
田生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脚被卡在草里。
“有个洞！”田生爬起来，拨开草丛，只见地上有一个磨盘大小的洞，透出一股股凉风。
看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动物打得，明显是人为，这洞应该年生不小，周围的土已经长合。
“这是啥子？”
田生抛开洞边上一块石头，土里露出半个黑漆漆的东西。
“田生，莫拿地下的东西，我爷爷说不干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个洞给我的感觉却瘆得慌，尤其是看见那黑漆漆的东西。
田生嘿嘿一笑，刨开土，挖出来一座黑漆漆的神像。神像四臂三头，表情狰狞，神像的背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老汉说，老娲山上挖出来的东西可管钱了，以前很多人都跑到这儿来挖。”
田生美滋滋的把神像绑在腰间。
正如他所说，许多年前，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前，很多人都跑到老娲山来挖宝。说白了就是来盗墓的，三水乡从几百年前开始便是长江水运的一个枢纽点，周围的地主乡绅不少，因此埋在这里的东西自然值钱。
只是后来似乎出了什么怪事，盗墓的风潮才算是平息下来。
“好了，我们该回家了。”感觉到太阳快下山，我催促田生离开。虽然四周无人，但总感觉什么东西从身后死死地盯着自己。
回到村里，已经黑得差不多，我赶忙往家里跑，庆幸老爷子还没收船回来。
不多时老爷子便提着鱼回来，爷爷的烧鱼手艺堪称一绝，炸煮焖煎样样精通，下午在老娲山上的事都抛到脑后。
吃饭前，按照规矩我跟着老爷子给堂屋里的神位挨着上香，最奇怪的是，堂屋里那些神位都没有名字，只是用繁体字写着壹c贰c叁c肆c伍，一共五座灵位。
吃过饭后老爷子上床休息，我便跑到领居家看电视，整个村子只有这么一台电视，记得那段时间在播九七版的天龙八部，村里许多人都围在院子里看剧。
直到电视剧演完，都没有看见田生。这小子往天比谁都早到，今天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人。我还没走远，田生的娘跑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
“凌娃子，你爷爷在不在家。”田生娘满头大汗，二话不说拉着我往家里跑
我立马联想到下午在老娲山的事情，难道田生出什么事了，果然地下的东西不能拿，周围十里八乡的人找到老爷子，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家里的人撞邪了。
田生娘推开门，带着哭腔喊道“敬老爷，田生撞邪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老爷子披着一件汗衫走出来，提起门上的工人包跟出去，感觉到老爷子的眼神，我不自觉的低下头，要是被老爷子知道我去老娲山，那就别想再出门了。
赶到田生家时，满屋狼藉，田生被绑在藤椅上，像是疯狗一般龇牙咧嘴，眼神空洞的四处张望。
“吃夜饭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发疯，您看这咋个办。”田生爹摸出一根卷烟给老爷子点上
老爷子一把将我提过来，还不待他开口问，我直接坦白了下午的事情。
“我说了让他别拿，他偏要拿。”
田生的腰间还挂着那个神像，老爷子眉头一皱“回家再收拾你。”
照老爷子的说法，我们发现的那个洞是很久以前的盗洞，盗墓贼一般偷到凶险的墓穴会在盗洞的地方放一座神像，以免墓中的冤魂找自己麻烦。天生拿走的就是镇凶的神像，现在缠在天生身上的脏东西多半就是那座墓的冤魂。
放上一碗刀头饭，很多地方称为倒头饭，即把饭碗扣过来放，川渝这边则叫做刀头饭。在饭上面放一块肥肉，称之刀头。
点燃三炷香，老爷子朝天生拜了一拜，从工人包里取出一把纸钱，另一只手拿着铜铃铛。
“他不是你要找的人，放过这个娃儿。”老爷子盯着田生“吃饱饭，我给你烧上白纸，早早回去，勉得我动手。”
说着老爷子把手中的铜铃铛往面前一拍，这把铜铃铛的构造十分奇特，内部有三颗珠子，铃铛放出的声音层层叠叠很是刺耳。
“呀呀呀呀呀！”田生胡乱喊道，嘴里不住吐出白沫子
对于在城里接受过科学教育的我来说，眼前这一幕十分具有冲击力，幼儿园的老师都教我们要相信科学。原本以为爷爷讲的都是故事，没想到居然是真实的故事。
老爷子一把将烟甩掉，一只手按住田生的脑门“老子好话说尽，你她娘也不打听打听，这方圆百里的死鬼冤魂哪个不给我面子。”
铜铃铛一震，刺耳的声音扩散，田生的表情痛苦，手脚不断乱挥。
“啊！！”
田生的嘴里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吓得我当即躲到门后面，这比起那些恐怖片的尖叫声要真实得多，就像是被抽筋扒皮的呻吟。
“啪！”老爷子一巴掌甩在田生脸上，半边脸顿时肿起来。
老爷子还不罢手，不断的抽打田生，放下铜铃铛又从包里摸出一把香灰，一把塞进田生的嘴里。
“不滚？”老爷子骂道“信不信老子把你封死在这娃儿身子里，再丢进江里。”
田生的身体剧烈抽搐，瞳孔翻白，最后整个人摊在藤椅上，除了整个脸都被老爷子打成猪头，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将田生腰间的神像取下来，老爷子往神像上抹了一把香灰，放进袋子里。
田生爹走上来，后怕道“敬老爷，那个鬼还会不会找上来。”
“难说，这玩意儿的怨气太重，若是执意奈上田生，我也没法子。”老爷子摆摆手“我回去想个法子，这几日黑了就不要出门，在门口绑只公鸡。”
回到家中后难免被老爷子训斥，我一五一十将下午的事情告诉他。
“爷爷，我什么那个鬼不来找我。”这一点我倒是好奇，那神像我也摸过，讲道理摸过的人都会被找上。
老爷子砸吧了两口旱烟，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你知道我是怎么驱鬼的？”
我琢磨了一下，随口道“肯定是铜铃铛厉害。”
也不知道为什么，爷爷那天晚上开始教我一些驱鬼的办法。铜铃铛的用处在于将鬼怪困住，不能脱身。这个时候抽打田生实际上和打在鬼身上没有区别，鬼也能感受到疼痛。用香灰塞住嘴巴，就如同烈火煅烧，一般的冤魂都扛不住。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我就被老爷子拉起来。老娲山的阴面坟堆最多，几乎不见光，只有太阳东升之时会被照晒。我带着老爷子找到昨天发现神像的地方，洞口呼呼的吹出阴风，第二次来到这里还是感觉渗人，总觉得周围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
“果然。”老爷子蹲在洞边上，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香炉放在洞口处
后来我才知道，堂屋里那些看似无奇的香炉都有妙用，比起那些从高僧手里请的平安福还灵验。
嘴里念念有词，脚上用力踏了三下“举头三尺有神明，莫怪莫怪。”
原本阴风阵阵的洞口随即安静下来，我对老爷子的崇拜之心简直高涨，在小时候的印象里爷爷简直就是活神仙，没有什么是他摆不平的。直到多年以后发生那件事，留着后面再说吧。
回到村子里，老爷子便让田生爹找了几个属牛属虎的男人到山上来填坑。这还只能治标，治不了本，墓里的冤魂赖上田生，封住洞口还是跑得出来。
老爷子接着吩咐道“把田生带到庙儿坡，在院子里准备十桌酒席，有荤有素。”
“敬老爷，十桌酒席是不是太多了。”那个年代十桌酒席都能结婚了，田生家的经济状况也不怎么好
老爷子叹道“十桌，一桌都不能少，那就少点菜吧，五菜一汤。”
接近傍晚，我跟着老爷来到庙儿坡，四间瓦房里都供着神像，几个村子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上香。
院子里按要求准备好十桌酒席，田生坐在门槛上，一脸的痴呆。
“不要怕，我爷爷在，保你没事。”我安慰道
田生肿着脸，一脸惆怅的看着我“凌哥，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挫啊。”
“你是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我问道
“我就晓得，隔壁村的丽兰肯定不喜欢我了”
没想到这家伙像现在关心的居然还不是自己的小命，不晓得是说他傻还是心胸开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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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叫敬明福，在十里八乡算是个能人，不是因为有什么了不起的手艺，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只是耍得来一些民间之术，经常给人治一些疑难杂症。爷爷总是守着江边的渡船，白天摆渡，晚上打点鱼，直到那一年的夏天，我才真正的看见那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傍晚的太阳依旧晒得滚烫，河滩上的石头干得发亮，我溜下船，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打瞌睡。
虽然天气渗人，但坐船的人倒是不少，那时候还没通路，要出村只有两条路，要么翻两座山，要么坐渡船。这条水上就老爷子一条船，一直以来生意都算是不错。
“凌哥，我晓得山上有一个地方桑果子长得多，走去搞点。”
陈田生穿着一件大人的背心，光着脚跑过来，宽大的背心遮住大半个身子，就算他下面没穿裤子也看不出来。
桑果子实际上就是桑葚，春天的时候山上就会长许多野生桑果子，这个季节讲道理应该已经没有了。不过在那个缺少零食的年代，桑果子对于我的诱惑力还是巨大，跟着田生上了山。
三水乡背靠着老娲山，听老爷子讲老娲山是天上的神仙丢下来的法器，用来镇压涪江的气运。当时我对老娲山的印象只有漫山遍野的坟堆，整个半山腰层层叠叠安置着不知多少死人。据说老娲山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用来丢尸的地方，周围的村民也把死去的亲人安葬在这里。
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可能看到这样场景会吓得尿崩，但对于我来说，似乎天生就不觉得畏惧。稀稀落落的柏树，错落参差的坟堆，我跟着田生顺着山坳往后山前进。原本炎热的天气，在进入后山以后，觉得凉快了许多。
“喏喏，凌哥你看，就是那儿。”田生跑到前面，只见树上果然挂满了桑果子，颜色饱满，正是好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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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啥子？”
田生抛开洞边上一块石头，土里露出半个黑漆漆的东西。
“田生，莫拿地下的东西，我爷爷说不干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个洞给我的感觉却瘆得慌，尤其是看见那黑漆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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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生的腰间还挂着那个神像，老爷子眉头一皱“回家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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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生的身体剧烈抽搐，瞳孔翻白，最后整个人摊在藤椅上，除了整个脸都被老爷子打成猪头，看上去没什么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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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砸吧了两口旱烟，神情严肃的看着我“你知道我是怎么驱鬼的？”
我琢磨了一下，随口道“肯定是铜铃铛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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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老爷子蹲在洞边上，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香炉放在洞口处
后来我才知道，堂屋里那些看似无奇的香炉都有妙用，比起那些从高僧手里请的平安福还灵验。
嘴里念念有词，脚上用力踏了三下“举头三尺有神明，莫怪莫怪。”
原本阴风阵阵的洞口随即安静下来，我对老爷子的崇拜之心简直高涨，在小时候的印象里爷爷简直就是活神仙，没有什么是他摆不平的。直到多年以后发生那件事，留着后面再说吧。
回到村子里，老爷子便让田生爹找了几个属牛属虎的男人到山上来填坑。这还只能治标，治不了本，墓里的冤魂赖上田生，封住洞口还是跑得出来。
老爷子接着吩咐道“把田生带到庙儿坡，在院子里准备十桌酒席，有荤有素。”
“敬老爷，十桌酒席是不是太多了。”那个年代十桌酒席都能结婚了，田生家的经济状况也不怎么好
老爷子叹道“十桌，一桌都不能少，那就少点菜吧，五菜一汤。”
接近傍晚，我跟着老爷来到庙儿坡，四间瓦房里都供着神像，几个村子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上香。
院子里按要求准备好十桌酒席，田生坐在门槛上，一脸的痴呆。
“不要怕，我爷爷在，保你没事。”我安慰道
田生肿着脸，一脸惆怅的看着我“凌哥，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挫啊。”
“你是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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