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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唐敬站在高大的北原北城墙上望着远望,天是晴朗的白色,地也是雪白的一片。在天地交接的远方,他可以看见燕军大营的一角,那里驻扎着燕国二十万的大军。他面色凝重,在思虑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一场可能是他此生最重要,最孤独一掷的血腥大战!

  “禀国尉,燕军大营已经月余没有辎重运来了,军中所存余粮估计也仅够半月之用。”归来的细作在一旁对唐敬道。

  “赵夺,去准备一下吧。就是今日了!记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搭上所有人的命,也要给我守住!”

  “可是坚守不是问题,但如果没有粮”赵夺面露难色。

  唐敬没有等赵夺说完便打断了对方的话:“粮吃完了吃马,马吃完了!”唐敬顿了一下,转过头,用凶狠而坚毅的眼神看着赵夺说:“吃人!”

  赵夺被唐敬的坚决惊得说不话来,半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没有余地了,武国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了,你的成败事关国祚。再拖下去,等到腹背受敌的时候,北原也会城破。到时候定州几十万的百姓也将惨死于燕国人的铁蹄之下!”

  “是!”唐敬的决心传达给了赵夺,尽管所领受的任务困难万分,但他也决定不再犹豫。

  唐敬重新望向眼前的山坳,眼中满是决绝。他一定要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解决这一切,结束这无尽的杀戮。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看过了太多的死亡,两军素不相识c无怨无仇的将士们在这个隘口不断地,没日没夜地厮杀着。尸体堆满了地,血飞溅得到处都是。一批批带着必死决心的燕国人尝试着爬上这世间最高大的城墙,但却被武国人击杀,坠落于墙脚。但他们并没有停止为燕国效力,蜂拥而至的后续部队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攀爬着,一波又一波,尸体不断地堆积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坡。高大陡峭的城墙下先是出现了一个陡坡,然后慢慢变成了缓坡,到最后燕国人甚至可以踩着战友的尸体走上城墙!

  燕国的血性让人难以置信,面对带着厉鬼般表情冲上来的燕国人,一些武国士兵心生怯意。这样疯狂的进攻发生过数次,燕国人在过去一年中曾数次攻进城中。在唐敬的沉着指挥下,武国人也数次将对方推了回去。最危机的时候,唐敬甚至亲自披甲临阵,砍杀了两名燕国人,振作了士卒士气,将敌军击退。

  唐敬知道武国士卒的伤亡数目,但不清楚燕国人的伤亡数目,不过他可以确信的是燕国人的阵亡数远超武国人。

  他有些佩服燕国人的勇气,不管是在武国,还是在周国c卫国,他都找不到这样素质的士卒。如果不是北原城墙的庇佑,在燕国士卒的冲击下,武国人早就崩溃了。他甚至心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支军队的话那有多好,有了这么一支军队自己肯定会所向披靡!或许应该把武国的国号让给燕国人,因为后者才是最尚武的。

  战后无数散发着恶臭的尸体堆积着。为了解决这些尸体他和燕国统帅达成了协议,让燕国人来收尸,收尸的时候武国人不会攻击。

  城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只是被掩盖在冰雪之下。如果血液这东西是不可被雨水洗刷的话,那么唐敬相信北原城北城墙现在应该是血红色的。

  与断龙道南面就是平原不同,断龙道北面还有一小片山区,因此大军在其中行走只能通过山坳与山谷。而燕国的大军就驻扎在断龙道北边尽头西侧的一个山谷内,并在其中搭建了坚固的壁垒。在唐敬刚来北原的时候,他在地图上发现了这个山谷,并盯着它看了良久。这是一个东西走向的山谷,西窄东宽,西面的尽头是死路,而东面则是一个比较开阔的谷口。

  自从去年开始,燕军就不断地加固其在山谷的壁垒,将其作为进攻北原的前沿阵地,并在大营东边二十里外的小山上也造了个营地,修筑了壁垒,互为犄角。最多的时候,山谷里曾驻扎的燕军人数多达近三十万,但在冬季临近后,因为战损与补给日益困难,人数在慢慢减少,一部分伤员与老弱已经撤回了燕国。

  现在的燕军大营内还驻扎着二十万人,而且燕国皇帝郝谫也在其中。在六月的时候,他御驾亲征来到此地,在之后的几个月内发动了数次疯狂的进攻,几次差点成功攻下了北原,但最终都功亏一篑。郝谫发现虽然自己的兵力有着绝对的优势,但却因为地势完全无法展开,形成战场上的优势。他憎恨着上天,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把这里的地势捏成这样,以至于燕国人牺牲无数却被阻止在此无法前进半步。他相信,如果没有这道天堑,他的士卒将会把武国人撕成碎片!他也憎恨着唐敬,这个人称战神的武将将他的攻势一次次地瓦解,让他像个蠢货一样带着数十万大军在这无意义地消耗着。

  在九月的时候他染上了疾病,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下不了床,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医治与休养后现在已经接近痊愈。或是因为疾病,或是因为不甘心,早应在两月前就撤离的大军一直拖到了现在大雪纷飞的时候才决定撤离。也因为即将撤离了,所以军粮的运送已经停止了。

  这日的郝谫像过去一个月一样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和慵懒,现在他不会去攻城了,他得把士卒运回国内的平原,让他们得到休养,并准备明年的春耕。战争的消耗是巨大的,如果他想要在来年继续他的猛攻,他就需要准备好粮食储备,因为哪怕是最坚强的战士,一旦失去食物也将变得不堪一击。

  “陛下,这衣服让宫中巧匠补下还能穿,要带回去吗?”侍女拿着一个件被勾破的华服问。

  “扔了吧,要过年了,明年穿新衣服再来。这件晦气。”郝谫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说道。

  “诺。”侍女得命后把衣服放到一边,继续收拾着房间里的东西,郝谫则卧在一旁休息着。

  突然间,有人没经过通报就闯了进来,对郝谫行军礼的同时大声而惊慌道:“陛下!武军攻过来了!”

  郝谫被惊得从榻上蹦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什么?”就在半个月前,他听说唐敬已经回武都述职了,武国人不可能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发动进攻。

  “武军攻过来了!是大军,大概有好几万人。攻的是东营,东营兵少,且没准备,怕是快被攻陷了!”武将继续快速地汇报着情况。

  明确的军报让郝谫认识到这并不是他听错了,他先是一脸慌张,但没一会儿就转为笑容。武国人一直坚守不出,避而不战。他之所以到现在损失惨却无建树就是因为武国人的胆怯。现在就在他准备要撤退的时候,武国人的主力突然攻出来了,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他求之不得的主力正面交锋终于来了!

  “让全军将士立即准备出军,务必在武国人撤退前截住他们!贻误军机者斩无赦!”郝谫当即下令,一边开始示意侍女来帮他穿铠甲。

  “诺!”说完传令兵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朕等了半年了!终于让朕等到了!”郝谫显得有些豪情万丈,有些迫不及待。在他看来,武国人此次出击应该是想在自己撤离前偷袭东营,占些小便宜,然后会马上撤退。所以他目前要做的事就是在武国大军撤退前截住其后路。毕竟自己有着二十万的人数优势,武国在北原的人加起来也就近十万人,而且不可能不留守城的人。只要两军一交锋,他有信心自己的大军会将武国人的淹没。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当郝谫带着他的二十万士卒来到东营前里,他发现武国人正在营中坚守不出,就像他们在守北原城一样。而武国将领就在山上看着自己。

  “你有种就出来和我们决一死战!难道武国人全都是龟缩在自己乌龟壳中不敢出来打的懦夫吗?”郝谫气急败坏地叫道。

  但对方却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不屑,和身边的部下说了几句后就转身消失在营地中。

  忍无可忍的郝谫下令攻营,于是无数的燕国士卒便开始爬上陡峭的山坡去攻打敌人,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修建的营地有些坚不可摧,在辛苦地爬着湿滑的都是雪的山坡后来壁垒前,却被敌人轻松地居高临下地击杀。他们还从大营拉来了攻城器具,却发现因为没有地平,这些器具根本无法发挥作用。在奋力了一个时辰后,燕国人终于认识到这营地是他们不可能攻陷的。

  “陛下,武国人是急袭而来的,肯定没有带多少粮食。而东营中军粮本来就不多,我们只要在这里围着他们几天,他们就会瓦解了!”一名武将对郝谫道。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郝谫点了点头,下令停止了进攻。

  就在郝谫寻思办法时,突然传来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在他率领大军攻打山寨的时候,他的大营被偷袭了。

  “大营中辎重c帐篷全部都烧了!”传报消息的士卒一副惊慌未定的样子说道。

  郝谫感觉自己被随意地戏耍了,变得有些怒不可遏,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抓到唐敬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偷袭大营的人有多少?”一旁的武将徐笛问士卒。

  “约有一万。”战战兢兢的士卒回答道。

  “陛下,这山上武国军队看来并不是很多,明明斥候说过,从北原出来的武国大军起码有五六万之多,但这里看上去顶多一万人。还有几万人去哪了?”徐笛道。

  “这种事不是你们应该查清楚的吗?”郝谫愤怒地反问道。

  “皇上,好像好像军中有人说武国大军主力往东北去了。”一名侍卫犹豫了一下,说出了口。

  “东北?他们去东北方向干什么?难道要深入我们燕国腹地?”郝谫心中满是疑惑。

  “可能可能是想要袭击连山寨,断我们粮道”徐笛道。

  郝谫像遭受了晴天霹雳,虽然是在雪地中,却浑身发热,焦躁感让他有些头晕。被压制了许久的疾病像是找到了时机,瞬间爆发在了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咬了咬牙,扶着一旁的人,顶了住没倒下去。

  在缓了一口气后,他对徐笛说道:“分兵十万与你,去追击武军,切莫让他们断了我们的粮道。”

  “陛下,你还有十万军是准备继续攻这营地吗?”

  郝谫抬头望了望眼前这座修在陡峭山上的营地和其坚固的壁垒,他甚至在后悔为什么要在这地方修这样的营地,这种地形甚至连攻城器具都施展不开。某种程度上说是比北原城更加难以攻陷。

  “围而不攻!留两万人守此山,余下八万人随朕攻城!”郝谫咬牙切齿道,他相信如果武国的大军悉数出动,那么留在北原的兵马不会很多。如果说武国人断他的后路,那么他也能断武国大军的后路。只要攻破了北原城,那么武国大军也将葬身于此,无路可逃。到时他要将北原城内所有人屠杀至尽,片甲不存,以泄心头怒火!

  和唐敬分开后,赵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沿着山坳快速地朝东北方向移动。这是他头一次独自带领那么多的士卒,而且是去执行一个九死一生的命令,也是武国大军头一次如此地深入到燕国地界。周围都是不熟悉的地形,山路崎岖难走,不时吹过的寒冷令人发颤。在这里失败的话不会有任何退路,也不会有任何援军,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标是一个建立在山坳口的燕国营寨,是燕国大军转运辎重的地方。只要夺取并守住了那里,那么燕国大军最近的粮仓和他的军队就被隔断开来,而走其他路去其他有粮的地方是不来及的。如果唐敬的计策成功的话,燕国大军的随身军粮将支撑不了几天,二十万人将不战自溃!燕国对武国的威胁也将不复存在!

  “将军,到了!”在经过两天的行程后,带路的细作指着前方的营寨说,营寨里的人稀稀落落的,并没有多少守军。

  “进攻!”赵夺咽了口口水,下令道。

  同样忐忑不安的还有赵夺的部队,而长官的命令给了他们发泄的缺口,他们呐喊着快速地冲了过去,将为数不多的几个敌人砍倒在地,剁成了烂泥。燕国守兵只有千人不到,看见从天而降的敌军甚至连基本的抵抗都没有,直接放弃逃跑了。

  得到营寨的赵夺当即命人加固西南方向的壁垒和挖深壕沟,准备迎战即将到来的燕国主力。他让人清点了营寨中的余粮,却发现如细作所说的并没有留下多少。好在这营寨是经过多年经营的,几乎可能算做是一个小城,让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而东北方向也将在几天之后出现燕国的援军,虽然不会很多,但两面受敌终究会很被动。这将是一场无比艰苦的战斗。

  果不其然,几个时辰之后,燕国的十万大军就出现在了他眼前。面对倍数于自己的敌军,赵夺没有退路,只能用命去坚守,去拖延!

  接下来的半个月毫无疑问的是他一生中最惨烈的半个月,无数的同袍用着自己的血肉抵挡着敌军。燕国士卒们是绝望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粮食可供食用,唯一的希望就是摧毁眼前阻路的敌人!武国士卒们也是绝望的,因为他们退无可退,也没有多少多余的粮食,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到敌军粮食耗尽后的崩溃。就这样两支绝望的军队碰撞到了一起,迸发着前所未有的战斗力,一方不断地冲击着敌人,一方不断地将冲击而来的敌人推回去!无数的尸体倒在雪地上,根本没有人收尸,而饥饿的燕国士兵在几天后率先开始吃食尸体,之后的武国人也开始吃尸体,先是吃敌人的,然后再是战友的

  与此同时郝谫则在率军攻城,他这边战斗的惨烈程度并不亚于连山寨那边的战斗,甚至可以说是更惨,因为他们面对的敌人处于北原城北城墙的庇佑之后。他原以为城中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可以有机会夺下的,但事实却与他所想的相背。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哪怕一点点机会攻下北原城!

  如他所想的,城中的确没有多少武国的正规军,但却有数万平民在帮助守城。唐敬让所有能动的人都上了战场,妇女与老人都拿起了武器来到了城墙上,用自己孱弱的血肉之躯抵抗着凶恶的燕国大军,用自己的尸骨阻止着敌人前进的脚步!因为唐敬告诉这些平民,如果燕国人攻进城,那么不止北原城,甚至整个定州,整个武国都将血流成河。而他们本身也恨着燕国人,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带着必死的心参与到了守城之中。

  前两日,燕国人都几乎攻进了城,武国人伤亡惨重。

  第三至第六日,燕国大军开始出现动摇,几天没进食的士卒开始变得虚弱而焦躁,攻势开始变弱。

  从第七日开始,燕国人停止了攻城,甚至出现了哗变与杀战友相食的事。

  第十日,当郝谫得知粮道依旧不通时,绝望中的他亲自呐喊着带兵去攻城,结果中了流矢,从城墙上如失去羽翼的苍鹰一样缓缓地落下,一道他这辈子都没有逾越的城墙,带着绝望c不甘与憎恨,跌落在了地上。他闭眼前最后模糊的视线停在了唐敬身上,后者右手按着剑从容而鄙夷地从城墙上望着他。落地的瞬间并不沉重,很轻缓,因有无数燕国士卒的尸体在下方垫着

  武国皇宫的内殿,皇帝刘令正看着身处北原城国尉唐敬送来的捷报,病怏怏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在过去一年,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入冬时染上的风寒至今没好。内殿里生着火,并不算太寒冷,但他却裹着被子,似乎受不了一丝冰凉。在他的面前,站着武国的丞相徐垦,同样看上去很高兴。

  看完了唐敬的上书,刘令冷笑了一声:“国尉给朕出了个大难题啊。”

  “敢问陛下,不知是什么难题?”

  “北原一战,我们以五万人的代价,歼灭了八万燕军。你知道燕军总人数多少吗?”

  “约二十余万。”

  “没错,所以郝谫死后,大军投降了,还有十五万人,现在都成了我们的俘虏。唐敬上书询问朕的旨意,问朕应如何处置。”

  “这十五万人怕是不好接收,燕国人向来仇恨我们,这十五万人恐怕会有反复,在将来或成我们的隐患。”

  “没错,这十五万人只有一种处置方法,那就是全部杀掉!唐敬他是明知道这一点的,却依然询问朕的旨意。十五万俘虏也是十五万条性命啊,杀十五万个手无寸铁的人终究是有违天道的事。唐敬想嫁祸于朕,让朕背负这罪名!”

  “这事容易。国尉知道俘虏是不能放回去的,陛下只需沉默不应,国尉粮食难以为继之时,必然会将这些人处死。”

  “算了,既然他想朕帮他做决定,那朕就成全他。对燕国人的残暴,武国人未必认为是有违天道之事。”

  “陛下”徐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了口,“朝中大臣纷纷议论,在说国尉有不臣之心。”

  “这不是已路人皆知的事了吗?如此大捷之后,不班师回朝庆贺,却在边疆拥兵自重。而且”刘令想起刘宿在武都出现与回到商城之间诡异的时间差。

  “如果是这样,那”

  “行了,朕心中自然有数。”刘令不耐烦地打断了徐垦的话,摆了摆手,示意徐垦下去,“朕到吃药休息的时间了,你先下去吧。”

  “诺。”徐垦带着一脸忧愁地离开了,刚才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接着侍医进了大殿,恭敬地将药递给了一旁的太监,太监在先试了一下感觉没毒后放在了刘令的案几上。

  看着碗中漆黑的难喝得让人想吐的药,刘令感觉有些反胃与烦躁。

  “就不能把这药弄得好喝一点吗?朕每天都像在喝毒一样地忍着喝!”刘令愠怒道。

  侍医被吓到了,连忙跪倒在地:“陛下,良药苦口啊,可以多喝点蜂蜜,可以多喝点蜂蜜”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朕喝了你的药喝了一年多了,可有一点起色!你们”不耐烦的刘令拿起药想重重地砸向侍医,但却发现气力虚弱,只扔到了侍医的面前。而突然动怒的身子却因气息不畅突然猛咳起来。

  “陛下,千万别动怒啊,怒火攻心啊!”侍医急忙叫着。

  等到咳完,气息稳定一点后,刘令继续说道:“你们这群废物,侍医的药吃了没用,大臣们想不出一点有用的计策。朕养你们何用?一群酒囊饭袋!”说完刘令感觉心口有些绞痛,不禁按皱眉按着胸口。

  旁边的太监看了也着急起来,不停地劝着刘令。

  刘令按着胸口按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上已毫无血色。

  “陛下,请息怒,臣已尽力了,奈何”侍医请求着宽恕。

  发泄了一通后刘令冷静了一些,心口隐隐的疼痛让他不敢再大声说话,他盯着侍医的眼睛,诚恳地问:“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实话,朕的病可能治好吗?”

  胆怯的侍医犹豫了一会儿,直到他从刘令的眼中看到了诚恳,鼓起勇气说出了实话:“陛下的病无法根治,只能修养。动怒是大忌,忧虑亦伤身,总之要静养,不可动怒,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刘令沉默了,脸上写满了悲伤与无奈,仰天长叹了口气,无力地躺在了靠背上,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空无一人的大殿显得很安静,这让他舒服了一点。

  不动怒?不忧虑?面对武国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心脏的绞痛感再次袭来,这让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真正的脆弱,即使他是武国的皇帝,手握重权与财富,面对死亡却显得如此的无力。他不甘心,他并不怕死,但却愤恨自己可能无力完成自己的霸业

  相比于往年,今年北原城的冬季有些特别。不管是平民还是士卒都显得格外的高兴,根据他们国尉唐敬的说法,燕国人在未来十年内元气都将难以恢复,对于连年遭受战祸的北原人来说,这十年的和平是何其的弥足珍贵。

  但对于唐敬来说,战争还只是刚刚开始,内乱与外患都还需要他来平定。在北原被拖了两年之久后,他终于可以抽开身去解决其他的问题。击败凶悍的燕国大军给予了他信心,他相信自己能有机会把武国重新扮回正轨。

  在两天前,他收到了来自武都刘令的圣旨,下令他屠杀掉所有的燕国降卒。刘令的爽快让他有些意外,也让他感到庆幸。此事刘令背上了凶残的名声,日后他反叛时也将有更多的理由讲给天下人听。

  他将看了许久的律州地图收了起来,喝了一口茶,靠在案几上休息着,年龄的增长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持续长时间思考。距离击败郝谫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接下来的方略。

  这时突然有人没经过通报就进了来,出于军人警惕的本能,他猛地抬起了头,看见了原来是心腹部下赵夺后松了一口气。

  “国尉,燕国俘虏都已经全部处决完毕。”赵夺行着军礼说。

  “嗯,知道了。”唐敬点了点头。

  “还有。”赵夺说着上前了一步。

  “还有什么?”唐敬感觉到了部下的异样,他从赵夺的眼中看出了杀机。

  “还有陛下传密旨于末将,让末将除去你。”赵夺说着抽出了剑。

  唐敬想要跃起拔剑,怎料年老的身体失去了协调,摔倒在地。

  更加年轻敏捷的赵夺不放过机会,迅速将剑架在了唐敬脖子上。

  “赵夺,你跟了我十几年了。今日你要杀我,理由是什么?”

  “天子诏命,不敢不从。”

  “只是如此?”

  “陛下许我国尉一职,前提就是你必须要死!”

  “没想到我戎马一生,竟不是死于战场之上。天命如此,也罢,既然你心意决定了,动手吧。只是可怜武国百姓,这动荡不知要如何才能收场了”说完唐敬闭上了眼睛,人称战神的他也只是强在带兵作战之上,面对利器他并没有机会反抗眼前年轻力壮的武将。

  赵夺有些愧疚,但功名利禄对他的诱惑更大,让他挥下了剑,刺进了唐敬那显得有些苍老的喉咙。

  一个名震天下,刚刚打赢了一场旷古烁今的胜仗的将军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也让赵夺他有些惊慌,即使他是受皇帝刘令的旨意。

  他有些心虚,于是拿出了刘令的密诏紧紧握了住。接下来他要召集全军将领,把这份密诏给他们看。

  就在这时两名守卫冲了进来,不等他开口,就把长枪刺进了他的喉咙和胸口。他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要死去了。他抖动着手中的密诏,想要递给守卫看,想告诉他们自己是受圣旨办事。守卫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并没有理会,脸上连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他疑惑了,但还没想通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收到唐敬死讯的那一刻,刘令是有些后悔的。他还需要面对卫国人的精锐大军,失去唐敬之后,他很难再找到更好的将领可以代替。即使是百战百胜的唐敬,当初也曾败在程坚之下,虽然唐敬的指挥最终是让武国大军全身而退。

  自己的老师,辅佐了三代君主,为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结果就这样被自己密谋害死。刘令心中不能说没有愧疚,但一个无法控制的将军他已经无法再容忍下去了,特别是在其立下了震惊天下的功业之后。

  唐敬的死无疑会让举国震惊,而宫廷中也有一人会因此伤心不已。

  刘令想了一会儿,决定要去见见这个人。

  杨妍是个爱书且清心寡欲的人,因此平时处理完后宫事务之后多半在读书与休息。最近她又给自己多找了份事做,那就是写史。几乎所有的史书她都读过,有些还读过多遍,因此在无书可看之际她决定自己写,作为生活在宫闱漩涡中心的人,她想自己写出的东西一定会有不同的东西,更接近真实,幸运的话或许会成为流传后世的书籍。向来没有欲望的她如今多了一件想做的事,让她感觉充实。

  这一日,她如同往常一样在案几前挥文舞墨,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奋笔疾书,极其投入。在她的一旁是她的孩子,有两名宫女时刻守护着,不敢有分毫差错。

  就在杨妍妙笔生花般地写出优美文章时,传来了刘令驾到的消息。杨妍感觉有些扫兴,吹了吹墨迹,合上了竹简放到一旁,拿了块丝布盖了住。

  进来的刘令显得有些憔悴病态,这让杨妍吃了一惊,上次见到刘令还是一个月前,没想到仅仅相隔一月,刘令就消瘦了那么多。她行了个礼,看着刘令慢吞吞地在主位坐下。

  “皇上可有保重身体?”杨妍虽然不想管刘令的事,但依然忍不住询问。

  “保重了也没用,天天吃药,但不见好转。”刘令颇为无奈地说道,杨妍的关心让他非常高兴。

  “多听侍医的吧,别再换了,听说方子都差不多。”

  “一群庸医而已,废物。”

  面对刘令的抱怨,杨妍低下了头,她并不想接触过多刘令的事。

  “皇后最近又在看什么书啊?”两人一阵无言之后,刘令揭开了丝布,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卷展了开。杨妍无法阻止,只能任其阅读。刘令看着看着,脸色就起了变化,显示出了愠怒之色。

  “皇后写的史书吗?”刘令边看边问。

  “是。”杨妍只得回答。

  “没想到皇后都成史官了啊。”刘令快速地看着,看完后又拿起了另一份,不觉间看了三份,怒色变得更盛了。

  “陛下,荒唐无稽之言,只是我无事胡写消磨时日写的,不用看了。”

  “荒唐无稽之言?朕看写得很好嘛,文采飞扬,才藻富赡,言文行远之作啊!怕是本朝博士也写不出这种文章!”刘令说完把竹简重重地拍在了案几上,怒视着杨妍。

  杨妍低头不出声。

  “谁准你写本朝之事的!满书诽谤之言,朕在你眼中就这样不堪吗?”

  “陛下优点我写了,缺点也写了。我的笔下,陛下绝非不堪之辈。”

  “绝非不堪之辈,有人形容自己的夫君为残暴无情的吗?”

  “陛下扪心自问,有些事做得难道不残暴吗?难道不无情吗?”

  “朕有得选吗?朕不是你!躲在后宫看书写字就行!朕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朕不做,谁来做?朕不这样做,朕要怎么做?”

  杨妍忍耐着怒火,深呼了一口气:“我只是个女流,能做的事并不多。陛下还是请回吧,这样动怒对你身体并不好。”

  “在朕的皇宫给朕下逐客令吗?”

  “盛怒之下的争论并无什么意义,陛下如果想说什么,请息怒后再来吧。”

  “这是朕”刘令再次重重地砸了竹简,但话还没说完,孩子的哭声响了起来。刘令转过头,望向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儿子。这激起了他另外一个烦恼,“为什么是两个孩子!”

  “陛下害怕了吗?”

  “哼,朕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不怕,何故叹气?”

  “不用你管!谁是裔儿,谁是继儿?”

  “两孩子长相相似,不觉间也不太清楚了,或许中间已经弄错过了。”

  “这种事怎么能弄错!一个嫡长子,一个嫡次子!这关系重大!”

  “对妾来说,都一样。都是妾的孩子。何况出生时间相差无几,长次之间真的有意义吗?”

  刘令感觉有些头晕,心脏再次绞痛起来,他闭上眼,想缓一口气,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长长的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着刘令憔悴的脸,杨妍心软了,问:“你是想要立长吗?穿着红色肚兜的是裔儿。”

  刘令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大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从面容上根本分辨不出两个孩子的区别。两个小孩在侍女的安抚下逐渐安稳下来。过了良久,他回答说:“夏虫不可语冰。”然后站起了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背对着杨妍说,“唐敬死了,被副将赵夺所杀,赵夺已经伏诛。你的书继续写吧,难道的好文章,没了可惜。”

  这消息无疑是对杨妍的晴天霹雳,她感觉脚都在发软,面对刘令离去的背影,她喊道:“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说完,便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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