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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回 楚云昭日有所思 苏离若梦中相见

  春日暖阳,穿透层层云端。微弱的光泽,铺洒在湖面上,泛着点点昏黄的波澜。这是衡阳军营外的春,温婉中多了一层慵懒。道路旁的桃花,也都散落一地的花瓣。

  枝头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啼叫,可以看到远处山峦的袅袅炊烟。回身看着树下的桌案旁,是惠儿与锦瑟开心说笑的场景。华远则同刘少康聚精会神的下棋,真好,这一切恬淡安静。

  楚云昭负手而立,站在春风中,望着云烟起伏。却是忽然想起了远在琅琊行宫的陆亭枝。他记得小亭最喜欢做刺绣,记得她发鬓间的那根发钗,是自己送给她的礼物。

  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会在做些什么。前些日子他托人送过去的丝线,是不是已经送到了。他似乎可以看到软榻旁,陆亭枝正静静地做着一幅刺绣。绣架上铺着一块儿雪白的绢布,桌案上放着一只竹笸箩。

  各色针线均匀的排放着,但见陆亭枝俯下身子。将一根黑色的丝线,小心翼翼的穿入针孔。技艺娴熟的陆亭枝,很快在绢布的右上角。来回穿针引线,飞针走线之间,已经绣成了一小段老树虬枝。

  三三两两的枝桠间,还缠绕着几根藤条,越发栩栩如生了。彼时门轴声动,他看到陆亭枝笑着向自己走来。但见她穿着一袭葱绿色绣花短袄,梳着两只麻花小辫儿。

  柔软如江南烟雨的绸缎上,均匀的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茶花。茶花的层叠花瓣,涓涓如水流。又仿佛一段暗香,散佚期间。陆亭枝的这幅刺绣,在楚云昭看来着实是技艺精湛。

  小溪水的潺潺流动,宛如一段曼妙的乐曲。让楚云昭沉浸在陆亭枝的倩影中,他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竟是住进了这么一个温婉如水的姑娘。没有自己在的日子,小亭过的是否安好。

  面对着晚间桌案上的膳食,楚云昭却是丝毫没有胃口。这些天离开琅琊已经一个多月了,什么消息也没有。表面上看去的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流涌动。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

  “听说了么,宫里的苏贵人中了毒。”刘少康提着一壶酒,从外间回来低声道。谁能够让苏离若中毒,到算是有本事的人。据他的消息所言,凶手已经找到了。

  在听到刘少康这句话的时候,楚云昭的心儿没来由的慌乱起来。他第一个担心的人,不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鸾妹妹,而是那个与自己月下饮茶的陆亭枝。仅有的一点的矜持,全然不见。

  刘少康饮了杯酒砸咂嘴,随后继续说道:“御前侍女穆青鸾,大家应该有所耳闻。她竟是凶手——其实倒也不差,她本来就是西戎的小公主,前来复仇理所当然,只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复仇,凶手,穆青鸾。那一刻,楚云昭的心彻底崩溃了。他本以为青鸾备受楚云宏的恩宠,应该会得到最安全的保护。却不曾想到,那个嘴上说着保护她的人,会这样的伤害她!

  云影移动,彩霞绯红。春寒中,凉意重重。晚风泠泠,光阴匆匆。一杯清茶,散溢着难得的旧日时光。一支烛花,晃动着往昔的倾诉。在楚云昭看来,是自己太过信任楚云宏了。

  “东珠是祁国特产,而今宫里丢失了一百颗,祁国下个月前来天朝必定会大怒,”刘少康一面解释,一面做着自己的猜测,“依我看来,定是皇上想着让穆青鸾以此抵罪吧——”

  换句话来说,苏离若中毒的消息传出,苏家定会恼怒。何况军权在苏家手上,如果不想让苏家迁怒于朝廷的话。那么借东珠丢失一时,将青鸾处死。也好暂时取得苏家的信赖。

  听到这里的时候,楚云昭算是明白了皇兄的意思。看来青鸾只是一枚棋子,难怪自己这些天一直心神不宁。他给陆亭枝送去的丝线,其实是想着问宫里的情形,可是还未得到任何回信。

  除非是陆亭枝也被问了罪,亦或许是她替青鸾求了情。不管如何,宫里的情形倒是十分复杂。他一杯又一杯的饮着酒,只觉着心口火辣辣的郁闷。此时此刻,他不能够帮得上任何忙。

  刘少康看出了他的心思,倒是不屑的说到:“咱们皇上倒也是软弱,这般对苏家委曲求全,难道就会换回皇权么?哼!”看到刘少康这样的态度,一旁的华远忍不住怒了。

  他上前一把揪住刘少康的衣襟,大吼道:“你胆敢在此非议皇上,刘少康,你可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宫里!你若要活命,就给我闭嘴!”华远是一个脾气暴怒的人,最容不得刘少康在此胡说。

  其实不是刘少康不明真相,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楚云昭示意华远住手,然后望着远处的月光,沉声道:“刘校尉所言不差,然则皇兄年少。怎可斗得过权臣苏哲涵,苏贵人中毒只是小小插曲罢了——”

  东珠光泽璀璨,于晚间红烛下熠熠生辉,白日间阳光下蜿蜒流动,实乃祁国特产。滴漏中的水滴,一滴一滴的滴入水中。偶尔吹过来的风,不断的抚动着楚云昭的思绪。

  “照我说来此刻担心也是徒劳,”刘少康站起身子说道,“不如明日——”他的话音还未说完,便瞥见了帐子外的一个黑色身影。他立刻示意华远和楚云昭,然后自己追了出去。

  外面一片茫茫天地,苍穹原野。可以听到呼呼地风声,却不见任何人影。正当刘少康疑惑之际,却听得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及至人影走近了才发现,原是苏泽义。

  “哈哈哈,把我当成了敌人不成?”苏泽义笑的很是大声,他掀开帘子进了大帐,然后咕咚咕咚喝了茶水。抹了一把嘴,说道:“我去镇子上转了一圈儿,到处都有你们的通缉令”

  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上面画着李惠儿和锦瑟的画像,这倒是让惠儿一惊。但见苏泽义将画像扔进篝火中,然后说到:“放心就是,待这几天风声过去,咱们再去闽南。”

  一场蒙蒙细雨,飘散在低沉灰色的天空中。像是渲染成一道银白的镶边,一道儿灰一道儿白。有凉风吹来,不断的敲打着四月的桃花。于是桃花花瓣纷纷凋零,如一地繁华旧梦。

  这些天许是天气忽冷忽热的缘故,许是“中毒”的原因。苏离若只觉着浑身不舒服,便差遣了梅子前去找御医刘子凡。这几天请了脉象,服用了汤药。却仍然觉着浑身酸软无力。

  这天外面飘着春雨,离若同梅子正在闲谈。忽听得门外一阵叩门声,紧接着传来萧誉轩熟悉的声音:“苏贵人在么,微臣萧誉轩求见。”此时离若的心儿猛然跳动,忙让梅子前去开门。

  于是这个薄凉的春季,变得格外温暖。此时离若正捧着一本诗集,低着头认真的翻看着。想要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故而连萧誉轩走到自己身边,她也没有抬起头来。

  只是对梅子道:“萧侍卫若是来了,给他沏茶就好。”

  “我要喝你亲自沏的碧螺春,”萧誉轩干涩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份独特的魅力。在离若的耳畔回响。她一面低头看书,一头说道,“萧侍卫若无他事,这就退下吧。告诉皇上本宫好了许多”

  似乎在离若看来,萧誉轩前来向晚阁无非是楚云宏的吩咐罢了。有风吹过,离若的发丝在额前轻轻飘动。

  于是一旁的楚云昭轻轻弯下身子,用他那根修长的食指,轻轻为她将散乱的青丝,撩在而后。这一举动,着实让离若感到心儿微微一颤。“难道你就看着我,在这里干站着么?”

  这话说的委实不妥,离若不觉微微抬起头来。刚好与他的清澈瞳眸相对,似乎有一束灼热的目光,直直的穿透她的心房。让她的脸颊不觉微微发烫,她忙低下头来。

  但见他拿起她手里的诗集,却是王维的句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一股春风。渐渐融化着离若冰冷的心。

  “我去给萧侍卫沏茶。”离若说着,便起身去拿茶壶。不料起身有些急了,竟是一头撞在了萧誉轩的胸口上。“你只小心一些。”他轻轻抓着她的手腕儿,让她顿觉一阵心如鹿撞。

  彼时梅子抱着一叠衣服走进来,刚好撞见这幕场景。唬的忙转身离开,不料却被离若唤道:“梅子,上次浆洗的衣衫,可都拿回来么?”“在这里呢。”梅子听了,又转身答道。

  于是当梅子进屋放衣服的时候,离若这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然后便去沏茶,口中还问到:“不知皇上如何处置穆青鸾。”说话之间,一杯嫩绿的碧螺春,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此番在祭祖活动,不可有所杀戮。”说到这里的时候,离若有些失落。其实离若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对青鸾有所惩戒。奈何萧誉轩所言不差,何况自己又没有真的“中毒”。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的阿若受苦么?”这是离若第一次,面对一个男子,抛却自己的冷若冰霜。耗尽一生的柔情,着实让萧誉轩感到不可思议。此时窗外雨声潺潺,春日落幕。

  晚间,雨停了。茶盏桌案上,梅子看到离若泛红的脸颊。还有才刚出门去的萧誉轩,心中自然是明白。“姑娘以后,还是少于萧侍卫来往,他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梅子好心提醒道。

  “我与萧侍卫,不过是好友而已。”离若说话时,眼眸间都带着欢喜。话语虽然平淡,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窃喜。梅子又嘱咐了一遍,这才起身离去。此时窗外云淡风轻,甚是可爱。

  待梅子摆放好晚膳的时候,离若还在看书。梅子忙将书拿开,满脸不悦道:“姑娘这身子才好一些,太医说不可太过伤神的。怎么就是不听呢?快些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我这躺在床上都一天了,”离若很是无奈,“就起来略微走走,看看书解解闷儿——来顺可是都交代好了的?”梅子点头,然后打来水给离若擦洗。又扶着她卸了残妆。

  一时深夜寂静,梅子方才开口道:“来顺在刘太医手下做事,刘太医自然不敢承认,那薄荷是从他那里拿的。只是红花还未曾寻得,需要等一等。”离若的意思,势必要除去青鸾的。

  尽管此次只是对青鸾小惩大诫,楚云宏却对她缠绵不绝。还不断的去探视青鸾,无非是不忍下手罢了。那么离若只好按照此前彩茵的安排,利用自己来挑起青鸾和楚云宏的误会了。

  “宁王已经到了衡阳,就住在刘少康的军营,”梅子压低声音道,“听说旁边还跟着两个姑娘。据彩茵来报说,像是刘少康的夫人和丫鬟,我也太不太清楚。”她一五一十道。

  离若听后,微微闭着眼睛点头道:“明日我要见彩茵,你安排一下。”冰雪聪明的离若,如何猜不透其中的因由呢。只是她要亲自询问彩茵,毕竟彩茵是负责与宫里的联络的。

  此时离若歪在榻上,脑子里早就想好了法子。除去穆青鸾是第一步,然后怀上子嗣污蔑萧誉轩,斩断楚云宏的臂膀。接着,便是与彩茵c父亲和徐大人联手,帮助宁王夺取皇位。

  那个时候,自己早晚便是东宫皇后了。只是,要陷害萧誉轩。离若亦是犯了难,她想起萧誉轩的百般柔情,还要自己好容易动心的小小心思。如何下得去手?她只觉心口发疼。

  梦里,她又回到山洞里的时候。萧誉轩对自己的柔情款款,让她无法自拔。奈何萧誉轩是楚云宏的心腹,两人再无任何交集。似乎这段短暂的露水情缘,到此为止了。

  “阿若,你看我死了。”萧誉轩捧着一颗心,缓缓朝着离若走来。朦胧的身影,凄冷的眸子,让萧誉轩看上去颇为可怖。

  当她醒来的时候,浑身冷汗涔涔。方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场梦境。再次看着时钟,已经是五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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