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堂审
春陀话音刚落，一身甲胄c英姿勃发的霍去病已率先跨过堂前的黑漆门槛。褪去了一身锦绣的霍小爷少了纨绔之气，多了几分男儿的阳刚之美。他跨进门槛时，刘彻眼底的笑意明显深了许多，而他的目光却是落在霍去病那双干净利落的鹿皮靴上
眼观六路的姬相自然将刘彻嘴角细微的一扬瞧得分明！素来在京城横着走c敢打马踏御道c驰骋未央宫的霍小爷是何等地张扬！他身上的衣裳c脚上的靴子自然也如他的人一般从未低调过，何曾见他这等简单的装扮，乍看之下也难免皇帝不适应。不过这样的霍小爷对于皇帝来说，就好像是脑门儿上明显地写着“浪子回头好少年”几个大字，皇帝哪能不乐？
且说霍去病身后一位白衣小公子紧跟其脚步踏进门来，由于一直低垂着脑袋，又有霍去病在前面挡着，一时间倒是让人看不分明。而一直注视着门口的淮南王太子刘迁却是在那小公子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她”身上的衣袍乃是昨夜自己从韩说身上扒下来换给“弓高侯府女公子”的，不觉眼睛一亮。恰此时，霍去病二人已经到了堂中央，朝皇帝拜下：“虎贲校尉账下霍去病带弓高侯府韩落尘前来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起！”刘彻目光慈爱地抬手示意霍去病起身。
“谢陛下！”霍去病利落起身。一旁落后霍去病两步跪着的韩落尘似有迟疑，随即也慌忙起身。
“此番你有功在身，朕且给你记下！来日虎贲营巡营之时，朕再行封赏！”刘彻目光殷切地落在霍去病身上，那眼神比看自己儿子还要慈爱三分。在座众人看在眼里，心下自也各自揣测。那虎贲校尉王明阳是何等人物，身子骨好得跟铁打的似的，会在执行公务的重要关头犯了头风之症？明显是另有文章，既避免了与姬蕴直接对上，又卖了个人情给卫氏一族c将功劳给了霍去病，还能让皇帝开心，简直是一举三得！是谁说虎贲校尉为人爽直c铁面无私？明明就是个审时度势c精于谋算之人，否则能让皇帝放心把一个公子营让他带？所以说，什么为人爽直c铁面无私都是屁话，有皇帝在后面撑腰，自然敢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不过话又说回来，王明阳为人如何暂且不说，今日星月斋前，若是换了霍去病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估计都不一定能带回韩落尘。别说带不回韩落尘，便是姬蕴的梅林也进不去，就算是进了梅林，也爬不上揽月阁！所以说，人家霍小爷这功劳那是妥妥的实至名归，别人也羡慕不来！
这厢人家霍小爷丝毫不被皇帝几句夸奖给冲昏了头，只不骄不躁地回了声：“身为臣子，此乃本分，不敢居功！”
刘彻越发地满意了，这虎贲营还真是个好去处！那等跳脱的性子，这才几天便跟换了个人似的，于是皇帝心下又将王明阳给肯定了一番，同时还不忘给霍去病赐了座，刚好是挨着淮南王太子。刘迁朝霍去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可人家霍小爷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刘迁，目光却是在触到刘迁身边的刘陵之时微微一闪，随即冷哼一声，便自顾自地跽坐下来，弄得刘迁脸色讪讪，刘陵一脸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却被兄长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口。不过刘迁心思婉转间倒也是想明白了霍去病对自己的态度源于何事。霍去病千菊宴上扬言要娶容家女公子，而父王请平阳长公主为自己求娶容家玉儿虽是隐秘却也未曾刻意封锁消息，再说霍去病背后是谁？长平侯卫青c皇后卫子夫，这点消息还能瞒得过？如此一想，倒也释然了。
二人的神情落在姬蕴眼中，却是极有意思，不过，向来喜行不露于色的姬相也只是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韩落尘？”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在堂中垂手而立的韩落尘身上，出口的话带着几分伶俐，再不复方才对霍去病时的和风细雨。
天威当头，韩落尘不觉心中一紧，头垂得越发深了：“正是小女！”
“陛下问话，还不抬起头来！”极有眼色的春陀拉长了声音道。韩落尘刚刚紧了又紧的心头此刻更是有些惶惶然，却还是轻轻抬起头来，慌乱中带着惊惧的眸子对上刘彻锐利威慑的眼神，心头狠狠一跳，竟是漏了几拍。
“你？”几乎是在韩落尘抬起头的一瞬，一直关注着她的淮南王太子刘迁“腾”地站起了身，一手指着韩落尘，只喊了声“你”便再无言语了！
刘彻眼睛一眯，看向刘迁问道：“淮南王太子有话要说？”
刘迁胸膛起伏，广袖之下的双手也早已紧握成拳，似有情绪酝酿，却是在听到刘彻询问的一瞬间神思清明，恢复如常，道了声：“昨夜，这女子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迁独留在荒郊野岭，自己却跑了路！再见到她，迁一时恼恨，在君前失礼，还望陛下恕罪！”
刘迁拖长了尾音的一个“哦？”字让刘迁心中一凛，却也知此时再说什么都是不妥的。好在刘彻并未再问他，而是转向站在一旁的李延年，问道：“她可是你画中之人？”
李延年本是低垂着的眸子此时方敢抬起瞧向韩落尘。这一瞧不打紧，却是眸子一闪，虽然昨夜江月朦胧，但是他却瞧得清清楚楚，那样的容颜岂是眼前这个战战兢兢之人能比的！可纵然心中明明知道她不是，面上却不敢多言。先前自己被容家暗卫追杀无意中撞到了直指绣衣使者的马车，被带进了绣衣使官署。虽然只说自己是从容二公子的琴师，到了京城之后，被容二公子安排在舫船整理行装，却遭人暗算，一路逃命，幸而遇到江充才得以活命。
江充是何等人，渭水河上的情形他又不是不知，岂会轻易全信了李延年之言。不过他倒也没有追问，只让李延年将渭水河上见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讲一遍。李延年虽是恼恨容家追杀他，却也知这些勋贵之家的牵扯哪有什么是非对错。自己初入京城，尚未观清形势，若是贸贸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恐怕被诛了九族c扒了祖坟也不知道是到底惹上了谁！故而李延年在跟江充回忆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只捡了些不容易瞒过的话说。至于楚王刘注在船上的事情，便是刀真的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敢说，弄不好落个勾结诸侯王意图谋反的罪名，李家那几条人命都是不够砍的！
而在李延年的叙述中，他之所以会将看到弓高侯府船上女子的事说出来，实在是因为他没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当时两船虽然隔得不近，却也算是遥遥相望得到的，而江梁在那时上过容家舫船搜查，只要稍一推算，是很容易知道两艘船当时的距离的。再说自己当时也没觉得说出这个女子的事情会怎样，直到江充让自己把那画像画出来，又无意间听到过弓高侯府的女公子，还有容家女公子之言，顿觉自己可能摊上大事儿了！可是画像也画了，再反口却是不能的。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画画像时本是要画正面的，落笔片刻多留了个心眼，笔下一转，却只画了个侧颜。李延年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幅侧颜画救了他自己一命！
此刻听皇帝问起，心下几番斟酌，终是道：“当时江月昏暗，小的看不分明，不过恍惚间当是不错的！”言下之意便是，天太黑，我也只是瞧了个大概，你们要说是那就是了，但若以后查出不是，那也别怪我！
听了李延年之言，姬蕴眉梢一抖，这李延年倒是个妙人！
霍去病依然是面无表情，而一旁的刘迁却是眸子闪了闪，终是未语。他此刻心中想的是，既然昨夜那丫头不是弓高侯府的韩落尘，那又是谁呢？几乎是在这个问题冒出来的一瞬间，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可偏偏淮南王太子硬是不远往那方面想，若真是印证了这想法，他岂不是真要回寿春去找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这几人各有各的心思，那厢弓高侯韩颓当却是坐不住了，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几番下来实在忍不住了，“嚯”的起身，指着韩落尘便骂道：“你这个不孝女，不顾自己名声，还害得你兄长受牵连，我弓高侯府如何养出你这样的孽障！”说着竟要动手。幸而站在李延年身边的韩说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弓高侯：“祖父息怒！此时皆因说而起，不关落尘之事！再说陛下面前，祖父三思！说相信，陛下英明，定会还弓高侯府一个清白！”
弓高侯历来看中这个孙子，果然，韩说话音落，弓高侯的怒气便消了大半。余下的怒气也在韩说接下来的动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韩说突然朝主位撩袍跪下，双手于身前交叠成礼，匍匐于地道：“请陛下明察！”
刘彻眸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堂下那个素衣清隽的身影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空气中的浮尘清晰而猖獗，却是在即将落到那素衣男子身上的瞬间消失于无形，仿佛任何尘埃都沾染不得那样纤尘不染的男子。半晌，只见刘彻薄唇轻勾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思量而行！”刘彻说得含混不清，不知道他是说韩说不应该带韩落尘去渭水河上呢还是说韩说不应该牵扯进朝廷的行动中？
韩说身形未动半分，垂首回道：“女弟因我而伤，就算拼却性命，说也在所不惜！”韩说只说为女弟治病。
谁知，韩说话音刚落，韩落尘也“噗通”一声跪地朝韩说哭诉道：“落尘命薄，幸而兄长垂怜，才得以暂保性命！若是因落尘之故，累及兄长，落尘万死不能赎其过！”
“你何故如此？”韩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韩落尘，最终只叹道。
“你兄妹二人莫要在此混淆圣听！”廷尉张汤突然开口道：“不管是何因由，你二人李代桃僵，孰是孰非已指摘不清！我只问韩说公子一句，昨夜带你离开舫船c前往清绵山的当真是松年堂的医工淳于陌？还是说什么人假扮了淳于陌？”
韩说抬头看向张汤，目光沉静道：“昨夜带说离开舫船的是江梁公子指派的绣衣使侍卫，至于随行的确有一医工，正是先前容大公子带上舫船的松年堂淳于先生！”
“你如何证明他便是淳于陌？”
“淳于先生初到舫船之时，曾与船上众人打过照面。东方先生c郑大公子c容大公子c司马公子和淮南王太子皆可作证！”韩说答得理直气壮，他就不信张汤没有去求证过？既然求证过，如今还这般询问，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证据，否则以他张廷尉的风格，早就将自己严刑拷打了，哪里还需这般委婉！
听了韩说之言，张汤还没来得及问，便听淮南王太子懒心无常道：“孤当时就顾着吃酒了，哪里会去留心一个医工？”说着又状似努力地想了片刻，道：“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
听了刘迁之言，张汤也不深问，而是转而朝刘彻道：“陛下，那淳于陌昨夜在舫船之中不假，臣已经多方证实，可是却无人能够证明随绣衣使一起带韩说公子前往清绵山的淳于陌就是先前舫船之中的淳于陌！”
“张廷尉这话倒是有意思！你是说我绣衣使的人都是眼瞎的，真假淳于陌都分不清？”一直不曾言语的江充这下坐不住了，敢情张汤这厮是要将这放走贼人的罪名栽赃到自己儿子头上？不管去清绵山的的那个淳于陌是不是先前舫船之上的淳于陌，江充这会儿都得硬着头皮说是，谁叫这是他儿子惹出来的烂事儿呢！
“江直指息怒！”张汤随即道：“并非我不分是非，而是淳于陌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容大公子昨儿夜里就报了官府说是淳于陌失踪！我廷尉府尽皆出动，寻了一夜才在清绵山下找到你绣衣使侍卫的尸体。连自个儿命都保不住的无能之辈，又怎能指望他们分得清真假淳于陌？”
“你说我绣衣使的人无能？”
“难道不是么？贼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样地离开，不是无能是什么？”
“哼！张汤你莫要欺人太甚！是不是贼人还两说！”
“什么叫是不是贼人还两说？当初是谁在陛下面前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会儿说什么两说？你江充是逗着长安城的南北两军玩儿呢！还是说你压根儿就是为了邀功，不明情况，混淆圣听！”
“你！”江充何曾被人气成这样，一时之间又在心中将那个扯自己后腿的逆子江梁给骂了个无数遍！
眼看着江充和张汤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一直在边儿上看戏的霍小爷突然脆生生地问了一句：“那贼人是何人？”
一句话惊到众人，是啊，忙活了一晚上，把这些朝廷大员耍的团团转的贼人到底是何人？可是纵然心如明镜，此刻也无人敢接霍小爷这茬儿！笑话，没有抓住证据的事儿就是捕风捉影，谁敢不要命瞎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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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观六路的姬相自然将刘彻嘴角细微的一扬瞧得分明！素来在京城横着走c敢打马踏御道c驰骋未央宫的霍小爷是何等地张扬！他身上的衣裳c脚上的靴子自然也如他的人一般从未低调过，何曾见他这等简单的装扮，乍看之下也难免皇帝不适应。不过这样的霍小爷对于皇帝来说，就好像是脑门儿上明显地写着“浪子回头好少年”几个大字，皇帝哪能不乐？
且说霍去病身后一位白衣小公子紧跟其脚步踏进门来，由于一直低垂着脑袋，又有霍去病在前面挡着，一时间倒是让人看不分明。而一直注视着门口的淮南王太子刘迁却是在那小公子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她”身上的衣袍乃是昨夜自己从韩说身上扒下来换给“弓高侯府女公子”的，不觉眼睛一亮。恰此时，霍去病二人已经到了堂中央，朝皇帝拜下：“虎贲校尉账下霍去病带弓高侯府韩落尘前来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
“起！”刘彻目光慈爱地抬手示意霍去病起身。
“谢陛下！”霍去病利落起身。一旁落后霍去病两步跪着的韩落尘似有迟疑，随即也慌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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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越发地满意了，这虎贲营还真是个好去处！那等跳脱的性子，这才几天便跟换了个人似的，于是皇帝心下又将王明阳给肯定了一番，同时还不忘给霍去病赐了座，刚好是挨着淮南王太子。刘迁朝霍去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可人家霍小爷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刘迁，目光却是在触到刘迁身边的刘陵之时微微一闪，随即冷哼一声，便自顾自地跽坐下来，弄得刘迁脸色讪讪，刘陵一脸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却被兄长一个眼神吓得住了口。不过刘迁心思婉转间倒也是想明白了霍去病对自己的态度源于何事。霍去病千菊宴上扬言要娶容家女公子，而父王请平阳长公主为自己求娶容家玉儿虽是隐秘却也未曾刻意封锁消息，再说霍去病背后是谁？长平侯卫青c皇后卫子夫，这点消息还能瞒得过？如此一想，倒也释然了。
二人的神情落在姬蕴眼中，却是极有意思，不过，向来喜行不露于色的姬相也只是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韩落尘？”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在堂中垂手而立的韩落尘身上，出口的话带着几分伶俐，再不复方才对霍去病时的和风细雨。
天威当头，韩落尘不觉心中一紧，头垂得越发深了：“正是小女！”
“陛下问话，还不抬起头来！”极有眼色的春陀拉长了声音道。韩落尘刚刚紧了又紧的心头此刻更是有些惶惶然，却还是轻轻抬起头来，慌乱中带着惊惧的眸子对上刘彻锐利威慑的眼神，心头狠狠一跳，竟是漏了几拍。
“你？”几乎是在韩落尘抬起头的一瞬，一直关注着她的淮南王太子刘迁“腾”地站起了身，一手指着韩落尘，只喊了声“你”便再无言语了！
刘彻眼睛一眯，看向刘迁问道：“淮南王太子有话要说？”
刘迁胸膛起伏，广袖之下的双手也早已紧握成拳，似有情绪酝酿，却是在听到刘彻询问的一瞬间神思清明，恢复如常，道了声：“昨夜，这女子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迁独留在荒郊野岭，自己却跑了路！再见到她，迁一时恼恨，在君前失礼，还望陛下恕罪！”
刘迁拖长了尾音的一个“哦？”字让刘迁心中一凛，却也知此时再说什么都是不妥的。好在刘彻并未再问他，而是转向站在一旁的李延年，问道：“她可是你画中之人？”
李延年本是低垂着的眸子此时方敢抬起瞧向韩落尘。这一瞧不打紧，却是眸子一闪，虽然昨夜江月朦胧，但是他却瞧得清清楚楚，那样的容颜岂是眼前这个战战兢兢之人能比的！可纵然心中明明知道她不是，面上却不敢多言。先前自己被容家暗卫追杀无意中撞到了直指绣衣使者的马车，被带进了绣衣使官署。虽然只说自己是从容二公子的琴师，到了京城之后，被容二公子安排在舫船整理行装，却遭人暗算，一路逃命，幸而遇到江充才得以活命。
江充是何等人，渭水河上的情形他又不是不知，岂会轻易全信了李延年之言。不过他倒也没有追问，只让李延年将渭水河上见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讲一遍。李延年虽是恼恨容家追杀他，却也知这些勋贵之家的牵扯哪有什么是非对错。自己初入京城，尚未观清形势，若是贸贸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恐怕被诛了九族c扒了祖坟也不知道是到底惹上了谁！故而李延年在跟江充回忆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只捡了些不容易瞒过的话说。至于楚王刘注在船上的事情，便是刀真的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敢说，弄不好落个勾结诸侯王意图谋反的罪名，李家那几条人命都是不够砍的！
而在李延年的叙述中，他之所以会将看到弓高侯府船上女子的事说出来，实在是因为他没觉得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当时两船虽然隔得不近，却也算是遥遥相望得到的，而江梁在那时上过容家舫船搜查，只要稍一推算，是很容易知道两艘船当时的距离的。再说自己当时也没觉得说出这个女子的事情会怎样，直到江充让自己把那画像画出来，又无意间听到过弓高侯府的女公子，还有容家女公子之言，顿觉自己可能摊上大事儿了！可是画像也画了，再反口却是不能的。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画画像时本是要画正面的，落笔片刻多留了个心眼，笔下一转，却只画了个侧颜。李延年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这幅侧颜画救了他自己一命！
此刻听皇帝问起，心下几番斟酌，终是道：“当时江月昏暗，小的看不分明，不过恍惚间当是不错的！”言下之意便是，天太黑，我也只是瞧了个大概，你们要说是那就是了，但若以后查出不是，那也别怪我！
听了李延年之言，姬蕴眉梢一抖，这李延年倒是个妙人！
霍去病依然是面无表情，而一旁的刘迁却是眸子闪了闪，终是未语。他此刻心中想的是，既然昨夜那丫头不是弓高侯府的韩落尘，那又是谁呢？几乎是在这个问题冒出来的一瞬间，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可偏偏淮南王太子硬是不远往那方面想，若真是印证了这想法，他岂不是真要回寿春去找块豆腐来一头撞死？
这几人各有各的心思，那厢弓高侯韩颓当却是坐不住了，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几番下来实在忍不住了，“嚯”的起身，指着韩落尘便骂道：“你这个不孝女，不顾自己名声，还害得你兄长受牵连，我弓高侯府如何养出你这样的孽障！”说着竟要动手。幸而站在李延年身边的韩说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拦住了弓高侯：“祖父息怒！此时皆因说而起，不关落尘之事！再说陛下面前，祖父三思！说相信，陛下英明，定会还弓高侯府一个清白！”
弓高侯历来看中这个孙子，果然，韩说话音落，弓高侯的怒气便消了大半。余下的怒气也在韩说接下来的动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韩说突然朝主位撩袍跪下，双手于身前交叠成礼，匍匐于地道：“请陛下明察！”
刘彻眸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堂下那个素衣清隽的身影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空气中的浮尘清晰而猖獗，却是在即将落到那素衣男子身上的瞬间消失于无形，仿佛任何尘埃都沾染不得那样纤尘不染的男子。半晌，只见刘彻薄唇轻勾道：“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思量而行！”刘彻说得含混不清，不知道他是说韩说不应该带韩落尘去渭水河上呢还是说韩说不应该牵扯进朝廷的行动中？
韩说身形未动半分，垂首回道：“女弟因我而伤，就算拼却性命，说也在所不惜！”韩说只说为女弟治病。
谁知，韩说话音刚落，韩落尘也“噗通”一声跪地朝韩说哭诉道：“落尘命薄，幸而兄长垂怜，才得以暂保性命！若是因落尘之故，累及兄长，落尘万死不能赎其过！”
“你何故如此？”韩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韩落尘，最终只叹道。
“你兄妹二人莫要在此混淆圣听！”廷尉张汤突然开口道：“不管是何因由，你二人李代桃僵，孰是孰非已指摘不清！我只问韩说公子一句，昨夜带你离开舫船c前往清绵山的当真是松年堂的医工淳于陌？还是说什么人假扮了淳于陌？”
韩说抬头看向张汤，目光沉静道：“昨夜带说离开舫船的是江梁公子指派的绣衣使侍卫，至于随行的确有一医工，正是先前容大公子带上舫船的松年堂淳于先生！”
“你如何证明他便是淳于陌？”
“淳于先生初到舫船之时，曾与船上众人打过照面。东方先生c郑大公子c容大公子c司马公子和淮南王太子皆可作证！”韩说答得理直气壮，他就不信张汤没有去求证过？既然求证过，如今还这般询问，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证据，否则以他张廷尉的风格，早就将自己严刑拷打了，哪里还需这般委婉！
听了韩说之言，张汤还没来得及问，便听淮南王太子懒心无常道：“孤当时就顾着吃酒了，哪里会去留心一个医工？”说着又状似努力地想了片刻，道：“不过，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印象的！”
听了刘迁之言，张汤也不深问，而是转而朝刘彻道：“陛下，那淳于陌昨夜在舫船之中不假，臣已经多方证实，可是却无人能够证明随绣衣使一起带韩说公子前往清绵山的淳于陌就是先前舫船之中的淳于陌！”
“张廷尉这话倒是有意思！你是说我绣衣使的人都是眼瞎的，真假淳于陌都分不清？”一直不曾言语的江充这下坐不住了，敢情张汤这厮是要将这放走贼人的罪名栽赃到自己儿子头上？不管去清绵山的的那个淳于陌是不是先前舫船之上的淳于陌，江充这会儿都得硬着头皮说是，谁叫这是他儿子惹出来的烂事儿呢！
“江直指息怒！”张汤随即道：“并非我不分是非，而是淳于陌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容大公子昨儿夜里就报了官府说是淳于陌失踪！我廷尉府尽皆出动，寻了一夜才在清绵山下找到你绣衣使侍卫的尸体。连自个儿命都保不住的无能之辈，又怎能指望他们分得清真假淳于陌？”
“你说我绣衣使的人无能？”
“难道不是么？贼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大模大样地离开，不是无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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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江充何曾被人气成这样，一时之间又在心中将那个扯自己后腿的逆子江梁给骂了个无数遍！
眼看着江充和张汤二人争得面红耳赤，一直在边儿上看戏的霍小爷突然脆生生地问了一句：“那贼人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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