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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章 锲子

  傍晚时分,山中小村,一户人家门前,一群五大三粗的务农的汉子,将门口堵的死死的,豆包大的汗珠子顺着脸皮往下掉,所有人都不敢啃声,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那道瘦的跟麻杆一样身影,好像是在等他发号施令。

  穿着一身打满了补丁的道袍,脚上踏着快要磨烂掉的草鞋,头发随意的挽向脑后,尽管脸上已经有了少许的胡渣,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人年龄应该不大。

  握着木剑的左手手掌,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从而使得指关节发白。

  他是个左撇子,同样也是个道士。

  几年前他在山上遇到一位濒死的老道,看那身上穿的道袍,就知道这老道的来头肯定不小,老道给了他几本都快要烂掉的书,以及他现在手里的这把木剑,啥话都没说,便咽了气。

  于是他就挑起了大旗做起了道士,其实他也啥都不懂,只是按那烂书上写的硬搬而已,要说做道士是为了降妖除魔什么的,他可不敢,纯粹就是为了在这乱世里混口饭吃。

  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埋头自学这么些年,一下山就遇见了这么大的阵仗。

  百鬼出狱,万邪齐聚。

  我滴个乖乖,一般人别说遇了,怕是听都没听说过,自己还是在那烂书上翻到底的时候才看见的,上面还留了条注解之类的警告。

  遇此景,速退!非人力可阻。

  才出山就遇见这篮子事,不知道该说自己霉运好还是命格差。

  望着眼前的山林,在落日的余晖下都能看见那林中的黑气翻滚,与暮光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邪意。

  连他旁边的这些拿着庄家把式的农家汉都感觉到了不妥,虽然看不见那些翻滚的黑气,但也感觉得到那些刺骨的寒意。

  “道道道道长,咋一下子变变变这么冷了。”

  按理来说现在是旦月,应该是暑意正浓的时候,就算太阳落了山,也不应该这么冷才对,这些穿着薄衣的农家汉现在都冻的牙齿都打颤了。

  “道长,那些妖魔鬼怪要来了吗?”

  “我都说了!这娃儿留不得!”瘦的跟麻杆一样道士转头狠很的瞪了他们一眼,他脸上豆包大的汗珠子还是不停的往下落,“开始我就讲了,这娃儿是魔物!你们硬是不听!今儿凌晨黑龙入房,都钻肚子里去了,你叫我咋办!我能咋办!恐怕我连这条贱命都得搁你们这了!”

  从来到这个小村子的时候,他就跟村里的人说了,这孕妇邪性,这要生的娃儿更邪性,一个都留不得,最好赶紧用火焚了。

  一听到这样说,这些农家汉哪里肯,倒不是说他们心有多好。

  而是这怀孕的女的大有来头,听说丈夫去从了军,还在军里当了个了不得的大将军,要是这大将军回来,听见自己妻儿被火焚杀了,那这村子恐怕鸡犬都留不下一个活口。

  想到这个缘由,村子里的人哪里肯焚杀这孕妇,一个个哭爷爷告奶奶的求这麻杆一样的道士想个办法。

  麻杆道士能有啥办法,别说降妖除魔了,他现在连一只小鬼都没见过,纯粹就是看烂书上说的硬套的。

  连着好几天这村里面,一到晚上那鬼哭声到处都是,房子梁上,墙角处吓的这些人晚上没睡过一个好觉,连茅房都有那鬼哭声,有好几个人都吓得掉进粪坑里面,到早上才被别人发现,差点就被淹死在那坑里面。

  之前麻杆道士说要焚杀这孕妇,纯粹就是吓唬这些农家汉的,把事情说的严重一点,好多捞点好处,可连续待了好几天,麻杆道士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他从这些人口里面了解道,这孕妇的丈夫开始也是这个村里的,后来双亲被马贼杀了,他丈夫就去投了军。

  这孕妇其实是他们家捡来的,一直都是痴傻不会说话,可长的却十分的水灵,在她丈夫走了差不多十年后,突然就会开口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告诉村里的人她怀了孕。

  手上的守宫砂还在,村里人当然不信她怀了孕,可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村里的怪事也越来越多的时候,村子里的人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头了,跑了六十几里山路请来了这麻杆一样的道士,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其实一开始,麻杆道士以为这只是风水不好,导致的阴魂滞留,准备吓唬一下这些农家汉,弄他一笔钱,再混吃混喝几天。

  可到了凌晨的时候,住在房子里面的他都看见了,一条狰狞无比的巨大黑龙冲入了那孕妇的房中。

  这可把他吓坏了,这简直跟那百鬼出狱,万邪齐聚的开头场景一模一样。

  黑龙出,地狱开,百鬼现,万邪聚。

  “道长,这姑娘真的焚杀不得啊。”一个农家汉被那刺骨的寒意给冻的直措手,可怎么样都还是感觉冷,那是冷到骨子里的冷。“不说那可能做了大将军的狗娃子,这姑娘也确实蛮可怜的,痴傻不能言语,开始有狗娃子双亲照顾还好,后面狗娃子双亲被马贼杀害了,狗娃子又去投了军,这姑娘就越活越没了个人样,啃树皮,吃草根才活了这么久。”

  “说得这么惨,又不见你们谁家养她。”

  “唉!这世道乱了,我们连自个家都顾不上了。”

  其实这农家汉子说得也没错,如今这世道,皇帝无为,潘镇当道,强盗土匪遍地都是,也就是他们村子过于偏僻了,才能稍微避过这些动荡的乱世。

  “接生婆进去了吧。”麻杆道士随口问道。

  “中午时分就进去了,可到现在还没个动静。”

  “那这是谁?!”麻杆道士拿木剑剑指着前面小路上缓缓走来的一个人影。

  最后一缕阳光被大地吞噬,天地之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站在四周的农家汉子,一个个点起了发着微弱光芒的灯笼。

  小路上的人影走的很慢,也提着一个灯笼,另一只手挎着一个竹篮,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狭长,仿佛一只巨大的恶鬼扭动着身子想要冲出牢笼的束缚。

  “有人在生孩子吗?”声音如同指甲划过玻璃。

  那人影披了一件蓑衣,身子佝偻,头发有些稀少,颜色斑白的披在肩上,看不清楚面容,篮子上层用大红色的布盖住,也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放了什么,只是依稀的看见稍微露出一点的剪刀尖。

  “我是隔壁村的接生婆。”那人影随手将灯笼丢在了地上,将盖在篮子上的红布掀开,篮子里面放了一把剪刀,还有几个鸡蛋,“听说有人生小孩了,我是赶过来接生的。”

  这人影在这些农家汉的眼中,无非就是一个披着蓑衣的老妪,可在麻杆道士的眼里可全然不是这样,以他那身上微弱的炁场,都可以看得出这老妪身上那翻滚不休的黑气,连那被老妪随手丢在地上的灯笼,应该都是人皮做的笼,人油点的灯。

  这老妪,绝对不正常,应该是鬼魅魍魉,山妖邪物。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邪物,背上都吓出了白毛汗,握着木剑的手掌心都被汗水打湿了,心跳的如同打鼓,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位老婆婆。”强装镇定,他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有接生婆了,不需要了,您请回吧。”

  “你保不住他的。”

  “小的尽力而为。”

  “就你这微弱道行,还入不了我们的眼,让我进去吧。”

  “这恐怕不行。”

  将木剑一横,麻杆道士腰杆似乎都挺得更直了,站在后头的农家汉子也看出来不对头了,一个个拿着锄头铲子的手握得更紧了。

  “小的我收了别人的钱财,自当就应该为他们消灾,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那咱都得去做,不但因为我是个爷们儿,我还是个道士。”

  “哈哈哈道士?真的是笑死老身了!死了袁天罡,没了李淳风,这世上哪里还有道士??你们的命都会搭在这里的,死无全尸!”老妪将红布重新盖好,又将地上的灯笼捡了起来,声音依旧刺耳。

  “百鬼你就真以为是百鬼?万邪你就真以为是万邪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道士?!天真!”

  笑声如同夜枭,随后老妪的身影化作一团黑风扑进了山林。

  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汉子,哪里见过这么诡异的场景,一个大活人化作一团黑气就消失不见了,有几个吓得脸色都白了,双腿都在打颤。

  这一下把麻杆道士也吓得不轻,倒不是被眼前这情形给吓的,而是被老妪那话给吓的。

  难道自己一开始就意会错了?百鬼不就是一百只鬼吗?万邪这个听起来倒是更加可怕一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百鬼不是百鬼,万邪不是万邪的?再说了,这邪物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想破了脑袋,麻杆道士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道长”

  “有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一阵沉默。

  “道长,要不我们撤吧”

  还没等麻杆道士开口,旁边就有个脾气爆的汉子一脚就踹了上去,“去你娘的王老二,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跑了,就留狗娃子他媳妇让那些妖魔鬼怪啃?!狗娃子那小子回来第一个铁定弄死你。”

  看这些农家汉子,一大半脸上都有了惧意,恐怕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麻杆道士叹了口气,“现在跑,晚了!恐怕那些更邪性的东西都在那山里头,现在跑一个死一个。”

  这村子被群山环绕,出村只有翻山过,开始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能看见那山林里黑气翻滚了,现在恐怕那些妖魔鬼怪什么的都出来了,山林里更加邪性。

  恐怕这村子十有八九都要完了,麻杆道士心里直叹气,才一下山就要完蛋了,这叫什么事嘛

  “别问我。”看这些五大三粗的大佬爷们,又有开口问自己怎么办的样子,麻杆道士连忙阻止,“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刚才那出来的老妪,我都拿她没有半点办法,更加就别说后面那些还没出来的了。”

  麻杆道士身后的众人,面露绝望,连刚才那个脾气暴躁的汉子都面如死灰,毕竟死亡还是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

  但就在这片刻间,一声奇异的c摄人心魄的吼叫叫声在山林中陡然响起,随后,巨大的黑气便如同洪流一般的从山林之中冲出,从麻杆道士的眼前冲了过去。

  那如墨一般的黑色气浪,也不知从森林中冲出了多远,被扫中的树木顷刻间化为了灰烬,村中的房屋瞬间坍塌,这一刻的威势远远要比麻杆道士想的,要来的更加的猛烈。

  黑气蔓延了整片夜空,似这个小村庄真正的陷入了永夜,除了麻杆道士他们手里的灯笼还有点火光,除此之外全部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抬头,麻杆道士就看见一团黑气化为的巨兽在虚空之中,说来也奇怪,明明天地之间都陷入了一片漆黑,而这只巨兽还活灵活现的耸立在夜空之上,宛如君王。

  这巨兽的形状十分奇特,模样到也说不上有多么狰狞难看,而是有点想瑞兽麒麟的模样,只不过全身都是漆黑无比。

  夜空之上的巨兽,瞄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麻杆道士,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只蝼蚁,不,或许蝼蚁还不如。

  巨兽踏空朝着麻杆道士冲了过来,也或许是麻杆道士身后的房子。

  看着巨兽冲过来的那一刻,麻杆道士貌似明白一些事情。

  这巨兽是冲着那黑龙来的!

  直到那巨兽冲到了面前,麻杆道士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刺骨的寒意让他的手都开始打颤。

  他左手还是下意识的举起了那把木剑。

  在木剑与奔来的巨兽,相遇的那一瞬间。

  他感觉到木剑的剑尖断了,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识。

  没有死亡,没有痛楚,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置身于一片耀眼的白光之中,就仿佛被一大团液体包围,缓缓地上下浮沉,四周没有声音。

  好像回到了人类最初的时候,还在娘胎之中懵懂的胎儿。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震耳欲聋,反复的回荡在脑海之中。

  “这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劫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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