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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陈恙芯对外称“养身”,在永和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憋了十来天,虽有山珍海味供着,更有古书典籍,女红c投壶c研制蔻丹解闷,时而把玩一两个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但骨子里是她顾楚楚现代的灵魂,从穿越至今,她也不过是在无名宫和永和宫两地打转,永和宫虽豪华,可宫人众多拘谨,待久亦叫人喘不过气来。

  而夏末秋初天气爽朗,尤其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房檐翘角湿湿嗒嗒,却也宜人,宫中派小太监去扫水,便于行路。

  顾楚楚想着散散心,实则找些乐子,当个游客观摩整个辉煌的宫殿自然也是不错,当时小说创造故事背景,她全然照搬了紫禁城的建筑地图,故宫偌大,乾清殿前为前朝后为后宫,她身为妃嫔是走不过乾清殿的,但后宫的规模也足够她消遣。

  待馨怡替陈恙芯打扮妥帖,弃下小堃子备的轿辇,准备步行,身后洋洋洒洒跟着六七位宫女太监,陈恙芯这脚却迈不出永和宫的门。

  具体能去哪里,该往哪走,顾楚楚可全然不知。

  “小堃子,本宫既要散心,你可有点子?”

  小堃子机灵道:“娘娘若想听戏,畅音阁常年请了戏班子,热闹得紧,娘娘可随去随听,且那漱芳斋c长春宫,颐和轩皆设戏台不过人少清净,倘若娘娘不愿听戏,可在御花园的千秋亭和万春亭歇息,奴才为您备着叶子戏c双陆c樗蒲。”

  陈恙芯拧眉锁眼,无奈下低声吩咐道:“一炷香后派人去邀绣贵妃,走安和宫后门,本宫在千秋亭等她记住,与绣贵妃今日相见是偶遇使然。”

  小堃子应付下来,转身交代去,馨怡接上话茬边搀扶着陈恙芯漫步行走,边问:“奴婢不懂娘娘您与绣贵妃重归于好之事何必藏着掖着,先前琪妃查探您就处处提防,可有难言之隐?”

  随着陈恙芯的偏转,发间步摇垂落下来的玲珑珠子叮当碰撞,清脆悦耳,她不深不浅的望了一眼馨怡圆溜溜的眼,不可抑制叹息。

  “本宫不想连累她,绣贵妃活得一贯岁月静好,未沾染是非,却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着本宫,身边尽是腥风血雨,倘若让那有心人知晓本宫与绣贵妃姐妹情深,难免会对她起了歹心,她要如何招架?后宫争宠最喜拉帮结派,害及无辜。”

  馨怡知晓自己愚笨,不再多嘴献浅。

  御花园不远,身为陈恙芯,不能大大咧咧的东瞧西望有伤大雅体统,只能目光炯炯,扫视两旁,心下再嘀咕几句也就到了千秋亭。

  亭后有池塘一方,雨水还遗落在深绿色的莲叶上,几株白莲粉莲花开的微微泛枯黄,花芯垂落,花期将过,但御花园已撤下过了时宜的盆栽,换上新的品种。

  今年宫中尤其兴种黄桷兰,夏初刚从蜀地移栽了一批,花已陆陆续续的开了几波,香味浓郁,实在喜人,但凡路过几棵,宫女都会顺手摘下几骨朵,放置袖中能替熏香,或研磨香料或拿去净身,陈恙芯记得,胡锦绣身上便是黄桷兰的香味。

  而比起清新花香,永和宫中的香气倒更偏异域风情,陈恙芯作为一个毒辣的绝色美人,选熏香时自然要浓墨重彩,喜独特浓香,香味要妩媚多情,魅惑催人,通常西域进贡的香料皆一人独揽,不分予他人。

  顾楚楚硬着头皮接受,时日久了闻着倒也习惯,偶尔换上一两种带着薰衣草香气的群芳髓,或者柑橘花的香方,还要被馨怡又讶又怪的语气问到:“娘娘连喜好也变了?”

  陈恙芯坐在亭里元神出窍般开着小差,馨怡为她按摩轻锤肩膀,便是时光飞速,只感须臾间就瞧见胡锦绣一抹鹅黄的裙角出现在御花园层层叠叠的茂密花草树木中。

  小堃子提来一把银錾花连枝把执酒壶,和两只银杯,布上几道桂花糖藕,红豆糕,腌渍青梅似是为两位娘娘把酒言欢而备。

  “这是奴才从永和宫后院槐树封土下挖出的一坛梅花酿,前年冬日用雪水红梅酿制,醇香可口,娘娘必定爱喝。”

  “你有心了。”陈恙芯并未待到胡锦绣入座,率先命馨怡倒酒,独自畅饮。

  “娘娘不等一等绣贵妃?眼看就要到了。”

  陈恙芯示意馨怡瞥视御花园里偶尔来往过的宫娥或太监,冷嘁一声:“莫忘了,本宫与绣贵妃乃是偶遇。”

  大庭广众之下,胡锦绣入了亭,也无过多笑意,不好坐在身侧只得坐在离陈恙芯稍远的位置。今日胡锦绣唤乳娘抱着宁安公主一道前来,旁人问起也好说是自个带着公主出宫透气。

  “若不是众目睽睽,我定要将倾然抱一抱,数月未见又长大不少,更讨人欢喜。”

  宁安公主曾在顾楚楚的想象里只是一个水灵灵的可爱娃娃,如今活灵活现在面前,瞧她小脸愈发清秀,不哭不闹,低低笑着,眼珠儿在陈恙芯身上打转,嘴里吐露些许模糊的字眼。

  “改日我带她去永和宫。”

  胡锦绣饮一口梅花酒,偏头时才见坐在乳娘身上的宁安公主,正伸出她不安分的小肉手,想抓白玉盘里的红豆糕。

  胡锦绣捻下一小块细碎的红豆糕,放入盘中碾压软烂再往宁安公主口里送去,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的砸吧嘴。

  “你先前戏耍榕妃让她闹好大一出笑话,是为报复,那琪妃意图害你性命这回,又要如何处理?”

  “她害我未果反助我一臂之力,况且此事连皇上亦无动于衷,便是细看来龙去脉追究不了什么,琪妃没落下把柄,我只得佯装不知,放任自流。”

  陈恙芯漫不经意,答得轻松,学着胡锦绣的动作去喂宁安公主红豆糕。

  陈恙芯目视着她们母女笑得莞尔嫣然,但胡锦绣话锋一转,不得不打破她脸上即将稍纵即逝的美好娇容。

  “皇上今日可有去永和宫看你?”

  胡锦绣一问,陈恙芯方才想起的确是从那日后未再见过李翼安,念及皇上日理万机,十天半月不见踪影实属正常。

  “只命太医每日来为我把脉,御膳房特制的珍馐美馔,送了些珍贵补品与华冠丽服罢了。”

  胡锦绣哽噎一时,又明显不甘愿道:“我爹爹一派与太后娘娘催逼着皇上册封皇后诏书。”

  自陈将军永久地退出历史舞台,那些遭受牵连的大臣人心惶惶,在朝堂上一副夹紧尾巴做人的姿态,平定喀斯族叛乱这场风波后,立后一事重新在朝堂上“登峰造极”,胡锦绣的爹爹胡仪东又为此立了军工,那头杨井榕不瘟不火,大皇子体弱多病,差强人意,于是先前为少数的拥立榕妃为后的党派也渐渐禁声,不再多言,局势便朝着立绣贵妃为后呈现一边倒。

  比起胡锦绣愁眉苦脸,陈恙芯倒显得宽慰:“你若为后又有何不好?倘若今日你我皆借败下阵来,让榕妃琪妃得势,怎会好过。”

  胡锦绣眉间深锁,话语间漫着苦楚无奈:“你不是不知我性子懦弱无能,两手清闲,高处不胜寒,后位岂是我能坐得住的。”

  “况且皇上一直明里暗里拖着此事,恰体现他抗拒之心,我瞧得出他心中有你,只是寸步难行罢了。”

  陈恙芯为胡锦绣又满上一杯梅花酒,明眸皓齿,笑容璀璨:“锦绣,你无法躲一世清净,亦无法终身活在谁人庇护之下,你活在后宫水火里,绝不可能独善其身,纵然皇上心底抗拒,纵然他身为九五之尊,他同样要面对朝臣c道德纲常,最终不得不低头。”

  双指紧捏住酒杯,胡锦绣却很难稳住心神,陈恙芯言语间哪有一星半点委屈和无可奈何,她坦然得仿佛事不关己。

  “我难以相信,这场风波竟能磨去你所有野心关乎抢夺皇后之位,从前你不能,如今你不想。”

  顾楚楚笔下的陈恙芯野心蓬勃却懂得压抑,观局势量力而行,天生就是站在权利巅峰的人。

  而顾楚楚是随遇而安的性子,谁愿意整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然她也犯不着在小说写不下去的时候弃文,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并不会轻易改变当前的局面,尤其是当面前的路是一条并不崎岖的阳光大道,放宽心走就是了,何必费力另辟奇径。

  陈恙芯伸出一只如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叩击酒壶:“这壶酒用了两年光阴酿造,摘之开得最美艳芬芳的梅花,取之最纯净的雪水,倾尽酿酒之人的心血功夫,用宝贵的年月积攒而来,如今最为优良的摆在眼前,你喝是不喝?”

  胡锦绣晓得她的意思,自个当了娘亲之后,性子更优柔寡断,思虑多愁,更想带着宁安公主远离是非,躲个清净,可事实往往不随人愿。

  胡锦绣甚至羡慕起陈恙芯来,倘若换成自己家道中落,再无前朝羁绊,没有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她便可安宁的,销声匿迹般的,活在这宫中某座不知名的小宫殿里,伴着公主平安长大,偶尔宁王入宫时与他相见幽会此生无憾,心满意足。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原本清爽柔和,香气逼人的梅花酒此刻酒入愁肠,又苦又涩。

  “当年我就算以命相抵,也不该入宫。”

  “如今处处事与愿违,与我初衷背道而驰。”

  “锦绣,宫中女人皆想夺后位,话说通透些,我并非真心不想,只是大局当前无能为力,所以甘愿顺其自然。可你又为何如此害怕比起‘不愿’,你对后位的排斥,更多是出于恐惧。”

  害怕恐惧陈恙芯的话不偏不倚的直击要害,正中靶心。

  “从前我安身立命,觉着日子到也不错,前朝有爹爹持局,后宫有你与太后庇护,我守着倾然平安长大,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偶尔能与井辰短暂的相见,已是人生幸事。但如今我被推上风口浪尖,你我清楚,皇后之位到底与嫔妃不同,皇后掌管后宫,职责重大,宫里大小事繁琐,若我不问世事那便是失职还有那些歹毒的女人,每时每刻都将盯着我,想将我拉下来,想伤害我的倾然,恙芯我真的没有本事,没有信心,没有能力护倾然周全,护自己周全。”

  “我害怕”

  她微垂着头,双眼低低的望着怀里的宁安公主,苍白的双手在公主肉嘟嘟的腰间紧缩,不小心勒得重了,那糯米团子便极不舒适的呜咽起来。

  “怕也好,惧也罢现下事虽未成定局,但于你而言最终是福是祸,你统统躲不过。”

  胡锦绣没能在陈恙芯这里听到想听的话语,更没能寻到令人开怀的答案,她只能期许身为皇帝的李翼安,做着最后的强硬坚持。

  眼前的人失魂落魄起来,陈恙芯知晓胡锦绣心里定绝望透顶,坐在这也无心陪她下棋吟诗作画,就让她先带着还神采奕奕,在乳母腿上闹腾的宁安公主回安和宫。

  陈恙芯又在千秋亭独酌了会,胡锦绣显然胃口不佳,眼前糕点色香俱备,她却一口未食。

  顾楚楚自打穿越来就在冷宫过苦日子,回到永和宫后是倍感荣幸,十分珍惜。况且御膳房将那些极为考究繁缛的宫廷菜肴送来,光光看着就很是馋人,虽不能吃个精光,总归要杜绝浪费。

  在馨怡看来,绣妃的言语丝毫没有影响主子的心绪,她喝酒喝得畅快,糕点吃得怡然自得,过后还信步而行在御花园里赏花,见着喜欢的便命人摘下几束,见着稀奇的又问上两句,她踏在鹅卵石路上的脚步轻快,裙纱飘然,挂在耳垂的珍珠鎏金坠子随着她翩然的身姿摆动是了,娘娘当真愉悦。

  而陈恙芯今日在御花园所为自然传到了皇帝耳中,李翼安沉浸在奏折里的时候往往神情严肃,端持尊贵,尤其是最近的上奏,几乎皆与立后有关,李翼安心烦意燥的丢开几个折子,怒气充盈让他看什么都不顺眼,只要这时陈公公在他面前绘声绘色的讲几句芯妃的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鸡毛蒜皮,都能让他冷硬的脸冰雪消融,添上几分暖意。

  “喝酒真是胡闹!”

  偷望着皇帝暴风雨转晴的脸,陈公公欣慰极了。

  “听闻芯妃娘娘已痊愈,皇上不必担忧。”

  “待朕批完这摞折子,便去永和宫看她。”

  陈公公了然的应声,转头走到殿外,那里敬事房的太监今夜还等着陈公公的回话。

  “往后别巴巴的来问,芯妃娘娘这不回宫了么”

  敬事房的小太监反应机敏:“小的明白,一切照旧。”

  陈公公与小太监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芯妃娘娘若大病初愈安然无恙,自然也就没别的嫔妃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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