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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女胎

  朱有俭被带至一座陈旧的废宫前,锦衣卫上前推开门,一片灰尘随之落下。显然,这门已是经年不开了。

  刘太监狞笑着:信王,请吧。

  朱有俭惊慌:这是什么地方?皇上呢?

  刘太监:信王甭急,请先进去歇歇。呆会儿――你就跟皇上一起归天吧!

  朱有俭挣扎着,怒骂:狗奴才,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锦衣卫强行将朱有俭关进废宫,之后锁上大门。只听朱有俭在里面击门,怒骂不止。

  刘太监命令锦衣卫:严加看管,一刻不准离开!

  锦衣卫:遵命。

  刘太监匆匆走开。

  王允恩走到路口中夬,伸指入口,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呼啸声

  片刻之后,黑暗窜出数匹骏马,马上骑着家仆们。他们奔到王允恩面前,纷纷跳下马来。

  王允恩沉声道:听着,魏阉图谋篡位,主子已到了万急时刻。咱们受主子大恩,一定得救出他来!

  一家仆:总管吩咐吧,咱们怎么办?

  王允恩令:刘喜c宋成,你们两个拿上信王的手札c名片,分头去找周言濡c杨思昌以及其它内阁大臣,能找到多少是多少。狠敲他们的大门,一定要把他们敲起来。见到他们后,就说皇上被奸贼监禁了,魏阉图谋篡位,请他们赶紧进宫护驾。记着,人越多越好!

  刘喜c宋成齐声:遵命。

  王允恩:你们几个人,统统去街上鸣锣么喝,大声嚷嚷,就说“皇上被禁,魏阉篡位!”把京城搅得越乱越好,明白了吗?

  家仆们:明白。

  王允恩:快去!

  王允恩跳上一匹马冲进黑暗。众家仆也分头奔赴各处。不一会,就听得远近铜锣狂敲,响起阵阵么喝声:皇上被禁,魏阉篡政啦!

  信王府内,周妃正在伏身饮泣,忽然隐隐听到街上的喝喊声与铜锣声,大惊,顺手从案上摸起一把剪刀,藏入怀中,推门而出。

  只见几个男女仆人惊慌迎来,她立刻止悲正容,显出一副从容不迫的女主姿态。

  仆人惊慌:夫人,出事了!大街上狂呼乱喊,一阵紧一阵

  周妃:喊什么哪?

  仆人:说什么“皇上被禁,魏阉篡位!”

  周后沉声斥:那是胡喊。有王爷在,谁也翻不了天!听着,关闭前后府门,所有人各司其职,各守其位。原先睡觉得还是睡觉,原先值更的还是值更。概不准慌乱。

  仆人:要是再有人敲门哪?

  周妃:有我。

  仆人齐声:遵命。

  仆人们退下。周妃立于月光中,她摸出剪刀,紧紧地按在胸前。

  此时的洪成筹还毫不知情,正在卧房半躺着,秉烛读书,读得是津津有味。

  忽听到街面锣声,便搁下书卷,起身推窗打量。窗户刚刚推开,喊声猛然增大:“皇上被禁,魏阉篡位啦!”喊声中夹杂着哐哐的锣声。

  洪成筹一惊,轻轻地合上窗户,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竟然重回榻前,噗地吹熄了那支烛,上榻睡觉了。

  他警觉地睁着两只眼,一动不动。

  这时,院内响起急促地敲门声

  敲门声一响,洪成筹立刻闭上眼睛,随即响起微微的酣声。他一动不动,睡得十分香甜。

  窗外响起仆人匆匆脚步,接着是吱吱地开门声,再接着是应答声:

  ――谁呀,深更半夜的

  ――是我,信王府总管王允恩,敢问洪大人在吗?

  ――嗳哟,王公公啊,洪大人早就安歇了。

  ――快请他起来,我有万急之事。

  ――王公公,这怕不妥吧,请您明天

  ――不成,我非见他不可!

  只听两人的应答声越来越近了,但洪成筹的酣声也越来越响,深深入梦

  终于嘎吱一声,屋门被撞开,王允恩冲入,后面紧跟着掌灯的仆从。王允恩躬身大叫:洪大人!洪大人!

  洪成筹好不容易才醒来,睡眼惺松,故做惊讶:王总管哪,出什么事了?

  王允恩:京城乱成这样,您没听见吗?

  洪成筹诧异:没有啊,太平着哪

  王允恩:发生宫变了,皇上被禁,魏阉图谋篡位!

  洪成筹一怔,咯咯地笑了:我是不是做梦哪?夜深人静的,忽然跟我说这个,我听着象是痴人说梦

  王允恩急声:五天前,皇上已经尿血,内廷太监们秘而不宣。三天前,皇上卧床不起,魏阉封锁宫廷,伪装出皇上享乐不朝的假象。今儿夜里,皇上病危,魏阉抓捕了信王,阉党们齐聚内廷,正在假托圣旨,调兵遣将,助魏阉篡位。洪大人,说不定皇上此刻已经殡天了。大明江山,就要落到阉党手里了。

  洪成筹显然震惊了,却慢慢起身,看一眼仆人:黄三,上茶。

  王允恩气得叫:我不喝!

  洪成筹沉声:我喝。

  仆从匆匆捧上一只茶盅,洪成筹一口饮尽,示意:再来。

  仆从又斟上一盅。洪成筹再度饮尽,挥退仆人。悠然道:王总管,您知道的,哦不――大伙们都知道,我是个胆小怕事的庸臣。请问,您搁着那么多王公大臣不找,为何独独来找我?

  王允恩一怔,只得道:您是兵部侍郎,有节制京城禁卫之权。还有,您一直仇恨魏阉乱政,阉党们也视你为眼中钉。他们要是得手喽,您也死无葬身之地

  洪成筹颔首:恕我直言,您刚才说魏阉图谋篡政?

  王允恩:是。

  洪成筹微笑着拾起榻边那卷书:我临睡前恰好读了一段史记,里面说啊,如果有人指控他人图谋篡政,那么,他自己很可能就是个篡政之人!

  王允恩大惊:您说信王?

  洪成筹:皇上一没有立过太子,二没有生养皇子,三没有预立遗嘱万一皇上殡天,大位骤然空虚,这可是个天大的悬念哪。信王就没有想法吗?

  王允恩惊讶:信王生命尚且不保,怎么还会惦着皇位呢?洪大人哪,老奴实在没功夫了,求您给一句实在话。魏阉篡位在即,您c您到底愿不愿意平叛?!

  洪成筹紧张地思索着,终于道:福王何在?

  王允恩一怔:应该在c在福王府

  洪成筹微讥:应该?这时候,您首先应该想到福王。他是皇上的叔父,皇亲之首,尊贵无比,只要他一出面,大臣们都会跟着。当然,也包括在下。

  王允恩猛醒:对了,请福王进宫!洪大人,您愿意和我一块去请福王吗?

  洪成筹再度思索,王允恩则紧张地等待着。

  洪成筹终于道:黄三。

  仆从匆匆奔入:主子?

  洪成筹:取我印信和兵符,速去西城兵营,令吴守备召集禁卫军,立刻赶到福王府,听候福王指挥。

  仆从应声而去。洪成筹这才转向王允恩:王总管,我和你一块去拜见福王。

  王允恩激动:多谢!

  西暖阁,魏忠仁跪于软榻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昏迷不醒的天启帝。

  屏风后面,那些优伶们已显得筋疲力尽,器乐声也是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门畔,大小太监们静若寒蝉,等待着皇帝殉命的时刻。

  天启帝已经奄奄一息。

  暖阁内,魏忠仁仍然跪于榻旁,饮泣。榻上的天启帝一动不动。

  渐渐地,天启帝呼吸越来越慢,最终停止了呼吸。魏忠仁弯腰低唤:皇上,皇上!

  天启帝全无反应。魏忠仁轻轻握住天启帝的手,再叫:皇上,皇上!

  天启帝还是毫无反应。

  魏忠仁将手伸向天启帝口鼻处,试了试,确信天启帝死去了,悲伤地跪下,扑在天启帝身上惨叫:皇上呀!

  正是由于这一扑,竟使天启帝喉间发出“咕咕”的声响,扑出了一口气,接着恢复了呼吸。他甚至睁开眼睛,开始回光反照了。

  魏忠仁大惊,颤声叫:皇上,皇上!

  天启帝扭动身体,似乎想坐起来,却又瘫倒。他看看身边一切,知道自己即将殉命。他开始剧烈喘息,喘着喘着,猛然叫出一句:诏信王入宫!

  魏忠仁一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靠近天启帝,低声劝慰着:皇上安静些,皇上您吉祥着哪,皇上您准定是万寿无疆啊!

  天启帝却近乎疯狂地挣扎,一遍遍嘶声下旨:诏信王入宫!诏福王入宫,诏大臣们入宫!听到没有,快诏他们入宫见驾!

  太监们乱做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魏忠仁再劝慰天启帝“安静”,他甚至想按住天启帝的嘴,卡住天启帝的喉咙。但是,此刻的天启帝却充满力量,他挣开魏忠仁,固执的叫:快快!诏信王c福王,诏大臣们来啊!

  魏忠仁无奈,只得答应:小奴遵旨,小奴这就去。

  魏忠仁奔出弘德殿,令众太监:关上宫门。着锦衣卫出动。禁城里的每一道宫门都必须有人把守,任何人不得过往。

  太监们惊慌:遵命。

  太监们迅速关上弘德殿大门。

  天启帝的声音被关在里面了,但那声音仍在响着。时断时续,细若游丝。

  魏忠仁奔下玉阶,冲进黑夜。

  一声惨叫剌破夜空:啊!!

  密室之中的陈氏女子在榻上挣扎,她已是临产前夕,满面是汗,痛苦地抽搐着c呻吟着,挣扎着c奋斗着,要把这难产的孩子生下来。

  大群仆妇急急忙忙地张罗热水c毛巾。榻前的老稳婆不时用命令般口吻道:快了快了,姑娘挺着点!用力!用力!

  刘太监立于门畔,监视着她们,口中喃喃念叨着:上天哪,赐我们一位大明天子吧!保佑龙脉延续吧。

  榻上的陈氏痛得拼命呼喊着,挣扎着,腹中的婴儿快要临盆。

  那几个仆妇又扶又按,手忙脚乱,仍然控制不住她。

  老稳婆嘶哑地喊:用劲,用劲,再用劲!

  屋内外所有的太监c御医都急不可待翘首观望,迎接着即将出世的婴儿,迎接大明王朝的命运!

  魏忠仁一头撞进密室,急吼:怎么样了?生下没有?!

  回答他的却是陈姓女子的一声惨叫:啊!――

  所有人都围着那只木榻,分娩已进入最后关头。陈姓女子拼命喊叫着,汗如雨下。此刻,她腹中婴儿正在一寸寸诞生,一寸寸脱出母胎,一寸寸来到人间!

  稳婆兴奋地叫着:出来了,出来了!瞧见头了!瞧见腿了!瞧见身子了!

  旁边,魏忠仁踮着脚,瞪着双眼,紧张得眼珠子都要弹飞!

  “哇”一声响亮的啼叫,婴儿终于来到了人世。

  稳婆双手高举着一个浑身血水,啼哭不止的婴儿,低头看那细细的小腿间

  魏忠仁挤上前,紧张地声音都颤抖:是男儿吧?

  稳婆不敢做声,但是双手在一阵阵发抖。

  魏忠仁再次怒问:是不是男孩?!

  稳婆吓得哭泣了,不敢回答,将婴儿捧过来。

  魏忠仁夺过“哇哇”啼叫的婴儿,仔细一看,表情绝望了他怒叫一声“混帐!”掉转身,将那婴儿狠狠地扔出窗外――显然,那是女孩。

  众人一片惊呼

  窗外传婴儿落地闷响,啼叫声顿时消失。那婴儿竟被生生摔死了!

  太监c稳婆c御医统统跪下了,屋内久久的沉默,谁也不敢出声。

  猛地,魏忠仁发疯般地朝跪满一屋的太监们跺足怒吼:废物!饭桶!畜牲!统统给我斩了!

  魏忠仁方寸大乱,踉踉跄跄地朝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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