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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问政

  小圆圆仍然绑在柱子上,她半闭眼儿,随着音乐吟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鸨儿来到柴房,听着听着,竟被这美丽的歌声感动了。突然问:谁教你的?

  小圆圆吃惊地睁开眼:我妈妈。

  鸨婆儿:她在哪儿?

  小圆圆:死了

  鸨婆儿一言不发地替小圆圆松绑。之后掏出香巾,为她揩脸,理衣裳,亲切地说:圆圆哪,委屈你了。唉,那些丫头谁也比不了你。你不但聪明美貌,还天生一副好嗓子。将来,你肯定红遍整个扬州城,艳名远播大江南北!

  圆圆听任鸨婆动作,却一言不发。

  鸨儿近乎央求地说:圆圆哪,你不肯叫我妈妈就算了,我依你。可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吧?让我当你的干妈行不行?

  小圆圆望着充满期盼的鸨婆,终于点了点头,轻叫一声:干妈。

  鸨婆高兴地“嗳”了一声,把小圆圆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地说:圆圆哪,从今以后,干妈亲自教你弹琴c唱曲,干妈要把一身的本事全部传给你!

  瓢泼大雨鞭打着北京城,鞭打着黄墙碧瓦c宫楼亭台,鞭打着殿门前那座巨大铜炉,溅出阵阵水雾。

  玉栏下,龙首石槽正在倾泻滔滔水流。玉阶两旁,带甲侍卫在雨中排立,雨点打在他们铠甲上啪啪做响。伴随着雨声,隐隐可闻大殿里激烈的声音。

  弘德殿内,众臣肃穆排立。崇祯立于丹陛上,慷慨而言:想当初,洪武c永乐两朝,咱大明是何等兴旺!洪武爷贫寒出身,却能集天下义军,推翻前元蛮夷,创建天朝大业。永乐爷迁都北京,五征漠北,制《永乐大典》,遣海船纵横四海,恩威天下!啊,那时咱大明真是如日当空,光照环宇,万国来朝啊!为何这几十年来,总是贼寇不断,天灾人祸此起彼伏,朝廷税赋难支,各省民怨沸腾?前两年,你们还可以说是权阉乱政,奸党祸国殃民。如今,魏阉早就伏法,朝政为何还是这么举步维艰?国家为何还是这么多内忧外患?各省的军镇c民事c商旅c学政,为何还是这么穷兮兮c乱纷纷的?!今儿,朕把二品以上的大臣都请来,就是要问你们一个为什么!如果是朕失德,你们就直言进谏,不必顾及朕的面子,朕必定自纠!如果是朝政有误,你们可放胆指斥弊端。如果是阁臣渎职,矫功诿过,你们就当场纠弹。总之,朕想知道时弊在哪?祸根何在?如何才能中兴大明。

  大臣们沉默不语。

  崇祯讥道:满朝大臣,能这么安静,真是难得啊。安静得可怕!难得的令朕伤心哪!

  终于,一老臣出班,媚笑道:禀皇上。臣以为,本朝虽然开元未久,但皇上乾坤独断,拨乱反正,治国有方,已经初显盛世景象。天下子民,莫不额首称幸

  崇祯微笑:刘爱卿,朕看你没睡醒,还是出去淋点雨,清醒清醒吧。

  刘大臣惊愕:皇上?

  崇祯怒声:站到雨地里去!

  刘大臣狼狈地出殿,站在瓢泼大雨里,簌簌发抖。

  崇祯巡视众臣:接着说吧。但那些逢迎奉承之辞,一概告免!

  又一臣出班:禀皇上。臣以为,国家之所以动荡不宁,主要由于天灾所致。仅中原五省,旱灾c水灾c蝗灾c风灾接连不断,致使

  崇祯微笑着打断:李爱卿,永乐朝也有过十年九灾的时候,为何那时就能恩威天下,荡平四海?站到雨地里去吧!

  李大臣可怜地:皇上

  崇祯沉声:去!

  李大臣狼狈出殿,站进瓢泼大雨中,簌簌发抖。

  众臣一片惊慌不安,窃窃低语。

  崇祯沉声:接着说吧。但那些回避人祸c诿过于天灾的话,也一概告免!

  周言濡出班:皇上。臣执掌户部,开口就离不开银子,盼皇上不要嫌臣庸俗

  崇祯:银子好哇,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一户农家,只要有余银三两,他就不会造反。你说吧。

  周言濡:万历朝及其以前各朝,边关军饷只需五十万两,足矣;天启朝时,边饷则需二百八十五万八千六百两,尚且不足;本朝开元以来,边饷增至四百六十七万五千余两,是五十年前的十倍,所耗如此之巨,却还远远不敷所用。而朝廷每年的税收不过三百二十万两。皇上啊,兵祸把国家给掏空了!把百姓逼惨了!把江山给搞乱了!

  崇祯深深点头,喃喃地:是,是啊。

  杨思昌出班:皇上,臣执掌兵部。所谓兵祸,只局限于关外满清一隅,并非心腹之患。比兵祸更可虑的,则是中原各省的贼患。兵部每年军费,大部用于剿贼。而贼却越剿越多,剿不胜剿。臣以为,贼患甚于兵祸。

  崇祯深深点头:唔,唔。

  洪成筹欲言又止。崇祯看见了,点名:洪成筹,你有何话说?

  洪成筹出班,犹豫地:禀皇上,臣心里发乱,不知如何说话。

  崇祯沉声:直说。

  洪成筹沉重地:臣以为,治国当从治乱开始。而乱由心生。心乱了,定然处处是敌,剿不胜剿,防不胜防。因而,治国始于治乱,治乱始于治心。

  崇祯怔住:治心从何开始呢?

  洪成筹:从君臣一心开始。乱世之所乱,因为君臣离心了。

  众臣轰然响起一片议论声。

  崇祯则呆呆地看着洪成筹:好,说得好哇。说到根上了。

  众臣已经退朝,相互议论着朝宫外走。洪成筹与周言濡并肩走在最后。

  周言濡钦佩地:洪大人,今天你那番“治国始于治乱c治乱始于治心”的话,真可谓震聋发聩啊。

  洪成筹矜持地:在下冒失。一不留神,就把话说出去了。直到现在,在下还在后悔哪。

  周言濡:当时我可为你捏了一把汗。没想到,如此剌耳的话,皇上不但没怪罪,反而大获圣宠啊。佩服,佩服!

  洪成筹得意:其实。我还留着一句没说哪。

  周言濡:哦?请教了。

  洪成筹低语:敢问周大人,当今朝廷,谁的心最乱哪?

  周言濡:谁呀?

  洪成筹声音更底:皇上!皇上才是心乱如麻哪。皇上登基未久,急于求成,恨不得朝夕之间振兴大明,开创崇祯盛世。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家衰落到这个地步,百患丛生,乃是几朝几代积攒下来的弊病,犹如一个人浑身病患,就只能慢慢调养,当不住骤下猛药。皇上如果过于急切,就只怕“乱”没治住,反而添乱哪。

  周言濡微微颔首,口中嗯了一声,示意不远处的宫卫。洪成筹立刻噤声。

  王允恩领着两个太监走向弘德殿,那两个太监抬着一只沉重的箩筐,筐上盖着蓝布。

  玉阶前,王允恩驻足道:你俩就在这等候,守着这只筐子,不许任何人动。我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太监:遵命。

  王允恩将蓝布边角掖好,然后才步上玉阶。

  弘德殿暖阁内,崇祯立于案前题画扇面,扇面是一副墨竹。

  王允恩入内折腰:老奴叩见皇上。

  崇祯示意案上扇面,得意地:王允恩哪,瞧瞧朕这几副扇面如何?

  王允恩上前一看,赞道:好好。傲雪临霜,刚直不阿。

  崇祯:松c竹c梅,乃岁寒三友。朕要把这三副扇面,分别赏给周言濡c杨思昌c洪成筹。这三个大臣在今日朝会上,直言进谏,痛陈时弊,不愧为朝廷栋梁。尤其是那个洪成筹,说“治国始于治乱,治乱始于治心。而治心当从君臣一心开始”!此话,真是字字千钧,发人深省哪。

  王允恩:上有圣君,下才有直臣。臣子们之所以忠勇,那是由于他们坚信――皇上圣明!

  崇祯更高兴了:洪成筹在魏阉当道时,就与奸党誓不两立。听说他经常公开抨击权奸们乱政,被魏忠仁视为眼中钉c肉中剌。啊?此人刚直无畏,甚为难得呀。

  王允恩沉吟:皇上。也许洪成筹等人,当年公开抨击权奸,是表演给旁人看的。而私下里,却与魏忠仁结为一党哦,老奴说得是“也许”!

  崇祯惊讶: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允恩犹豫:禀皇上,老奴入住魏府后,在书房南墙发现一只密柜,内中除了些地契银票外,还有各省官吏写给魏忠仁的效忠信,以及

  崇祯沉声:以及什么?

  王允恩:以及――当时内阁大臣与魏阉之间,私下里的来往文书。

  崇祯大怒:拿给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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