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密信
两个太监抬着箩筐进入暖阁。放下筐，向崇祯，躬身而退。王允恩上前一把揭盖布，露出满满一筐书信：禀皇上，这些书信。上起万历末年，下至天启七年，共计三千二百四十三件。涉及全国各地c朝廷内外五品以上官员三百余人。
崇祯盯着冒尖的箩筐，大惊失色：这么多！说着，手颤颤地伸向书信。
王允恩沉声：老奴读了这些书信，一方面是怒不可扼，另一方面。可也真是份享受！为何呀？因为老奴看见，那些在公开场合下与魏阉誓不两立的大臣们，私下里竟与魏阉暗通款曲，表不完的耿耿忠心，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山盟海誓，鸟语花香。哎呀呀，简直就跟谈恋爱似的！
崇祯拆开一封信，颤声：周言濡！？
王允恩：户部尚书周言濡，与魏忠仁彼此唱和，有诗文十七件。
崇祯掷下，再抓起一封，痛声叫：杨思昌！？
王允恩：兵部尚书杨思昌，收受魏忠仁贿银八次，共计三十万两。
崇祯掷下，再抓起一封，痛声怒叫：洪成筹哇！
王允恩：兵部侍郎洪成筹，久与魏忠仁来往，并为其出谋画策，评议人臣之道。有书信三十八封！
崇祯咬牙切齿：朕c朕万万想不到，他们怎么会这样？朕还把他们看做“岁寒三友”哪！哪晓得他们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特别是这个洪成筹，朝会上那番治国治心之论，何等忠直，何等深刻。他怎么也会自甘坠落，成为阉党一流呢？！
王允恩：皇上只听到朝会的话，没听到他退朝时的话。
崇祯：说。
王允恩：下朝后，洪成筹与周言濡并肩而行。周言濡夸奖洪成筹大获圣宠。洪成筹则自鸣得意，说“当今朝廷上谁的心最乱哪？皇上！皇上心乱如麻呀！”
崇祯不禁一怔，无力地坐下了。
王允恩：他还说，“皇上登基未久，急于求成，恨不得朝夕之间振兴大明，开创崇祯盛世。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国家衰落到这个地步，乃是几朝几代积攒下来的弊病，犹如一个人浑身是病患，只能慢慢调养，不能用猛药。皇上如果过于急切，就只怕乱没治住，反而添乱了。”
崇祯跳起身，怒叫：放肆。来人！
侍卫入内揖：卑职在。
崇祯怒声：传命锦衣卫，立刻将洪成筹c周言濡c杨思昌逮捕关押
王允恩一头扑到崇祯足前，跪地颤声：皇上，皇上，万万不可啊！
崇祯：怎么？
王允恩：如果把这几个大臣夺职查办了，朝政怎么办？再者，这箩筐内足有三四百个文武臣工，难道统统罢免了吗？
崇祯醒悟，无力的摆手，令侍卫退下。崇祯不禁拭泪，长叹着：朕c朕恨死了这些奸贼！祖宗江山非坏在他们手里不可啊。
王允恩：老奴也恨他们。但老奴细细一想，又理解他们，同情他们。
崇祯：哦？起来说。
王允恩起身：当初，先帝重用魏忠仁，致使魏阉权倾朝野，形同二皇上。因此，臣工们才被迫虚以周旋，以求自保。皇上啊，魏阉利用臣工，臣工们也在利用魏阉。究其根源，如果先帝象洪武爷那样圣明的话，会产生魏忠仁这样的权奸吗？臣工们有必要这样观风使舵吗？须知，屈膝媚奸，对洪成筹这等饱读诗书的儒臣来说，也是件十分痛苦的事。这每一笔写下去，他们恐怕都会感到屈辱不堪！
崇祯颔首一叹：是啊。可见人心深不见底。人性，善恶难测。
王允恩：但如今时过境迁了，咱皇上君临天下了，他们也不会是当年的他们了。老奴恳求皇上，把这一箩筐的奴颜卑膝之辞，统统视为游戏之言，弃之不顾，永不追究。
崇祯沉吟片刻，微笑：朕可以不追究，但朕永远忘不了今天这事！朕会把这些书信当成一条鞭子，鞭策他们为朕鞠躬尽瘁。
王允恩喜：皇上这主意，真是圣君之道！
崇祯叹：唉，只是那洪成筹，叫朕好不伤心哪。
王允恩：老奴有句掉脑袋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崇祯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当说的呢？说吧。
王允恩颤声：老奴觉得，洪成筹下朝时那番话，颇有些道理。国家衰落到这个地步，乃是几朝几代积攒下来的弊病。任何人都不可能于朝夕之间振兴大明。皇上如果过于急切，便容易心乱。皇上心一乱，大臣更会六神无主了。说来说去，大臣们都得仰赖着皇上圣明。治国，当从君臣一心开始。
崇祯抓过一支扇子，默默把玩着，沉思着。
一太监立于玉阶上高喝：皇上驾到，众臣早朝。
鼓乐声中，众臣分列进入弘德殿。为首者，是周言濡，杨思昌。他们都隐显不安。
众臣在大殿中排立，齐齐折腰跪地：臣等拜见皇上。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高高立丹陛：平身。
众臣：谢皇上。
两个太监抬着那只大箩筐入殿，一直走到众臣当中，然后高举起它，哗啦啦一阵响，筐内书信全部倾泻到大臣面前，将周言濡洪成筹等人的脚埋没了。他们低头一看，顿时色变，惊慌不已。
崇祯踱下丹陛，踩着那些吱吱响的书信走到大臣中间。沉声：这堆垃圾，是几十年来魏阉的党羽们写给他的效忠信c劝进书，以及政务来往c诗词唱和等等。朝廷内外c各国各地的文武臣工，大部分都跟这堆垃圾有关。他们有的为魏阉出谋画策，有的私通款曲，有的接受贿赂，有的落井下石。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崇祯踱到杨思昌面前，不看他：有人为了讨魏阉喜欢，不惜调动五百名官兵，进山捕捉一只画眉鸟儿，只因这只鸟儿叫得好听，声声怡神养性，令人陶醉杨思昌颤抖着跪下了。
崇祯踱到周言濡面前：也不看他：有人一生勤俭，无私奉公。但为了安葬父亲大人，暗中接受魏阉赠送的一块风水宝地，以求祖脉旺盛，保佑自个官运享通周言濡颤抖地跪下了。
崇祯踱步洪成筹面前，不看他：更有人饱读诗书，以儒臣自命，平时总是道貌岸然，私下里却与魏阉诗文唱和。唱什么呢？女人的小脚！说那脚美如莲花，捧在怀里，真是爱不释手。朕不明白，女人的臭脚有什么好捧的？！这是在捧女人臭脚，还是借此捧魏忠仁的臭脚啊？！洪成筹满面通红，早就颤抖地跪下了。
于是，崇祯走到哪儿，那儿的大臣颤抖下跪。片刻间，大殿内臣工全部跪地。
崇祯颤声：朕稍微看了几封，实在看不下去。朕恶心！痛心！伤心哪！
满朝大臣此起彼伏地颤声：臣罪无可赦请皇上赐罪！
崇祯含泪道：列位爱卿，朕是为时势所逼，被迫登上皇位的。朕从即位第一天起，一直信任你们，尊重你们。为何？你们年龄比朕大，读书比朕多，你们是圣人子弟，天子门生。祖宗大业，江山社稷，都得靠你们的忠勇c血汗c智慧来维护啊！爱卿们哪，你们怎能坠落到这堆垃圾里，给那个连卵子也没有的太监下跪，真是自取其辱啊！奇耻大辱！
满朝大臣泣声：皇上皇上
崇祯：朕不恨你们，也不恨魏忠仁。朕恨谁哪？朕恨自个无能！如果朕是洪武爷那样的圣君，朝廷里能出权阉么，大臣会向奸贼俯首吗。因此，朕不怨天不怨地，怨自个无德无能，愧为人君哪崇祯拭泪。
大臣更为痛苦，俱拭泪：皇上息怒皇上保重臣等万死之罪
崇祯正声：洪成筹。
洪成筹膝行向前，颤声：臣在。
崇祯：拟旨。
洪成筹应声起身。到殿角文案边，那里早已备好纸墨。
崇祯奋然：朕要发布诏书，将朕的失德之处诏告天下，上禀祖宗。此诏就名叫做《罪已诏》！
崇祯走到殿门前，望着蓝天，含泪高声：朕稚嫩薄德，妄承帝位。虽苦心效命，终因权奸乱政，致使君臣离心，家国败落。内忧外患纷起，天灾人祸俱至。此皆朱有俭之罪也
洪成筹秉笔颤书，泪水直落，掉在纸页上。
崇祯继续：今日，朕将不赦之罪诏告天下子民，上禀列祖列宗。祈祷皇天后土，降罪于朕。崇祯痛声饮泣，哭着跪下了。
殿外一尊巨大的铜炉，炉中已燃起熊熊大火。
崇祯率领众臣立于铜炉前。高声：王允恩。
王允恩上前：奴才在。
崇祯：将魏阉的所有书信诗文，全部焚毁！
王允恩：遵旨。
两个太监抬出那只箩筐，把满满一筐书信倾倒在铜炉里。
崇祯高声道：爱卿们听着。魏阉祸国殃民，与列位无关。如今，此贼已灭，过往之事，永不追究！从现在起，朝廷上再无贼党，只有忠臣！谁再敢重提书信中的一个字，朕重惩不殆！
众臣齐声：遵旨！
崇祯：洪成筹，将朕的《罪已诏》放进火炉，焚化祭天。
洪成筹上前，双手高举那份诏书，放进铜炉。炉火更加凶猛。
崇祯跪地：朕向天而誓。君臣一心，中兴大明。
众臣跪地，同声颂道：君臣一心，中兴大明！
崇祯：重建天朝盛世，开创万古勋业。
众臣：重建天朝盛世，开创万古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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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盯着冒尖的箩筐，大惊失色：这么多！说着，手颤颤地伸向书信。
王允恩沉声：老奴读了这些书信，一方面是怒不可扼，另一方面。可也真是份享受！为何呀？因为老奴看见，那些在公开场合下与魏阉誓不两立的大臣们，私下里竟与魏阉暗通款曲，表不完的耿耿忠心，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山盟海誓，鸟语花香。哎呀呀，简直就跟谈恋爱似的！
崇祯拆开一封信，颤声：周言濡！？
王允恩：户部尚书周言濡，与魏忠仁彼此唱和，有诗文十七件。
崇祯掷下，再抓起一封，痛声叫：杨思昌！？
王允恩：兵部尚书杨思昌，收受魏忠仁贿银八次，共计三十万两。
崇祯掷下，再抓起一封，痛声怒叫：洪成筹哇！
王允恩：兵部侍郎洪成筹，久与魏忠仁来往，并为其出谋画策，评议人臣之道。有书信三十八封！
崇祯咬牙切齿：朕c朕万万想不到，他们怎么会这样？朕还把他们看做“岁寒三友”哪！哪晓得他们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特别是这个洪成筹，朝会上那番治国治心之论，何等忠直，何等深刻。他怎么也会自甘坠落，成为阉党一流呢？！
王允恩：皇上只听到朝会的话，没听到他退朝时的话。
崇祯：说。
王允恩：下朝后，洪成筹与周言濡并肩而行。周言濡夸奖洪成筹大获圣宠。洪成筹则自鸣得意，说“当今朝廷上谁的心最乱哪？皇上！皇上心乱如麻呀！”
崇祯不禁一怔，无力地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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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怒声：传命锦衣卫，立刻将洪成筹c周言濡c杨思昌逮捕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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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怎么？
王允恩：如果把这几个大臣夺职查办了，朝政怎么办？再者，这箩筐内足有三四百个文武臣工，难道统统罢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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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颔首一叹：是啊。可见人心深不见底。人性，善恶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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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沉吟片刻，微笑：朕可以不追究，但朕永远忘不了今天这事！朕会把这些书信当成一条鞭子，鞭策他们为朕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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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叹：唉，只是那洪成筹，叫朕好不伤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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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恩颤声：老奴觉得，洪成筹下朝时那番话，颇有些道理。国家衰落到这个地步，乃是几朝几代积攒下来的弊病。任何人都不可能于朝夕之间振兴大明。皇上如果过于急切，便容易心乱。皇上心一乱，大臣更会六神无主了。说来说去，大臣们都得仰赖着皇上圣明。治国，当从君臣一心开始。
崇祯抓过一支扇子，默默把玩着，沉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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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乐声中，众臣分列进入弘德殿。为首者，是周言濡，杨思昌。他们都隐显不安。
众臣在大殿中排立，齐齐折腰跪地：臣等拜见皇上。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高高立丹陛：平身。
众臣：谢皇上。
两个太监抬着那只大箩筐入殿，一直走到众臣当中，然后高举起它，哗啦啦一阵响，筐内书信全部倾泻到大臣面前，将周言濡洪成筹等人的脚埋没了。他们低头一看，顿时色变，惊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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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踱到周言濡面前：也不看他：有人一生勤俭，无私奉公。但为了安葬父亲大人，暗中接受魏阉赠送的一块风水宝地，以求祖脉旺盛，保佑自个官运享通周言濡颤抖地跪下了。
崇祯踱步洪成筹面前，不看他：更有人饱读诗书，以儒臣自命，平时总是道貌岸然，私下里却与魏阉诗文唱和。唱什么呢？女人的小脚！说那脚美如莲花，捧在怀里，真是爱不释手。朕不明白，女人的臭脚有什么好捧的？！这是在捧女人臭脚，还是借此捧魏忠仁的臭脚啊？！洪成筹满面通红，早就颤抖地跪下了。
于是，崇祯走到哪儿，那儿的大臣颤抖下跪。片刻间，大殿内臣工全部跪地。
崇祯颤声：朕稍微看了几封，实在看不下去。朕恶心！痛心！伤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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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更为痛苦，俱拭泪：皇上息怒皇上保重臣等万死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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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率领众臣立于铜炉前。高声：王允恩。
王允恩上前：奴才在。
崇祯：将魏阉的所有书信诗文，全部焚毁！
王允恩：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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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高声道：爱卿们听着。魏阉祸国殃民，与列位无关。如今，此贼已灭，过往之事，永不追究！从现在起，朝廷上再无贼党，只有忠臣！谁再敢重提书信中的一个字，朕重惩不殆！
众臣齐声：遵旨！
崇祯：洪成筹，将朕的《罪已诏》放进火炉，焚化祭天。
洪成筹上前，双手高举那份诏书，放进铜炉。炉火更加凶猛。
崇祯跪地：朕向天而誓。君臣一心，中兴大明。
众臣跪地，同声颂道：君臣一心，中兴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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