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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铜钱

  扬州府衙,王允恩在几个地方官吏的陪坐下,缓缓饮茶,目光巡视着官吏们,令他们个个不安。

  一个知府陪笑道:王公公大驾光临,是咱们扬州府之福啊!下官敢请王公公多住些日子,钦差之余,游览一番扬州的山光水色,指点指点下官的政务

  王允恩一笑:这话听起来,象是要撵老夫走哇!老夫知道,我多呆一天,你们就一日不安。

  知府惊道:下官万万没有此意。

  王允恩:罢了,诸位美意,老夫心领了。老夫只是路过扬州,赴南海降香。明天就起行。

  知府急道:下官盼望多年,限不容易盼来王公公。公公千万多住些日子,让下官等聆听教诲。说心里话,下官为留住公公,恨不能把南海搬到公公脚跟前来!

  王允恩快活地大笑:哈哈哈好吧,那我就住三天吧。

  知府喜道:谢王公公!

  王允恩:不瞒列位,老夫此行,除了奉旨降香以外,还奉有皇后娘娘一桩差使。

  知府:请王公公示下。

  王允恩:扬州自古出美女,皇后娘娘托老奴选几个色艺超群的秀女,入宫侍候皇上。

  知府奉承着:王公公真是来对了,扬州城美女,附拾皆是啊。

  另一官吏接口道:近年来,名满大江南北的,要数“扬州八艳”!

  王允恩注意了:哦?老夫愿闻其详。

  官吏得意地:扬州八艳”之魁首,名叫陈圆圆。她呀,年方十六,其歌喉美如天籁,其美貌举世罕见。一扇琵琶,弹得更是出神入化!秉王公公,陈圆圆的艳名已醉倒无数才子阔少,可她就是不肯出阁嫁人。

  王允恩微笑:哦?傲得很嘛。

  知府察颜观色地:下官立刻传陈圆圆来,替王公公陪酒。

  王允恩摆手:哎――不必。这种女人,老夫见得多了。列位继续聊。

  官吏眉飞色舞:扬州八艳排名第二的是彩凤,这姑娘呀

  王允恩似听非听,已陷入深思。

  夜晚,楼外楼的楼阁上高高地悬挂所有歌妓们的招牌,其中最显著的就是陈圆圆的艳名。

  王允恩独自身着便装,仰头望一眼招牌,之后慢步入内。

  院内高耸一座戏台,人声熙攘,热闹非常。陈圆圆尚未出台,而台下豪客与阔少们早已迫不及待了,纷纷呼叫着:美圆圆,亲圆圆,哥哥想死你了,快快出来吧!

  王允恩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长扇一抖:小二,上茶。

  陈圆圆坐妆台前,却不肯上妆。

  鸨儿拿着一迭曲单站在她旁边,急道:心肝哪,您看看,这么多公子点了您的曲子。您就快点上妆吧!

  陈圆圆看一眼密密麻的曲单,说:干妈,这么多曲子,我怎么唱得过来呢?今儿我累了,想歇着,干妈代我向客人告罪吧。

  鸨婆儿求道:心肝哎,今儿捧场都是贵客。您又是咱全戏班的柴米油盐c衣食父母,您不唱怎么成?干妈求您了。

  陈圆圆低声:干妈,你知道的,我发烧已经好几天了。硬唱,会倒了嗓子!

  鸨婆儿也低声:千万别让人知道。心肝,凭你现在的名气,打个喷嚏也有人叫好!你只要赏他们几声小曲,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扔上来了。

  陈圆圆气道:你不就是馋银子么,我让你赚个够!你出去跟他们说,今儿唱曲以礼金高低为序,谁出得银子多,我就先唱谁点的曲!但是,我只唱一曲。

  鸨婆连声应道:好好!

  公子哥们还在呼喊:亲圆圆c美圆圆,快出来!

  鸨儿走到戏台上深深揖个大礼,笑道:列位客官,圆圆有话。今儿她将使出平生本事,为客官弹唱艳曲。

  众公子阔少立刻喜叫:好好!

  鸨婆继续说:但是,圆圆的曲子要以礼金高低为序,谁出得礼金多,圆圆就先唱谁的曲子

  众公子阔少立刻喧闹起来。一个公子跳起身,将一只大银锭敲在桌上:本公子出五十两!

  众人一片惊叹。叹声未绝,又一公子跳起,把一只更大的银子敲在桌上:本公子出一百两!

  众人又是一片惊叹,叹声未绝,第三个公子跳起身,将两锭大银同时敲在桌上,仰面高叫着:大爷我出二百两!

  又有人跳起:老子三百两!

  再有人跳起:爷它妈的出四百两!!

  渐渐的水涨船高,点曲儿竟然演化为群公子之间的“斗富”。到最后,他们为了夺得陈圆圆的第一只曲儿,礼金竟叫至“五百两”。

  跑堂的捧着玉匣,奔来奔去地接过公子们递上的曲单。那鸨婆儿在台上看得心花怒放,口中“哎哟哟”地叫着,满台打躬道谢。

  当跑堂的捧着满满的玉匣即将入内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王允恩忽然咳嗽了一声,开口了:都点完了么?该轮到老夫点曲了吧?

  王允恩气势与嗓音立刻让全场一片寂静,人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跑堂的把玉匣捧到王允恩面前,笑道:请这位爷开出价来。

  王允恩手伸进怀里慢慢地掏呀掏――全场人都预料他将掏出一个金元宝或者喊出一个天价,但他却掏出一枚铜板,亮了亮,朝玉匣里一扔:老夫出一个铜子,点一曲《碧云天》!

  跑堂气得直瞪他,惊讶不已。

  梳妆台畔,鸨儿站在盛装已毕的陈圆圆面前,拿着那厚厚曲单喜孜孜地说:陈公子出了三百两;黄公子出到四百两;宋公子――嘿嘿,出到了五百两啊!

  陈圆圆看一眼,气道:哼,豪门恶少,都是丧天害理的钱!

  鸨儿陪笑:公子们恨不能掏出心肝来,给咱们圆圆铺路,出台!

  这时候,玉匣中还剩下一只铜板。

  陈圆圆看见了,伸手拿起:这是怎么回事?

  鸨儿不屑地:一个要饭的老东西,只出了一个铜板,就想点曲《碧云天》,这是在污辱咱们圆圆哪!

  陈圆圆笑了:干妈,那老东西只怕不是污辱我,他是污辱那些一掷千金的阔少!

  鸨不信:你怎么知道?

  陈圆圆微笑:这还不明白吗?他的心思和我一样。我恨那些公子阔少,他也恨那些公子阔少呗。

  满台音乐骤起,陈圆圆即将出场,豪客与阔少们引颈急望。

  终于,陈圆圆手执琵琶出场了,她千娇万媚地道:谢列位哥哥们捧场,奴婢就从礼金最多的曲儿唱起

  一位公子自豪地走到前台首座,面对陈圆圆坐下。他赢得一片彩声。

  后场,王允恩失望地叹口气,默然起身,孤独地朝门走去。当他快要踏上门槛时,忽听得台上传来悲凉的歌声: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王允恩呆住了,不禁回头惊愕地看去。

  顿时,台上的陈圆圆与王允恩四目相对,她的歌声继续着: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王允恩突然看见,陈圆圆怀抱琵琶,纤纤玉指间竟然捏一枚铜板,她是用他给的那铜板弹拨着怀中根根银弦,奏出无比动人的音乐

  满场公子阔少瞠目结舌。那位出钱最多的公子大叫:怎么回事?这不是爷点的曲子!

  这世界上最值钱的是钱,最不值钱的也是钱。

  此刻的陈圆圆并不知晓这一文钱的主人会是皇宫里的人。

  母亲临终时,留给陈圆圆两个愿望:第一,不要沦入娼门;第二,不要进入皇宫。现在她已经违背了母亲的第一个愿望,接下来,她又能否抗拒皇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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