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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谢景开了两服新药, 司马冲服用过后,身体状况稍微稳定了些。

  “他这病到底如何了?”王悦私底下拉了拉谢景的袖子。

  谢景眼中有瞬间的幽深, 随即恢复寻常模样,“底子差了些, 又加上这些年没好好照料,身体亏空得很厉害。”他敛了眉淡淡道:“也不知道平时服用的是什么药。”

  王悦叹了口气, 倚着栏杆看向谢景, “你怕是不知道, 他这些年在晋陵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今儿也是头一次听见这事,要说晋陵的官员也是猖狂, 敢这么对待一个王族贵胄, 一个个怕是真不想活了。”王悦不紧不慢说着话, 眼中锐气一闪而过。

  谢景望了他一会儿, “你对他倒是真上心了。”

  “人既然到了我跟前, 总不能死在我手上。”王悦伸手撑上栏杆, 背靠着院子望向谢景, “司马冲他到底是个天潢贵胄, 说出去,他是曾经的三皇子,如今的东海王世子,也算得上半个人物,人要是真在我眼皮底下不明不白死了,这不是又当头泼我一脸脏水?”

  王悦可以肯定, 无论司马冲是病死还是如何死的,只要他死了,这笔债准赖自己头上。你别瞧司马冲活着的时候挂着个虚名什么都不是,他一旦死了,说不定能改变江左整个政局。

  好不容易劝王敦撤出建康让局势缓了些,王悦可不想这时候再犯众怒,想到这儿,王悦又忍不住想起死在荆州道上的谯王司马承,一时有些气结。

  王廙挑这个时候杀司马承,那真是挑了个好时候。王悦真想写封信问候他这位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什么玩意的伯父一句,你是个傻子吗?

  明知道众怒难犯,不好好在家闷声发大财,反而跳出来给人当活靶子,不是傻子是什么?

  王悦觉得头疼,低头揉了下眉心,更觉得司马冲不能死了。

  至少不能死在他跟前。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了句,“若是王敦有一日的真的反了,你要如何?”

  王悦正低着头,闻声手一顿。

  “说什么呢?”他抬头微微瞪了眼谢景。

  谢景笑了笑,伸手揉了下王悦的脑袋,“你不也觉得他找上司马冲是为了算计司马绍?他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反了,你怎么办?”

  “不会的。”王悦顿了很久,抬头看向谢景,低声道:“不会有这一日。”

  谢景若有所思地轻点了下头,没再追问。

  王悦的手脚忽然有些冰冷,他抓着栏杆,脑海中忽然就闪过那些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忘记的《晋书》片段。带着新鲜血色的书哗的一声在他眼前迅速摊开,一页页泛黄的旧纸页上笔墨腾飞,王悦在兵荒马乱的史书沙场中看见一熟悉身影。

  佩刀跨马的年轻将军眉眼冷峻,他从黄沙中来,身后是战死旧部二十万余。

  一世枭雄。

  王悦忽然就想到这四个字,心猛地一沉。

  这乱世的史书,满纸满篇从来只写两个字,野心。枭雄这两个字,自古以来便象征着勃勃野心。

  “若是真的有一日,”王悦抓紧了栏杆,忽然低笑道:“我兴许”

  后面的那几个字谢景没听清楚,他不知道是王悦声音太低了,还是王悦压根就没说出来。

  王悦陪着司马冲在姑苏的小院住了几日,相处下来,王悦发现一件事儿,他发现司马冲这人,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黏人。

  王悦这段日子本来就到处忙着敲诈勒索收米粮,没什么工夫照顾这位娇气的小公子,又担心司马承一死京师动荡,想着赶紧把手头的事儿处理干净赶回去,总之一句话,他心思没怎么放在司马冲身上。他想的是,有谢景帮忙照看,司马冲怎么都出不了事儿。

  王悦真没想到,出倒是没出事儿,就是司马冲的反应有些意料之外。

  要说谢景这人吧,的确是有些不近人,平时脸上也没什么多余表情,谢家那一众小辈心底都挺怕他的。司马冲也有些这个意思,本来就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平时撞见谢景,头恨不得低到地里头去,那副窘迫样子看得王悦眉头直抽。

  怎么怕成这样?

  院子里本来人就不多,他怕谢景,王有容虽然平易近人但是相当不正经,其他全副武装的侍从他更是不敢亲近,一来二去,在整个院子里,他最黏的竟然是自己,王悦看着每天恨不得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司马冲,难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倒是真不怕我?”王悦打量着低头抓着自己袖子不肯放的司马冲,真怀疑这孩子真的十六了吗?这年代的孩子都懂事的早,十多岁当家做主的多的是,十六,穷苦人家的孩子都上过战场杀了三四年的胡人了。

  司马冲嗫喏地开口,“我能同你一起出门吗?”

  王悦看笑了,“你跟着我能做什么?你到时候给风吹跑了我还得去追你,别添乱了,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回建康之前会给你安排去处。”

  司马冲极轻地抖了下肩膀,脸色更白了,“我c我哪儿做的不好吗?我有哪儿做错了吗?长豫大哥,我,我以后会改的,我现在身体也好多了,我”他急切地想解释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清楚。

  “不不,你挺好的。”王悦忙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怕成这样,你不会有事。”

  “那c那我能同你一起出门吗?”司马冲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那一副王悦不答应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得王悦眉头直跳。王悦尚未说话,忽然,他侧身往王悦身旁躲了下。

  王悦疑惑地抬头看了眼。

  谢景。

  谢景打量了两眼司马冲抓着王悦的手,王悦忙把手抽出来,他抬眸看向王悦,“出门?”

  “嗯,约了姑苏太守喝茶,老狐狸紧紧抓着粮食不肯放,天天在我跟前抹眼泪哭穷,说他们这儿穷山恶水刁民还多,抬头瞧不见青天,信他的邪,摆明了要给我断姑苏水运粮道,他们是怕战火烧到这儿他们没粮草,一群怕死的全然不管北路边军的死活了,也不想想边军若真是全盘溃败了他们能活?”王悦笑了下,“再磨一阵子,看看他是要钱还是要权。”

  谢景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兴许是信不过,这些年朝廷征粮,大部分粮食最终进了世家大族的粮仓府库,屯粮,不止是州郡地方官员在做。”

  王悦点点头,“我写信问过王导了,确有这事,京师局势复杂,那些世家大族,他们已经吞进去的,再让他们吐出来是吐不出来了,只能让这一批粮食出来之后尽量不流经世家之手,我的意思是直接通过州郡将军之手往外走,能护住一点是一点,如今的大局之下,你要这群贪习惯了的京官突然间深明大义绝无可能,权衡之下我只能这么做,他姑苏信不过我,对我不甚满意,我也只能如此。”

  谢景问道:“王家有人屯粮吗?”

  王悦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摇了下头,“如何会没有?王家人也不是个个清白圣人,就连王导都在我母亲的念叨声中私底下屯了一批,住钱窝里不顺手捞两把谁都手痒,我管不过来,也不可能管得住,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别失了分寸就算对得起我这阵子的忙活了。”

  王悦极轻地叹了口气,对着谢景难得抱怨了两句,“我之前想朝堂之事应该挺容易,如今真的上手,才觉出难处,尤其这种动荡战乱下的江东局势,那真是寸步难行里混个苟安,能挑着细缝走两步就真是相当不错了。你看这些事儿,要是搁我以前的性子,贪粮食搞出亏空的人不管王家人谁家人全都先下狱收拾一顿,姑苏太守那老狐狸在我跟前装傻,我早就直接把刀按他脖子上磨了,他日子还能这么舒坦?”

  谢景极轻地笑了下,“不容易。”

  王悦摇摇头笑了笑,“的确有些不容易。”他没再继续抱怨,一双眼静静望着谢景,心里直叹谢景这人长得真是赏心悦目。他笑了下,“就先这样,我走了。”

  “去吧。”谢景点了下头。

  王悦身形刚一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讲话的司马冲立刻伸手拉住了王悦的手,“长豫大哥!”

  王悦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司马冲,轻轻一拍头,“把你忘了。”他扬头吐了口气,“不是,殿下,你要如何啊?”

  “我c我想同你一起出门。”司马冲抬眸紧紧盯着王悦,感觉到谢景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把头压得更低了。

  王悦看了眼谢景,谢景望着司马冲抓着王悦的手,王悦后知后觉地慌忙将手抽出来,对着谢景道:“我看这样,他这两日一直在院子里,我带他”

  谢景淡淡打断了王悦的话,“他身体不好,如今姑苏满城飞絮,吸入肺怕是要咳血,风又大,一旦受凉能去他半条命。”

  王悦一噎,扭头看向司马冲。

  司马冲的脸色一白,颤抖着抓上王悦的袖子,不敢抓太多,只敢抓一个角,攥得指节发白。“我c我不会,我会小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c我真的会小心,我想跟着你出门看看,我没来过姑苏,我跟着你看一眼我就回来。”

  王悦看着结结巴巴的司马冲,听着他着急的解释声,莫名就回忆起很多年前,心咯噔一下。

  那年他在长平宫第一次瞧见司马冲,病弱的小皇子坐在阶下看书,小心翼翼又暗含羡慕地看着从门口走过的自己,吊儿郎当的他回头随意地看了一眼,司马冲立刻低头装作认真背书的样子。

  这些年,司马冲的确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自小长于深宫,因为久病的缘故几乎连长平宫大门都没踏出来过,后来被送到晋陵当东海王世子,说是让他继承东海王香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皇帝放弃了这儿子,当年年纪尚小的司马冲一路被送到晋陵,一路上连马车都没踏出一步,后来在晋陵又病居在旧宅,闭门不出。

  这一趟来姑苏,怕是这少年头一回真正走出来,晋陵到姑苏,他一直被拘束在马车上,这会儿想出去跑跑走走的心思王悦也能理解。

  谢景像是看穿王悦心思似的看了他一眼,嗓音里听不出情绪,“本就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悦看了眼司马冲,司马冲巴掌大的脸上褪尽了血色,嘴唇微微颤抖,“长豫大哥。”那样子分明是怕谢景。

  王悦顿了很久,伸手拽过司马冲的胳膊,“算了算了,去吧,上车。”他把人往马车那儿推了把。

  谢景的眼神忽然就一暗。

  王悦回头看向谢景,“我多留意,出不了事儿,你看他整日在屋子里待着也挺烦的,我早点带他回来。”王悦点点头,没敢多说,自己倒退着往马车上走,见谢景没什么反应,他转身拍了下马夫的肩,“走吧。”

  谢景看着那辆缓缓驰离小巷的马车,没说话。

  王悦坐在马车上,头皮有些发麻,转头看了眼兴奋地扒着车窗全然无视了自己存在的司马冲,看了半天,极轻地叹了口气。

  司马冲忽然刷一下回头看向他,“长豫大哥,谢”

  “行行行,你继续看,别谢了。”王悦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倒是顺心如意了,感情回头给谢景赔不是的不是你,王悦有些想叹气,想想又忍住了,他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是懂了小时候他求着王导要去军营,王导战战兢兢地答应他,回头对着他母亲曹淑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的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司马冲手扶着窗楞,望着皱着眉头的王悦,忽然笑了下,那一笑极为和煦,看得王悦都微微一愣,他倒是第一次见这少年这么高兴。

  司马冲将手伸出窗户,王悦没有拦他,反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你真从没出过门?你来姑苏,一路上都蒙在马车上?”

  司马冲腼腆地笑了下,长袖鼓风,他回头看向窗外,清秋的风从他指缝间流过,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莹白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抓了点东西收回来。

  摊开手,是一些碎絮。

  他好奇地看向王悦,王悦扫了眼,“风絮,秋天多的是,没见过?”

  “嗯。”司马冲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握着那风絮的手却是偷偷攥紧了。

  王悦看了会儿,笑了下,没再多说,怕多说了司马冲不自在。

  王悦从太守府里头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忍了一天不把刀架在那肥的跟鸭子一样的太守脖子上,王悦抬手松了松自己的手指骨节,咔擦咔擦一阵声响。

  一掀开马车的帘子,王悦顿时愣了,猛地回头看向侍从。

  “司马冲人呢?”

  王悦带人找了整条街,恨不得将姑苏城的地皮都掀一遍,找着人的时候,东海王小世子正缩着手站在一个摊子前,伸长脖子盯着那老板手中一只风筝看,他周围一群小孩各自拿了风筝走了七七八八,人都走光了,唯独他还站在那儿,带着些羡慕又带着些惊奇,那副没见过世面活生生的土包子模样让王悦心头火气哗的一下灭了。

  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心塞。

  司马冲回头看见王悦,先是极为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发,猛地又见王悦身后一大队人,脸上的腼腆一僵,他像是终于想到什么似的慌乱解释,“我c我给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我c我”他看看那风筝又看看王悦,“我就是看看。”

  王悦走上前,从那老手艺人的手中将司马冲盯了老半天的风筝拿起来,风筝上是只鸟的纹章,青翅碧眸,呈展翅之状。

  这清秋冷时节还有卖风筝的,不多见。“老伯,这纸鸢多少钱?”

  司马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跟那清澈夏夜的星子一样亮,一双眼都要粘到王悦身上去了。

  那老伯笑了下,“一文钱,不过要汉魏制的五铢钱,不收新钱。”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公子也知道,朝廷新钱”

  “我知道。”王悦点点头,笑道,“新币不值钱,朝廷在钱币这块儿的确不像话。”

  那老伯一愣,随即手里落了枚小小金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朱衣年轻人已经拎着那只青色风筝走远了,而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看了半天的少年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地瞧他手里的风筝,卖了十几年纸鸢的老伯想了半天,手忽然一哆嗦。

  洛中朱衣,权门中人。

  朱衣飞禽纹,那分明是朝廷上品公卿的打扮啊!

  老伯再看去,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一只青翅大鸟纸鸢迎风而起,直跃云天。

  大道上。

  王悦轻轻扯着手中细线,仰头看着那高高在天的风筝,感受到一旁司马冲几乎是灼热的目光,极轻地勾了下唇。他淡淡问道:“就为了这东西你在那儿蹲了一下午?”

  司马冲急忙点点头,随即又反应出来王悦话中的嘲弄味道,慢慢低下了头。

  王悦不紧不慢地扯着丝线,装着没看见司马冲的倾羡目光,“你小时候没碰过风筝?”

  司马冲闻声微微一顿,眼中一线流光转瞬飞逝,他望着王悦的侧脸,良久才低声道:“碰过。”

  “是吗?”王悦略显诧异地看了眼司马冲,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司马冲脸刷的一红,看得王悦下意识一愣,这是什么反应?

  “我c我能”司马冲咬了下唇,看着王悦手中的线筒欲言又止,“我我会小心的,不会再弄坏了,我能我能”他看着王悦有些说不出手。

  王悦看笑了,觉得司马冲这人还挺有意思,偏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仰头看着那纸鸢。

  司马冲眼中有失落一闪而过,随即听见王悦懒懒问他。

  “知道这什么鸟吗?”

  司马冲一顿,慢慢仰头看向那纸鸢,纸鸢上绑了只小竹哨,风一吹,悠长的调子随风荡开,满城风絮迷人眼,那只飞鸟高在云天之上,俯瞰山川万里。司马冲似乎看愣了。

  王悦一看司马冲那样子就知道这少年不懂,笑了下,又觉得自己怎么逗起他了,伸手将那风筝的线筒放在了司马冲手中。

  司马冲看向王悦,捏着那线,忽然腼腆笑了下。少年和煦,如诗如画,如三月春风。

  王悦走上前翻上了马车,司马冲牵着那极高的纸鸢,孤身站在古道上,仰头看那云天风景,忽然他轻笑着低低呢喃,“知道。”

  多年前建康长平宫。

  朱衣的少年放学归来早,捏着风筝找太子司马绍,路过长平宫又瞧见那可怜兮兮的小皇子,顿了一下脚步,走远了。

  少年走出去很远后,又折了回来,他随手将风筝塞到那从来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子手里,懒洋洋道:“送你了,我不要了。”

  小皇子捏着那只风筝,涨红了脸,一句谢谢尚未说出口,那朱衣少年却已经走远了。他低头看手中描绘得极为精细的纸鸢。

  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万里河山都能飞尽看尽。

  王悦带着抓着只风筝玩了一下午的土包子世子回了院子,一进门忙敛了脸上的神色,低头仔细闻了下身上有没有酒味。

  司马冲怪异地看了眼他,抱着自己的风筝。

  王悦示意他回房,自己转身往谢景的院子走。

  谢景正在窗边低头整理书信,听见脚步声微微一顿,抬眸望去,随即看见一团东西朝自己扑过来,他侧身避了下,“你做什么?”他手中捏着书信,看向扑了个空的王悦。

  王悦撞上窗楞,低头尴尬了半晌,顺势抬起一只脚直接在窗户上坐下了,回头扬起笑看向谢景,“谢大人,忙啊?”

  谢景盯着他看了会儿,缓缓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王悦摇着头笑,手想撑上窗户却落了个空差点摔出去。

  一只手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他这才没整个人栽出去,谢景扶着他的腰,低头看着勉强坐稳的王悦,极轻地叹了口气,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悦抬头对着他一个劲儿笑,谢景仿佛又看见那团毛茸茸的尾巴从王悦身后冒出来对着自己摇晃。他没说话。

  王悦仰头看他,谢景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微微一挑眉,“喝了多少?”

  “就一盅,姑苏当地的米酒,前些年设了酒禁剩下的,酒还可以。”

  王悦坐在窗户上摇摇欲坠的,谢景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把王悦从窗户上抱了下来,“被他贿赂了?”

  王悦顺势环上谢景的脖子,“哪能?他眼瞎了他贿赂我,按王家那家业,他得贿赂到倾家荡产变卖妻儿!他背后是一整个姑苏乃至大半淮北士族的势力,吃准了我不敢明目张胆动他,就在这儿跟我耗着。”王悦低头轻笑了声,“又怕真把我逼急了,怕我真豁出去收拾他,今日他那副样子你是没见到,哭穷,喝盏茶的工夫,他第十六房小妾因他今年没钱给她买新衣裳转头跟别人跑了这事儿,他反反复复对着我念叨了八遍。”

  谢景极轻地笑了下,修长的手轻轻摸着王悦的脊背,像是在给小动物顺毛。

  王悦也是抱怨得顺口了,开口便道:“还有那司马冲,今天我出门他人没了,没了!我还以为他跑了!我差点没掀了洛阳城就为了找他,结果这人同一群五六岁大的孩子一起蹲在人卖纸鸢的跟前,我一眼看去,就属他一大高个的最显眼,我真是服了他了!”

  谢景抚着王悦的手忽然便微微一顿,他垂眸淡淡望了眼王悦。

  王悦猛地察觉到不对劲了,张口一阵无言,等等,刚谁先提的司马冲来着?他望着谢景尴尬地笑了下。

  谢景倒是没多说什么,松开了王悦的腰,将案上那封信轻轻递了过去。

  “把这里的事儿处理完,早日回建康吧。”

  王悦拆开信看了眼,眼中猛地一亮,“这信你哪里来的?”

  “谢家有个长辈在姑苏,我在他家住的日子里,顺手查过当年淮北的几个重镇的太守与将军的底细。”

  “华佚叛乱,我记得那还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元帝在江东第一场硬仗,王导当年靠着便是这场仗拿了爵位,他这人有两分手段啊,华佚旧党,这些年底子洗的很干净啊!竟是无一人察觉?帽子一扣上去,十足的叛党余孽啊!往死了冤枉他夷他九族都成。”王悦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景,“你怎么查到的?”

  “循着痕迹总能摸出点蛛丝马迹。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谢景脸上没什么情绪,平淡地说完这一句,转身往外走。

  “哎?!”王悦一愣,看着往外走的谢景,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腿便追了上去,“谢景!”

  王有容坐在廊下,花前月下,风月正浓,他正在那儿翻着些男男女女巫山的书册子,正好撞见王悦追着谢景从他面前跑过,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嘴角极轻地抽了下。

  “有伤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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