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
顾子航很尴尬的笑笑：“还好吧。”
秋娜报以一个微笑，这个微笑里似乎包含了很多的内容，在那一瞬间，顾子航觉得，秋娜似乎已经读懂了自己的谎话，或者说是尴尬，因为秋娜走向自己的父亲，蹲在爸爸的面前，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点的乞求：“爸爸，你答应过我的。”
黄江涛抬起眼睛，盯着女儿的双眸，虽然是在侧面，但是这一次，顾子航看清楚了，黄江涛以往冰冷的眼神里，此时却是充满着温暖的父爱。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秋娜重新站起，带着那只猫，回到了卧室。
黄江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十指交叉抱住右腿的膝盖，终于开口了：“这房子是结婚之前买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刚参加工作，工资不高，父母也帮不上忙。我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她是家里老小，爸爸妈妈年事已高，更是指望不上。所以我们只能是咬紧牙关，东拼西凑地，买了这么一套小房子。她是美术出身，屋里所有的设计，都是她做，所有的执行施工，都是我做。可以说这套房子，就是我们两个一手装修出来的。秋娜也是在这个房子里出生的。后来，我们的条件慢慢越来越好，也买了其他的房子。但是日子却过不下去了。离婚的时候，我要了这个房子，其他的都给了她，因为，法院把秋娜判给了他。”
“你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所以，把夫妻两个的共有资产，除了这个房子之外，都给了她是吗？”
“是的，大人离婚是大人的事儿，但孩子”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呢。”
“上次，在你办公室，你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我记得，当时你的回答是，感情破裂。”
黄江涛头也没抬，表情机械的说：“是感情破裂。”
顾子航笑了一下：“天底下所有的离婚理由，都可以用感情破裂这四个字来概括，但是黄老师你觉得，这四个字真的可以概括全部的离婚理由吗？”
“你说的对，不能。”
“黄老师，你知道秋娜对于失去妈妈这件事，是有很大创伤的，我觉得对孩子目前来说，给他最好的安慰，就是尽快找到凶手，你明白吗？”
顾子航的意思其实非常的清楚，你既然对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么深沉的爱，你就应该知道，女儿急需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而找到凶手的关键可能就在于，你是不是能够跟警方配合。
黄江涛点了点头，朝秋娜所在的那个卧室门看了一眼。似乎担心她随时会出来。在确定女儿没有出来之后，黄江涛压低了声音：“因为，她有了第三者。”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朱婷。顾子航不惊讶，是因为他早就知道。
“你是以什么来确定，死者，你的前妻有了第三者呢？”
黄江涛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这还需要什么来确定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一边稍稍有点儿不对，对方都能感觉得到。不要说什么女人的第六感很强，男人也一样，只要你足够在乎一个人，你就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只有这个吗？”
“当然不是，有时候人的感觉是有可能出现错误的，尤其是，你不希望这个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那时候，尽管你觉得自己的感觉很准，但是你依然会不愿意去相信这个感觉。”
“你就这个事情跟他聊过吗？”
“没有。因为我知道问也没用，这种事，会承认的不多。”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离婚呢？你那么爱她。”
“你知道人吃进肚子里面一只苍蝇，是什么感觉吗？”
“但是你并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吃进去了？”
“所以，恶心的地方就在这里。”
黄江涛的意思是，如果你确定百分之百将一只苍蝇吃进了肚子里，那么你可以采取措施，要么将它吐出来，要么吃点药，要么去洗胃的，要么就这样接受。总之，已经有一个既定的事实摆在这里。你如果确定没有吃进去，那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那么最最尴尬的，恰恰就是你不确定是不是吃了进去，去洗胃吧，心有不甘，但是如果置之不理吧，又觉得恶心。更要命的是，你会时时刻刻想起这件事儿。
黄江涛声音低沉地说：“有一年，我一个朋友，到上海出差，他告诉我，他在上海外滩，碰到了我的前妻，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次你相信了？”
黄江涛点了点头：“我自己的感觉，跟别人的亲眼所见结合在一起，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而且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怎么了？”
黄江涛吞下一口唾沫：“那天晚上我问她，你到底去了哪里？跟谁一起？她说到下面区县开会。当然，去之前她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我就开玩笑似的跟她说，我的一个朋友，看到你跟另外一个男的在上海外滩勾肩搭背的。她听到这个话之后，当时脸色就变了。”
“她承认了吗？”
“她没说话，但这样还不等于是承认了吗？”
顾子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黄江涛也紧紧地闭着嘴唇，眼睛尽量眯成一条缝。
“当时秋娜才三岁，你就没想过，将来孩子怎么办吗？”
“想过，想了很多，我觉得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好像不会笑了。”
“但是你最终还是离婚了。”
黄江涛再次朝秋娜的房间门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带着极具痛苦的表情：“说真的，我也不太确定，秋娜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子航觉得脑门儿震了一下。想不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所受到的伤害居然会有如此之重。可见他用情之深，也可见朱婷伤他之深。
“现在医学很发达。”
“我知道医学很发达，做一个这样的认定，那真是太小儿科了，但是我不愿意去做。你也看到了，秋娜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我如果带她去做亲子鉴定，她心里会怎么想？”
“你是一个好父亲。”
“是不是一个好父亲，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我不要亲手给我的孩子任何的伤害。”
“你不确定她是不是你的孩子。”
“万一是呢？”
没错，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去做了亲自鉴定，无论结果是怎么样，对孩子都没有伤害，伤害是给大人的。但是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做亲自鉴定这件事，对孩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朱婷已经被人谋杀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黄江涛终于挤出了一点点笑，尽管笑得相当的勉强：“十几年过去了，没有感觉，可能就是现在我对她最大的感觉。”
“十几年间，你跟朱婷都没怎么联系吗？”
黄江涛点了点头：“我从侧面得知，朱婷和那个男的，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所以，离婚之后，我自然跟朱婷不会再有任何的瓜葛，而对于秋娜，那个时候我想的是”
“你想的是，她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对吗？”
黄江涛再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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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娜报以一个微笑，这个微笑里似乎包含了很多的内容，在那一瞬间，顾子航觉得，秋娜似乎已经读懂了自己的谎话，或者说是尴尬，因为秋娜走向自己的父亲，蹲在爸爸的面前，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点的乞求：“爸爸，你答应过我的。”
黄江涛抬起眼睛，盯着女儿的双眸，虽然是在侧面，但是这一次，顾子航看清楚了，黄江涛以往冰冷的眼神里，此时却是充满着温暖的父爱。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秋娜重新站起，带着那只猫，回到了卧室。
黄江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十指交叉抱住右腿的膝盖，终于开口了：“这房子是结婚之前买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刚参加工作，工资不高，父母也帮不上忙。我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她是家里老小，爸爸妈妈年事已高，更是指望不上。所以我们只能是咬紧牙关，东拼西凑地，买了这么一套小房子。她是美术出身，屋里所有的设计，都是她做，所有的执行施工，都是我做。可以说这套房子，就是我们两个一手装修出来的。秋娜也是在这个房子里出生的。后来，我们的条件慢慢越来越好，也买了其他的房子。但是日子却过不下去了。离婚的时候，我要了这个房子，其他的都给了她，因为，法院把秋娜判给了他。”
“你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受委屈，所以，把夫妻两个的共有资产，除了这个房子之外，都给了她是吗？”
“是的，大人离婚是大人的事儿，但孩子”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离婚呢。”
“上次，在你办公室，你也问过这样的问题。”
“我记得，当时你的回答是，感情破裂。”
黄江涛头也没抬，表情机械的说：“是感情破裂。”
顾子航笑了一下：“天底下所有的离婚理由，都可以用感情破裂这四个字来概括，但是黄老师你觉得，这四个字真的可以概括全部的离婚理由吗？”
“你说的对，不能。”
“黄老师，你知道秋娜对于失去妈妈这件事，是有很大创伤的，我觉得对孩子目前来说，给他最好的安慰，就是尽快找到凶手，你明白吗？”
顾子航的意思其实非常的清楚，你既然对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么深沉的爱，你就应该知道，女儿急需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而找到凶手的关键可能就在于，你是不是能够跟警方配合。
黄江涛点了点头，朝秋娜所在的那个卧室门看了一眼。似乎担心她随时会出来。在确定女儿没有出来之后，黄江涛压低了声音：“因为，她有了第三者。”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朱婷。顾子航不惊讶，是因为他早就知道。
“你是以什么来确定，死者，你的前妻有了第三者呢？”
黄江涛的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这还需要什么来确定吗？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一边稍稍有点儿不对，对方都能感觉得到。不要说什么女人的第六感很强，男人也一样，只要你足够在乎一个人，你就一定能够感觉得到。”
“只有这个吗？”
“当然不是，有时候人的感觉是有可能出现错误的，尤其是，你不希望这个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那时候，尽管你觉得自己的感觉很准，但是你依然会不愿意去相信这个感觉。”
“你就这个事情跟他聊过吗？”
“没有。因为我知道问也没用，这种事，会承认的不多。”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跟她离婚呢？你那么爱她。”
“你知道人吃进肚子里面一只苍蝇，是什么感觉吗？”
“但是你并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吃进去了？”
“所以，恶心的地方就在这里。”
黄江涛的意思是，如果你确定百分之百将一只苍蝇吃进了肚子里，那么你可以采取措施，要么将它吐出来，要么吃点药，要么去洗胃的，要么就这样接受。总之，已经有一个既定的事实摆在这里。你如果确定没有吃进去，那当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那么最最尴尬的，恰恰就是你不确定是不是吃了进去，去洗胃吧，心有不甘，但是如果置之不理吧，又觉得恶心。更要命的是，你会时时刻刻想起这件事儿。
黄江涛声音低沉地说：“有一年，我一个朋友，到上海出差，他告诉我，他在上海外滩，碰到了我的前妻，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
“这次你相信了？”
黄江涛点了点头：“我自己的感觉，跟别人的亲眼所见结合在一起，我没有理由不相信。而且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怎么了？”
黄江涛吞下一口唾沫：“那天晚上我问她，你到底去了哪里？跟谁一起？她说到下面区县开会。当然，去之前她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我就开玩笑似的跟她说，我的一个朋友，看到你跟另外一个男的在上海外滩勾肩搭背的。她听到这个话之后，当时脸色就变了。”
“她承认了吗？”
“她没说话，但这样还不等于是承认了吗？”
顾子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黄江涛也紧紧地闭着嘴唇，眼睛尽量眯成一条缝。
“当时秋娜才三岁，你就没想过，将来孩子怎么办吗？”
“想过，想了很多，我觉得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好像不会笑了。”
“但是你最终还是离婚了。”
黄江涛再次朝秋娜的房间门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带着极具痛苦的表情：“说真的，我也不太确定，秋娜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顾子航觉得脑门儿震了一下。想不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所受到的伤害居然会有如此之重。可见他用情之深，也可见朱婷伤他之深。
“现在医学很发达。”
“我知道医学很发达，做一个这样的认定，那真是太小儿科了，但是我不愿意去做。你也看到了，秋娜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我如果带她去做亲子鉴定，她心里会怎么想？”
“你是一个好父亲。”
“是不是一个好父亲，都没关系，但是我希望，我不要亲手给我的孩子任何的伤害。”
“你不确定她是不是你的孩子。”
“万一是呢？”
没错，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去做了亲自鉴定，无论结果是怎么样，对孩子都没有伤害，伤害是给大人的。但是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做亲自鉴定这件事，对孩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朱婷已经被人谋杀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黄江涛终于挤出了一点点笑，尽管笑得相当的勉强：“十几年过去了，没有感觉，可能就是现在我对她最大的感觉。”
“十几年间，你跟朱婷都没怎么联系吗？”
黄江涛点了点头：“我从侧面得知，朱婷和那个男的，在认识我之前就已经在一起了，所以，离婚之后，我自然跟朱婷不会再有任何的瓜葛，而对于秋娜，那个时候我想的是”
“你想的是，她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对吗？”
黄江涛再次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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