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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苑耀是在高一下学期认识乔惠生的,那个时候每个班在通往教学楼的甬道上划分了值日范围,每天早上上课前都要先把自己班负责的部分扫干净。为了拖延上早自习的时间,轮到值日的同学就会在甬道拖着不走,用笤帚划拉已经扫过一遍的地,眼睛在在地上,嘴上互相聊着天。

  苑耀和分到一组的同学不怎么熟,只顾埋头扫地。一边扫一边低头往前走,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她一下:“同学,你扫到我们班了。”

  苑耀回过头去,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比苑耀矮半个头,眼睛圆润像一只小鹿一样,瞳孔是令人过目不忘的褐色,脸上白白净净的一点瑕疵也没有。苑耀嗯了一声,打算往回走,女孩拽了拽她的胳膊,可爱的笑了笑,眼睛弯弯的:“你是32班的袁耀吧!我认识你同桌冯大顺,我找他玩的时候老看见你在那学习,你没见过我吗,我是33班的乔惠生。”

  “我叫苑耀,苑是四声。”苑耀飞快的看她一眼就低下了头。文理分班后苑耀几乎一个人也不认识,她有稍微一点的脸盲,原来班的人都还没认全,不过她听过乔惠生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她漂亮出名,全年级敢和施晴对着干的女生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了。苑耀是有点害怕施晴这样的女生的,她不像她的名字一样听起来甜美可爱,她是喜欢涂颜色最艳丽的口红,用涂着好看口红嘴巴口吐脏话,换男朋友换的比换衣服还勤,在学校里横行霸道的刺猬。

  乔惠生把苑耀扫的垃圾收到了簸箕里,向垃圾桶走过去:“哦,我记住啦,下次我去你们班的时候一起玩啊。”

  苑耀没回答。她觉得人家就是嘴上客气一下,自己和那样张扬的人根本就不一样。她没有想到,在她后来的漫长岁月中,乔惠生这个名字会那样连绵而强硬的扎根在她心里。

  苑耀回教室的时候冯大顺也刚到,他正在蓬头垢面的啃包子,眼下一片乌青,苑耀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昨晚上又通宵打游戏了。两个人刚在一桌的时候他就时不时的问一下苑耀会不会玩游戏,不过苑耀不怎么理他,彼此也不怎么说话了。

  苑耀在座位上看了一会儿书,拿起水杯喝口水润了让嗓子,头稍微转过去:“你和隔壁班的乔惠生很熟吗?”冯大顺咽下了最后一口包子,蹭了蹭嘴角的油:“你说那个疯婆子啊,她打游戏还凑合,怎么,你想认识她啊。”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冯大顺趴在桌子上作势要补觉:“你们俩应该玩不到一块去吧”

  放学的时候苑耀照旧磨蹭到最后才走的,她喜欢从小道走出学校,位置虽然有点偏,离着教师公寓有点近,但是一路上有许多花草树木,紫荆c碧桃等在这个时候开得分外的绚丽。她走着就觉得有人在小声叫她,回过头四下望望,不见有人。“在上边啊。”一抬头,惠生正跨坐在墙头的树杈上,怀里抱着一堆桃子,鬼鬼祟祟的张望着四周。

  “苑耀,你把书包打开接着桃,我怕直接扔下去摔烂了。”

  “噢,那你小心一点。”苑耀打开书包一个个接住了桃,惠生准备从墙上跳下来,突然从墙里边有人大喊一声:“谁偷桃!别跑!”惠生一个翻身就跳下来,眼睛睁的大大的,憋着嗓子喊了句:“快走啊!”撒腿就跑。

  苑耀脑子一瞬间有点错乱,反应了一会儿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教导主任已经从墙那边绕过来,手里还抄了一根小棍,气急败坏的跑过来指着她:“你给我站住!你是哪个班的,不许走!”

  “你知不知道偷桃不对,这是学校公物,”他喘了几口气,看只有一个女生放下手里的小棍,“给我靠墙站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啊?”

  “不是我。”苑耀小声辩解。

  “还敢撒谎!刚才蹲墙头的那个不是你?”他把她鼓鼓囊囊的书包拉开,“不是你怎么会在你包里!犯了错误还不承认,明天把你家长叫来,我和他好好谈谈!”苑耀低着头不说话了,不一会儿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教导主任也不说话了,过了一小会儿,他不耐烦地看看表:“行了行了,你也别哭了,明天写份检查带过来交给你班主任得了。走吧走吧”苑耀擦擦眼泪:“要写多少字?”“写一千吧,赶紧走吧把桃给我留下。”

  苑耀到家的时候陈红兰正在沙发上嗑瓜子,瓜子皮满地都是,她正在看电视剧,眼睛留在电视上:“今天怎么回来晚了。”苑耀把拖鞋换上:“下了课问了老师几道题,在学校多留了一会儿。”

  “有不会的就问老师,别憋着装蒜。你上学不能白花那么多钱。我饿了,你赶紧做饭去吧,你弟弟想吃鸡翅。”苑耀放下书包奔着厨房去了。

  苑耀前几年还是有爸爸的,那个时候相比现在过得开心多了,妈妈喜欢弟弟,但是爸爸更喜欢苑耀。苑耀在弟弟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喜欢他的,就算他又哭又闹,也是会耐着性子哄他,有好玩的也会让给弟弟。后来有一次弟弟不小心乱抓把苑耀的脖子划破了一个细细的血道,爸爸心疼苑耀,对着还不怎么会说话的弟弟训了一顿,妈妈抱起弟弟来,打了爸爸一下:“他还这么小你凶什么凶,小孩子能有多大劲!碰一下又怎么着不了!”

  爸爸给苑耀的脖子上药水的时候,疼的她呲呲的,嘴上还说:“弟弟还小,我要让着他。”后来爸爸死了,苑耀在这个家总会感觉到自己好像有点多余。刚开始她会跟妈妈闹,她不明白自己和弟弟都是妈妈的孩子,为什么只是大了几岁妈妈就好像不喜欢自己了。她试图用吵架来吸引妈妈的注意,但是根本就没有用,只能让她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与其说她们三个相依为命,不如说,妈妈和弟弟相依为命。

  晚饭的时候妈妈把鸡翅端到弟弟面前:“我们鹏鹏最听话了,鸡翅都是鹏鹏的。”弟弟给苑耀夹过一个去:“给姐姐吃。”陈红兰笑着摸摸苑鹏的头:“我儿子真是长大了,没事,姐姐不爱吃这个,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得多吃点才行。”苑耀没说话,夹了几根菜就着饭吃起来。陈红兰说:“一会我带鹏鹏出去逛逛,你把屋子收拾一下,把碗刷了,地扫扫,要扫到看不见瓜子皮,听见了吗?”

  收拾好屋子,苑耀摊开本子开始写检查。凉凉的晚风穿过窗子吹进来,窗外是十二楼的夜景,远远望去,万家灯火,车马流川。气温不冷不热的刚刚好。苑耀提笔写下:尊敬的校领导,我是高一32班的苑耀,由于今天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在此作出检讨。我不应该把老师的话当耳旁风,忘记了作为一个中学生应该遵守的行为准则。

  写到这苑耀停了下来,她究竟该怎么写下去呢。她没有偷桃,也没做其他不听话的事。老师的话,妈妈的话她都照办。但是教导主任认定是她偷的桃,她也没办法跟老师告状说是乔惠生干的,一是她没有证据,当时大家都穿的校服,教导主任只知道是个女生。二是她也不敢指认乔惠生,那样的女生惹上了自己不会好过。想到这惠生继续写道:今天的事情是一个意外,我本身是不想做出有违纪律的事情,但是我却没能想到参与到这件事中,我的行为没有受到大脑控制,这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发生这种事情,我心中尤为懊恼,并且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谨慎一点

  苑耀尽可能的避免写道“偷桃”,这个词,不是自己做的怎么也做不到承认。她心里在想着为什么当时要停下来,自己跟乔惠生也不是很熟,如果当时没听到她叫自己就好了,如果当时能跑的快一点就好了

  为了凑字数,只能写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犯了这种错误,我一定会积极检讨,我的做法有负老师和家长的期望,希望学校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苑耀停了笔,心里的委屈c怨愤结成了一个小疙瘩堵在心里,她觉得胸口有些气闷,抑制住把纸揉了的冲动,剧烈的呼吸了几下,瘪了瘪嘴,轻声啜泣起来。晚风依旧温柔的飘进来,抚过她红红的鼻子,抚过她瘦削的肩膀,抚过她头顶的黑发,像爸爸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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