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浊世滔滔（5）
老人这几日得林凡照顾，心中冰雪渐融，此时林凡引导，便打开话匣。却听老人缓缓道来：“老李就是我那老头子，他死得早，我给有钱人家做庸人，给人洗衣做饭，斟茶递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把凯洋拉扯大。凯洋真是个好孩子，很听我的话。但是我没能力，他高中毕业便出来做事，那时工作也不难找，就是工资都比较低，东转西转的，后来凯洋不顾我的反对，进了一家殡仪馆，你说那种地方谁会愿意去工作的？后来我才知道，那里的工钱比较高，那个傻孩子只是想要让我多享些清福。我也不忍再阻挠，就由着他去了。至今想想，当真悔不当初，为什么我当时不多阻止他一下呢？他平时那么听我的话，我多说几句他也就听我的不会去了，也不会死得那么早”说到此处，只觉自身声音哽咽，当下吸一口气，将眼泪抹了，又道：
“刚开始确也不错，凯洋工钱较高，福利也好。后来凯洋在殡仪馆认识了阿霞，就是我那儿媳。唉～我这儿媳妇也是个苦命人，刚出来做事没多久，一场车祸就把他父母都带走了。凯洋说在殡仪馆她哭得不省人事，他看着不忍心，安慰起她来。后来两个人谈起恋爱，再后来就自然而然的进了我们家。一年后她便怀了孩子，我高兴得不得了，生怕她磕着碰着，把家务事全揽了下来。可就算我再怎么小心，也都没用，她生孩子时候还是难产了，孩子是生下来了，她却看不到了。阿霞走了之后，家里总有些冷清。但有了孙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心里也满是安慰。”
“我记得那时原儿未满半岁，那天凯洋回来说很不舒服，结果两个月不到，凯洋就丢下我和孩子下去陪了他媳妇，死的时候浑身发黑”老人说到这里眼泪又掉，滴入手中杯子，气氛有些寂苦。“如此剩下我一个老太婆，本来都不想活了，可是想着孙子没人照顾孤苦伶仃，我琢磨着多苦也要把孙子带大，凯洋不就是我拉扯大的么，于是便出去找事做，我找回以前做过的那户人家，那主人却说已经请了别人，去其他人家找，却又都嫌我老，我又什么都不会，没办法，只好靠着捡些瓶子破烂过日子。那次我捡完纸皮回来，发现原儿饿得直哭，我怕他出去乱跑，出门时把门锁上，他怎么哭也没人听见。那时我心疼极了，我就觉得原儿再跟着我只会受苦，便忍心把他送到了孤儿院。幼儿园要收费，我一个老婆子供不起，送孤儿院又怕不收，只得谎称原儿是检来的。后来我那六婶介绍我去给一户有钱人家做庸人，那家人看我饭菜做得还算可以，房子打理也算干净。便给我加了些工钱，让我一直留在他们家里做事，做庸人又不能常常请假，我便少了去看原儿。不料下来我又病了一场，那家主人却是个好心肠，把我送医院去了，又帮我给了医药费，后来总算挺过去了，病好后想去孤儿院接回原儿，那儿的院长却说原儿已经被人收养了我找到收养原儿那家人姓名地址，却发现他们早已搬走，再也无从找起。唉我只得回到我做事的人家，接下来几天我做事迷迷糊糊，好心肠主人家瞧得，便给了我些简便的功夫做，我却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辞工走了。又过一段时间，也想过去找原儿，但又想原儿跟着谁都比跟着我这老太婆强，也就放弃了后来我缓过心情，便出去做些零工过活，兜兜转转，到了这里，找了个洗碗工夫，一做便是许多年，有吃有住的，如此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林凡听着老人故事，不觉沉浸其中，听她说完，叹一口气，一旁阿雪也是听得泪流不止。林凡当下安慰道：“婆婆，您别再伤心了，这些都过去了，便不要再想罢。”老人听他安慰，缓过心神，伸手摸了摸林凡的脸，越发觉得林凡像她的凯洋，老怀安慰道：“好好”林凡一瞧时间已是不早，当下将她扶进卧室，又安慰了几句，聊了一会，便瞧她沉沉睡去。林凡又将她被子盖好一些，便走了出去。
林凡走出客厅，却见阿雪正看着窗外发呆，欲想将她叫走，又怕吵醒老人，只得轻声叫了两声，见阿雪回过头来，比了个离开手势。却听阿雪道：“你且先下去吧，我想静静。”林凡闻言微微一笑，寻思这阿雪向来没心没肺，竟也会有想安静的时候？想着也不再多言走下楼去。
回到自己屋内，却见陈明明从房中出来，只见他如今神情疲惫，身形更显削瘦，林凡瞧得皱眉道：“不知道的可真得以为你是个骷髅鬼！”陈明明眨眼道：“什么？”似乎又想起肚饿，叫道：“林凡，好林凡，若是你现在肯下去帮我买些宵夜吃，我便以身相许。”林凡啐过一口道：“你许给我家隔壁养的老母猪，人家都说不定答应。你自己风流快活完了，还要我服侍你？”陈明明一听只觉火起，叫道：“风流快活什么呀，萍萍今天叫我帮她搬家，累个半死。搬完在便将我赶回来了。好兄弟我饿死了，你发发慈悲，救我一救！”林凡瞧他神色萎顿，心生不忍，叹了一声便道：“等着。”转身便往外走去。
林凡到了自强餐馆，这餐馆中仍是客人繁多，且不说此处餐饮味道如何，也自有它吸引人的地方。林凡往里探头看去，只见林自强正倚窗而坐，独自喝着闷酒，林凡上前招呼，林自强转过脸色，笑着招呼他坐下一起喝酒。林凡也不客气，坐了下来，又招呼伙计，打包宵夜。林自强自拿出杯子倒满，推到林凡面前。林凡转眼瞧见林自强沉闷模样，问道：“林叔瞧你愁眉不展，可是有心事？”林自强道：“心事是有，却全喝到肚子里去了。”林凡道：“敢情这心事还能将它喝下去的？”林自强笑道：“如何不能！闲话少说，你且与我将这杯干了。”说着便举起酒杯与林凡喝了一杯。林凡喝下一杯，心思一转，又问道：“林叔心事莫不是因为今日我那朋友梁念雪而起？”林自强闻言微微苦笑道：“是也不是，我是因你那女朋友思及故人，是以愁了起来。”林凡又道：“那林叔这故人如今何在？”林自强闻言举起酒杯的手一顿，片刻又往口中一灌，一饮而尽。
杯酒下肚，叹一口气，从兜里摸出两张纸来，呆呆瞧着。林凡看过一眼，瞧得似是两张久远票据。只听那林自强又道：“听说她死了”林凡心中一跳，念道：“死了？”林自强闻言又苦苦一笑道：“她没死，我不相信她死了好好的一个人，不会说没了就没了”
林自强似对林凡说，也似在说服自己，片刻又无奈笑笑，掏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烟雾吐了出去，变成了一个少女模样，随后慢慢飘散，心思也随着散了开去。
二十年，二十年了零零散散的几栋房子，有许多空地，几栋还在施工的楼盘。一个皮肤白皙的像是透明一般的少女，眼睛不大却黑白分明，高高的鼻子，略显宽大的嘴巴，拼在她脸上却煞是好看。只见她走进一家餐馆，大家看到她来，气氛一下热络了起来，她总笑嘻嘻的回应，然后引发哄堂大笑。餐馆角落的一个清秀的小伙子看着她，眼睛似乎会发光。
一个梅雨季节，灰蒙蒙的天下着雨，餐馆内坐在窗户旁的老大爷拿了两张门票塞给了小伙子，小伙子推辞几下，脸颊发烫的便拿了过来。夜晚，小伙子手里拿着票，呆呆的坐在窗旁，看着窗外下着雨的天空发呆，估摸是寻思着待得天晴了，便邀某个少女一起去观玩。
日月交替，时间似乎从小伙子拿着票的手上溜走。门票开始泛黄，似乎有几圈黄得特别厉害，上面的字迹也逐渐模糊不清，小伙子的手变得粗糙，脸因为发胖而渐渐圆起来，长出了胡茬。周围的许多房子拆了又建，只有一家老旧的餐馆一直在那里，似乎不曾变过。
“来来来，再喝一杯！”林自强收回思绪，说着又给林凡满上，自己也倒满一杯，一口喝干，似乎是酒气上脸，看了一眼杯旁的两张纸，眼中有些泛红。
“你点的餐。”此时服务生递过饭盒给了林凡。林凡伸手接过，本想再问些什么，但瞧林自强神情伤郁，也就算了，付了钱招呼一声，便走了回去。回到住处，看着陈明明狼吞虎咽的样子，一时没了言语，便自顾洗漱一下回房睡了。
躺在床上林凡瞧着床顶阿雪，只觉眼前女子只是个可怜人儿，她又是怎么死的？这问题陡然出现，林凡只觉心中抽动一下，有些疼痛。又寻思道：阿雪对于生前记忆所剩无几，问她怕也是白问。林叔言中女子又与她有何干系？莫不是同一个人？思来想去，一会楼上老人出现脑中，一会梁念雪又将之萦绕，又思及江道明，这家伙接近自己，却不知有何意图。直想到心绪混乱，心中沉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后勉强抛开念头，到得天近五更方才迷糊睡去。
林凡在一夜混乱过后，好不容易睡去，但睡没多久，便听有人叫唤：“林凡，林凡，起来了！”林凡闻声睁眼一瞧，天光已是放亮，再看来人，忽的弹坐起身，脸色惊疑说道：“江道明？你怎么在这？”江道明嘿嘿一笑道：“我搬你楼上了！”林凡闻言眉头紧皱，问道：“你搬到这里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江道明笑道：“你此处多有人气，热闹有趣。方才我到门口敲门，你那舍友刚要出门，我说来找你，他便让我进来了。”林凡听得干瞪眼，寻思道：明明这家伙怎么这么随便，叫得出我的名字便由得人进来，若是此人心怀歹意，莫不是将我往虎口里送？
想着转眼瞧去，只见江道明自顾自拿起他床头书本，翻翻看看，突的叫道：“哟，这本漫画我可找了好久，不想你此处竟有，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着便坐下细看。林凡瞧他一眼，寻思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但他也并非作歹，却也不好赶他出去。想着便下床洗漱。
洗完回到房内，只见江道明半躺在自己床上看书，当下不耐烦叫道：“起来起来！你这一身脏臭，便往人床上靠。”说着便将他扯起，又问道：“你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江道明听他一问，顿时似想起来意，也不回答，径直拉过林凡，便往楼下走去。
到得楼下，林凡只瞧许多行李放置一旁，顿觉不对，说道：“我想起还有些事忙，就不奉陪了。”说着便想离去，却被江道明一把拉住。只听江道明哀求道：“帮帮忙帮帮忙，这么多东西，你让我一人何时才能搬完。”
两个小时后，林凡在自己所住楼层上一层空房之中，气喘吁吁，最后还是挨不住江道明死缠烂打，帮他搬了行李。江道明倒了杯水过来，林凡接过，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叹一声道：“我怎么会遇上你这么个人？”江道明笑道：“遇上我可是你的福气。”林凡瞧他一眼，眉头一皱道：“你都搬到这来了，究竟意欲何为？现在可以说了罢！”江道明四下瞧瞧，压下声音道：“若我未瞧错，你们楼中设有结界，这结界似曾相识，我住进来便是想慢慢研究。”林凡闻言叫道：“什么结界？你莫胡扯！你以为看小说漫画呀！”江道明叹道：“不信也就算了。”眼珠一转又道：“昨日给你的药可用了？”林凡闻言一拍额头，想起竟将那药落在梁念雪包里了。忽又反应过来，说道：“什么用不用！那是我朋友要的，他什么时候用我怎么知道？”江道明笑道：“你这蹩脚谎话还要继续？我一眼瞧你便知你身上阴气浓重，还说什么朋友，明明就是你自己。”林凡听到此处，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此时只觉眼前一闪，阿雪现身晃荡，林凡将她瞧见，又即问道：“你是个修道之人？”江道明道：“正是！茅山派第八十一代单传弟子，货真价实。”林凡一笑道：“那你对于阴魂可有感觉？”江道明闻言微皱道：“有是有，却不是很明显。”林凡又道：“你知不知道你眼前便有一个？”江道明一惊道：“有什么？阴魂？”见林凡点头，江道明将信将疑，似个神棍般念叨几句咒语，忽地睁开眼睛，却一无所见，转身便给林凡一拳道：“你小子骗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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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确也不错，凯洋工钱较高，福利也好。后来凯洋在殡仪馆认识了阿霞，就是我那儿媳。唉～我这儿媳妇也是个苦命人，刚出来做事没多久，一场车祸就把他父母都带走了。凯洋说在殡仪馆她哭得不省人事，他看着不忍心，安慰起她来。后来两个人谈起恋爱，再后来就自然而然的进了我们家。一年后她便怀了孩子，我高兴得不得了，生怕她磕着碰着，把家务事全揽了下来。可就算我再怎么小心，也都没用，她生孩子时候还是难产了，孩子是生下来了，她却看不到了。阿霞走了之后，家里总有些冷清。但有了孙子，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心里也满是安慰。”
“我记得那时原儿未满半岁，那天凯洋回来说很不舒服，结果两个月不到，凯洋就丢下我和孩子下去陪了他媳妇，死的时候浑身发黑”老人说到这里眼泪又掉，滴入手中杯子，气氛有些寂苦。“如此剩下我一个老太婆，本来都不想活了，可是想着孙子没人照顾孤苦伶仃，我琢磨着多苦也要把孙子带大，凯洋不就是我拉扯大的么，于是便出去找事做，我找回以前做过的那户人家，那主人却说已经请了别人，去其他人家找，却又都嫌我老，我又什么都不会，没办法，只好靠着捡些瓶子破烂过日子。那次我捡完纸皮回来，发现原儿饿得直哭，我怕他出去乱跑，出门时把门锁上，他怎么哭也没人听见。那时我心疼极了，我就觉得原儿再跟着我只会受苦，便忍心把他送到了孤儿院。幼儿园要收费，我一个老婆子供不起，送孤儿院又怕不收，只得谎称原儿是检来的。后来我那六婶介绍我去给一户有钱人家做庸人，那家人看我饭菜做得还算可以，房子打理也算干净。便给我加了些工钱，让我一直留在他们家里做事，做庸人又不能常常请假，我便少了去看原儿。不料下来我又病了一场，那家主人却是个好心肠，把我送医院去了，又帮我给了医药费，后来总算挺过去了，病好后想去孤儿院接回原儿，那儿的院长却说原儿已经被人收养了我找到收养原儿那家人姓名地址，却发现他们早已搬走，再也无从找起。唉我只得回到我做事的人家，接下来几天我做事迷迷糊糊，好心肠主人家瞧得，便给了我些简便的功夫做，我却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辞工走了。又过一段时间，也想过去找原儿，但又想原儿跟着谁都比跟着我这老太婆强，也就放弃了后来我缓过心情，便出去做些零工过活，兜兜转转，到了这里，找了个洗碗工夫，一做便是许多年，有吃有住的，如此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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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自强似对林凡说，也似在说服自己，片刻又无奈笑笑，掏出烟来，点燃吸了一口，烟雾吐了出去，变成了一个少女模样，随后慢慢飘散，心思也随着散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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