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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青阳书院

  朝阳自东边而起,早起的鸟儿已在田间树头飞舞觅食许久,此时累了,落在枝桠之间,叽叽喳喳互相打闹嬉戏。

  田边青草之上,露珠映着初升的朝阳,风一吹,显现出五颜六色的虹光。那边牧童儿骑着水牛,悠闲的往河边行走。这边几个农夫扛着农具,互相间谈着最近村里的趣闻,走进自家田地。风吹过初夏的田间,带来的都是勃勃的生机味道。

  这里是河阳镇,冷水河绕着小镇而过,自山里岩洞之中流出的水,清澈透底,却又带着独有的寒气,在河湾处,竹影婆娑之间,白墙黑瓦若隐若现,朗朗读书声从里面传出,那是镇里的公学。

  走近了看去,白墙脚下懒懒的卧着一条黄狗,闭着眼打盹,时不时的晃动一下毛茸茸的尾巴和双耳。大门旁边,门房一手捧着小茶壶,一手捏着夫子刚赏的点心,一口点心一口茶,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斜倚着大门,看竹林之中两只雀儿打闹。

  “扑通”

  “啪”

  “哎哟!”

  从墙内传出一阵响,假寐的黄狗警惕的抬起头,耳鼻动个不停,口里呜呜作声,门房皱了皱眉,把手上所剩不多的点心丢到地上。大黄狗站了起来,抖抖毛,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把地上点心舔食干净,摇着尾巴在门房脚边打转。

  “韩家小子又来了?”门房探头到门内看了一眼,灌一口浓茶,嘀咕道:“还挺准时。”再灌一口茶,摇晃着脑袋,带着戏腔哼唱到:“院子来,把这杀才打了出去~”然后就闭着眼睛享受清晨温暖阳光去了。

  院内墙边,一个瘦小的孩童一脸苦色的看着脚下被打翻的花盆,红艳艳的知节花散落在破碎的瓷片和泥土之间,几片叶子被这小子踩在脚下。

  “咋的今天就多了盆花呢这要是让老夫子发现了,又要我娘赔钱了。”瘦小的小孩勾着背,手脚并用,把地上一片狼藉的残花碎叶和破瓷盆扫到墙角树下,吐了吐舌头,然后继续勾着背,悄悄往院子东北角的学堂摸了过去。

  摸到学堂,这小子蹲在窗下,偷偷的探头看了一眼里面,里面夫子正在摇头晃脑的教一群稚童诵课,夫子边上一个童儿举着一张白纸,上边写着几个大字,那是今天需要识练的课业。

  瘦小孩童飞快的看了一眼那张白纸,然后缩头蹲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在地上划了起来,笔画之间,正是那张课业上的文字。写完一字,探头偷看一眼,把地上画得文字涂了重新再写。

  无巧不巧,五个字写完,这孩子正要再次偷看,那边夫子结束了诵课,抿了一口香茶,刚好看见他探出窗台的头。

  “又来偷听!”夫子一声怒喝,抓起桌上的一方镇纸就砸了过去。少年脖子一缩,赶紧就往大门跑去。

  身后夫子犹在呼喝:“门房呢?人死了吗?学堂进贼都看不见?”

  “院子,院子呢?快来给我抓住这个小贼!”

  “啊,那是什么?老夫的知节花!十两银子啊!混账东西!”

  这边夫子一喊,西厢几个壮汉抄着长棍就跑了出来,口中喊道:“哪里有贼?光天化日,什么贼这么大胆,敢来青阳书院偷东西?”

  夫子气的在学堂门口跺脚,一群稚童挨挨擦擦的挤在夫子身后,瞪着大眼睛看着飞快往门口跑的瘦小孩童,一脸茫然。几个妇人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菜蔬碗盆,站在一边交头接耳。

  “那不是韩家的小子嘛?今天又来偷学了?”

  “嘿,可不是嘛。”

  “小家伙跑的还挺快,哎,韩家小子,跑快点,那边院子拿棍子来了!”

  院里一片乱哄哄,门口大黄狗跳到门前,呲牙咧嘴对着门里狂吠,没叫几声,不知道哪里飞来一块石头,正打在黄狗头上,大黄狗“嗷呜”一声,夹着尾巴就跑的没了影。那小孩飞快的从大门跑了出去,院子拿着棍一窝蜂的跟着挤出门,正要赶上去继续追,门房从旁边插了过来,挡在众人前,插着腰指着竹林骂道:“谁?是哪个挨千刀的丢石头打你楚爷爷的狗?瞎了你的眼,我入死你个娘哟!”

  一群院子笑呵呵的拄着棍,看着眼前的门房骂街,身后一声咳嗽,夫子摸着山羊胡,踱着方步走了出来。

  “老楚啊,消停点,我这边是斯文所在,你在这混账乱骂,有辱风化”

  “嘿,夫子,你们这些酸秀才讲究,我老楚粗人一个,谁打我狗我跟谁急。”门房转过偷,嘴里说着狠话,眼里却都是笑意。

  “收敛,收敛。”老夫子瞪了瞪眼,继续说到:“谁打了你的狗?不是你自己丢的石头?”

  “那不能,我养的狗,我可舍不得打。嘿嘿,嘿嘿”门房老楚讪笑几声,不知从哪又摸出来了那把小茶壶,嘬了一口,站到墙根,斜靠着说到:“嗨呀,夫子,刚才听你说十两银子?”

  夫子脸色一变,顿时想起来树根下边那盆打碎的知节花,有些恼怒的说:“这臭小子,又害老夫破财。”转身点了个院子,说到:“老柳,去,把那盆花收拾收拾,送去韩家,就说,韩家那头笨牛又坏了我们书院的东西,找他娘要三十文赔来。”

  “哈?十两银子买的花,就赔三十文?”门房扯着嘴笑着。

  “多嘴。”夫子拂袖转身进了院子,门外诸人隐隐约约听他见说到:“花是好花,可惜开的时间不对,十两银子?不值不值啊。”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门房老楚轰走一群院子,自顾自的从怀里摸出几颗花生,丢嘴里嚼着,看着消失于竹林深处的小路,眼神有些凝重。

  韩家小子埋着头一路飞奔,路上几个熟人喊他都没听见,跑了几里地,停下来扶着路边小树喘气。路过几个农妇,笑嘻嘻的问他:“欸,韩笨笨,咋了?被狼撵了啊,看这喘得。”

  韩家小子喘着气,摇摇头:“没没事跑得急跑的急了点。”几个农妇聊着闲话走了过去,有个农妇回头跟韩家小子说道:“笨笨,记得回去跟你娘说,山里得红丹果要熟了,明个一起去摘点回来卖。”

  “啊,哦,好,姨你慢走。”韩家小子顺过气来,跟那群农妇招招手,然后看了看周围,原来不知不觉间,跑到了官道边上,前边不远就是驿站茶铺,围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做什么。韩家小子看看天色,晌午还没到,心里念着今天在书院偷学得几个字和几句文章,慢慢得往茶铺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人群之中,围着一个精瘦汉子,那汉子坐在一张方桌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口中涛涛不绝。

  “说书人?”韩家小子眼神一亮,河阳镇地处偏僻,靠近大山,寻常商贾戏班来往很少,也就时不时有说书人路过,坐下讲讲周边郡县的奇闻。上个月韩家小子凑巧碰上一回,听了一段太学生大闹得益庄的书,开心了半个月。这回又碰上了,韩家小子心下不由得欢喜起来。

  在人群里挤了半天,从最后边挤到了最前排,七八个农家的孩子蹲在地上,眼睛放光的盯着说书人听书。其中一个小姑娘看见韩家小子刚挤进来,招招手悄声说:“韩畚,韩畚,来这边。”

  韩畚笑着凑了过去,低声问:“阿巧,你也在啊,今天说书人说什么呢?来得晚了,前边没听到。”

  阿巧凑到韩畚耳边,说:“今天说鬼怪,你不知道,刚才说的好可怕的。”

  韩畚有些诧异,和阿巧对望了一眼,然后就安静的听书了。

  那桌边说书人手里扇子扇的飞快,好像热的不行。韩畚摸摸脚下的泥地,刚刚初夏,天气还远没有盛夏的酷热,又是上半日,太阳都没升满天,摸起来泥地还有一点凉气。

  “三十里外的刘村,那日早上起来,也遇到了怪事。”说书人扇了几下风,继续说道:“先是刘村的寡妇张氏,起来喂鸡,哪晓得打开鸡圈,所有的鸡崽子全部都变成了干尸,身上一滴血都没了。”

  “嚄~”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韩畚一听也吓了一跳,好好的鸡崽子,怎么就变干尸了呢?

  “张氏以为村里人又来欺负她,就跑到村口去骂,村里人听到张氏骂人,纷纷起来开门看,哪成想,这一开门,可了不得了哟”说书人放下折扇,举起茶杯,喝了一口,住口不言。周围人七嘴八舌接话问:“啥事啊?怎么了不得了?”

  “这事就蹊跷了。”说书人买个关子,然后继续说到:“家家户户养的鸡鸭,都死了,有的和张氏家一样,变成干尸,有的被撕的四分五裂,还有的看似活着,但是一动不动,手摸上去,羽毛下边全是冰块。”

  “哦哟~”周围人又是一阵惊呼,韩畚听说书人说的渗人,也忍不住搓了搓手。

  “更可怕的是,看家护院的狗,每一只都被开膛破肚,大卸八块,整整齐齐的摆在院子西南角。”

  “还有养了牛羊的,去查看也都死了,头被撕下来放在地上,血流满地,肠子肚子都扯出来挂在墙上了。”

  “不得了不得了”周围人惊呼不断。

  “成安县县衙派人来查原委,查了七八天,没有结果。后来更离奇的是,下来查案的衙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被吊在村口大树上,救下来就疯了。”

  “村里人都吓傻了,大家都带着财物跑了,最后村里留了个傻子不肯走。”说书人说到这里打了个寒战,然后继续说到:“三月初五,有大胆的回去看,那傻子被人剥了皮,整一个血人,皮挂在村口旗杆上边,人还没死,在村子里乱晃荡,见了活物就扑上去咬。追了几个村民几里地,最后被村里人推倒坑里一把火烧了。”

  “现在,刘村已经变成了死地,没人敢去了。”说书人喝口茶,最后说到:“我也是前几天路过成安县,县衙里的捕头和我喝酒,说了这么一个事情。听说周边百里内,有好几个村子都遭了劫难。请郡上法师看过,说是妖魔作祟,现在密令周边各县严密监察,一旦再有怪事发生,一定要先报官衙。”

  “那不是邪魔也要来我们这里?”人群里不知道谁接了一句,围观的众人脸色一变,气氛顿时沉默了起来。说书人正要再说,突然一条黑影从天上落下,说书人大喊一声:“鬼呀!”摔了茶盏就跑了。其余众人惊叫着也都一哄而散。

  韩畚本来也要跑,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滚到了说书人的茶桌边上。眼前一黑,有东西铺天盖地的往他身上落了下来。韩畚大惊失色,惊恐的手脚并用,乱舞乱抓。

  然后他就听见有人轻笑一声,说到:“真是没胆的村夫,丢块布都吓的跑没影了。”然后韩畚眼前一亮,那黑影被一个少年抓在手中,韩畚镇定了下心神,仔细看去,原来那是一袭黑披风。

  “喂,你没事吧?”有人问韩畚道

  韩畚坐起来看看眼前的人,是三个少年和一个中年人,三个少年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头上挽着一个发髻,生的煞是好看,尤其是穿着一身紧身白袍,更衬得人俊秀。那中年一身青衣,白面无须,眼神之中精光乱闪。

  问话得是三个少年里左手一个,韩畚有点茫然得看着他们,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那少年笑了笑,对着中间拿黑披风得另一少年说到:“师兄,你看看你干得事,把人家孩子吓傻了。”

  拿披风得少年也笑起来,说到:“看那说书人说的口沫横飞,结果丢个披风就吓跑了,不好玩,不好玩。”说着,伸手把韩畚从地上拉了起来,帮着拍了拍他身上得尘土,然后后退一步,作了一个大揖,说:“小兄弟,吓着你了,给你赔个礼。”

  青衣中年人看看天色,说到:“不要瞎闹了,时辰已近,我们速速赶路吧。”

  三个少年齐声说是,手一甩,每人披上了一件黑色披风,遮住头面,平地一阵狂风吹起,韩畚再张开眼时,人已经不在了。

  韩畚站在空无一人得茶铺前,正摸着脑袋想刚才那几个人什么来历得时候,远远得听见有人喊自己名字,抬头看去,原来自己亲娘匆匆跑来。

  韩畚迎了上去,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娘亲扭住耳朵,大声问他:“说,是不是你弄坏了青阳书院老夫子得花?你长本事了啊,天天闯祸,你要气死为娘啊!”说着,不知道从那边抽出一根细竹条,往韩畚屁股上就抽了下去。

  一时间,田间地头充满了韩畚被抽得哭喊声,田里做活得农夫门笑呵呵得抬头远远得看着韩畚被自己亲娘揪着耳朵一路抽屁股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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