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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1

  第一章

  1

  上小学的五年里,村上的书记姓刘。那时候,我连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何况是外人,又是村上的领导呢。只是清楚得记得,人们私底下把书记叫“刘烂头”。二年级时,书记的小女儿刘彩霞也在我们班上。外面下着雨的一天,课余时间同学们没法在外面玩。十一个没事做的小孩子相互追逐着满教室跑。可能是和同桌发生了一点口角,那位同学气愤之下,勇敢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了一声“刘烂头”。这一并不响亮的声音,似乎为单调且还算热闹的氛围注入了语言上的内容。另外的一名男生也跟着喊了一声“刘烂头”,一个接一个,满教室被“刘烂头”的声音所充斥。刘书记的女儿刚开始很气愤,可又不知道怎么办,看看这个的脸,看看那个的脸,每个人脸上的兴奋深深地感染着她,经不起热闹地诱惑,终于突破了她最多坚守两分钟的道德底线,加入到了高喊“刘烂头”的行列。当时,谁也没有为刘书记的女儿该不该喊她的父亲为“刘烂头”理论过,反倒认为,在那么高兴的环境里,谁不喊“刘烂头”就有落伍的嫌疑,有吃亏的感觉。氛围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判断,这一点,在小孩c年轻人的身上尤为明显。

  茅危庐还是没能抵抗得住心里的冲动,再加上手里拿着的李志坤现身说法充满渲染的一封长信,彻底地加入到了改变他们夫妻命运的行列中来。

  都在华南大学读大三的李志坤c茅危庐在元旦假期的中午,约了本县同一级化学系c数学系的两位同学,在危庐的宿舍里开了一个三年来的第一次老乡会。一瓶香槟酒平均倒在了四个人刚吃过饭的饭盒c盆子或者碗里,四个人也学着电影上的样子,盒盆碗相互交响一声之后,有的一饮而尽,有的喝去了一大半。危庐这几天左腿膝盖内侧有一发红的肿块,痒痒的,手用劲压上去有一股钻心的痛。就因为这个原因,他只喝了一小口。看见化学系的那位老乡已空着的盆子,就把自己的多一半倒给了他。四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晚上的十二点已过,谈兴依然正浓。第二天去教室的路上,危庐感觉左脚踏在地上腿部有点疼。下课休息的时间,让同桌帮着去了一趟卫生室。校医检查后确认,这种病叫蜂窝组织炎,打针消炎现在已无法彻底根治,只有住院动手术。长了这么大的危庐只吃过几副中药,对于住院,还要动手术这些概念所赋予的意义他心里清清楚楚的。就是缺乏眼前可供咨询医生的知识储备,木呆呆地坐在医务室的一把长条椅上,听从医生和医务室主任的安排。当送他去医院的校车发动起c准备上路时,危庐想到了李志坤。根据医生的安排,李志坤把危庐学校里他私人几乎全部的东西,装在了一个临时借来的提包里,踏上了去医院的路。

  本想今天来明天就回去的两位同学,已经三天的时间过去了,茅危庐还躺在病床上。治疗除了白天的输药外,晚上要做的,就是漫长的等待。志坤的任务除了早中晚帮危庐打个饭,再没别的事可做。危庐心里踏实,志坤可像只蚂蚁,简直有点疯了。看出志坤心理的危庐说,“你回学校去吧,也快考试了,有啥事我再叫你。”临回校时,志坤把还剩得六元钱医院的饭票留给了危庐。

  吃饭事小,可要顿顿吃,小事其实也就变成了大事。从三楼下到一楼又要到院子里的餐厅,对于现在的危庐还是有很大的困难。第五天的中午,肚子有点饿的危庐看见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空荡荡的,也没了看书的兴头。正在他犯难的时刻,来换第二组药的护士蒋倩芷走了进来。在没有语言交流的过程中,她熟练地做完了她应该做得一切。危庐想,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大夫,你在灶上吃还是在家里吃饭?”危庐着急地问了一句。

  “茅大学生,我不是大夫,我是护士。”倩芷说。

  “你贵姓,我怎么称呼你。”

  “姓蒋,叫蒋倩芷。我住在医院的集体宿舍里,在灶上吃饭。你问这个干啥?”

  “蒋护士,这几天病友们帮着给我打饭,今天他们都出院了,我药吊完就两点多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个饭。”

  蒋倩芷很乐意地答应了危庐的要求。已拿着危庐搪瓷碗往外走的倩芷止住了脚步,“忘了问一句,你要打啥饭”

  “随便,你打啥,我打啥。”

  十分钟后,一手端着饭盒,一手端着碗的蒋倩芷用脚推开了病房的门。先放下她的饭盒,拿过来窗台上危庐刷牙缸子里的饭勺,插在了下面是米饭上面是菜的危庐的碗里,递给了他。拿过来一条方凳,坐在了危庐的病床边,打开饭盒,只不过她用筷子吃,吃着和危庐一样的饭菜。两个人可能都饿了,偌大的病房里,只听见两人咀嚼的声音,没有一句语言上的交流。他看见危庐的饭已吃完,接过碗,放在了窗台上,取过来毛巾,递给了危庐。她吃完后,端着危庐的碗,拿着她的饭盒到水房清洗干净。回来时,还特意盛了一碗开水,放在了窗台上。临走时,说了一句,“等凉了再喝。”

  蒋倩芷,华南市人,与危庐是同龄人。唯一的区别是,同一年,一个考进了华南大学,一个考入了华南护士学校。危庐读大三的时候,倩芷已在华南市人民医院外科室实习。

  “这么长时间了,你今天专门来看我,就是为说这句感谢的。”蒋倩芷在她已参加工作的医院的集体宿舍里问茅危庐,她的揶揄里似乎更多地是认真。六个月后,茅危庐在要到距离这座城市一千里的外地实习。他想,如果在出发之前再不去感谢这位在他住院期间给予帮助的人,可能就再没有机会见到她,会成为终生的遗憾。鼓起勇气,背着李志坤,跨出了他人生最为灿烂的一步。

  “那还能说啥。”危庐问了一句。

  “那你以后咋打算着呢?”倩芷也问了一句。

  “听从组织的安排,就像你现在一样。分配在哪儿,就在那儿干好革命工作。还能有啥打算。”

  “你不找媳妇吗?”

  “找啊,可还不是时候,现在才实习,等干出一点成绩了再说。”

  “找媳妇影响工作吗?”

  “我还没想过这些。”

  一问一答,语言僵硬的气氛超出了蒋倩芷的想象,可他对茅危庐特意安排这个时间来看她还是心里暖暖的。在一个礼拜的打饭吃饭的密切交往中,她的心里产生了对危庐浓浓地好感,确切地说,已有了深深地爱意。只不过,她的细腻情感还没有被粗心的危庐感觉到。

  站在医院门口左侧的一片桐树林里,危庐也想到过该有一个告别的仪式。两个人低着头,感觉还有很多的话要说。危庐抬头看了一眼倩芷,没想到,这时的倩芷也在看他,四只眼睛同一时间对在了同一条线上,倩芷的脸上泛出了一片红晕,危庐难堪的手足无措,左手插在衣兜里,右手不停的搓着衣角。更让他没准备的是,倩芷伸出了右手,紧张中危庐分不清该用哪只手去握倩芷的手。还是弄错了,左手碰到了倩芷的右手指尖。咚咚地心跳让他无法摆脱眼前的被动,可朦胧中的不舍似乎同一时间却浮上了他的心头。

  “错了。”倩芷的一声提醒打破了足有五分钟的沉寂气氛。

  “错了,错了。”他抓着倩芷的右手,两人手牵着手,向前走了三步。

  “再见。”

  “再见。”

  看着走出一大截子的茅危庐,蒋倩芷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茅,茅危庐。”她急切地喊叫着。

  听到声音的危庐转过身,站在原地,“还有啥事?”

  “你到实习的地方,把你的地址写信给我。我的地址是华南市人民医院外科室。名字你知道。”

  “好的,知道了。”听完倩芷的话并认真答复完后,危庐回过身,又继续着他前进的脚步。

  一直站在那儿的倩芷,上身穿着她新定做的喜欢的时髦的布上印着大红方格的青年服,留着剪发头,两只手插在上衣兜里,深情地静静地看着危庐走出桐树林的背影。她此时最大地愿望,希望危庐能回过身来,看着她,挥挥手,说一声“回去吧,别再送了”的话。他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那棵高大的梓树前面,就是没有等到他的回头,更别说能听到他那句话的奢望。

  时间过去了一个半月,漫长地等待已超出了蒋倩芷的心里预期。不断地肯定,不断地否定,再肯定,再否定。在这个漫长的循环中,在她的心里否定的成分似乎超出了肯定的成分。心情最为迫切的几天里,集体宿舍里她一个人的时候,曾几次流下了伤心的泪,等危庐的信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慢慢地,她学会了安慰自己。危庐刚到一个新的地方,环境不熟,工作很忙。也在不断地调整着自己,要学会等待,危庐他应该明白我的心思。

  倩芷,你好!

  近来工作生活,一切都好吗!

  从教室走向社会,真有鸟入丛林,鱼跃溪流的感觉。我们的实习地在祖国南部边陲的一个少数民族的山区县,同组的四个人分到四个公社。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这儿的花草树木看上去都是那么亲切,那么地让人留恋,那么地让人充满着无穷地想象。我这会正在呼吸着你可能奢望的美好空气。尽管一个村到一个村的路程全要用脚去丈量,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和想从经济学角度去看待分析每一个现象的每时每刻都在冲击着我的心扉。白天不停地走c不停地看c不停地问,晚上在一盏煤油灯下不停地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得令人兴奋,强烈地求知欲和想要一个答案的想法给了我这一个月来不停止地奔跑,已记录了两万多字的日记。

  我始终在寻找着课堂上老师教给我们的知识和眼前社会现实的契合点,尽管我的日记是围绕着老师布置给我的作业——《民族地区发展特色经济的宏观思考》来搜集。我一边整理材料,一边也在思考课堂上教授们讲解的有关经济学方面的一些问题,老觉得是不是我们所学得知识不是用来解决中国眼前的经济发展问题,倒更适合于去完成你我都没见过的资本主义国家资产阶级的经济问题的。就因为这个想法,前天专门去了一趟县城,和我们的带队老师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大半夜的交谈。晚上还住在了县政府招待所老师的房间里,也算好好地休息了一宿。

  你猜他是怎么说的,大概的内容有:你学得知识是一些基本的有关的经济学概念地系统分析,对于资本主义国家,对于社会主义国家;对于古代的社会,还是现代的社会。基本的经济理论都应该是适用的,只不过是一个在自觉的实践总结,一个是在盲目的摸索。在自觉的基础上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理论,在盲目的前提下,充其量形成一些零碎的经验和判断。你现在学会了思考,这一点很重要,虽然和现实有差距,只要大胆地探索,才能发现并找到两者之间的共同点,总结出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他把我的日记留下了,说是看完后他要到我们四个人的实习点上看看,方便得话把我们几个召集到一起开一个讨论会,他也参加。

  现在正是这儿的雨季,我已有三天时间不能出门。说实话,一个月的奔走,人也累了。“不如卧听春山雨,一阵繁声一阵疏”,我也学学杨万里,在这窗外飘散着的蒙蒙细雨中消遣消遣自己内心的烦闷。上午看了一会书,下午的这会才有时间给你写信。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月,抱歉!

  我的地址是:桂西省盘龙县柳林公社暖泉村。

  夏安!

  危庐

  五月下旬的一天,四个同学结束了短暂忙碌且有意义的实习生活,从不同的方向汇集到了带队老师的驻地——盘龙县政府招待所。距离晚上六点的火车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老师作出了自由活动的安排。没想到,其他的三位同学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睡觉。同学们的这个作法,对于负有使命的危庐来说,心里不免掠过一丝的凉意,他一个人要孤独地漫步在盘龙县城的街头;可又一想,没其他的人,自己倒可随心所欲地以他的理解来选择他认为合适的给倩芷的信物。

  南国的初夏,浓郁地蓬勃已焕发出盎然的无限生机。围绕县城流淌着的盘龙河两岸叫不上名字的野树野草,蓊蓊郁郁,几乎翳盖了这条清澈的河面并不宽阔的小河。无数的野花肆无忌惮地盛开在河两岸的台地上,散发着浓烈扑鼻的芬芳。和这大自然的热烈相比,一条横贯城区陈旧的沙石路就显得冷清了许多。街道上只碰到了三个匆匆而过的c衣衫褴褛的行人。盘龙县百货商店里五六个售货员无聊地在那儿以作女工的方式打发着她们上班的时间。危庐走到标有地方出产的柜台前,仔细地欣赏着这些乡间手艺人通过生产队生产再交售到供销社的产品。危庐细心地计算着自己能承受的价钱,还有体积不能太大,要易于携带,便于保管。一番盘算后,最终选择了一把两角元的山桃木梳子。当他把那把天然的浅红色的精致的小梳子放进笔盒时,看见笔盒还有能再放一把的空间,一咬牙,又把一把颜色有点泛黄的山奈木梳子放了进去。

  这一对信物拿到蒋倩芷的手里,又是三个月后的八月十二日的下午三点钟了。

  当知道危庐分配到华南市经济研究所时,倩芷近两年来地担忧彻底地消失了。她在内心暗暗地庆幸这可能是上苍对他们终成恋人的特别眷顾。

  “倩芷,我今天见到你,说话不再像上次那么紧张了。”危庐天真地说着他此时的感受。

  “危庐,我也能感觉到,我们不再那么陌生了。”

  “这是啥原因,你知道不?”危庐问倩芷。

  “我说不上来,你学问大,知道不?”倩芷问危庐。

  “我也不知道。”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会心的笑声。看见危庐进屋时顺手扔在床上的黄书包,蒋倩芷心里充满了好奇,问,“书包里装得啥东西,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

  “能,能。就为你带的。”危庐的脸上掠过一丝歉意,赶紧打开书包。

  看着茅危庐笨拙的又有些虔诚还有些小心地打开书包的过程,坐在一旁的倩芷心里着急等待的同时,又觉得好笑。她在尽力地克制着自己,灿烂的笑容荡漾在她青春朝气的脸庞。

  “没钱,只买了两把梳子。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不”梳子拿在手里的危庐,对倩芷说。

  “两把都是给我的。”倩芷问。

  “都是给你的,一对儿。”危庐认真地回答。

  倩芷拿着那把浅红的,在自己的头发上试着梳了梳。又对着镜子,认真地前后左右重新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发型,那一溜一溜的秀发在红色的梳齿之间轻轻地划过。红梳子c白素手c黑头发,有节奏并且艺术的在危庐眼前上演,他像是在欣赏那出戏里的那个特写,看得有点发呆。梳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可今天,倩芷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东西。每次出门时,匆忙地三两梳子,大部分的时间连镜子都不看一眼,完全是无意识的;今天是在一个男人面前,确切地说是在恋人的面前梳头,这个有意识的过程,让她感觉到羞涩。镜子里,她能看见危庐傻傻地看着她梳头的每一个动作,她也看着镜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那个男人。

  “谢谢,危庐。”倩芷转过身,说话的同时,把一元钱往危庐的手里塞。

  “倩芷,我现在也有工资了。”危庐忙着解释。

  “那是两回事。”倩芷还在坚持着。

  “这是我给你的礼物,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听到危庐的这句话,倩芷的脸上泛出了一片红晕,放弃了刚才自己强烈地固执。

  危庐的论文《从自然文化社会传统的角度看暖泉村经济发展》,被评为同级学生论文一等奖,并刊发在了《华南大学学报》上。柳林公社的书记在茅危庐返校一个月后,还专程来学校看望了危庐及带队的老师。当他准备离开学校时,听说危庐的论文初稿已完成,他特意多住了一宿,细心地誊抄了一份。临走时,当着班主任c带队老师的面,含着热泪,“我们只有发展经济的热情,还是拿打江山时的劲头在大闹腾。看了危庐同学的文章,我们确实是热过了头,没热到点子上。我要把这篇文章带回去,让我们的县高官也看看,怎样才叫发展经济。自古文章治天下吗!”危庐的日记也被学校当作范本予以收藏。学校的目的是要鼓励更多的同学做一名真正的学生,并怎样成为一个会做学问的人。

  听着危庐平静的叙述,倩芷内心的激动中萌生了更多地对危庐的敬仰:他是一个执着于事业的人,一个不拘于细节却又十分认真的人,一个顽固的做学问的人,一个从心灵深处爱着他的国家的人,一个值得我把心托给他的人。对于未来,倩芷不可能做出过多的又长远得设计,有眼前的这个人就够了,眼前的这个人在他的同龄人中做出的这些事已值得骄傲。在听的同时,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危庐的脸庞。他是哥哥,是老师,是男人,是我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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