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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几日后便是千灯节。

  东鸣千灯节无比热闹,放眼众国,能与它相比的,大概只有昭黎国元宵节。千灯节中,人们大多数都是祈求心愿,如家宅平安c前程似锦c姻缘美满。

  这天天还未暗,各家各户就把早准备好了的灯笼挂在廊下门楣,街上更是乌压压地一片,灯笼有绢纱绘画的c素纸题诗的c琉璃镂空的c桃形的c灵芝形的c菱格的c水纹的c云纹的各色各类。

  夜幕很快降临,天刚擦黑,四周便燃起一片灯火,宛如烈焰燎原,火光映红了天际,好似火烧云。街上一片熙熙攘攘,人们比肩接踵,谈笑风生,热闹无比。

  那个少年戴着个白皮黑丝的笑脸面具,及腰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显得有些凌乱,他看起来还未及冠,身着一件窄小银衣蓝褂,腿上却穿的是条很宽松的青灰色灯笼裤,裤脚用细绳勒起,露出一双小巧的白鞋。

  少年眉眼一弯,整个人看起来活泼的很。他浅笑。

  四周都是吆喝声,不时有孩子举着灯笼或风车从他身后跑过,大笑着唱儿歌,一些女人抿唇而笑,娇羞异常,另一些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有人听曲下注,有人闲谈议论,有人品茗饮酒

  这就是人间。

  少年扶了扶脸上的笑脸面具,往竞河走去。

  竞河是礴月的护城河,水流清澈,终年不断,即是旱季也延绵不绝。

  少年走到竞河畔时,河间已有不少河灯了,未出阁的少女合并双掌,许下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愿。

  他弯腰掬起一捧河水。掌中,映出他白皮黑丝的笑脸,摊开五指,河水悉数落下,如珍珠般融入河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河底,原本细柔稀疏的水草开始疯长,水草越来越黑,越来越粗,越来越密,散发着金属光泽。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碧衣侍女看着四周的人山人海,担心道。

  朱裳少女开口,声音如珠落玉盘,泠泠动听:“再等一等。”

  她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眸光滟潋的丹凤眼,黛眉微蹙,浑身散发着如空谷幽兰的气息。

  少年端着杯鲜红的樱桃汁,一蹦一跳地穿梭在人群中。

  “哎呀!谁啊你,走路不带眼睛的吗?!”碧衣侍女尖叫起来,连忙掏出丝帕替朱裳少女擦试着。

  少年这才发现手中的樱桃汁不知何时洒在了别人身上,慌忙道歉,声音中带着男孩独有的磁性:“抱歉,真是抱歉”

  他犹豫片刻,才试探着问:“这里离河不远,两位要不要去河边洗洗?”

  朱裳少女微笑着打量少年片刻,对侍女说道:“碧桐,我们过去吧。”

  少年走在前面引路,嘴里一刻也没停着:“这位碧桐姐姐,你衣服上的花纹好精致啊,是什么花?”

  “这只不过是紫薇花罢了。”

  “哦,敢问小姐贵姓?”

  “我家小姐姓什么与你何干登徒子休得放肆!问这个做什么?”

  朱衣少女出声制止:“碧桐,不得无礼。”

  侍女气鼓鼓地瞪了少年一眼,后者却好像并未发觉似得继续嬉皮笑脸:“嘿嘿,到了,前面就是,你们快去洗吧。”

  碧桐一听,忙扶着自家主子往河边走去,压低了声音道,“公主,那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你还不许我说他!咱们洗完就啊!公主”

  两人突然一脚踏空掉入河中。

  “救命啊救命救”碧桐只觉得一番天翻地覆,冰凉的河水从鼻腔进入肺部,刺得她顿时清醒了不少,她扯着少女大声呼救。

  四周有很多人,奇怪的是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有人看向这边。碧桐突然打了个哆嗦。

  有母亲带着孩子来河边洗手,碧桐和少女大声喊着奋力往前游,想求救,这时脚踝却猛的一痛,身体不住地往下沉

  戴着白皮黑丝笑脸面具的少年斜倚在石桥上,面具眼洞中亮起清澈的眸子,深处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与玩味。

  他看着水面上“咕咚咕咚”冒出的气泡,开口,却是清朗女音:“浪费我一杯樱桃汁呢”

  突然原本晴朗的夜空中阴云密布,空气迅速沉闷起来,使人透不过气。

  一个小贩挑着担子踏上石桥,看着天自语道:“怎么变天了,刚才好好的这位小公子,来碗红豆沙吧?”

  无惜整了整脸上的面具,恢复了男声:“好。”

  “小公子的面具可真别致!”小贩放下担子,笑了笑,舀碗红豆沙递给他。

  无惜笑而不语,转身摘了面具,将脸躲在阴影处,一勺一勺慢腾腾地吃着:“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河中冒出的气泡越来越少,几个戴着鬼脸面具穿着灯笼裤的孩子在河畔嬉戏,互相做鬼脸吐舌头,有个不小心还摔了个狗啃泥。

  小贩抬头,擦了擦汗:“是啊,说变就变,以往都不曾有过的。”

  她细嚼慢咽后把碗还给小贩,付了几枚铜板,又掏出手帕擦净嘴角的残渣才把面具戴上。那个小贩收拾好了,挑起担往桥的另一边走去,沉闷的空气中回荡着他浑厚的嗓音:“莲花糕——红豆沙——”

  在他身后,一道有水流波纹的透明结界悄然落下。原本清澈的河水中突然如墨入水般晕起一丝血迹,被斩断的许多水草从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漂了出来。

  无惜眼中玩味更甚,指尖光华一闪,更多变异水草好像有了生命般朝那里疯涌过去。

  夜空乌云滚滚,一道惊雷划过,照亮了一隅天空。惹得桥旁的闹市不少人停下动作抬头张望,不过街上很快重新活跃起来。

  竞河河水似乎停止了流动,水面上忽然搅起无数个漩涡,许多极韧的水草被搅得筋骨翻飞,汁水染绿了那一片水域,可见漩涡的力道之强大。

  但水草并未因这等阻碍而停下,反而愈发疯狂地朝中心涌去。

  又是一道惊雷,河边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往街上走去。少年再次倚在石桥上。

  水纹结界缓缓被撕开一道口子,河畔树荫下,放起刺眼白光,照的十丈之内宛若白昼。一个俊美如画的男子自白光不疾不徐地走出,他满头银发,随意用树枝挽了,连睫毛都是银白色的。一袭白丝长衣逶迤,像云一样飘动,像水一样潋滟。

  仙者粉白色的唇瓣紧抿,显而易见的怒气。他开口,声音温润中带着低沉,像极了重物落水时“咚”的一声:“妖孽!”

  无惜咂咂嘴,似乎对刚才的红豆沙意犹未尽:“千灯节果真热闹,竟把仙者你给引下凡来了。”

  仙者的唇又紧了紧:“放肆!”

  河中的红色在这时迅速扩大,像一条红菱飘在河中。

  仙者心中一惊,正欲抬手。

  桥上那人却笑:“仙者,”

  这二字把他的手生生定住。

  “是打算干预此事?”这话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肯定。

  仙者冷冷道:“吾乃东鸣皇族守护神座下仙人,汝等妖孽伤及东鸣长公主,吾为何不干预?!”

  “那是不是皇族就能背信”少年还未说完,一道粗壮的水柱自河面冲向桥下,瞬间将石桥贯通。

  无惜不惊,脚尖点地借力一跃,跳到了离男子十尺之外的地方,她幽幽道:“东鸣皇族不仅背信弃义,连水神座下的人也会放冷箭了真是令小妖大开眼界。”

  仙者好看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狗仗人势!”

  无惜静了一瞬,眼睛弯成月牙形:“多谢仙者赞我衷心!”

  仙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无惜自顾自地走到河边,那团漆黑的水草向他飘来,自动爬上岸。

  水草很大,不一会儿悉数散开滑入水里,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团。

  “不知道死了没有,仙者你还要吗?”无惜踢了踢那团,嫌恶道。

  仙者瞬间变了脸色。

  无惜继续说:“那红衣服的还没死吧,你要不要看看?”当她说“没死吧”时,那团东西动了起来,朱衣少女披头散发站了起来,将手中簪子狠狠刺向无惜胸膛,无惜迅速侧了下身子,簪子划过右手臂,汩汩鲜血顿时冒了出来。

  仙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碧桐!碧桐碧桐”朱衣女子也不理会二人,趴在那团血肉模糊上哭了起来,哭声之凄厉,令人心颤。

  无惜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啧,可惜我这件衣裳了。”

  仙者唇瓣蠕动,正欲开口,无惜又说:“这可怎么办,该不该赔,仙者你说呢?”

  仙者看着痛哭的朱衣女子,想开口,又被无惜截了话头:“仙者若是很为难,那就由我来决定吧。”

  无惜话音刚落,永延忽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无惜左手反转,从银戒套中拿出个雕花木盒来,把一个散发白光的东西放了进去。朝他一笑。

  而后,消失不见。

  天空开始下雨,有一阵没一阵的,但雨势很大,原本热闹的集市上只散落着七零八落的人。男子身上泛着白色的神光,雨在他身边一寸外被蒸发殆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仙者转身背对两具尸体,无声叹息,又静立片刻,随光远去。

  无惜接到这个任务时是在两天前的凤府。晌午,阳光愈发毒辣起来,从无惜闺房角度的竹叶纱窗可以看到整个后院,院子不大,一棵绿冠如盖凤凰树下架着爬满常青藤的秋千。

  阿罔此刻坐在秋千上,由婢女紫岫推着,随着秋千的荡高笑得越来越开心。

  纱窗被轻轻关上,木柜后的男子不疾不徐的地走了出来,自然地坐在松木桌前。

  “你来做什么?”无惜不看他。

  鲛弱莞尔:“茶楼的人忙着准备过千灯节,连个和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无惜在他对面坐下,正琢磨怎么跟他说想让阿罔回去的事儿。

  “你知道永延吧”鲛弱屈起莹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雪松木的桌面,另一只手端着青釉描花瓷杯,手映在杯上格外好看。“当今天子的十五妹,秦瑄。”

  无惜想了想,说:“永延长公主吗?听说她来了礴月。”

  鲛弱说:“的确。”

  “哦,然后呢?”

  “杀了她。”

  鲛弱的回答简单而淡定,好像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今天天气挺好的你窗外的那只鸟声音还不错”。

  无惜被他的回答微微吓了一跳,又看他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禁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她揉揉耳朵:“什么?”

  “我说,杀了她。”鲛弱看着她。

  杀皇族?无惜愣住了:“据说东鸣皇族有天神护佑。”

  对方风轻云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含着木樨糖,阳光在羽睫下投出一片阴影:“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一些‘为何如此草菅人命为所欲为’的话呢!”

  无惜呆住。

  对方狡黠一笑:“秦瑄会过千灯节,一个人。”

  “哦那又如何?”无惜细细皱眉。她身为半妖,在垂罂殿过了两百年的时光,早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只是清除皇族妖殿的那帮人,就不怕水神找上门来么?或者,他们早有水神的把柄而身为当朝尊贵的长公主,为何会只身来礴月?

  无惜越想越多,越想越乱,索性不去思索。反正再怎么也找不到她身上,她就是个办事儿的小喽啰再者说,还有鲛弱呢。

  “到时你自然知道你府里可有些好的吃食?”

  她早已习惯鲛弱这副无论在哪儿都惦记着吃的模样。

  无惜默默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有,我去拿来大人,你的涎水流下来了。”

  鲛弱脸倏地一红,故作严肃地说:“啰嗦什么,还不赶快拿来!”

  趁着无惜转身,他半信半疑地举起袖子擦了擦嘴角,当然是没有。

  千灯节,无惜带着雕花木盒回到茶楼时,已是三更。鲛弱打开盒子看了看,的确是永延的三魂七魄,一个不少,于是让她即刻赶往垂罂殿。无惜心里有好多问题,比如身为一国长公主的永延为什么来礴月c又为何孤身一人在长街,身边连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c又如何与垂罂殿扯上关系她心里太多问题了,想问鲛弱,可鲛弱直截了当地说:“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我也不知道。”

  她只好点点头,又问:“去殿里,把盒子交给谁”

  鲛弱定定看着她,琥珀瞳一片沉寂:“殿二公子。”

  无惜一抖,险些把木盒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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