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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回到河苑,紫岫和鸢尾都急疯了,她们找不到无惜,慌慌忙忙去禀了云烬,云烬倒不急,穆婪胥也说等少夫人玩够了,自己会回来的。

  无惜被紫岫鸢尾一左一右地扯着哭诉,脑袋疼,又说得去回公子一声。她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二人推去半镜坞。

  半镜坞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临河一片水榭,像个杂货铺。如果穆婪胥听到她这样说,应该要不开心,可那的确像杂货铺。无惜到那里时,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儿在裱字画,眉毛颜色偏淡黄。紫岫叫他“董彦”,问他公子在哪儿,董彦头也不回,说与穆管事一起。

  无惜没和他计较,绕过晒草药花茶的竹架,绕过牡丹缂丝屏风,看到云烬在看书,她瞄了一眼,全是密密麻麻的梅花篆。无惜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穆婪胥见她,简单一拱手,笑眯眯的:“少夫人。”

  听到无惜来了,云烬搁下书,才把头转向她:“有事?”

  “我擅自出去,让公子担心了。”

  云烬微笑,俊朗脸庞让她不由自主脸红:“哦”过了一会儿,“把印章给我。”

  无惜低头卸下。

  云烬给她的印章是荔枝冻石长条四棱印章,纽部是只四足祥兽。

  云烬接过印章,看到光滑章体不知何时砸了个细微凹痕,也不说破,还给她,语气温柔:“下午别再乱跑了。”

  临水廊桥下是大片枯败的荷叶。

  下午,无惜抱着竹网手炉,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她身上裹了件厚厚的织花大氅,厚重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屋子里弥漫药香,无惜昏昏欲睡,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盯着药炉。

  这里是京城鹤子医馆,离遑集河苑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布局特别简单,一间大屋子,除去一套桌椅就全是药材和工具,连床都放在药柜后边。无惜真想知道老郎中在哪吃喝拉撒的,但不好意思问。

  要说无惜怎么会来这里,还得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在她刚知道了自己住的叫蓁蓁园后不停抗议要更好听的名字时,蹦哒蹦哒着,发现血染红了肩头,几乎止不住。穆婪胥声音颤抖着让人把她送到医馆,老郎中让自己的女徒弟来帮忙,那女徒弟撕开衣服一看,呦呵,左肩被秦璋刺的伤,又裂了好大一个口子,紫岫和鸢尾都哆嗦了。事实证明人不能太嘚瑟,不仅是人,半妖也一样。无惜就这样被扔进医馆来了。

  包扎好回到遑集河苑,云烬说以后你多穿黑色吧。无惜心里那个小感动呀,于是闪着星星眼问:“你是不是可怜我其实不用的啦我没”

  他打断她的话,说:“我是怕你以后再一不小心,会吓到我的。”

  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老郎中说不能着凉,于是穆婪胥把厚厚大氅强行给她裹上,还塞了手炉;老郎中说要按时吃药,于是穆婪胥在她吃药的时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她吃完再离开。

  无惜觉得穆婪胥怪怪的。

  晚上,无惜为了避开众人视线,吃了饭喝完药,借口困了要去歇息,在床上捏了个假人,直奔夜空而去。

  灯下慢条斯理吃晚餐的云烬,心间一动,抬眼望向漆黑天际。他腰上也佩着一枚荔枝冻石印章。

  东鸣某小城。

  这座城下了两天两夜的雨。

  城中有一半是禁地,因为在五十多年前闹过瘟疫。现在的人从小就被明令禁止进去。无惜来了这里。

  她在空无一人萧瑟无比的长街中心,冰冷雨水流过眼睑c流过鼻翼,流过脖颈没入衣襟。雨水在半个时辰前把她浇透,彻骨寒冷冰封住痛楚。

  在秋末久安,自己也曾听过雨,但不是现在这样。

  白地蓝咒文法衣无风自动,脚上是双纯色木屐。她扬起苍白的脸,闭眼感受冰雨呃如果无视她手上血与水混合不断往下滴的剑和几十具妖鬼尸体的话,或许会更好。

  有人买通了妖鬼,不想秦璋活着回去。无惜就知道螽狐不会派给她这么简单的任务。

  黑皮长靴踏在地上布满血水的沟壑,溅起一朵朵水花。他走过,宛若踏彼岸花而来的神祇。雨越来越大,在白杨伞四周落成一道水帘。

  像帝王的玉旈。

  秦璋看不见她,只能躲在暗处见一个个妖鬼气管或者血脉被切断,变成尸体。

  无惜吐气,睁眼,走向他。

  再过两个村子,就到东鸣一座大城,秦璋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不过,最近的追兵好像越来越多了。

  这个地方没有客舍,她只好操控秦璋腰上香囊,指引他去个漏雨不太严重的屋子避一避。然后,给他做吃的。

  锅里的粳米粥咕噜咕噜冒着泡,散发米类特有的清香。小炉旁摆着解开封印的各色糕点。枣泥拉糕c糯米卷c蜜蕊糯米丸子它们都吸满秋末昭黎的雨雾腊梅香,静静地注视着她。

  秦璋看见一堆食物,两眼放光,朝半空抱拳,知道她能听见:“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无惜觉得自己快成奶娘了。

  越往京城走,越冷,天上不下雨,开始落雪了,即使是初春,天气也没暖多少。

  这天夜晚,秦璋在官道旁走错路,遇到一群北朔商人,他们很快接纳秦璋,搭了帐篷,明亮篝火把围绕在它身边的每个人都镀上层金色,有点儿像金身神佛。烟尘滚滚而上,雪花纷纷而下,穿厚重皮草大衣的北朔人们在它周围或手舞足蹈,或喝酒谈天。

  雪难得小了点,地上积雪混合枯枝,踩上去跟绵沙一样窸窸窣窣。无惜坐在雪地上,一手捧着炭露,一手不断地揉着膝盖碰青的地方。秦璋一直在她视线范围内。

  他刚学会几句北朔方言,就迫不及待上去和人搭讪,遇到实在解释不通的地方就用肢体笨拙地表达。要不是他笑得委实真诚,而且又有些傻里傻气最起码在外人看来是这样,那些看见大群妹子如众星拱月般围绕在秦璋身边的北朔汉子,早已磨牙擦掌要把他丢到极渊尽头去了。

  虽然如此,但无惜还是很担心,以秦璋的健硕颀长的身材好像最近有点长膘了和那张人神共妒的脸,那些性格火爆正血气方刚的北朔少年会不会给他放冷箭

  鲛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乌木折扇在手里摩挲:“你这头小猪呀,怎么总是吃”

  “你才是猪。”无惜看着炭露,“不是你说,要我多喝的嘛。”

  鲛弱不说话,只是笑。薄薄春裳在风中一动不动。

  无惜看向他:“鲛弱,下雪了,别穿这么少。”

  身上一冷,她打个哆嗦,惊觉自己躺在雪地里睡着了。手上的哪里是炭露,原来是一个药瓶。一根肋骨隐隐作痛。

  她把头埋在膝间。

  遑集河苑有大片空房子,云烬将它租赁给自己的朋友们。无惜睡醒一觉,披了大氅坐在窗边,等伤口静静结疤。从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架水廊桥上忙忙碌碌搬箱子的仆役。

  脸有些烫。额头也是。

  无惜正思考,叫厨房做红豆糕还是玫瑰团子,门口响起朗朗笑声:“嫂子,我来了!”

  “氤儿。”她扯起一个笑,果见云氤摘了风帽搓着手过来:“嫂子怎么天天待在屋里,也不怕闷!来,我们走走去。”

  紫岫上前扶她。

  “这几日风雪又大了,你还跑来跑去的。”

  云氤一脸无谓:“多跑跑,总比在府里闷得好。我听穆哥哥说,你的肩膀受伤了,是怎么回事?苑里的下人们真是愈发怠慢了!”

  无惜忙说:“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的。”

  心里早把穆婪胥骂了一通。

  云氤笑嘻嘻的:“我们去找哥哥吧。”

  无惜正想着怎么推辞,云氤早招呼紫岫与鸢尾拿了东西走。

  她们在河苑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花响廊看到那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云氤上前问:“董彦,四哥哥在里头吗?”

  “公子c安小姐与穆管事都在。”

  “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东西没拿”无惜听到“安小姐”三个字,默默挣开云氤的手,满脸通红。

  云氤毫不知情:“让紫岫去拿。”

  紫岫问:“少夫人,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说不上来,我还是自己去吧,氤儿你先去找你哥哥,我就来。”无惜匆忙往蓁蓁园走去。

  脸愈发滚烫,她叫鸢尾让厨房做一碟子红豆糕,打发紫岫出去,关了门瞧肩上伤口。

  果然有点发炎了。

  重新上药,看见火狐印记,像一团火焰烙在皮肤上。这个时候,印记忽然滚烫起来。

  刚穿好衣服,四周妖气四溢。跪下:“二公子。”

  “我听说,有天界的人找你。可有此事”螽狐自暗处走出,定定看着她,似要把她戳出一个洞来。

  “有。”她恭敬地低头。

  “何事?”

  “要事。”

  罡风迎面扑来,螽狐走至她身边,双指看似轻巧地捏起无惜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放肆。”

  “不敢。”下巴被他捏得很痛,似乎要碎了。

  螽狐松开手,勾唇:“很好。”

  无惜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再问一遍。何事”微凉指尖抚上自己颈项,动作轻柔却危险。手指在血管突突跳起处。“你以为,我是鲛弱么?”

  她闭上眼,做好被拧断脖子的准备。感受到手在颈处锁紧,外头忽然传来很大的声响。

  脖子的压力瞬间消失。

  云烬踹开门走进来,皱眉:“来都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去?”

  晚上云氤让下人去云府知会一声,自己今晚不回去。无惜的脸依旧滚烫,身上也燥热得很,她惦记着秦璋,便说身体不舒服,叫紫岫端饭来蓁蓁园。

  谁知紫岫前脚进来,云烬后脚也跟了过来。无惜记着若不是他下午碰巧来,自己指不定会被螽狐怎么样,于是细声细气地请安:“公子不陪五小姐吗?”

  “陪过了,她说要看看婪胥新做的衣裳,我就不去了。”云烬坐在茶桌前,漫不经心地敲打桌面,没有要走的意思。“等过几日,你也去置办些新衣裳吧。”

  无惜应了声。她没披大氅,还是热。看天色愈发暗,心里急得很:“我困了,公子请回吧。”

  “我记得,你是一个时辰前才睡的觉,怎么又困了”云烬做出疑惑的样子。“不过你既然想睡觉,睡就是了,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公子不觉得,别的地方会更清净些吗?”无惜老半天才憋出这个理由。

  云烬道:“别的地方,还没这里清净。”

  “公子”

  “我还是首次听人,把自己夫君唤做公子的。”云烬打断她的话,如黑曜石的眼睛在灯下熠熠生辉。“夫人对我太过生分了,看来以后要多陪陪夫人。”

  无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默默盖好被子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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