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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背弃

  御渊站在院门口站了半日,目光向着那角亭处的少女,脑中却全是朝羽的影子,直到看到那少女跌在草丛中才快步过去搀了起来。那少女被她一触之下身子便抖了起来,慌忙推开她的手掌,站到了一边。

  御渊看她如此,知道吓到了她,便退开两步,躬身说:“小心。”

  “我听母妃说,你不是这里的人?”她小心看了御渊一眼,低声问道。

  御渊听她说出“母妃”二字,心下了然,知道她便是绮妃之女,答道:“属下桑丘人氏,因战火离了家乡,到此处投亲,触了禁令,被军士拿住,才进的府里,王妃让属下随侍护卫,是以刚才看到公主跌倒,才过来相扶。”

  那少女轻轻点头,抿了下嘴角说:“我也不是这里的人也没人同我说话”伸手去摘那株刺鸾,却又蹙眉缩回。御渊看清楚她指尖血珠嫣红,顿时又想起那时朝羽被自己故意放开的山鸡啄到面皮的模样,蹲下身子将那刺鸾茎上刺儿尽数拔了,递到少女面前,那少女看她一眼,红着脸接了过去,小声称谢。御渊看着她心中暗自叹息,纵是体娇身贵玉食金汤,一朝王权倾覆,便也成了别人掌中锦雀口中餐食,与平常人家也无二样。又想到自己生死还未可知,周游却带着那丫头跑了,不觉心中郁郁,只站在亭边沉默不语。

  少女举着花儿在园中穿行,直摘了数十朵花儿,各色都有,才转了回来。取了一朵紫色花儿递到御渊面前,说道:“送你。”见到御渊接了,又轻轻摇头,叹道,“这里的花不如我家的美,不然我便是送你个园子也是能的。”颦笑婉转,便似芙蓉出水一般。

  一名浅衫婢女匆匆走来,看了一眼御渊,对那少女行礼:“公主,娘娘不许出了内院。”

  少女面色一变,将手中花儿抖落,只拿了那支刺鸾疾步回了内院。御渊看了眼脚边的花儿,蹲下身来,将它们拢在一处,想着等此事过去,若是还能相见,倒是可以将蝤木种的那些奇怪稀奇的花儿摘些送她。

  晚饭时分,便有军士前来换班,御渊看到那名眼睛眨个不停的军士,小心与他做了个手势,他却似未看到一般,只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一动一动。

  御渊与其他十几名军士一同吃了晚饭,又领了被褥铺盖同他们一处歇息,听了几人私下议论才明白过来:白天所见的那姑娘便是博王最喜爱的女儿,唤做苓公主,年岁不过十三四。当日左丘城破,博王被擒,绮妃与公主装扮出城,半路被守军认出,报与临王,临王见公主貌美,将二人带回覃下,安置于此。后来军阵中失踪的世子现身覃下,联络绮妃欲刺临王,绮妃命人私报与王,趁甄剬不备擒之,亦关于此。王喜,使人慰绮妃,不日便要设宴召之,行分封之礼。

  御渊又听他们说了些军中轶闻,寻了个机会问起那不停眨眼的军士,一名叫委笠的军士告诉她,这爱眨眼的军士原是自己的同乡,名叫娄笠,本是天生的毛病,却总被人笑话,时间久了,便是连话也不肯多说了。御渊心中惊奇,难道自己之前的推测都错了不成,反复思量也不踏实,趁着起夜的当口,上了屋檐,飘至内院绮妃与公主卧处看了半日,并无异动,回来时见那娄笠身子笔挺,似是未曾察觉,便确定自己确是思虑过多。

  王召与次日中午传到,传令的卫官身着青黑朝服,神情恭敬。绮妃接了召命不敢怠慢,命左右取了华服,着了重妆,足足收拾了一个时辰才出了内院。行至驾前,御渊见苓公主步履不稳,忍不住伸手相搀,苓公主也不看她,只红了脖颈,埋了螓首,入了车辇敛衣跪坐。

  车马行的快,俞统领亦是不敢耽搁,只命军士一路小跑护卫。到了宫墙之外,又传令让其余人等留侯,仅着御渊与娄笠两个陪侍左右,跟着进了王宫。御渊沿途与那军士嘀咕几句,那军士半句不回,只当她如无物。

  到了正殿门外,便是连婢女也都退了出去,御渊与娄笠亦被卸了长剑,方才进了殿内,于殿前阶梯处两侧站定,御渊微微侧目,见王座之上,一人顶冠垂珠正襟危坐,正是临王。

  绮妃携公主行至石阶之前,长伏下拜:“戴罪之身,拜见王上。”

  临王笑道:“不抚百姓,不恤将士,皆王之过,王妃何罪之有?起来吧。”

  绮妃并不起身,叩道:“罪妃未能为王上取到玺玉,请王上治罪。”

  临王默然不语,半晌叹道:“王权之器,定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是本王操之过急了,难得你一片真心,来人,赐绮妃与公主清酒,我与之共饮。”

  话音刚落,殿角立刻有侍者奉上酒器,临王缓缓起身自石阶而下,拿了酒樽送至绮妃手中,绮妃眸中如有寒潭,一眼不眨的看住眼前面之人。

  熟悉的气息钻进了御渊口鼻之中,苦涩中带着幽香,与蝤木怀中某个布包中的东西一样的味道!之前为何没有察觉?来不及多想,在绮妃伸出手指的同时,御渊已将怀中短剑刺出,未作起手,速度极快,瞬间便透了重衣。

  剑气荡尽,丹蔻似血。

  长跪的少女惊叫一声歪了下去,临王看了一眼御渊,伸手将苓公主扶住,冷声道:“看来这清酒的味道王妃并不喜欢,公主难道也不喜欢?”

  苓公主手指只若风中残旍,竟不能持住那酒樽,将其中的酒水撒出了大半,临王冷笑一声,转身往石阶欲走。少女探至发间,反手刺时,赫然多了一枚两寸有余的短刃。“哧”的一声,分不出是血肉绽开还是衣衫破碎的声响,御渊一手执剑抱与临王的背后,一手反探出去去抓那枚短刃,却被怀中的人一把推开。

  “退下!”临王喝道。

  御渊不敢抗命,躬身退到一侧,察觉到鲜血自后背流下,顷刻便湿了腰股,“哼”了一声,也不能出手去捂。

  苓公主白着脸看向御渊,手掌颤抖的越发厉害,终致短刃不能把持,叮当落于地面,娄笠上前一步,将短刃捡起,退至角落。临王一步步走到苓公主面前,伸手制住她的颌角,端详片刻,问她:“告诉我,何人命你刺王?”

  苓公主身若抖糠,只流着眼泪沉默不语。临王眯起眼眸,松了女子的下颌,将御渊手中短剑拿过,缓缓横于她粉白的颈项之上,叹道:“我听说苓公主最喜以花瓣为浴,可曾试过裂袍浴血,别有一番滋味”口唇触上女子耳根,低声说了两句,苓公主面色惨白,颤声道:“是,是母妃”

  短剑被重重掷出,大殿之内铮鸣迭起,苓公主恐惧之下惊呼出声,眼珠一白,身子软软倒下,已然昏厥过去,御渊看着她发间的那朵刺鸾,颞颥处不自觉的刺疼起来。

  临王以袖拭腕,将溅至腕间的血迹一点点擦去,半日说道:“将苓公主送回末宫,仔细侍奉。”

  “是!”

  两名侍者快步上前,将那苓公主拖起带出。御渊看着血泊中的绮妃,胳膊亦抖个不停。

  从一开始,自己所做的一切便都在绮妃的算计之中。她早知道自己是临王的人,才会在自己面前表演了那么一出苦肉计,自己对她因此便深信不疑,若非之前曾闻到过那毒药的气味毒药?蝤木在自己进入王府的前一天教自己识毒,自然不是无心,那么一开始临王便知道绮妃有毒杀之意,他知不知道真正的杀招在苓公主的身上?

  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几乎没人会怀疑她亲睹母亲死时的惊慌。如果自己没有救下临王她讶然看向临王那张冷笑不止的脸,又一次想起他当日说过的话。

  “如果你失败了,不仅自己会死,还有很多人会死”

  绮妃身边一定有他的眼线,那人是谁?

  眼皮跳了一下,她将目光转向石阶旁边一动不动的娄笠。在短刃掉落之前,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一名身经百战的军士,原不该懈怠至此。几日来的不解和怀疑如烈阳刺破密云,突然之间在她脑中炸开。这场看似繁华的盛宴,不过是捕猎者设下的瑰丽陷阱,让自以为抢得先机奋起一博的人凶相毕露却永远看不到生机。而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每一步的进退都着于别人掌中。

  此刻,幕后黑手正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她。

  “负剑不出,以身犯险,你做的不够好,我不能赏你了。”他说。

  御渊白着脸看着他,半日才跪地谢恩,她不想在这里多待,也不能再多待,后腰已经麻木,需要赶快解毒。

  御渊推开院门时,蝤木正在一棵树上刻字,看到她便开心的说:“来看,这次的战书够不够坦荡?”

  御渊盯住他的眼睛:“你根本不是在教我用毒,你只是要让我闻出那毒药的气味是不是?”

  蝤木皱起眉头,苦着脸说:“你看出来了?惨了,我又要输了。”

  “是幕遮让你这么做的?”

  蝤木奇怪的看着她:“当然,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如果是我,我可能会教给你怎么种花。”

  御渊坐在廊间半日不语,蝤木见她如此,又来拉她:“好吧,我教你种花。”

  御渊推开那只手,对他怒目而视,蝤木被她瞪的无法,便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你应该高兴,至少老大并不希望你死,我进来的时候,他恨不得亲手打死我。”

  “这就是刺客的命运?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棋子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们还活着,你见过大火烧过的山林吗?除了死寂,什么都不会留下。”

  “绮妃死在我的手里,却还对着我笑”

  “你不杀她,她会死的更惨,如果我是她,也一定会感激你。”

  御渊觉得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探手到他衣襟之上,一点点勒紧:“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这个任务本来是交给我的,不知道老大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相信我,死在你手中比死在临王手中要好的多,那人简直是个”

  御渊失神望着他,终于松开了手:“那个公主,眼睁睁的看着我刺死了她的母亲她以后”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有些人,生来便可以踩在别人的头顶,她曾经踩在别人的头顶,现在只是被别人踩在了头顶而已,这很公平。”

  眼前这个年轻人也许并非如他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精神错乱,御渊突然很想听听他的故事,但蝤木很快又说了一句话,让她失去了这种念头。

  “你既然没死,就表示我还有机会杀你,哈哈,我运气不错”

  “好,现在就来”御渊伸出手指往他的腰间点去,但手指还未触到那处衣衫,便一头栽进了他的腰腹之间。

  “诶?你怎么了?”蝤木拎起歪在自己的腿上的人,看清楚她身后的血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小心揪了两下已经粘在身上的衣物,低声嘟囔起来,“真是麻烦!”

  御渊陷入沉睡之中,那枚短剑毫无意外的淬了毒,但鉴于她之前已经吸入了足够多的解药,蝤木并不关心她能不能醒过来,现在,他关心的是眼前这人奇怪的身体。

  “一个女人!”他有些生气,自己竟然和一个女人较了这么久的劲儿,随即某种奇特的想法自心底涌出,让他不由自主的阴笑起来,“和一个女人决一死战也很有趣啊”

  御渊醒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口森森的白牙,察觉出对方眼中的杀意,她立刻弓起身子:“你想做什么?”

  “嘿嘿,和我打一架,你赢了我,我帮你保守秘密。”

  话题老套,中心明确,御渊扶住与疼痛苦苦抗争的腰身,看了蝤木半天:“我并不怕你说出去。”

  “五戈铁律之二,存五亲者,生六义者,女子皆不得入。”

  “如果我死在你手下,你怎么交代?”

  “岂不是正好,我只说你掩藏身份图谋不轨哈哈哈。”

  御渊立刻生出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叹气推开他的手:“这根本不可能,如果你杀了我,不会受什么惩罚,如果我杀了你,屠戮同僚,仍旧会死,那你帮不帮保不保守这个秘密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信你。”

  蝤木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迷茫过后,他开始绞尽脑汁的为御渊去寻找一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让御渊相信自己。也便是从这一刻开始,御渊摸清了他神奇的脑回路,并找到了一招制敌之法。

  “我可以让你十招!”

  “你未按约定下战书,我不信你。”

  “我让你一只手。”

  “我不信你。”

  “我不用武器。”

  “先让我相信你。”

  “我”

  “住口,我不信你。”

  屡战屡胜,自此再未落过下风。

  而关于绮妃之事,御渊只在后来的《大淇国记》中找到如下的文字:

  淇王喜七年,临王昱俘博王与左丘,杀汾,妃,世子共二十四人,独存王女,博所辖三郡尽归覃下,昱悯其百姓,免徭役三年,民甚爱之。

  没有惊心动魄的博弈,没有处心积虑的谋划,那些曾经温热的身躯,鲜活的面容,便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中,成为构建起王朝兴衰的一个个字符。

  而另一些人,则终生游走在黑暗之中,隐藏身份,埋葬过往,甚至连姓名都不不曾留下,尽管他们也曾满腔热血,与千军万马中惊天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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