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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献计

  当雪白的蚕花在御渊脑中绽放时,遥远的南国古城,正有一人踏着星月,踩着露水,行走在山间,他身形矫健,步子轻快,柴刀随着腰身的抖动不时荡来荡去。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采秧的少女踏着晨歌走在花径之间,背篓将满,她却走的匆忙,这是七月的第一茬秧苗,最早采到的便能得到命运的眷顾,走的急了,踩上湿滑的藓草,明艳的衣衫尽被草间的露水打湿,满筐的秧苗更是撒了一地。一张脸探了下来,光洁的脸庞带着浅笑:“姑娘小心了。”那面容俊美,看的人心猿意马,那眼神清澈,能将姑娘的心房照亮。

  他将少女扶在一侧,又弯腰收了秧苗,便往另一条宽一些的路走了。少女有些着急,小跑着追上了他,不好去拉他的手,只扯住了衣衫:“那里不能去,是夏昌君的猎场!”

  年轻人轻笑着抽回衣衫,仔细点头:“不错,我找的便是猎场。”

  夏汀,殷国最北的古城,与殷丘隔山相望。岿镜山沟壑艰险,隔断了殷丘的兵戈,亦阻断了来往的商旅,与殷丘相比,这里民风古朴,幽静闲适,更像一个世外桃源。但身处风雨飘摇中的殷国,又怎可能真的有世外桃源。

  人类最初的狩猎源于饥饿,却在千百年后发展成了将相王侯们最喜欢的娱乐项目,他们沉醉于拉弓的决意,围猎的手段,以及将猎物执于手中的快感,全不在意猎物的悲欢。

  骏马跃起的声响惊起了林中的群鹿,再次搭上弓箭时,夏昌君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的人从鹿群的后面爬了起来。军士蜂拥而上,将那人围在一处,那人却不着急,扔掉刚劈开的鹿身,迎上骏马之上的目光

  “我送君上一处城池,君上敢取否?”

  两军交战之际,能突破重围进入猎场中的人,预示着不言而喻的危险,更何况他还背着一把剑,夏昌君皱起眉头,勒马退了几步,才开始审视那张年轻的面庞:“你说什么?”

  年轻人丢开长剑,从怀中掏出一张鹿皮卷,恭敬说道:“君上请看。”

  夏昌君只看了一眼,便明白这是一张十分新鲜的鹿皮,边缘还粘着未清理干净的残血,与平日猎杀的那些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看清楚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他的心却忍不住狂跳起来。半日,他将那卷鹿皮收进怀中,重新打量起眼前眼神明亮的年轻人,他腰身挺得笔直,看起来就像一株晨曦里的藤竹,坚毅的神情,更能盖过所有华美的衣裳。

  夏昌君与身旁的人对视一眼,定下了主意,不管怎样,在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刻,此人的出现,都算得上是一种契机。他很快的挥手:“带回去,好生照看。”

  夏汀是夏昌君的封地,夏宫便建在距猎场不足十里的翎城之中。与淇国故地相比,南国的建筑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貌,圆柱金顶,轻纱飞扬,不像王侯的住处,倒像后妃的寝宫。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人多了,纷争便成了战争。少年时的周游便明白了战争的根源,铁骑带来了钱粮,车马,柔美的女子,还有绵延千里的桑田,然金车玉马中的少年并不能想到,当失败来临时,究竟又会有多少生命被埋葬。

  夏昌君在第三日的晚上才将周游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在此之前,周游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完全没有半点阶下囚该有的焦虑与慌张。

  大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锦衣蕙带,面容清隽。周游看了他一眼便拿起了酒樽自顾自的喝起来。夏昌君亦不着急,直等他酒足饭饱,才问:“先生究其是何人,如何得了此图?”

  周游起身长揖:“君上相问,不敢欺瞒,我本是陶原君麾下参议,只因陈兵之事谏言,惹恼了大夫韦祎,谗言媚上,欲擒杀于我,我凭着一身功夫杀出了重围,君上请看,”言罢将衣衽撩开,只见胸口伤痕丛生,有些血肉未合,还兀自渗出血色,只瞧的人心恻然,不忍多看。

  夏昌君点头叹道:“我素闻韦祎恃财傲物,不想竟如此妒才!”

  旁边那人缓缓开口:“君上问先生如何得了这鹿皮卷?”

  “这位是?”周游以目示意,夏昌君笑道:“此为我谏议大夫畴周。”

  “可是那位孤身赴迳流阻了三万大军的畴周?”

  夏昌君笑道:“正是。”

  周游敛衣肃拜:“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如人言,君子陶陶,兰芝相顾,请受我一拜。”

  畴周上前搀起,谦道:“我一介书生,不过是为君上尽绵薄之力,世人过誉,如何敢当!”虽是这般,见周游言辞恭敬,脸上难免现出得色。

  周游扶手叹道:“先生何须自谦,自詹王篡位以来,殷地群雄并起,夏汀,蒲芋,迳流三地早成鼎足之势,夏汀据天堑,蒲芋拥沃野,迳流有雄兵。我曾上谏陶原君结好尤兮君,却被大人抢了先机,大人以一人之力智退三万大军,殷国上下又有谁人不知?”

  畴周笑而辞曰:“非为我之功,与君上谋之。”言罢与周游扶手跪坐,再问,“这皮卷从何得来?”

  周游拱手道:“此图乃是我向陶原君献策时所画,各处军粮马匹武器人员皆是据各营实报,绝无偏差。”

  畴周与夏昌君对望一眼,又问:“先生将此图献与君上,可是要求取富贵?”

  周游整冠再拜:“陶原君刚愎自用,难成大事,韦祎狭鄙之人,不能相容,又设计害我,幸亏我自幼习武,杀了一人,划了面目,交换了衣衫,才伪装逃出。我非为富贵,但求城坡之时,亲手杀那韦祎,以雪前耻。”

  夏昌君抚慰道:“既然如此,先生便在城内住下,今日日晚,明天再做商议。”

  周游亦不多言,随着那军士出了夏宫,进了一处院落住下。

  夏昌君待周游离开,与畴周言道:“既然暗哨传来的讯息与他所言相合,便也无需怀疑了。”

  畴周素日小心,沉吟道:“王上莫急,此事关系利害,还需小心谨慎,且等臣设个计谋,试上一试不迟。”,言罢在夏昌君耳侧低声数语,夏昌君听后喜道:“如此甚好,若是有诈,亦可就而擒之。”

  是夜,便有几名军士换了衣衫蒙住面孔执了利刃跃入那处院落,带头的人小心推开房门,见床上被褥蒙的严实,便探身上前,欲揭了被褥,不想手未触到床沿,却有一炳短刀自床边斜刺过来,正进肋间。门口两名军士察觉到不对,挺剑来刺,被周游旋身躲开,还未看清楚他的身法,后背已被制住,张口欲呼,脑后一痛,亦无了声息。

  周游推开手中昏厥过去的二人,直向着门口那人而来,举刀弹出长剑,单手扣上那人心窝,怒道:“可是韦祎那贼人命你们来的?”那人咬牙说道:“我等奉陶原君之命来接应先生,如何相残?”

  周游冷笑道:“你既如此说,便不是那贼人所使,”指节一动,如迅雷烈电,瞬间便握住那人脖子,抬首四顾,朗声问道:“可是谏议大人试我?”

  话刚落音,便见夏昌君与畴周自门口疾行而入,不由得长眉竖起,指节在黑衣人颈上一紧,只听得咔咔两声,那黑衣人应声而倒,再看面上,目眦裂开,人已气绝。周游退后两步,推开窗户愤然说道:“君上既不信我,我亦不愿多留,只当我没有来过!”

  夏昌君见他几招便杀死了数人,心中不由惊骇,看他欲走,又急忙说:“留步,请先生听我一言。”

  畴周亦快步上前,拱手致歉:“此事事关重大,实在是不得不小心,试探先生是我之意,畴周在此与先生赔礼,”说罢长跪于地欲施重礼,周游见状急忙上前扶起,叹道:“大人心思透彻,周游便是想欺瞒大人,也是千难万难,何必疑我。”

  夏昌君抚上二人手掌,笑道:“既得先生真心,还有大事要与先生计。”

  原来,夏昌君自得了蒲芋大军的军事要图,当夜便派人联络了蒲芋军中的暗探,只把周游之事问个清楚,两日后,暗探回报,确有一名叫周游的参事冲撞了陶原君,被阻杀于营外十里。畴周前后思量,有心试他身手,这才让人入夜潜入,至此,二人心中再无疑虑。

  三人环案跪坐,起了火光,畴周自怀中拿出一方素帛,摊开来,将标于其上的各处防守要略逐一说于周游,周游听后轻轻点头,问夏昌君:“军营靠山驻扎,进能袭,退能隐,何人为大王计?”

  夏昌君笑道:“将军文瑞。”

  “我曾谏与陶原君,已经入了雨季,可与军阵前挖土垒于营门,待暴雨来袭,山石遽下,前有高坡,后无退路,夏汀必乱,到时大军掩之,可获完胜,君上以为如何?”

  夏昌君与畴周面面相觑,半日才说:“先生妙计。”

  “暗桩之前报来,言近日多有军士执戈刨土,莫不是陶原君听了先生的计策?若如此,我军危矣!”畴周撑肘欲起,却被周游拉住。

  “大人莫急,欲破此计亦是不难,只需令军士与山脚处两侧开渠引流即可。”

  夏昌君大喜,抚掌道:“先生大才,我即可便传令下去。”唤进侍卫,细细吩咐,左右说的透彻,方遣了出去。周游待那军士出了大门,又说:“君上既然得了那图,还需早做打算,时日久了,难免生出变化,到时再想图之,却是千难万难。”

  夏昌君先是点头,后又叹气:“先生所说茂如何不知,只是夏汀上下兵力不过万余,具是靠着天险支撑,如何敢轻举妄动。”

  畴周亦是长叹:“夏汀东有蒲芋大军相迫,南有迳流铁骑虎视,且不说蒲芋粮草充足,图之不易,战事一起,尤兮君必会毁了相安之约,坐收渔翁之利,到那时,夏汀岂不是两面受敌。”

  周游笑道:“迳流铁骑不下五万,我逃离蒲芋,却直奔夏汀而来,君上可知为何?”

  畴周惊问:“莫非先生早有良计?”

  “君上,大人,请看,”周游将素帛捋开,指住其中一点,说道,“此地有一处栈道,迳流大军若攻夏汀,必从此处经过,君上可遣数人埋伏于此,另派身手矫健者充作蒲芋军士,前去袭扰,我知尤兮君性情暴躁,必定会亲率大军击之,到时腹背受敌的便是蒲芋,其焉能不败?”

  夏昌君抚掌赞叹:“先生此计甚妙,然蒲芋军事严密,若对我军发动突袭,又如何相迎?”

  “君上,我观星象,两日后必有大雨,蒲芋若袭,必是此时,我为君上计,当雨至前主动出击,先派军士袭扰迳流,待迳流大军出动,再命小股人马袭扰蒲芋大营,逼其出战,等到迳流军至,我军亦分左右二路前出掠袭,大事可定。”

  他指着素帛说了一遍,如何攻如何守,如何进如何退,只说的二人心服口服,夏昌君当时便将军士唤入,按照周游所说,细细吩咐下去,直耗到天色发白,才将计策定好。

  尽管数日不曾安眠,周游却丝毫没有困意,将各种境况在心中反复捋了数遍,以防有估算不到之处。他若能安然回去,朝羽自然无恙,若是不能,她便也成了鱼肉。辗转思虑,直熬到了黄昏时,才又见到夏商君下马进来。

  周游见他戎装加身,不由得一愣:“君上这是?”

  夏商君哈哈大笑,扯过周游的手掌:“我得了先生,正是如鱼得水,夏汀与蒲芋孰胜孰负,皆在今日之决,茂亦当前出阵前,激励将士!”

  周游拱手赞道:“君上知鼓气而作,可见是熟读兵书,乃夏汀之幸,我自当追随,以保君上周全。”

  夏商君大喜:“我正有此意,先生请吧。”拉着他出了院落,门口早有军马相候,周游踏上骏马,将随行军士手中的长剑接过,与夏商君出了城,沿着山路一路而去。

  入夜时分,夏商君与周游站在瞭台之上,一眼不眨的看着东侧蒲芋的军营,等待那个信号。

  “袭扰的军士已经回来,君上莫急,我猜不出半个时辰,必有动静。”周游口中宽慰身侧之人,眼睛亦是不曾转开半分。

  一点光亮点燃了幽暗的夜空,随后,那光亮似乎突然炸开一般,迅速的向四面八方绽开,夏商君大喜:“这是迳流大军惯用的火箭。”回身对身后那名目光炯然的将军说道,“传我君令,大军前出,攻入敌营!”

  “是!”那将军急退下去,跨上早侯在瞭台下面的骏马,对身后列队整齐的军士挥臂而出,眼看烟尘滚滚,片刻已过了壕沟,往蒲芋大营而去。

  火光突然又自左右涌入,刀戈声愈盛,不多时便有数十马匹飞驰而至,夏商君看清为首的正是将军文瑞,心中惊异,正要询问,却听文瑞大声叫道:“我等中计,君上速退!”

  夏商君大惊失色,欲要回头,突然觉得身子飞起,目光自半空掠下,看清了插进文瑞胸腹的长戈,亦看清了那具歪斜着倒地的没了头颅的身躯。

  这便是自己的结局么?伴随着落地溅起的烟尘,眼前白光乍现,已经不能再想。

  周游提起夏商君的头颅,向前两步,对守在营门处的军士朗声喝道:“夏商君已为我所斩,各位还不束手就擒。”

  安静过后,便是四哄而散的响动,整个军营像炸开了一口锅,沸水溅开便回不到一处,再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守,周游斩杀了数十名尚自抵抗的军士之后,一队人马踏栏而入。为首的那人白帽重铠,跃马至周游身侧,伸手大笑:“兄之计谋甚好,且与我追击游勇。”

  周游握住他手腕,借力翻起,落在那人身侧的骏马之上,与他一道带领数千军士沿山而上,将沿途逃散的军士俘了十有六七,及至天亮,又有两路人马合围而至,仅仅一个时辰,便攻入夏宫,俘获公子后妃数人,正要修整起灶,忽然又听军士来报,城外又有大军袭来,那白冠重铠的将军登楼相望,看清楚阵前车辇中的那人,正是尤兮君,心中惊异,转头看向身侧的周游,问道:“他如何会来?”

  周游拱手回道:“据被俘的军士所言,夏商君命人马扮作蒲芋军士,扰袭迳流大军,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

  年轻将军思索片刻,低声道:“他此番来势汹汹,城内将士不能相抗,怕要想个法子稳住,等到陌赅率军而至,倒可以前后合围。”

  周游看住他的侧脸,声调落下:“君上,我有一法可退尤兮君,只是”

  陶原君锁眉相顾:“此时事急,如何还吞吞吐吐!”

  “只需将玉鵸鷋献出。”

  陶原君脸色一变,执住周游手腕怒道:“原来先生不是真心与我!”

  “君上!”周游面色不变,“那玉鵸鷋不过是死物,君上可知我托付于王府照看的女子是谁?”

  陶原君面色变换,半刻回味过来,心中激动,手腕也是止不住颤动:“难道是那生死未卜的华镜公主?”

  “正是,”周游将他手掌反手抓过,低声道,“玉鵸鷋自然是王权所向,但真论起来又如何能与这殷王血脉相比,尤兮君得了玉鵸鷋,不但会退兵,还要与君上结安邦之盟,共图大事,待得事成,君上以为这殷国的臣民跪拜的是玉鵸鷋还是华镜公主?”

  陶原君默然片刻,大笑:“兄实乃上天送我的宝物,”转身招了军士,叮嘱清楚,放出了城门。半个时辰后,那军士回来,回说尤兮君于阵前设宴,请陶原君一叙。

  周游看陶原君尚自踟蹰,知道他心有顾虑,便进言:“此刻是我军被围,自然先要以诚心示之,若非为蒲芋大计,我愿孤身前往,但欲结城下之盟,君上若不亲去,如何能取信于他,周游不才,愿随左右,生死不惧,请君上信我!”

  陶原君看住那张凛然的面容,忆起他当日慷慨陈词的样貌,心中一动,握住他的手,道:“我自信你,兄莫相负!”

  说罢回身叫了尉官,命将军亦苛暂行王命,与周游卸了刀剑,乘骏马而出,到了尤兮君帐内,周游见两厢隐隐有弓箭相伏,便将陶原君护于身后,朗声说道:“我与君上为大计而来,若尤兮君所图不过夏汀,蒲芋二地,但请杀我二人!”

  尤兮君见他面容俊秀,却毫无惧色,心中顿生敬意,抚掌笑道:“我故意试探二位,果然是少年英雄。”遂令弓箭手退出,设酒肉相待。周游取出玉鵸鷋,送与尤兮君面前,问道:“我知君有大志,陶原君以此物相送,便是要与君共图大事,迳流地大物广,又多是平原谷地,便是取了夏汀亦不易攻守,而蒲芋地少,更无险阻可守,得夏汀如得箭门,若尤兮君与我君上结城下之盟,则碧陶,迳予不日便被我所破,到那时,又有何人能与君上抗衡?”

  尤兮君眯起双眸:“到时陶原君与我又当如何?”

  周游见他目光只看向那玉鵸鷋,便将玉鵸鷋递到他的手中,轻声说:“陶原君既然将此物奉上,君上难道不明白?便是真生了嫌隙,也是数年之后,尤兮君兵多将广,还怕了不成?”

  尤兮君将玉鵸鷋拢进袖中,朗声大笑,对陶原君说道:“君何处得了此人?口舌厉害,让人不得不信。”

  “乃是上天予我。”

  他举起酒樽与尤兮君共饮,目光却看向周游,心中暗想,他来路不明,却助自己成事,必是有所求,他求的那一件事究竟是什么?

  数日前,他巡营而归,刚卸了甲衣,便听侍从回报,守城的卫士与城门处扣下一人,直言要见陶原君。自从他路遇韦祎为其才学所倾载之于归奉为上卿之后,隔三差五便会有自荐之人,陶原君摸清了这些人的念头,也不做他想,只命侍从备了些许钱币送出,谁知那人分文不取,只说不为钱财,只为大计。

  大计!陶原君冷笑一声,何为大计?这些人个个都说说大计,却有几人真正明白他的大计。心中一时恼怒,命侍从拿了此人,不想派出了数十个健壮善战的军士,回来时不但个个挂彩,更是连对方的衣襟都没能沾到。陶原君此刻才醒悟过来,单从身手来看,此人绝非夸夸其谈之辈,当下肃了衣冠设宴相迎。那人进殿后不跪不拜,只拱手道:“君上陈兵与谷,若夏汀大军以水掩之,或以山石击之,当如何?”

  陶原君心中一惊,半日佯笑道:“看来先生对我军布置知道的详细,可是自军中而来?”

  那人微微摇头:“这么简单的道理,君上便是想不到,大夫韦祎如何能不知?怕是营中将士早撤了大半埋伏于侧,只等夏汀军马中计,围而歼之。”

  陶原君起身而拜:“请先生上坐。”

  那人亦不推辞,举起案上酒樽便饮,直饮了四五樽才说:“我闻陶原君尝作孔雀辞,辞曰,孔雀与舞,何所冀?展翅与歌,何所欲?王业既歿,何可取?封鉴与冰,何所信?九转而不回,谓吾之何悲?承黄天与厚土,期吾王所归。鸢飞鹤草,殊能哀?廓疆之碧兮,揽于怀。敢问君上,可还有旧日之胸怀?”

  陶原君敛容说道:“自詹王篡位,我大殷民心离散,国土分崩,诸王各自为政,只享眼下的风光,却不知祸患已近,博王为临王所掳,三郡具归于覃下,我闻近日大军已至,似有图蒲芋,朽源之意,东有庄国牧野数万大军驻守,我数次联合诸王欲伐詹王,又屡屡被拒,既不能匡扶社稷,亦不能拒敌于外,便是有凌云之志,也是有心无力。”

  那人将酒樽轻轻放下:“依我之见,君上目下所患者既非覃下,亦非牧野,而是夏汀,迳流二地。”

  “愿闻其详。”

  “临王新取颖,湫,左丘三郡,民心未定,此刻调大军至此一为平民心,二来提防牧野大军进犯,是以并不会轻举妄动,庄国便是有心趁乱取朽源,覃下大军一到,怕是也不敢再动,如此一来,朽源,蒲芋二地反而无虞,夏昌君与君上争斗多年,早晚必有一战,他料定君上此时重兵陈于北方拒敌,便会趁机东进袭扰。”

  陶原君还要再说,忽有一人疾行而入,朗声笑道:“君上,哪里找来的高才,竟与我不谋而合!”

  那人长揖:“在下周游。”

  进来的儒士挽住周游笑道:“我已听了多时,特出来相见,先生所见深合我意,”又对陶原君笑道,“君上,如此见识,如何能不以上卿待之。”

  陶原君笑道:“韦卿所言不差,我当设宴备酒,与先生豪饮。”

  周游却又长揖起来,口中说道:“我此番是为君上取夏汀而来,君上若耽于酒宴,我只能告辞。”

  韦祎哪容他离开,正色道:“听先生的意思,莫非已经有了良策?”

  周游将思谋前后说了一遍,陶原君一边叫好一边却又犹豫:“非我不信先生,若先生一去不回,我当如何?”

  周游自怀中将那玉鵸鷋取出,奉于陶原君面前:“君上,我将此物献与君上,君上还相疑否?”

  陶原君眼中现出流光,将那玉鵸鷋执在手中反复看过,喜道:“自不再疑。”

  “与我一同的还有位姑娘,我前去夏汀,便要先将她安置于此,还烦请君上照看。”

  陶原君笑道:“自然使得,我即刻便将姑娘接来。”

  “多谢君上,事成之后,还请君上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但说无妨。”

  “不急,待取了夏汀之日,再说于君上。”

  半日之后,在城门口等待的朝羽被接进了陶原君的王府,而当她摘下素帛露出明艳的脸庞时,年轻的将军一下子愣在了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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