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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污言秽语

  一见这行人, 胡同口肉档的郑大娘子立时两眼发亮,伸长脖子瞅着, 一边瞅一边猜想着这是去哪家的, 最近也没听说哪家姑娘要下聘呀。结果,就看到那媒婆和抬箱笼的往胡同里一直走, 最后,竟是停在了甄珠家门口。

  “哎唷喂!”郑大娘子猛一拍大腿。

  到了门口, 那媒婆理了理头发,想着那人允诺的丰厚谢媒钱,登时扬起满脸的笑,“啪啪”拍起了门。

  开门的是个少年,身条细长, 抽条的杨柳似的,眉眼很是清秀,只可惜一道长长的刀疤贯穿全脸,让这张本来眉清目秀的脸顿时显得狰狞起来。媒婆猛一看,不由唬了一跳, 拍着胸口倒退了一步。

  然后就见那刀疤脸少年皱着眉头问:“你找谁?”

  媒婆捂着胸口, 想起谢媒钱, 登时把那一点儿惧怕抛到脑后,喜气洋洋地道:

  “老婆子代街上铁匠铺的何山, 来向甄小娘子提亲哪!”

  疤脸少年清秀的眼倏然睁大。

  眼睁睁看着那媒婆进了甄珠家门后, 郑大娘子激动地生意都顾不上做, 把肉档扔给儿子照看, 小脚飞快地去胡同里几个相熟的娘子那里串门子。

  不一会儿,几个女人便叽叽喳喳地聚在了甄珠家左边的张小娘子家,也不进门,就坐在门槛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唾沫横飞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哎哎,你们说谁会看上她呀?虽说长得美,可都二十六七岁了,又来历不明的,八成是窑子里出来的,哪个正经人家敢要?”

  “就是就是,说话走路都一股子狐媚味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娶回家铁定不安生!”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家下聘,我琢磨着,怕不是哪家老爷想纳她做妾吧?”

  “——不是说她跟街上那何铁匠不清不楚的?会不会就是那铁匠?”

  这句话一出,立时被郑大娘子反驳。

  “净瞎说。”郑大娘子啐道,“你也不看看铁匠那人品相貌,那身板儿,啧——”想起铁匠身材,她都忍不住有些荡漾,“哪个姑娘嫁了他不享福?况且还有手艺有铺子,怎么都饿不死。说他们有一腿我信,说铁匠真想娶她,这我可不信,玩玩儿她罢了,还能当真呀?她那出身,八成还是生不了孩子的,铁匠脑壳坏了才正正经经地娶她哟。”

  她这话得到其他人的一致赞同。

  “就是,玩玩儿跟正经娶回家可不一样,那窑子里的窑姐儿可比她还骚呢,也没见几个男人巴巴地娶回家呀?”

  “对对,娶妻娶贤,我要给我儿子找媳妇,铁定不找她那样儿的!”

  “铁匠也才二十出头吧?要不是前年他老娘死了,也不会耽误到这会儿没娶媳妇,隔壁这个可都二十七了呀。”

  “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想纳妾,看中她那张脸了!”

  “真是羡慕死人,长得美就是好,啥也不做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嗐,做妾有什么好羡慕的?她就是顿顿海参鲍鱼,她也就是个妾,在正牌娘子面前一辈子低一头!”

  最后一群人讨论半天,“大户人家纳妾”的猜测得到所有人支持,纷纷是又嫉妒,又得意。

  嫉妒于她能吃香喝辣,得意于她们是妻而她是妾。

  正说地热火朝天,忽然,隔壁门打开,那媒婆的声音传来。

  “姑娘!您真不再仔细想想?人家那么好的条件,你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回应媒婆的,是“咣当”一声巨响,媒婆退地慢,差点没被撞鼻子。

  几个嗑瓜子碎嘴的女人眼睛锃亮,立马揣着瓜子围上那媒婆。

  “大娘,这是咋了?”郑大娘子凑上去问,然而看着那原封不动被扔出来的箱笼,心里却已经有了些谱。

  被粗鲁地赶出门,那媒婆心里正窝火呢,一听人问,登时忿忿地抱怨起来。

  “这小娘子眼光也忒高!街上那铁匠你们知道吧?你们说说,人铁匠哪里不好了?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那么好一后生,配她一个快三十岁的老姑娘还不绰绰有余?谁知道,我刚一开口她就黑了脸,任凭我说破嘴就是不应!不应就不应吧,夫妻这档子事儿讲究缘分,咱做媒的也不是非要强人所难,可老婆子我不过多说了几句,那小崽子就气地跟要杀了我似的,最后还生生把我撵出来!你们说,哪有这样对待媒人的道理?真真是气死我了!”

  郑大娘子几人瞪大了眼,全没管媒婆受了什么委屈,只听到媒婆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提亲的是铁匠啊。

  哎呦喂,这可是个大新闻。

  门里头,阿朗生气地摔上门,把大门死死栓上,扭过头来脸还是黑的。

  甄珠“噗嗤”一笑,伸手捏他脸颊,“还气呀?别气了,跟不相干的人生什么气。”

  阿朗被她捏地脸一红,然而想起方才情景,却还是绷着脸。

  “不喜欢你被人那样说。”他抿着嘴道。

  甄珠叹了口气。

  媒婆登门,何山提亲,这的确让她很惊讶,对何山也有些恼怒,但平白无故的,她也不会把气撒到媒婆身上,便好声好气地拒绝了。可那媒婆很是锲而不舍,见她一直摇头不应,便不停劝说,跟她说何山有多么多么好,错过这村就没这店。

  何山什么情况,甄珠比媒婆还清楚,因此任凭媒婆再怎么说,她依旧是摇头。

  一直说不动她,兴许是心疼那飞走的谢媒钱,那媒婆眼珠一转,另辟蹊径,长篇大论地跟甄珠说她如今处境多么多么差,年纪大,没进项,没亲没故简直一无是处,就连出众的美貌,在她嘴里也成了祸根,不嫁个男人迟早招祸。

  而且虽没明说,话里话外却又暗示她出身不好,有何山这样的男人愿意娶她做妻子而不是做妾,简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她还拒绝,简直就是不知好歹脑子进水

  她还没怎样,从媒婆进门便一直沉默的阿朗却忍不住了,黑着脸让媒婆滚。

  那媒婆吓了一跳,随即便拿乔,嘴里有些不干不净。

  这彻底激怒了阿朗,最后连人带聘礼,一块儿给扔出了门。

  甄珠在一旁看着,心里知道阿朗是维护她,因此当时并不阻拦,而是等那媒婆出门了才开解他。

  现在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一暖,想还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因为他长太快,居然已经摸不到了,不禁有些悻悻。

  只得拍拍他的手臂,笑眯眯地道:“她说她的,我又不会因为她说什么少一块肉。做人想要开心,就不能太在意别人说什么想什么,你越不高兴,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就越高兴,所以啊,咱们就高高兴兴的,气死他们。”

  她挥挥拳,仿佛眼前站着讨厌的人似的,伴着话声一把将拳头砸下。

  她神情活泼,朝气十足,生机勃勃仿佛早晨沾满露水的花草,哪里有那媒婆说的什么“老女人”的可怜模样。

  看她这样,阿朗心里才好受一点。

  是啊,管别人说什么呢。

  她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他也知道,别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改变她,诋毁也丝毫减损不了她的美好。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

  开解成功,甄珠怕他再钻牛角尖,便笑嘻嘻地问他中午吃啥,最后两人一起在厨房里捣腾半天,做出满满一桌子菜,吃地心满意足,绕圈消食后,便双双趴在院子里的软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原本阿朗还想打拳的,最后却还是被甄珠硬拉着趴在那儿。

  他不习惯这么安逸地无所事事,但甄珠说人不能总是前进,前进途中,还要偶尔停下脚步,欣赏沿途的风景,不然人活一辈子还有什么趣味。

  再说,陪她说话哪里算无所事事了。

  说这话时,她一脸无赖。

  阿朗还能说什么,只得跟她一起趴在那里。只是甄珠趴地舒服趴地自在,身子软地像虫,他却直梆梆的,虽然趴在那儿,身体却还笔直地像根木棍。

  两人聊天,其实主要是甄珠逗他,不停讲笑话,惹他发笑,笑声中,不知不觉地,他的姿势不再僵硬,终于也能跟甄珠一样舒舒服服地,而不是受刑一样趴着。

  玩笑中,由媒婆登门带来的一腔郁气也终于全部消散。

  阿朗察觉到这一点时不由一愣,扭头看甄珠,发现她眼里满是困倦,昏昏欲睡。

  往常这时候,她都会睡会儿午觉,但今天为了开解他,她却一直在陪他说话。

  明明刚刚被人说了难听话的人是她。

  甄珠眨眨眼,想着再撑会儿,再给他讲几个笑话,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什么笑话,正苦思冥想双眼迷瞪地想着,忽然听旁边少年道:

  “姐姐,方才你为什么不答应提亲?”

  从那媒婆一开口说是何山提亲,甄珠便直接摇了头,也不说什么原因,只微笑着一直拒绝,任凭媒婆把何山说地多好,把她说地多差,都不能让她改口。

  对此,阿朗心里其实是窃喜的。

  他不喜欢何山,不想甄珠嫁给他。

  可是为什么呢?

  虽然他不喜欢铁匠,虽然在他眼里铁匠完全配不上甄珠,但

  脑海里又翻滚起那一夜窗纸上纠缠的身影和声音,阿朗猛地低下头,握紧了拳。

  甄珠眨了眨眼,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后,困倦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

  “因为,我不想嫁给他呀。”她笑眯眯地道,回答有些敷衍。

  阿朗愣了下,随即执拗地c神情认真地追问:“为什么不想嫁给他?你不喜欢他吗?”

  不是都一起做那种事了么?

  甄珠打了个哈欠,只觉得似乎更困了。

  “喜欢啊算是喜欢他吧。但是,喜欢不等于爱啊。短时间在一起可以只凭喜欢,一辈子都绑定的话,必须要有爱吧,不然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缺点,天天在一起,没有爱的话怎么互相包容呢?”

  “不过说远了啊。”她困倦地笑笑。

  “爱什么的,应该只存在于小说——呃,就是话本中吧。想要碰上一个相爱的人,真的很难很难啊。”

  “难到——我根本不奢望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变成了听不清的呓语呢喃,阿朗看过去,发现她已经睡着,眼睛紧紧闭着,粉白丰润的脸颊被软塌压出一道褶痕。

  甄珠和阿朗在自家悠闲自在,外面关于甄珠的传闻却热闹纷纷。

  有赖于郑大娘子等人,不过半天,整个柳树胡同的人都知道铁匠让媒婆来跟甄珠提亲,然后甄珠拒绝了。

  不过是提亲而已,这倒没什么,偏偏伴随着提亲传闻的,还有之前甄珠跟何山就有一腿的传闻。那传闻是早就有了的,此时再加上提亲的事儿,便让人觉得更加可信。

  何山甄珠都是没父没母的,提亲的主意不可能是别人给何山出,那就只能是何山自己看中了甄珠。又有那媒婆从旁作证,说何山找她时颇有信心,对甄珠的情况也很是了解,完全不像是普通交情。况且何山还直接让她提亲加下聘一块儿做了,可见两人之前必然关系匪浅。

  这种有颜色的传闻历来传的最快,何况当事人中一个是左近最招男人注目的美人,另一个也算得上个俊郎君。

  因此,过了两天,不止柳树胡同,整条铜驼大街上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还有些不正混的男人来铁匠铺,也不买东西,就找何山说话,话里话外都是甄珠,言语间很是猥琐。何山本就气儿不顺,被这么一撩拨,最后索性把人打了一顿。

  那些男人被打自然不忿,他们不敢找何山的茬,却也更认定了甄何两人有一腿,于是加油添醋地到处说,又惹得坊间一片议论纷纷。

  然而外面再怎么,当事人甄珠都没怎么受影响。

  自那日媒婆登门,她便再没有见何山。

  提亲那日傍晚,何山登门找她,然而拍了许久门,甄珠出来后只隔着门缝对他说了句“以后不要再来”,便任他一直拍门,再也不理。

  夜里,何山又来翻墙,谁知刚翻上墙头,就听到一只小奶狗的叫声,旋即阿朗屋子的门打开,阿朗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给打的短刀,月光下刀刃雪白锃亮。

  何山气得捶墙,却也只得无奈地打道回府。

  第二夜第三夜,夜夜如此。

  阿朗加上只不知从哪儿抱来的小狗,夜里一有动静就起来,堵地何山根本找不着机会。

  何山进不来,甄珠也不想出去,一来不想出去再碰上何山,二来想也知道这会儿外边关于她的传闻肯定沸沸扬扬,要是碰上郑大娘子那样的,说不得就得被拉着盘问她跟何山有什么□□。

  想想那情景就可怕。

  于是便整日窝在家里画画,想着躲一阵子再出去。

  谁知没躲两天,便接到方朝清送来的一大笔银子和一封信。

  银子是之前没结清的画稿钱,这次统一结清了,而那封信则是方朝清亲笔所书,上面写着要终止两人的合作,让甄珠以后都不要再让阿朗去悦心堂送画了。

  正午时分,悦心堂一个顾客都无,铺子里静悄悄的,方朝清在铺子后面的内室看书,只是书摊开了半天,他却迟迟没有翻到下一页。

  眼前是书,心思却全不在书上。

  他叹了口气,有些烦躁。

  看不下去,索性不再看。

  他阖上书,放回书架,眼光却瞟到一旁的木匣子。

  那匣子盖着红绸,上着锁,与阿朗送画的匣子如出一辙,里面装的,正是甄珠让阿朗送来的画。

  他愣愣地看了匣子半晌,最后还是取了钥匙,将那匣子打开。

  匣子里是昨日阿朗刚送来的画,一共十幅,不算多,却比上月的两幅多多了。明明他让她不要急,由着自己性子来,想画多少便画多少的。他知道她惫懒,而且相比起春宫,其实更喜欢自由自在地画别的东西,之前之所以送来的画那么少,便是将时间都花在画别的画上了。

  但这次却又画了这么多春宫。

  是因为知道悦心堂只靠她的春宫图盈利么?

  他想着,旋即自嘲地摇摇头。

  且不说她不会知道悦心堂如今的状况,悦心堂,或者说他,又有哪里值得她费心呢。

  他跟她,至始至终不过是单纯的合作而已。

  这般想着,他慢慢地翻看着匣子里的图。

  从最初的一看她的图便面红耳赤,甚至身体起了反应,到如今,他已经能够完全面不改色地欣赏,乃至从书画的角度,评判她画作的优劣。

  他先看落款,看到那熟悉的“zz”字样,不由会心一笑,又看“zz”上面的题字,嘴角的笑容便更大了些。

  从这题字便可以看出,她这几个月的确勤练书法,如今的字与最开始相比,已经可以说初具风骨,虽然还是有些配不上她的画技,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她总能达到书画双绝的境界。

  目光又移到画上,他愣了一下,旋即看出这幅的画作的背景,居然是城北的邙山。

  郁郁葱葱的山林如泼墨,乍一看像是传统的写意山水画,然画法却还是她一贯的风格,山川林木虽有水墨之韵,丰富的层次和颜色变化又迥异于水墨画,一笔一划都带着她强烈的个人印记。

  然而再美的山川都不过是背景,这幅图里,主角是峰顶上天为被,地做床,幕天席地尽情交欢的男女。

  山川静默,这浩大煊赫的天地,都在为这场交欢的衬托,没有床铺,没有席簟,女人妩媚妖娆,男人俊朗健壮,都是俊俏风流的人物,倒与这山川十分匹配。

  他的目光从女人身上草草掠过,看到男人时略微顿了一下。

  从几个月前开始,她送来的画里,便似乎倾向于将男人画成这种健壮有力型,从男人的穿着打扮看,也多是农夫c铁匠c武将甚至屠夫等职业,偶尔才有一幅男主是文弱书生型的。

  由此,似乎也可以看出她的喜好。

  而他并不在她的喜好里。

  他闭上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没有继续翻看剩下的画,而是小心地将画放回匣中,上了锁,也不放回书架,而是放到他放个人收藏的柜子里。

  昨日送去的信,她现在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以后她再也不会来送画,那么这十幅就是最后十幅。

  最后的,就留下私藏,作为纪念吧。

  不再看画,书也看不下去,方朝清在内室踱了几圈,最后还是出去,到了前面的铺子。

  铺子里依旧一个客人也没有,两个伙计闲地搬了板凳,坐在门口,头挨着头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发出笑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有些猥琐。

  方朝清脚步顿了顿,便往门口走。

  到了两个伙计身后,才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那铁匠真是好艳福,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个打铁的?我看他长得也不怎么样,连咱们东家一半都不及。那甄姑娘能看上铁匠,怎么没看上咱们东家?”

  “你小孩子懂个啥,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听过没?那甄姑娘虽然还不到三十,却也快了,肯定饥渴地不行,不然也不会画那春宫画。而且不都说是从良的窑姐儿吗?”

  “窑姐儿那是啥?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她经过的男人,怕是比你小子见过的女人都多!这种被经惯了的,寻常男人哪里满足得了,你看铁匠那身板儿,一看就是有力气的,能把她治地服服帖帖。”

  “听说铁匠那玩意儿天赋异禀,说不得那甄姑娘就是被他□□给弄舒服了,不然她又不缺钱,犯得着找个臭打铁的?”

  “我c我就是没想到那么美的姑娘,怎么私底下这么放荡?往常她每次来,我都恨不得把她当仙女儿供着。咱们东家也是,他虽然没说,可我看出来了,每次甄姑娘来,他都能高兴好几天,这几个月甄姑娘不来了,我就再没见过他那么真心实意地高兴了。”

  “嗐,咱们东家,那就是个傻子,愣头青!他呀,跟你小子一样,还是见的女人少,才轻易地被她勾了魂儿,还傻不愣登地把人当仙女儿,还守什么君子之礼,都是傻的。”

  “我跟你说,这女人啊,人前越端庄,人后越放浪,这个甄姑娘,我第一眼就看出她是个骚的嘿嘿,现在那铁匠滚蛋了,依她那不甘寂寞的性子,肯定得再找男人吧?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我爽爽”

  外头日光明亮,方朝清站在室内的阴影里,眼底却仿佛猛然一黑。

  两个伙计依旧没察觉有人到来,越说越兴起,越说越不堪,乃至冒出越来越多器官名词,而那些名词的主语,无一例外都是她的名字。那较年轻的伙计原本还有些端着,被那年纪大的带着,没一会儿,便想着那位甄姑娘的模样,想着她脱光了躺在自己身下的样子,一边想着,一边说着,然后跟那年纪大的一起嘿嘿地笑。

  正说地浑身发燥,恨不得立刻冲进花楼找个女人泻火时,忽听背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伙计吓一跳,忙不迭地转身,就看到方朝清正站在他们身后,或许是因为站在阴影里,脸色显得有些惨白,但神情却还是正常的。

  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年纪大的伙计摆着手笑道:“没c没啥,东家俺们没说啥,就是胡侃呗,您看这会儿也没事儿做不是?”

  方朝清神色未变,只是道:“我好似听到甄姑娘的名字。”

  年纪小的伙计吓了一跳,年纪大的却眼珠一转,道:“对对,方才是说起甄姑娘了,东家您还没听说吧?就前日,街上那铁匠铺的铁匠,叫做何山的,遣了媒婆去甄姑娘家提亲,结果被赶出来啦。方才我跟小伍就是说这事儿呢,我就说这铁匠是癞□□想吃天鹅肉,甄姑娘那样的人,哪里是他能肖想的?小伍,你说是不是?”说着用胳膊戳了戳旁边年轻的伙计。

  那小伍忙捣蒜似的点头。

  方朝清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凤眼定定地看着那伙计,一直看着,不说话。

  被他这么盯着,那伙计再油滑也不由有些心慌,颤颤地叫:“东c东c东家?”

  方朝清长舒了一口气:“来结算下工钱,以后——你们不用再来悦心堂了。”

  “东c东家!”那年纪大的伙计登时惊叫起来。

  年纪小的也吓地瞪大了眼。

  在悦心堂做伙计可以说个非常好的差事,客少活少人清闲不说,方朝清为人很是温和,几乎从没训斥过伙计,甚至还教他们识字,最重要的是哪怕铺子没挣钱的时候,方朝清也从不拖欠他们工钱。

  可以说找遍这整条铜驼大街,也找不着比这更好的差事了。

  可这会儿,方朝清突然要赶他们走?

  小伍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年纪大心知不好,方才的话恐怕是真被他听到了,眼珠一转,忽然抱住方朝清的腿,噗通一下跪下来,然后哭天抹泪地说着自己有多不容易,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丢了这份工就活不成了云云。

  一边哭,一边拉着小伍也跪下,两个大男人齐齐跪在方朝清跟前,抱着他的腿哭求。

  方朝清摇摇头,眉头紧蹙,道声:“起来。”

  “东家您改主意了?您改主意我就起来,不改我就一直跪着!”那伙计一边哭一边喊道,似乎笃定了方朝清性子温和脾气好又爱面子,受不了这样的哭闹手段。

  他一边抱着方朝清的腿哭,还一边把眼泪鼻涕抹到方朝清干净整洁的裤子上。

  方朝清忍无可忍,被他抱着的那只腿猛然用力,脚尖往伙计心窝上狠狠一踢。

  他力道极大,伙计猝不及防,被踢个正着,当即就跟滚地葫芦似的,一下子往后滚了几圈。

  抱着方朝清另一只腿的小伍吓傻了,反应过来后,立即放开他的腿,连滚带爬地爬到另一个伙计身边。

  “我再说一次,结账,然后滚出去,以后再别踏进我这儿一步。”方朝清厉声道。“你们自个儿不滚,我就帮你们滚。”

  两个伙计面面相觑,小伍哭着不敢说话,那老伙计眼珠子一转,抹着眼,喉咙一扯刚又要嚎,忽然一道轻柔娇俏却带着些犹豫的女声响起。

  “咦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铺子里的三个人齐齐向门口看去。

  就见一个衣裳灰扑扑头戴帷帽的女人正站在门边,掀起帷帽一角往铺子里看。女人旁边,站着一个疤脸少年。

  而那帷帽下,女人的脸如珠玉生辉,美貌又熟悉。

  甄珠笑眯眯地挥手:“方老板,我又来啦。”

  在阿朗的武力威慑下,两个伙计再怎么不甘,也只得结了账走人。

  两人一走,悦心堂便安静下来。

  甄珠看着两个伙计离去的背影,好奇地问方朝清:“他们怎么了?怎么突然赶他们走人?”

  刚一来她就好奇了,只是那会儿两个伙计闹着,她也不好问,看着方朝清一脸忍无可忍的模样,便帮着方朝清把他们先打发走了,忍到这会儿,才终于问出来。

  她一脸好奇,眼珠又黑又亮,纯澈的像孩子的眼睛。

  这单纯好奇的模样,哪里有一丝放荡妖冶之态?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方朝清握紧了拳,摇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就是背后说我坏话,被我听到了。”

  甄珠顿时“哇”了一声,捂嘴笑地眉眼弯弯,随即又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这样的人,是该赶走。居然敢背后说老板坏话!不想干了!”

  只是刚说完,便忍不住又“噗嗤”笑了起来。

  方朝清被她笑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心情却随着这笑舒缓了一些,勉强扯出的笑容也自然了一些。

  他不由轻声问:“你笑什么?”

  甄珠眯着眼摆摆手:“不是笑你啦。就是没想到你还有这么霸气的一面,跟我印象里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啊。”

  她来时正看到那伙计耍赖,又把恶心的眼泪鼻涕都抹到方朝清身上,然后方朝清突然发难踢那伙计,再然后就是颇有霸总范儿地放狠话让两人滚。

  那模样,跟她印象中温文尔雅的方老板真是完全不像一个人。

  听了她的话,方朝清无奈一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她立即笑着接道:“方老板是兔子?”

  方朝清失笑,看着她,还有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阿朗,道:“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有些艰涩。

  甄珠也收起了笑,叹了一口气:“当然要来啊。”

  她看着他的眼睛:“方老板,为什么突然要停止合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么?是我的问题么?”

  方朝清一时语塞。

  半晌后,才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悦心堂,或者说我的问题。既然你来了,那便告诉你吧”

  他叹着气,将原委娓娓道来。

  其实自几个月前开始,悦心堂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了。

  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跟方朝清作对,悦心堂的生意总是出各种各样的差错,虽然没什么致命的,却也让他不堪其扰,好在甄珠没有受影响,画作质量越来越高,他再运作一番,画作价格也越来越高,如此就算悦心堂其他书画生意全不挣钱,就只凭卖春宫图一项,便已经算得上十分挣钱,每月的利润比左近几个书画铺子加起来也不遑多让。

  然而,他也就只能挣挣卖画的钱了。

  原本他借着卖画结识了一些洛城权贵,想借此做些别的,或者把悦心堂的生意做地更大些,结果却无一例外都碰了壁。

  不是这样的原因,便是那样的原因,仿佛老天都在跟他作对,让他不能动弹,死死地束缚在悦心堂这个小铺子里,别的一切都是妄想。

  方朝清自嘲地一笑:“起初我还想着借着你的画,将生意做大,在洛城混个风生水起呢。”

  “不过,或许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吧。”

  甄珠皱眉,神情认真地看着他:“可是,这跟你要跟我停止合作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一点点挫折,就把你打败了么?”

  方朝清摇头。

  “当然不止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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