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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 假日(2)

  石焜说出的和未说出的意思,花瑛都听到了,也听懂了。

  这倒也提醒了她:的确,眼下的她,在还未了解清楚事情c掂清自己的客观分量之前,还是不要太意气用事的好。否则,最后倒霉的也只会是她自己。甚至,没准还会连累到无辜的花羽与她一同受罪。若是那样,那她可就更受不了了!——这可比让她自作自受还要令她难以忍受。

  自作自受,好歹也是她自己自愿的行动所造成的,无论结果怎样,她都不会有愧于心。

  但若是因此而连累了只因孪生的宿命而不得不与她共苦的花羽的话,那这份负罪感可就是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的了。

  那样的话,她无论面对自己c还是面对花羽,都将永远无法直面她自己的良心,无法在他们面前自信地抬起头来。

  这样的低微,才是真正的低微,才是真正无法仅凭财富c地位c权力就能改变的本质的低微。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低微,会令花瑛永远都看不起她自己。——试问,世上还有哪种惩罚,会比无时无刻c如影随形的自我摒弃更为残忍?更能让人永生陷在无尽的痛苦深渊之中而无法自拔c无法得到救赎的呢?

  这样的深渊,这样的痛苦,是比死还要恐怖的惩罚,也是唯一能迫使花瑛连死都不敢选择的c是比“死”更具威胁的惩罚。

  所以,从清楚了自己与花羽之间的孪生宿命后,从那时开始,花瑛就已经清楚地看到了他们这段关系的注定宿命:

  除非是他们俩是因不可抗拒的自然力使然而死去,或是花羽自己主动选择死去,才顺带的也带上了她,否则,就她自己而言,她是决不敢冒着要让花羽给她陪葬的风险,主动选择死亡的。

  无论日后陷于何种境地,她都不能选择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只为不连累到花羽。

  也是直到那时,在她看清了这一宿命的那时起,花瑛才知道:原来对她而言,尽管她并不畏惧死亡,但却是有比之死亡更能令她不得不为之忌惮不已的事物的存在的。

  她也是有恐惧的:惧怕连累无辜——尤其惧怕连累到生来就是无可选择的与她同命相连的孪生弟弟,花羽。

  “莫非这是天意?

  “好让我知道,就算我连死都不怕,也仍旧只是个平凡的存在,依旧会有自己永远都无法逾越的恐惧的存在?

  “莫非真相是:过去的我之所以能天不怕地不怕的,只不过是因为曾经的我幸运地并未遭遇到那份恐惧而已。但如今,它却被老天如此具象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就是花羽。

  “好让我知道:原来,有些时候,只要稍微改变一些前提条件,那么,哪怕我是四肢健全c的确有能力这样做的,但若是我真想要主动掌控自己的生死,怕也只能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了。

  “或许,只要老天想要这么做,那它就一定有办法创造出是我从未想过的c却又确实会对我有效的约束条件,来限制c阻止c制衡着我的任何执念。

  “——比如,就像今世这样的:从一开始,就给我安排了个注定要与我同生共死的孪生弟弟?”

  稍微重新审视了下自己如今的客观处境和可能的真实分量后,花瑛便识趣地不再表现出任何的不满c或是蠢蠢欲动的意图挑衅的情绪了。

  事实上,那些情绪早已在她想通了那一切之后,就已基本消散殆尽了。

  这倒不是因为她的情绪控制力有多强,而是,在她想清楚那一切之后,当她真的明白了那些情绪其实存在得毫无意义c对她的本质需求根本没有任何实质帮助——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帮助——的时候,那对于已经变得毫无任何存在价值的情绪,哪怕她自己什么都不做,她的身体c她的心,也会自然而然地将那些无用的情绪给自我消解掉,将它们重归于它们原本的——可以是任何东西,又可以什么都不是的——基本模样。

  虽然,花瑛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模样?

  但她就是有种感觉:

  哪怕是细微到像情绪这样的变化莫测的抽象存在,它也依旧会像那是她的肉眼所能见到的天地万物一般的,只有具备了不可替代性的存在价值,才会存在。

  否则,就不会存在。

  而是会回归到——可以是任何事物,也可以什么都不是的——像这样的最基本状态,然后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被唤醒c被具象成任何的具有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的存在的——的召唤的到来。

  所以,在花瑛看来,那些情绪最终并不是被她自己压抑c处理掉的,而是在她想通了那一切之后,认清了——这些情绪背后的本质,是想表达什么?而它们想表达的,又是否真的是事实?是否真的合理?——之后,产生那些情绪的真正的那个本质,它便自己消解了它们。

  而花瑛在这过程中,其实也不过是在一旁静静旁观了这一切的——发生c变化c结束——而已。

  除了捋清思绪,分辨清楚各种情绪c各种想法背后的真正诉求分别是什么之外,她其实什么也没做。

  倒不如说,等她完成了那些基本分类后,如果那个心声还是要她去做什么的话,她只会心行一致地去执行,而不是想尽各种方法去阻止。

  因为她很清楚:她的理智,只是为了帮助她的心能用更适合的方式c更好地去达成它真正想要被满足的那个本质需求,才会存在的;而不是为了阻止满足它的心的本质需求而存在的。

  而也正是因为她的理智与她的心从来就是一体的,是——能够默契地互相协作,尽管分工不同,但对“它们本质上就是一体的”这一认识都一致认同——的这样的“一体”的存在,许是有着这样的认知的存在作为前提,花瑛才能很坦然地相信:

  她的心真正要的,不是与世界为敌,而是想用更能适应世界的每个当下的微妙变化的方式,来始终保持住它的真实需求与世界对它的要求之间的动态平衡。

  她相信,她的存在,只是相对的存在。

  她的心,也只是想要相对于世界而存在。

  她的心的本质需求,也只是源于需要对这样的“相对存在”的不断确认,才自然而然地产生的。

  不是真的想要无止境地满足什么,而只是想要不断地得到确认:确认自己的存在,确认自己相对于什么的存在。

  仅此而已。

  所以,这样的花瑛,从来就无需为——该如何与自己的心和睦共处?该如何与这个世界和睦共处?——这类的问题烦恼过。

  她自然而然的就能顺着她与生俱来的——她的心的能力c她的理智的能力c以及她的理智与心之间的那段过渡地带的能力,来综合它们既各司其职又同为一体的默契协作,而最终获得的最终结果——她的实际活动。

  无论是身体的行动,还是心理的活动——这些实际活动,最终都会为她的“心之所向”c她的“她之所以为她”——这类的原本该是抽象的存在,而一点点步步地用各种具象的行为,一点一滴地积累c具象出所谓的“现实”c所谓的“生活”,所谓的,能证明她是存在于世界的一种具象证明,一种具象的确认。

  而这种确认的真正意义,就只存在于这样的过程之中,是过程,而非结果。

  在花瑛看来,但她每每回头去看过去走过的路,再看看当下正在走的路,甚至是当她遥望即将可能要走的路时,她都会毫不意外地发现:原来,一旦将它们抽象成她能触碰到的最本质的东西之时,它们竟是如此的相似——无非就是在不断确认着自己的“相对存在”。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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