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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3章 精品矿晶靠感觉

  二胖正与欧阳胜雄讨论德国的奥腾斯,吃着山顶野菜和过冬腊肉。竹筷与碗边发出细微的敲击,随着香甜的咀嚼,房间里,响起异口同声的赞叹。这声响,突出了主人厨艺的高超,也显明主人待客的实诚。金老板抱一坨锡石,突兀地从外面钻进来。这人,现在第一大爱好,就是钻人堆堆。哪里热闹,他在哪里;哪里出了稀奇,他准第一时间赶到;哪里来了外地矿商或买矿物晶体的外国人,他的鼻子总是那么灵,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准到。

  但这次,他一方面来凑大龙的热闹,想认识这位豪爽的外国矿商;另一方面,却是来向二胖打听“一撮毛”的。

  二胖摇头,说:“不认识。”

  没想到,金老板惯走江湖三十年,居然遇到了比他还聪明的骗子一一“一撮毛”:

  那天,金老板正在桌前品酒,灵芝在厨房洗碗。大黑狗“汪汪汪”几声,通知有买矿的人驾到。金老板迎出来,门前的三个男人,一个也不认识。

  “我们来买矿物晶体。”说话的,名字叫“一撮毛”。

  金老板把客人让进来。灵芝泡了三杯茶,放到桌上。与其它矿商手段不同的是,金老板通过认真学习,加之天生悟性,比任何一个人都会销售矿物晶体。首先,他把所有买回来的矿进行一次筛选,自我评价,挑出喜欢的优等品,封存不露,只展示一般的普通等级的货品,让客人买。这样,差品售完后,优等品的价格可以销售到更高。其次,如果货品很好,他敢下手买,既使价格超出原价值。第三,他认为这个矿物晶体标本值什么价钱,非要卖到这个价不可,少一分也是不行的。这让很多买家头痛。

  那“一撮毛”就挑选了四箱品质不怎么好的货。原值八万多,叫价十五万,“一撮毛”居然加一万元,给了十六万。金老板并不感激。虽说是差货,仅仅是相对而言的。作为矿物晶体收藏品,雪宝顶矿晶,产出并不是很多的,优等品的货品,更是少之又少,有时一年都出不了一个。市场法则是“物以稀为贵”。收藏品经过洗礼一一沉淀一一再洗礼一一再沉淀,多次循环往复,其价格,始终是往上走的。今年你赚不了钱,不等于你五年后赚不了钱,十年后,经一轮经济周期洗礼,好的矿晶收藏品,想不赚钱都难。所以,金老板认为,他赚的钱,仅仅是现在应得的部分。也许将来,你“一撮毛”赚的钱,比我还多!

  每一个认真包好,再重新装箱,封好。钱是没带,须去县城农业银行取。“一撮毛”同意出金老板往返的路费。

  结果,到了县城,另外两人拿着矿物走了。只留下“一撮毛”带金老板去农业银行。

  可是,明明见“一撮毛”进了银行,金老板在门口回头顾盼了一下,犹豫着是否买瓶矿泉水来喝。心想,还是等拿到钱再说。遂跟进银行营业厅,放眼四看,“一撮毛”却不见了。

  问了顾客,也问了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没见过他描述的那人。营业厅就一个门,进出人员都走这门,凭空一闪,偌大个活人,竟然失踪了。

  金老板马上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他立刻去找曾经的手下和朋友,偏偏世事炎凉,问了一圈,都说他自不小心,肯帮忙给他查的,却没有一个。如今也是年老气衰,褪了威风,仿佛脱了毛的凤凰,空长一堆皮肉了。

  回虎牙来,问了许多人,都说不认识哪个叫“一撮毛”,下次再在虎牙见到,一定关门打狗,绝不轻饶。

  二胖更不认识!这几年,他净顾了打矿挣钱,春夏呆在雪宝顶山上打矿,秋冬呆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虎牙乡街上,出现了好些个生面孔,都不认识。更别说什么“一撮毛”,金老板自认倒霉,提醒自己活到老,学到老,大意不得。

  拿来的锡石,打开给欧阳胜雄看。众人都感到一阵惊艳。这锡石,黑色发亮,自不必说,奇的是那晶形,两头尖,中间圆,两个巴掌合并了才能捧起,好像两口尖底大铁锅,对扣在一起的形状,恰是传说中的外星人的航天器“飞蝶”。大龙接过来看,上下翻转,竟不想离手了。直接问了出让价。金老板坚决不卖,大龙就想去金老板家看看,已不想耽搁时间。放下碗筷,连声说着谢谢,连连把金老板朝外推。

  送走客人,二胖闷声闷声地回屋。心情很有点不是滋味。他在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是不是又到了自己做一次转折,或者选择的时候了?以前是从做农活,奔地里讨生活,猛地转向打矿,敢于去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弄到了钱。现在的情形,好像你继续埋头打矿,并不会弄到好多钱。反而是那些买矿卖矿的,赚了大钱;反而是那些,囤着不卖的,偶一脱手,赚了大钱。

  尤其那矿物晶体标本,打出矿洞来,不管你卖了一个多么满意的价格,第二年,再问,那价格,还是高得出乎人的预料。尤其是虎牙乡,来一次外国人,那矿物晶体标本的价格就跳涨一次,然后,一批一批的湖南矿商c桂林矿商,便蜂拥而至,抢购一批,价格又高出一截。

  杨柳见二胖闷闷不乐,关切地过来问候。

  二胖就说,“我感觉我们有些事需要重新思考。”

  杨柳被二胖这句“重新思考”吓了一跳。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居然用了这么一个文绉绉的词,可见事态严重。

  “你说,”杨柳坐下来,眼睛滴溜溜转。

  “如今虎牙乡人,除了打矿卖,好多人都在买矿物晶体来卖,可我们,这几年,一直钱不见多,关键的问题是,我们是打到就卖,没有打到,却不知道花钱去买来卖。”

  “可是,万一买贵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在这雪宝顶矿山上买,再怎么买不贵,一旦贵了,放上一年两年,又便宜了。特别是买到精品极的东西。”二胖说,这“精品级”三个字,还是向欧阳胜雄学来的。

  “什么是精品级的?”

  “不知道,反正,我琢磨,好看漂亮的,就是精品。”

  “嗯,我知道了。你是男人,家里的事,你作主。钱在柜子里,要多少,你拿就是。”

  二胖虽说想通了这事,但具体实施,还是有些胆怯。他想,还是去学习学习,把精品级这样的内容弄透彻,下手再买,不迟。

  在这个问题上,首先是找金老板,难怪灵芝那么漂亮的女人愿意嫁给他啊,人家那聪明,那找钱的水平,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第一次卖货,人家居然能直接找到外国人卖。孤身独闯大城市,满载而归。然后再找马氏兄弟。佩服的就是这两兄弟。弱不欺,强不惧。好,可以肝胆相照;狠,打杀血流成河。不惹事也不怕事。做生意也特别地精,矿物晶体,数他们俩买得最多。敢买,也敢卖。看好的东西,再喊得贵,也敢出手买下。卖货,讲原则,讲底线。他们认为值这价,想低于此价买,根本不行。

  一个冬季,二胖就在这两家跑。请教c学习。偏偏,他们是讲不出什么的。告诉二胖两个字“感觉”。这抓不到边的,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二胖感到头痛。反复琢磨,一无所获。

  所幸,春节过后,绵阳市的根雕奇石协会主席申大明先生和湖南长沙矿物晶体收藏家宁建荣来虎牙采风,考察雪宝顶矿晶。

  二胖马上亲自下山,把二人请到家里,好酒好菜,喝了吃了。又拿出两个被称之为“煤炭块块”的锡石,以极便宜的价格卖给矿晶收藏家宁建荣。目的只有一个,请告诉我,什么样的矿物晶体,才是精品级的?

  申大明先生是乐于帮助人的,是一个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愿朋友受损的角色。不等宁建荣讲,自己滔滔不绝,讲开了。由此,二胖才稍微有点明目,知道除了好看之外,晶形,透明度,多矿物组合,也是重要的参考因素。但这些东西,也不是一讲就会,一会就懂的,需要在实践中去摸索,体会。

  这便是深奥难懂的“感觉”。

  你必须去买,在买和卖的摔打中,成就你的火眼金晴,提升判断力。

  但这个时候,一纸“告示”,却在虎牙乡炸开了锅。

  《告示》是县国土资源局发的。主要内容,大概就是,国家对矿产资源实行严格的登记制度,无论个人或集体开矿,须取得由省一级政府颁发的开采许可证,否则,均属非法开采。有中华人民共和国《矿产资源法》作依据,雪宝顶南坡紫柏杉一带的个人开矿行为,属非法开采,明令禁止。其二,虎牙乡全部地界,已纳入省级自然保护区,正在申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切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必须得到制止。雪宝顶南坡紫柏杉一带的个人采矿行为,破坏了高山植被,造成了高山水系的重金属污染,是一个极具破坏生态的违法行为,必须立即取缔。

  紧接着,炸药的管控,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个人或单位使用炸药,必须由专业的爆破施工队进行,而且每一斤每一两,出库入库,药料的去向,是否使用,未用的,是否全部归库。统统严格程序,每一个环节,都有三人以上签字。

  这就是说,雪宝顶开矿,政府禁止了!

  任何一个虎牙矿工,都没料到,不让开矿的形势会发展得这么快。先前,也曾议论过,想到过,国家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无序开采,私采乱挖的行为长期下去。可是,许多家庭,已把眼前的日子和今后的生活,与山上那一片土坡,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有病要治,等打矿卖钱;有房要修,等打矿卖钱;有债要还,等打矿卖钱;甚至娶媳妇,小孩上学买衣服c买电视c换冰箱乃至生存转型都押在打矿身上的。

  许多人茫茫然不知所以。胆小的,迅速收手,将山上的机器就地转让,将未用的炸药,悉数卖掉,两手一拍,叭叭,一身轻。有的收拾行囊,外出打工;有的沉下心来,安心务农。如今农业政策好上加好,任何费税不交,还要享受各种各样的补贴。农民侍弄好土地,温饱绰绰有余。

  但也有胆大不怕事的。几个人就聚拢,商量对策。

  首先分析,这里天高皇帝远,估计政府不会太较真,发个告示,吓唬吓唬那些胆小鬼。其二,政府真要较真,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从,那么高的山,那么远的路,那么险的道,没爬山经验的,没相当身体和体力的,上趟雪宝顶都如探险般艰难,怎么执法?休想赶我们走。政府来人,我们就跑,他们总不能一年四季呆在山上吧。那些官员们,能在山上熬几天?等他们一走,我们又回来,继续干。

  如此一议,很多人心里安稳了。觉得事情虽然麻烦点,再打几年是没有问题的。

  但马氏兄弟,却迅速地撤下山来。他们处理了工棚和矿山机械,甚至连矿洞,也卖了十万元的转让费。他们的打算,是集中资金做“成型矿”,这样,本虽大点,但利也大呀。而且,更可靠的是安全,听政府的话。

  二胖这两三年没挣到钱,想赌一把。

  杨柳分析了形势,认为第一年出告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政府一直是教育在先,惩罚在后。等政府宣传教育一两年后,再收手不迟。

  二胖就备了所有的钱,买下有些矿工去年未用完的炸药。因为供销社和吴老二都取消了销售炸药的资格。可那些人马上就变聪明了。卖炸药的,统统捆绑了矿洞和设备。买炸药行,但须把矿洞的转让和一批设备一同买去,不过,乡里乡亲的,因为不让打矿,价格折扣很低。虽然低,但也给二胖买炸药增加了不少的费用。他也在孤注一掷,只要打到好的矿石,只要打到好的晶洞,赚钱没问题。但如果打不到二胖不敢想。

  二胖顶着寒风,走寻了四五个矿洞。只有一两个有炸药剩,连设备带矿洞,一并买了过来。设备当废铁,堆在洞边,有的上面还堆着厚厚的积雪。二胖付完钱,进洞去把炸药一包一包地归到自己的矿洞里。

  每一次搬炸药,都要从侯三娃的矿洞前穿过。一见工棚的凌乱,便知这小子早没打算再上山了。洞前的那些设备,根本没保养,工具随处乱甩,发电机,充气泵统统暴露在洞外,早被一个残酷的冬季摧残得遍体麟伤。

  二胖立住脚,望着破败的工棚,再看看堆滿积雪的矿洞,很为侯三娃惋惜。好端端的一个血性男儿,竟被两个不同的女人用不同的方式打击了。这男人,也是骨头软了点,竟破罐子破摔,把后半生也搭进去了。一阵阵酸楚,涌上心头。

  二胖一脚踢开一个塑料桶。这桶早已冻得冰硬,被二胖狠命一脚,迅速碎裂成几块,飞进不远的雪窝里。心想,看看这小子在棚里留下点有用的东西没。翻找了一遍,全是肮脏的破衣烂衫,生活用具缺胳膊少腿,竟没一样可用。一双胶鞋似乎可穿,大指头却穿出个大洞,不抗风。好歹还是双完整的鞋,在洞子里走,也能磨几天。二胖弯腰,把那双鞋,拎在手上。眼睛就注视着侯三娃的矿洞。一个念头突然一闪,反正他也不打了,何不进去比较一下,看哪个的矿洞更有开采意义。如果这个洞子有后劲,我何必要在我那个枯洞子劳神费力呢?

  二胖回棚,拿了矿灯,套在头上,低头钻进了侯三娃的矿洞,寻着洞壁,往里走。边走,边就在感叹。真他妈是个好洞子啊。矿壁干燥,岩石稳定。不见滴嗒嗒的水缝,更没有成线的漏水,甚至连润湿的岩壁都沒见到。这对打矿人来说,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啊。

  大约一百多米径深,二胖走到洞底后,心里不得不佩服侯三娃打矿的认真,洞壁很干净平整,所有的参差,都细心地用榔头敲掉,观察矿脉极为方便。从洞顶顺目而下到洞底,二胖知道,他自己的矿洞展现的后劲,绝没有侯三娃这个洞好。他把短波紫外线灯摁亮,三条清晰的白钨矿带,平整地印在洞壁上,平行向里延伸,每根矿带足有十五公分宽,看走向,三条矿带似乎在重逢聚合。只要打一排炮,就清楚了。既便不重合,那接近五十公分的矿层,收获也不菲。而且,令人兴奋的是,二胖发现了一根线性的云母矿层。这就预示着,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漂亮的晶洞在等着他。

  显然,他必须进行选择,而这,已经勿庸质疑,打侯三娃这个洞,胜算非常大。开始,二胖的心尚有些许不安,觉得对不起侯三娃,毕竟,这是人家起好的窝子。后来,又觉得无关痛痒。

  矿洞是大家的。谁都可以打,只是你侯三娃先打而已。况且,政府已经禁止,我是冒险来打的。即使是你的洞子,可你不打,也不等于白白浪费。再等几年,这些矿石,这些矿物晶体,深埋地底,成了没人知道的东西了。意义又何在呢?

  二胖安慰自己,我来打矿,才是对侯三娃矿洞的最大爱护。出不了好矿,无所谓。万一真出几个精品级的东西呢?如此一来,对矿工,对收藏家,对社会,都是极大的幸事。倘出了矿物晶体精品,还可以补偿一点给侯三娃。

  二胖便感到自己伟大起来,似乎自己在做一件于人于己都功得无量的善举!走路c干活便理直气壮。

  很快准备好一切。按部就班,第一层排炮,迅速炸响。待吹风换气完成,二胖迫不及待地往掌子面跑。一堆优质的矿石,紫光灯下,发着幽蓝的光。这品质,这份量,太令人高兴了。不仅捞本,而且,赚钱也是没问题的。

  但二胖关心的,不仅仅是量多的矿石,他还关心,那条云母带,是变宽了,还是消失了?要知道,只有打到晶洞,才可能有意外之财。

  但这根云母层,却逐渐变细条了,像从蛇头往蛇尾走,有灭失的迹象。二胖有些失望,一车车把矿石往洞外推,脚板则打不起劲。他太着急了,赌注,就在今年。如果挣不了钱,不,准确地说,若是挣不了大钱。今后一段时间,真不知道做什么来发家致富了。外出打工,挣点劳力钱,怎能发家?上山采药,那药价,一个劲地往下掉,挖一背篼,天时间,还不够吃顿酒席的。学门手艺去,都这岁数了,学啥也提不起精神。务农?山贫地瘦的,种啥能发财?

  二胖越往下想,越觉着害怕。原以为,这矿能靠到老哩,偏偏,仅十多年光景,竟不让打了,告示出得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晚上歇息了。二胖仍坐在工棚前,燃一堆篝火,对着火堆发楞。

  虎哥那边,就过来几个人,围着二胖的火堆,静静地坐下,烤火。一个个显得没精打采的,连纸烟,都提不起精神抽。五月天了,山下早丢了棉衣,单衣单裤上身,而在这雪宝顶,仍裹着厚实的衣服,还是冷。月黑风高,山野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偶尔呜呜几声,吹滚了坡地的石子,哔哔哔一阵响动。然后,夜,复归于静。

  黄赖子忍不了这空寂的静,说:“真他妈像死了人守丧,霉到底了。有高兴的,说句话呀?”

  “打矿走到尽头了。有啥说的?”

  黄赖子长叹口气,掏出烟来,独自个抽。

  二胖也是,感到特别的孤独和冷寂,说不出的不自在。呆坐一会,就回棚里睡下了。

  第二天,炸落的矿还没拉完。二胖又踩在矿堆上,打了第二排炮眼,一声炮响,又打一堆矿石,量很大,得推两三天了。

  意外的是,那根云母带,没有尖灭,而是突然拉宽到三十多公分。

  二胖大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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