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城》正文 第十四章 散场
“你怎么不告诉朕？”高季兴匆匆从八岭山回来，就直奔采薇宫去了。他坐在床上，又是责怪又是心疼地看着岳芷卿。岳芷卿还没时睡醒，一脸安静平和，面色没有了以前的红润，褪去了血色，她的脸却没有显得黯淡，反而更加透亮，像一个白玉瓷瓶，愈发可爱动人，过了一阵子，岳芷卿幽幽醒来，眼前这张俊朗却饱含深情的脸到让她吃了一惊。
“陛下，您是在怪妾吗”岳芷卿问道，眼里竟噙满了泪花，“妾根本布知道啊。”
“朕怎么会怪小卿呢？”高季兴温柔地抚摸着岳芷卿的前额，一点微汗渗出，像一粒粒细小的珍珠。他看看眼前这个如花隔云端的美人，他的心好像都在随她的一颦一笑而颤动，回想与她相识这一年多来，她几乎无条件地顺从着他，答应着他每一个合理或无理的要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被他抢走的，从她的人到她的心。
“陛下，那我问你的话，你可愿意如实回答？”
”自然。”高季兴不明白她的意思。
”陛下为什么非要杀了卫珩!”岳芷卿直视着高季兴的眼问道。
“你说什么“高季兴愣住了，双眼不自觉地眨个不停。
“陛下为什么要杀卫珩”岳芷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卫珩之死，是齐谙的一手操纵所致。朕也本想查问清楚卫珩之罪，没想到齐谙先动了手。朕也责怪他的兽莽。可朕着实无意杀了卫珩。”
“陛下”。岳芷卿冷笑道，“您大概是弄错了，把为皇后娘娘准备的说辞，说给妾听了。卫将军的品级不比齐谙低，齐谙有什么本事能暗杀朝廷一品大员？皇后娘娘温柔娴雅，自然陛下说一句信一句。可您别忘了，妾不是皇后娘娘，没有皇后娘娘高贵的出身，只是一个低微的江湖女子。然而，妾走过千山万水，看过的险恶、听过的谎言只怕不输陛下，更不要说皇后娘娘了。”
“比朕，你还差远了。”高季兴忽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道。继而又回过神，狠狠地道，”皇后娘娘你以为卫家到了这个地步，卫玢还当得起这’皇后娘娘’四个字吗”
“陛下，你什么意思”岳芷卿一下子听懂了高季兴的话，但她简直不敢相信，急于求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你听得懂。不要解释，不要求情。”高季兴拿出了帝王的威严，”朕倒还要问你呢。第一，你身为医家，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第二，你明知自己有了身孕却不上报，如今失子，罪同谋杀皇子公主。这两件倒罢了，都是后宫之事。但这第三，朕简直无可饶恕！卫家抄家那日，府中除了几个仆从，卫珩的家眷一个个踪迹全无。卫珩出征在外，连他自己死期将至都一无所知，卫玢跟着朕去了八岭山，参加天地祭礼。而你，从一进宫就跟卫家过从亲密，你是卫珩带进来的，你师兄是卫珩举荐的，你跟皇后娘娘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如此一来，放眼江陵府，除了你提前安排，还有第二个人吗”
“陛下，我不否认，卫家的事，妾着实插了一手。但，陛下，请您想一想，卫珩有罪，为何要全家老小代他受过您再想一想，卫珩除了麻痹大意，连连战败，又有何过错，非要置他于死地啊”岳芷卿狠狠抓住高季兴的衣袖问道，脸上早已泪水纵横，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他孤军深入，是为不智，迁延不进，是为不忠。如此不智不忠之人，朕留不得。”高季兴冷冷地道，语气里却仿佛有一点心虚。
陛下，难道，您就打算，把不忠不智四个字，写在卫珩的罪状上，呈在天下人面前吗“
“天下人？朕才是天下人的主君！朕，为什么，要把卫珩的罪状，把卫珩一案的始末给天下人看？天下人，永远只会知道，卫珩，不是什么大将军，不是什么卫国舅，而是一个逆贼！一个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的反贼！”
“反贼？”岳芷卿笑了，笑中是一种恐惧和绝望，“这谋逆二字，不是陛下编造的说辞，而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最真实的恐惧！”
高季兴傻眼了，他瞪着岳芷卿，脸憋得通红，想要发作却又不知怎么的忍住了。他心慌气短地道：“前朝之事，就无需你一个后宫女子操心了。”他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坚定，只是似手在回避什么，不敢看岳芷卿的眼睛。丢下了一句：“钱施，传旨。”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陛下你要干什么”岳芷卿问。
高季兴不理睬，只是径直往宫门外走去。
“陛下!不可废后!”望着高季兴的身影，岳芷卿声嘶力竭地叫起来。高季兴的脚步越来越快，也是成来越坚定而有力。
“高季兴，你给我站住!”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黄色的华盖车驾里。
岳芷卿再也忍不住了，她翻身下床，赤着脚奔向宫外。外面不知何时己下起瓢泼大雨，淅淅沥沥，在地上溅出一朵朵水花，击打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她一身白衣，一步一步地踏在宫里城冰冷的砖石上。眼前，那一辆宝马香车渐行渐远，她的脚步已经踩不稳了，头脑好像被掏空了，一阵阵的眩晕。那辆车在她的视线中淡成了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一片烟雨迷家中。
她几乎是凭着直觉，蹒跚地走到乾惕堂外。殿内，已乌泱泱地站了一大帮官员，有齐谙，更有礼部的几个大员。岳芷卿明白高李兴正在计划要废了卫皇后，更明白卫皇后一旦被废，卫家那些旁支族系迟早沦为刀下之鬼。她想都不想，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大雨之中。
“请陛下不要废后!”
“请陛下不要废后!“
她一声接一声地叫着，身上的白衣被风吹起，又被大雨淋湿，像一朵刚盛开又被打蔫了的莲花。众人纷纷侧目，她的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微弱，直至没了声，晕倒在地上。
“小卿!”高李兴冲出了殿门，抱起岳芷卿，只觉通体冰凉，好象抱着一个玉冰雕，他赶紧把她抱进了房内，轻轻放在了榻上。过了好久，岳芷卿才幽幽醒来。
“你疯了“高季兴心疼不已。
“陛下，我的话，您可还听？”
高季兴低头不语，沉吟了半响道:“如果朕告诉你，朕废后，是为了你，你明白吗？你相信吗？”
“为了我？”
“你会明白的。”高季兴意味深长地看了岳芷卿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卫府。
一夜的屠杀，血腥满地。不知是谁，大约是觉得这满天的罪恶实是难以抹去，便用一把火吞噬了一切。地上，一片焦黑，瓦砾散乱地堆放着，还有些横七竖八的木梁。卫家的几座大楼早已坍塌了一大半，那座小小的笛楼更是几乎没了踪迹。岳鸣其走进去一看，地上倒放着一副木对联，他念出了声：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师兄明白这对联说的是什么吗？”岳芷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岳鸣其正要行礼，却被岳芷卿一手扶住，制止了。
“笛声婉转，听来犹如天籁。让人有劈头盖脸、耳目一新的之感。”岳鸣其道。
“这对联，说的是笛声，更是人生。”岳芷卿叹气道，“师兄，卫家的今日，切不可成为你我的明日啊。”
“你那样一个豪爽的江湖女子，倒也学得着兔死狐悲的脾气了。”
“物伤其类啊。卫珩一生尽忠职守，从无错漏，今日他的死，看起来不明不白，其实，他不过是死于一点猜测，一点疑虑，一点妒忌罢了。师兄，切记，人心，是可以杀人的。”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阵子，岳芷卿率先打破了沉默：“师兄，陪我走走吧。”
二人一起走着，以前的花柳繁华都化为乌有，波光粼粼的池水也被血染得黯淡无光，像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时间失了神。岳芷卿领着岳鸣其走到一处尚且残存的小楼前，走进去，床帏、帐帘还依稀辨得出痕迹。
“一年多以前，就是在这里，我救了一个倒在卫家的病人。后来我知道，那是一种足以吞噬一座城池的瘟疫。后来，我用尽了办法，治病、救人、找药，我和师姐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眠之夜。后来，我们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八岭山猎宫。后来，师姐走了，我嫁人了。后来，你娶长公主了。再后来……”
“你不用再说了。”岳鸣其打断了她，“我知道，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再后来，我一直爱你。后来的后来，我一辈子都爱你。”
岳芷卿愣住了，她说：“师兄，你这样说，对长公主不负责任。她也很爱你，她对你的爱不比我对你的少，她很快就要为你生儿育女，她在你回京时连夜跑去跟陛下求情……”
“我不是为她回来的。”岳鸣其很认真，“我是为你，我不想有人诬陷你，不想看你惹上麻烦却没有办法。长公主爱我，她是我的妻子。可你，永远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事到如今，这份感情请你深深藏起，它太锋利了，一旦流露，它可以成为一把杀人的刀。”岳芷卿道，“把这个带走，放在外人看不见，但你自己可以看见的地方。”
岳芷卿俯下身拾起了那一副残存的对联，朝门外走去。岳家的车驾早已等着了，她把那副对联亲手送上了车，正要与岳鸣其道别时，岳家一个听差慌忙跑来禀报道：“长公主要生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陛下，您是在怪妾吗”岳芷卿问道，眼里竟噙满了泪花，“妾根本布知道啊。”
“朕怎么会怪小卿呢？”高季兴温柔地抚摸着岳芷卿的前额，一点微汗渗出，像一粒粒细小的珍珠。他看看眼前这个如花隔云端的美人，他的心好像都在随她的一颦一笑而颤动，回想与她相识这一年多来，她几乎无条件地顺从着他，答应着他每一个合理或无理的要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被他抢走的，从她的人到她的心。
“陛下，那我问你的话，你可愿意如实回答？”
”自然。”高季兴不明白她的意思。
”陛下为什么非要杀了卫珩!”岳芷卿直视着高季兴的眼问道。
“你说什么“高季兴愣住了，双眼不自觉地眨个不停。
“陛下为什么要杀卫珩”岳芷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卫珩之死，是齐谙的一手操纵所致。朕也本想查问清楚卫珩之罪，没想到齐谙先动了手。朕也责怪他的兽莽。可朕着实无意杀了卫珩。”
“陛下”。岳芷卿冷笑道，“您大概是弄错了，把为皇后娘娘准备的说辞，说给妾听了。卫将军的品级不比齐谙低，齐谙有什么本事能暗杀朝廷一品大员？皇后娘娘温柔娴雅，自然陛下说一句信一句。可您别忘了，妾不是皇后娘娘，没有皇后娘娘高贵的出身，只是一个低微的江湖女子。然而，妾走过千山万水，看过的险恶、听过的谎言只怕不输陛下，更不要说皇后娘娘了。”
“比朕，你还差远了。”高季兴忽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道。继而又回过神，狠狠地道，”皇后娘娘你以为卫家到了这个地步，卫玢还当得起这’皇后娘娘’四个字吗”
“陛下，你什么意思”岳芷卿一下子听懂了高季兴的话，但她简直不敢相信，急于求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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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我不否认，卫家的事，妾着实插了一手。但，陛下，请您想一想，卫珩有罪，为何要全家老小代他受过您再想一想，卫珩除了麻痹大意，连连战败，又有何过错，非要置他于死地啊”岳芷卿狠狠抓住高季兴的衣袖问道，脸上早已泪水纵横，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他孤军深入，是为不智，迁延不进，是为不忠。如此不智不忠之人，朕留不得。”高季兴冷冷地道，语气里却仿佛有一点心虚。
陛下，难道，您就打算，把不忠不智四个字，写在卫珩的罪状上，呈在天下人面前吗“
“天下人？朕才是天下人的主君！朕，为什么，要把卫珩的罪状，把卫珩一案的始末给天下人看？天下人，永远只会知道，卫珩，不是什么大将军，不是什么卫国舅，而是一个逆贼！一个欺君罔上、意图谋反的反贼！”
“反贼？”岳芷卿笑了，笑中是一种恐惧和绝望，“这谋逆二字，不是陛下编造的说辞，而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最真实的恐惧！”
高季兴傻眼了，他瞪着岳芷卿，脸憋得通红，想要发作却又不知怎么的忍住了。他心慌气短地道：“前朝之事，就无需你一个后宫女子操心了。”他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坚定，只是似手在回避什么，不敢看岳芷卿的眼睛。丢下了一句：“钱施，传旨。”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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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陛下不要废后!”
“请陛下不要废后!“
她一声接一声地叫着，身上的白衣被风吹起，又被大雨淋湿，像一朵刚盛开又被打蔫了的莲花。众人纷纷侧目，她的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微弱，直至没了声，晕倒在地上。
“小卿!”高李兴冲出了殿门，抱起岳芷卿，只觉通体冰凉，好象抱着一个玉冰雕，他赶紧把她抱进了房内，轻轻放在了榻上。过了好久，岳芷卿才幽幽醒来。
“你疯了“高季兴心疼不已。
“陛下，我的话，您可还听？”
高季兴低头不语，沉吟了半响道:“如果朕告诉你，朕废后，是为了你，你明白吗？你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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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伤其类啊。卫珩一生尽忠职守，从无错漏，今日他的死，看起来不明不白，其实，他不过是死于一点猜测，一点疑虑，一点妒忌罢了。师兄，切记，人心，是可以杀人的。”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阵子，岳芷卿率先打破了沉默：“师兄，陪我走走吧。”
二人一起走着，以前的花柳繁华都化为乌有，波光粼粼的池水也被血染得黯淡无光，像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时间失了神。岳芷卿领着岳鸣其走到一处尚且残存的小楼前，走进去，床帏、帐帘还依稀辨得出痕迹。
“一年多以前，就是在这里，我救了一个倒在卫家的病人。后来我知道，那是一种足以吞噬一座城池的瘟疫。后来，我用尽了办法，治病、救人、找药，我和师姐熬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不眠之夜。后来，我们莫名其妙地来到了八岭山猎宫。后来，师姐走了，我嫁人了。后来，你娶长公主了。再后来……”
“你不用再说了。”岳鸣其打断了她，“我知道，再后来发生了什么。再后来，我一直爱你。后来的后来，我一辈子都爱你。”
岳芷卿愣住了，她说：“师兄，你这样说，对长公主不负责任。她也很爱你，她对你的爱不比我对你的少，她很快就要为你生儿育女，她在你回京时连夜跑去跟陛下求情……”
“我不是为她回来的。”岳鸣其很认真，“我是为你，我不想有人诬陷你，不想看你惹上麻烦却没有办法。长公主爱我，她是我的妻子。可你，永远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事到如今，这份感情请你深深藏起，它太锋利了，一旦流露，它可以成为一把杀人的刀。”岳芷卿道，“把这个带走，放在外人看不见，但你自己可以看见的地方。”
岳芷卿俯下身拾起了那一副残存的对联，朝门外走去。岳家的车驾早已等着了，她把那副对联亲手送上了车，正要与岳鸣其道别时，岳家一个听差慌忙跑来禀报道：“长公主要生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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