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青春往事》正文 第24章 别离
陈立初开了一上午的作战会议，早已是头昏脑涨，趁着会议休息的间隙，他溜出了乌烟瘴气的作战室，漫无目的地在机场跑道上溜达。突然，陈立初的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上，没错，那正是吴茵，她正在进行日常的飞机检修工作。
陈立初毫不犹地向吴茵走过去，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毫无察觉的吴茵险些撞到头，幸好被陈立初的手挡住。
“陈队长，找我有事吗？”吴茵抹了抹脸上的汗问道。
“没事，就是出来透透气。”陈立初有些憔悴地答道。
吴茵尴尬地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大仇得报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她心里明白，爸爸，终究是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吴茵不免有些伤感。
“陈队长，这边的仗打完了，是不是要回沈阳去了？”吴茵小声地问道。
“辽西失守，锦州变成了前沿阵地，今天刚接到的命令，我和我的飞行中队要留在这里了，过几天还会有更多的国民党部队来驻防。”陈立初回答道。
“那我呢？我也要留在这里吗？”吴茵继续问道。
“军械部一定会派更多的军械师前来，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可以安排你回去。”陈立初克制地说道。
吴茵看出陈立初的隐忍，说道：“其实这里很好啊，每天都可以吹到海风，离我的家也很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在这里不用见到余清卓。
“那你是要留下来的意思吗？”陈立初问道。
“是啊，我想要留下来。”吴茵肯定地回答道。
这一刻，陈立初开心极了，他想，不管是什么原因，吴茵愿意留在他身边，他可以每天都见到她，和她说说话。毕竟，他是一个孤独的人，只有在她面前能够卸下防备和面具。
几日后，沈阳，国民党105师师部，余清卓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抽着烟，阴郁地问道：“宏斌，打听到了吗？”
“是，军械部派驻锦州机场的人员已经全部就位，吴小姐在派驻名单内。”曹宏斌回答道。
闻之，余清卓一拳重重地捶在窗台上，说道：“一定是陈立初搞得鬼，不然军械部怎么会派吴茵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过去！”一想到吴茵整日出现在陈立初跟前，余清卓一刻也不能安心，他随即大步流星地冲出办公室，头也不回地对曹宏斌说道：“宏斌，去收拾东西！”
曹宏斌从未见过如此莽撞的余清卓，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以后立刻向营房跑去。
此时，余清卓端立在参谋长办公室内，气氛有些低沉，国民党105师参谋长赵恒川阴晴不定地看着他，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赵恒川掐灭了手中的烟头，缓缓地站起来，走到余清卓跟前，力道十足地在余清卓的胸口捶了一拳，说道：“为什么不待在师部好好做你的警卫连长？”
“老师，学生请求去一线杀敌！”余清卓目视前方，坚定地说道。赵恒川是余清卓在黄埔时期的老师，也是他的伯乐，这些年一直提携着他。
“胡闹！你心里最清楚我把你留在师部的用意！趁着这几年我在师部的长官跟前还说得上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这待着，别想着跑到前线去，那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地方有什么前途可言，等过了这几年我退下去了，谁能去捞你！你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我”余清卓有些犹豫，但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赵恒川没给他机会，带着怒气说道：“给我滚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余清卓与赵恒川对视一眼，顿时败下阵来，老师是对的，是他太意气用事了，这些年老师的提携和自己的苦心经营绝不能就此放弃。敬了一个军礼之后，余清卓退出了参谋长办公室，他有些释然，有些颓唐，也有些不甘，他缓慢地走在师部大楼内，与其他脚步匆匆的同僚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初，初入黄埔，他是带着一身的果敢与正气，势要做一个无愧于心，无愧于国家和民族的军人，昂首挺立于天地间。可如今，不知怎的，他也变得畏首畏尾，工于心计，变成了曾经他最讨厌的样子。只有吴茵会让他一时乱了方寸，找回一点血气方刚的自己，那是他想要活成的样子。不知过了多久，余清卓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曹宏斌已收拾妥当等候在那里。余清卓看到曹宏斌时不免有些尴尬，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只是干咳了两声。
“连长我们”曹宏斌试探地开口。
余清卓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还是什么也没说。曹宏斌心领神会地退出了办公室。
当日夜里，国民党105师以参谋长赵恒川为首的作战部奉命召开作战会议，余清卓列席其中。提到几日前辽西之战的惨败，作战战参谋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不休，赵恒川眉头紧锁。
“参谋长，我认为辽西之战的失败，责任全在于飞行大队一中队的失职，一中队早已在战前就接到了轰炸命令，但他们进驻锦州后却一次都未起飞作战。贻误了作战之良机，致使我军失去空中优势。一中队队长陈立初对此应负全责，应立即停职，接受调查，让其回师部述职。”余清卓一字一句地说道。
余清卓的话倒是解了赵恒川的愁绪，战场失利总要有人来负责，可他心里清楚，国民党军队早已如一条四处漏水的破船，受到牵连的人太多，但谁也担不起丢掉辽西这么大的责任，陈立初倒真的是一个背锅的好人选，一中队没执行命令是事实，而且就算上峰要治他的罪，也会看在他八年抗战的赫赫战功从轻发落，况且飞行大队大队长穆昆山那个老家伙一定会鼎力保住自己的爱将。这样想来，让陈立初来顶罪是损失最小的方案了，甚好。
会议室的气氛随着赵恒川舒展的眉头而松懈下来，别人不敢说的话，余清卓说了出来，在座的各位作战参谋都松了一口气，随即附和起来。
待屋内渐渐安静下来，赵恒川说道：“想必各位对清卓的话没有异议，那么传我命令，飞行大队一中队队长陈立初有失职之嫌，命陈立初立刻卸任，回沈述职，阐明我军失利之缘由，接受调查，由一中队飞行队员接替其职务，留在锦州继续作战。”说完，赵恒川对余清卓说：“清卓啊，陈立初的调查工作就由你来着手进行吧。”
“是！”余清卓起身敬礼道。
不一会儿，陈立初就接到了要求他卸任的命令，而且是即刻动身，一分钟也不能停留。果然是福祸相依，该来的还是来了，此刻的陈立初倒有些轻松，卸任之后他就不用绞尽脑汁去想着怎样战场抗命了，可是他又该如何在隐秘战线上发挥作用呢，而且他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留在这里。想到这，陈立初立刻叫来杜靖辉，告知他自己被撤职查办的事，并让他照顾好吴茵。
杜靖辉被陈立初被撤职的事情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回过神来，激动地说道：“队长，丢了辽西多大的责任！怎么能全怪我们呢？再说那日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无论谁在位，都不可能要求飞机起飞作战的，师部那帮人这摆明了就是要找替罪羊，您不能回去！”
“靖辉，你都知道要有人来背锅，上峰心里也有数，不会太为难我的，这个锅我来背是最好的结果。你就在这边好好的领着弟兄们，不必担心我。”陈立初严肃地说道。
“队长，咱们兄弟跟你一条心，要走一起走，要罚一起罚，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这也太欺负人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杜靖辉说道。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不会有事的。你留下来接替我的位置，安抚好弟兄们，最重要的是照顾好吴茵，可别把我未来媳妇弄丢了。”陈立初笑着说道。
“是”杜靖辉的眼眶有些红了。
“现在夜也深了，我要立刻动身，就不去跟弟兄们一一道别了，我回去的事你也别跟他们说得太清楚，免得军心动荡。好了，我走了。”说完陈立初打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分队的飞行队员整齐排列的阵容，每个人的眼中都饱含着热泪，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屈，离别的伤感顿时蔓延开来，陈立初的心猛的震动了一下，这份真情令他感动不已。
不知是谁喊了声“敬礼”，一中队的飞行员们向陈立初齐刷刷地行了一个军礼，陈立初的眼角渗出一滴泪，纵然他心里清楚他是共产党，他们是国民党，但他们同为中华民族战斗过，曾在日寇的炮火下相互扶持，这种过命的情分，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陈立初回了军礼，摆摆手，有些无力地说道：“散了。”
鸦雀无声，没人动。陈立初一愣，难过涌上心头，此刻的兄弟情让他难以割舍，他冲着沉默不屈的队列大力挥手，喊道：“散了！我让你们散了！”
还是无人动，陈立初的鼻子有些酸涩，动情地说道：“弟兄们，散了吧，回去休息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们都放心吧。来，听我口令，向后转！齐步走！”
队伍终于对陈立初的话有所响应，大家不舍地向营房走去，却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陈立初。陈立初用力地挥着手，嘴上不停地说着：“回吧，回吧”直到看不见彼此。
送陈立初的车早已等候多时，陈立初向那辆军用吉普车走去。杜靖辉提着陈立初的包，听他交待一些事情。说着说着，陈立初猛然站住不再说话，杜靖辉抬起头，顺着陈立初眼睛的方向看去，是吴茵站在夜色中。
“吴小姐”陈立初艰难地开口。
“陈队长，你要保重。”吴茵泪莹莹地说道。
陈立初心头一暖，竟笑了，说道：“原来，吴小姐如此担心我。”杜靖辉见状，提着包继续向前走去，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见陈立初笑了，吴茵却哭了出来，说道：“陈队长，你那么好，一定不要有事。”
陈立初伸手拭去吴茵的眼泪，说道：“若我平安归来，你嫁我可好？”
吴茵抬起头看着那双似有星辰大海的眼睛没有说话，而是踮起脚环住陈立初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你要平安。”
陈立初微微一笑，更加抱紧吴茵，拍着她的后背不再说话。良久，陈立初松开吴茵，对她笑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乘车离去，夜更深了。
那一夜，吴茵睡得很香很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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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初毫不犹地向吴茵走过去，伸手去拍她的肩膀。毫无察觉的吴茵险些撞到头，幸好被陈立初的手挡住。
“陈队长，找我有事吗？”吴茵抹了抹脸上的汗问道。
“没事，就是出来透透气。”陈立初有些憔悴地答道。
吴茵尴尬地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大仇得报后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她心里明白，爸爸，终究是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吴茵不免有些伤感。
“陈队长，这边的仗打完了，是不是要回沈阳去了？”吴茵小声地问道。
“辽西失守，锦州变成了前沿阵地，今天刚接到的命令，我和我的飞行中队要留在这里了，过几天还会有更多的国民党部队来驻防。”陈立初回答道。
“那我呢？我也要留在这里吗？”吴茵继续问道。
“军械部一定会派更多的军械师前来，如果你不想留下来，我可以安排你回去。”陈立初克制地说道。
吴茵看出陈立初的隐忍，说道：“其实这里很好啊，每天都可以吹到海风，离我的家也很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在这里不用见到余清卓。
“那你是要留下来的意思吗？”陈立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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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卓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还是什么也没说。曹宏斌心领神会地退出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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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辉，你都知道要有人来背锅，上峰心里也有数，不会太为难我的，这个锅我来背是最好的结果。你就在这边好好的领着弟兄们，不必担心我。”陈立初严肃地说道。
“队长，咱们兄弟跟你一条心，要走一起走，要罚一起罚，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这也太欺负人了，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杜靖辉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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