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寨主》正文 第23章 王珪
开封繁华府，大周汴京城。
这个时代的大周正照耀出无以伦比的光辉，都城开封常住人口保持在130-150万。如果算上周围府县为开封提供粮食蔬菜的人口，六条运河上的船帮，以及周围装备精良的50万禁军及其家属，那么开封地区三百万人也只是一个保守的数字。可能有人认为百多万人也没啥了不起的，毕竟现代有的县级市都不止一百万人。可是在李想目前所处的这个时代，整个世界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只有两个，开封，和杭州，其中杭州已被方腊偷袭攻陷。50万人口以上城市十三个，大周占了十个。
周太祖柴荣统一南方之后，因为开封不利于对抗北方骑兵部队，数次提出迁都洛阳。然而绝大多数朝臣坚决反对，有一条理由打动了周太祖。他赖以起家的老臣，时任宰相道：“皇周以禁军为根基，今禁军与其亲族过百万，则漕运关乎生死。西京可通漕运乎？”禁军和漕运成为压倒性的理由，当然开封发达的贸易也带来了巨大利益，这个利益团体的能量也非比寻常。
如今的开封，商贸发达，工坊林立。酒肆遍布街市，青楼画舫云集。西有波斯大食的商队，带着香料珠宝和胡姬穿越沙漠到达传说中的天国；北有大辽和西夏的商队和读书人，带着毛皮东珠，怀着朝圣的心情来到这座文化圣城；东有高丽和扶桑的使者怀揣国书，带着贡品，艳羡于大周的璀璨文明；南有波斯大食的船队漂洋过海，把开封运至泉州的丝绸、茶叶和瓷器，送至阿拉伯和欧罗巴。富有四海的开封城正以自信而骄傲的心态，吸引着各地的朝圣者和……毁灭者。
马如兰是一位寡妇，三十年许，人高马大，稍有姿色。其丈夫曾是禁军的一个都统，在几年前的“讨土之战”中就义，留下马如兰和遗腹子。得知噩耗的马如兰伤了胎气，为了给儿子治病，还要赡养公婆，马如兰去了勾栏表演女子相扑。公婆苦劝儿媳改嫁，可是作为孤儿被丈夫捡回来的马如兰宁死不从。大周的勾栏是出演杂技百戏的场所，与酒肆、青楼和妓馆共同承担了大周市民的主要娱乐生活，女子相扑更是大周很多皇帝非常欣赏的一项运动。大周的娱乐产业颇有些规范化经营的概念，针对女子相扑便规定了重量级和尺度，马如兰属于“非贱籍，壮妇，抹胸绸裤儿”的类型，偏重技艺，否则马如兰再窘迫也不会干这行。但这明显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马如兰在亲友面前承受了很大压力。
开封市井百姓很是追捧女子相扑，养出了一大堆的“熟客”。刚看相扑的人主要是去青楼妓馆，冲的是限制级尺度，这一点跟现代人没什么区别。在儒学充斥的传统社会中，光胳膊、后背、肚脐、小腹、大腿根儿，甚至有的妓馆要求只用巴掌大的布装饰前胸，惊世骇俗，刺激非常。一对肉团，滚来滚去，香汗淋漓，娇喘微微。真正看出点门道的市民不屑于这些色情内容，转而追求技艺，开始要求比赛水准。马如兰便是技艺出众，已在开封闯出偌大的名号。这不，买菜回家的路上都有人打招呼。
一位巡城牌子头看到了马如兰，急忙上前打招呼，“哎呦，马大嫂，今儿回家早啊。”马如兰也看到了姓林的牌子头，还了一礼，“林家兄弟，看你喜气洋洋的样子，又升官了不成？”
“哎呦，别提了。上官要求这月必需解决散户侵道，不然撤职查问……”林大有开始大倒苦水，大周这些年破产农民增多，市坊畸形繁荣，开始出现了“占道经营”的问题。这位巡城的牌子头，相当于现代的“城管队长”，带着人横扫那些卖炊饼卖梨的商贩。
林大有也属于禁军，只是禁军渐渐由流民组成，训练废弛。做生意的，兼职给人看门的，啥都有，林大有还是凭着祖上的关系才挣来这么一个身份。马如兰寡居之身，不好与他长聊，“那可真是辛苦了，改天我给亡夫熟识的几位都统打个招呼，给你添把手。不过那些做小买卖的也不容易，可不能伤人。天有点晚了，阿爹的药要早些熬上，奴家先退了。”说完行了个礼。
林大有大喜，开封禁军一只马，马都统虽已亡故，但很多禁军官兵对他的孤儿寡母相当看重。有了那些人的一句话，这些和禁军家属相关的小商小贩……“谢过大姐了，请代我向伯父问安。”目送马大姐离去，林大有接着踹摊儿。
旁边一位新来的“城管”凑了上来，“老大，你是不是对这娘们儿……”
“啪！”话未说完，林大有一巴掌打了过去。“乱说话，你不知道马大姐是什么人吗？！以后见到马大姐招子放亮点。你们都给我记得，见到马大姐家人都要客客气气的，懂吗？”
几位手下唯唯诺诺，但心里嘀咕，犯得着这么较真吗？林大有最近有点烦，不仅是这次差事的原因。自己在匠作坊的亲弟弟得罪了人，林大有正弥补，至少要保证弟弟的安全。
家门在望，劳累了一天的马如兰身心放松。她突然退后，转身行礼，让过一位儒服老者和俏丽少女。大周文人，特别是举人和进士社会地位非常高，大周与士大夫共天下嘛。虽然这位老人没穿官服，但从丝绸儒服、神态气度和装饰上便知此人地位，绝对不一般。马如兰低头等候了一会，确认两人走远后才进了家门。“爹，娘，小北，我回来了……”
与马如兰擦身而过的就是王珪了，此时他正宠溺地看着小孙女叽叽喳喳，“爷爷爷爷，刚才那位大姐好像是闻名开封的马如兰哦。我看过一次她的相扑，好精彩……”
王珪脸现怒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可是我王家嫡女……”
王婉儿强行抢过话头，“怎可去此伤风败俗之地，需勤于女红……可是爷爷，就连官家时不时都看呢，听说还是那种……好吧，我不说了。”看到爷爷真要发火，婉儿吐吐舌头，哼哼地摇着王珪的胳膊。
王珪叹了口气，这位大儒对这古灵精怪的孙女毫无办法。“到了李相府上规矩点，不可顽劣，不然回老家之后……”
“哦，婉儿知道了。可是婉儿不想嫁人，只想陪着爷爷……”王婉儿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又开始摇晃。
王珪老怀大慰，他也舍不得这个孙女，然而……“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那少丰才学人品，哪点配不上你。人称少丰公子，整个汴京不知多少大家小姐想嫁而不得。你爷爷我能够以访友的名义让你二人提前见一面已是不易，其它就不要闹了。”说完揉了揉婉儿的小脑袋，心里也是感慨不已。这时身后几个李纲派来保护他的家丁上来带路，李府已经在望。这几人心里大呼倒霉，这位相公的至友非要临走前多看看汴京城，这几天把他们也累了个半死。
李纲身为宰相虽然风光满面，但对于这位学问大家和通家之好十分敬重，直接和嫡长子李少丰百米相迎。“你这老头子，再不来，我的酒可要再热一下了。”李纲哈哈大笑，哪里还有点宰相的样子。
“嘿嘿，李老头。怎么着，老夫年轻时等你喝酒能够等一晚上。这才多久，就等不了了？那老夫就回去喽，不在这里招人眼……”李纲赶忙拉住这老头，还是不吃一点亏呀！
李府仆人给爷孙俩除去斗篷，天已飘起小雪。李纲和王珪正式见过，王婉儿拜见伯父，李少丰拜见王珪，而后两个年轻人互相见过。少丰见王婉儿俏丽天真，心中一跳。王婉儿见这“少丰公子”剑眉星目，卓尔不群，倒也不怎么讨厌。两位老人看到这一幕，互相使了个神色。
穿过前院和花园，李纲和老妻在后院招待了这位旧友，而后王婉儿被李纲女儿陪着去闺房，两位老友用过三碗茶后到了书房。
“听家丁上报，你这半个月几乎跑遍了整个开封？你这老头子又不安生了，腿还要不要？”李纲看着窗外的飞雪，戏谑道。
王珪正欣赏一副前朝的《春来化雪图》，头也不回，“别人都以为我留恋这汴京城，所以四处看看。我就不信，以你李老头的眼光，看不出点其他东西。”
李纲转身看着他，眉头微皱，“你在观察城防和禁军？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王珪在李纲对面坐下，闭目思忖了一阵，“开封城防倒还好，毕竟黄河肆虐，二三十年便要大修一次，只是器械多有残破。禁军却是糟糕至极，可战之兵不足十之一二……禁军所在，居然商铺遍地，百业云集，真一大奇景也！”
李纲素知王珪的愤青本性，但对他的眼光向来称道，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禁军的确训练废弛，武备破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能战之兵只十之一二，是否有些……”
“一点都不夸张，我的李相公。国朝虽然岁入6000万贯，可百万禁军和百万厢兵，三十万边军，以及数万官员已是极大的开销。更别说水灾，旱灾和时不时的造反，更是大耗国库。况且吏治不修，多数禁军名为军伍，实为难民耳！军饷实到士兵手中不满一半，于是百业横生，军纪废弛。若是太平年月也就罢了，可如今方腊肆虐，北方又……哎，所谓左支右绌，危局渐进啊。”王珪是很讲实际的士大夫，他把多方收集的资料交给李纲，让李纲无话可说。王珪倒是没有攻击现有制度的想法，毕竟他本身也是士绅一员，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李纲叹了口气，“蔡相（蔡京）和汪相（汪伯彦）最近行事是有点过了，禁军要整顿一下。北方消息刚刚传来，阿骨打带领两万多族兵和三万仆从军大破辽国四十万军队，辽国五京已失三京，女真大屠契丹诸族，毫无人性。”
王珪本能地觉得不妙，“那岂不是说，女真五万破四十万？当年的耶律也不过如此吧，万一……”李纲听到这里，轻轻一笑，打断了他。
“不用太过担心女真，且不说其需多久彻底征服辽国，就算征服辽国也是强弩之末耳，蛮夷之辈向来如此。倒是方腊之辈更令人担忧，屠戮士绅，罪大恶极！”
“也是，是我考虑得远了，还是近在咫尺的方腊比较可虑。不过方腊一味屠戮士绅，终难成大器。”
“这倒是，不过也需小心应对，据钦天监的郎中观测，今年苏北可能又有大灾，到时灾民遍地，方腊……”
……
第二天，王珪谢过老友的招待，拒绝了李纲的入仕邀请。李纲心里明白，王珪所有考虑到的已经都说了，他在不在官场也没什么区别。在赵相（赵鼎）还朝的当口，王珪也确实不宜留在开封。这王老头还是一如既往为自己考虑呀！李纲心里感动道。于是两人为儿孙定下了婚约，王珪返回汴京的住处。又过了几天，辞别了诸多朋友，接受了弟子们送行的王珪坐上回长沙的马车，浑然不知道李纲这位老友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惊喜”。
不久以后，禁军贪腐以及倒卖兵甲案发，汪伯彦和蔡京一方被重创。得知自己的亲卫军居然也糜烂一片，惜命如金的钦宗皇帝怒不可遏，当即命令彻查，并且宣布赵鼎复相。禁军开始了有限度的整顿，虽然聊胜于无但也加强了一部分禁军的战力。虞允文也趁着打败大理的形势重回中枢，作为平衡和妥协，蔡京凭借郧阳厢军“大败赵疤子”的战功勉强保住了枢密使的位置。
工作顺利的林大有哼着小曲回到家，看到弟弟林学用跪在房门前等着自己，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弟妹。“大哥，学用他，他把匠作坊的差使丢了。求大哥帮帮学用吧……”说着说着也跪下了，痛哭流涕。
林学用的浑家也是禁军出身，嫁给同样禁军出身的林学用。林大有费尽力气，动用祖上传下的人情把手艺出众的弟弟送去匠作坊，没想到臭脾气的弟弟一直和一位郎中有冲突。林大有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继续在那里待着肯定出事，于是只是保下他的安全，林学用终于还是被赶了回来。
让弟妹去准备汤饭，林大有把弟弟拉起来，一起坐到门框上，看着开封城上空渐渐落下的艳阳。“记得小时候，咱俩用饭前经常坐在这里看太阳，你有时候就在俺怀里睡着了……对了，你这次又干啥了，惹得郎中生那么大气？”
谈起小时候的囧事，林学用有点脸红。但说到这次的事件，瘦弱的林学用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哥你知道上次那种粉末吗？我这次又改良了一下，终于爆炸了！郎中说我浪费官中材料，我就给他演示了一下，结果他凑了上去，我没拉住，就……”
“嘶~哈哈哈！我说怎么郎中灰头土脸的，头发都焦了……哈哈，原来是你搞的鬼。我也看那老头挺不顺眼的。不过官军早就有突火箭了，你搞的东西有什么用？”
林学用认真地抓着头发，“方子还不完善，我觉得还能改良，可惜没材料了。剩下的都被我放到哥的床底下了，我觉得这种粉末够多的话……估计汴京城门都挡不住！”听到这里林大有迅速捂住自己弟弟的嘴，示意禁声。出门左右看一下，松了口气。
“妈的，不要命了，这种话能乱说吗？还那个城门，吹吧你，我看你就是咱爹去世早在家闲的。明天跟我去拜见书办大人，给你补个差役。以后跟着你哥去踹摊儿，谁敢乱占道就打过去，不过有后台的不能打……多罚点钱，也够你和自己浑家用了。不是哥不想养你，可保不准以后你新嫂子有意见呢？”林大有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林学用顿时兴奋了。
“哥你终于同意续弦了？太好了，是谁呀？！”
林大有罕见地红了脸，脑中闪过一个健壮又温柔的身影。“都没一撇呢，还不知人家同不同意，再说吧。等会，你说你那个玩意儿会，爆开，你放哪来着？”
“放你床底下了，我有好东西不都放哥床底下吗？”
林学用吓尿了，赶紧拉着林大有向卧室跑去。“你个败家玩意，不想要你哥了是吧？会爆还放哥床下，你咋啥都往那放呢？”
“哦…”
林学用浑家看着这对活宝，破涕为笑，继续准备汤饭去了……
林学用的问题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大周的民间火药停留在放烟花的阶段，兵部直属匠作坊却有了突火箭等利器，离成熟的黑火药只半步之遥。管理林学用的那位郎中其实很欣赏他，但是收了突火箭受益方的礼，又有上面的压力，所以还是把林学用赶走了。
方腊大马金刀，坐在杭州知州的位置上，不可一世地看向台下的官员乡绅。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被自己一击得手，缴获粮食物资无数，方腊得以一举扩军两万，并且有坚城作为依托。台下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受尽了折磨，许多人家产被夺妻女被淫，却很少有人降方腊。倒不是什么誓死效忠之类的，他们投靠蒙古人女真人色目人外星人都没问题，前提是你能成事并且保证我们这些士绅（圣人子弟，正人君子）的利益啊！
两样都保证不了，这下就只有极少数人扛不住折磨投降了。多数士绅不看好方腊，死扛着，大周根本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当然也有真正坚持道统的士大夫宁死不降，比如杭州知州。方腊看向堂下一众猛将，还是得靠自己能打的弟兄啊！那些士绅不要也罢，拿去喂狗就是，反正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兄弟们都辛苦了，如今咱们已经占据了整个杭州府。但还是要抓紧，多抢一些地盘，多备粮草扩充军队，才好迎战官军！”
“敢不从命！”
钦宗二年二月初，一度沉寂的方腊打破了厢军和乡兵组成的包围圈，大掠江南，求援文书雪片一般发往开封。与此同时，辽国的使者正向汴京赶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这个时代的大周正照耀出无以伦比的光辉，都城开封常住人口保持在130-150万。如果算上周围府县为开封提供粮食蔬菜的人口，六条运河上的船帮，以及周围装备精良的50万禁军及其家属，那么开封地区三百万人也只是一个保守的数字。可能有人认为百多万人也没啥了不起的，毕竟现代有的县级市都不止一百万人。可是在李想目前所处的这个时代，整个世界百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只有两个，开封，和杭州，其中杭州已被方腊偷袭攻陷。50万人口以上城市十三个，大周占了十个。
周太祖柴荣统一南方之后，因为开封不利于对抗北方骑兵部队，数次提出迁都洛阳。然而绝大多数朝臣坚决反对，有一条理由打动了周太祖。他赖以起家的老臣，时任宰相道：“皇周以禁军为根基，今禁军与其亲族过百万，则漕运关乎生死。西京可通漕运乎？”禁军和漕运成为压倒性的理由，当然开封发达的贸易也带来了巨大利益，这个利益团体的能量也非比寻常。
如今的开封，商贸发达，工坊林立。酒肆遍布街市，青楼画舫云集。西有波斯大食的商队，带着香料珠宝和胡姬穿越沙漠到达传说中的天国；北有大辽和西夏的商队和读书人，带着毛皮东珠，怀着朝圣的心情来到这座文化圣城；东有高丽和扶桑的使者怀揣国书，带着贡品，艳羡于大周的璀璨文明；南有波斯大食的船队漂洋过海，把开封运至泉州的丝绸、茶叶和瓷器，送至阿拉伯和欧罗巴。富有四海的开封城正以自信而骄傲的心态，吸引着各地的朝圣者和……毁灭者。
马如兰是一位寡妇，三十年许，人高马大，稍有姿色。其丈夫曾是禁军的一个都统，在几年前的“讨土之战”中就义，留下马如兰和遗腹子。得知噩耗的马如兰伤了胎气，为了给儿子治病，还要赡养公婆，马如兰去了勾栏表演女子相扑。公婆苦劝儿媳改嫁，可是作为孤儿被丈夫捡回来的马如兰宁死不从。大周的勾栏是出演杂技百戏的场所，与酒肆、青楼和妓馆共同承担了大周市民的主要娱乐生活，女子相扑更是大周很多皇帝非常欣赏的一项运动。大周的娱乐产业颇有些规范化经营的概念，针对女子相扑便规定了重量级和尺度，马如兰属于“非贱籍，壮妇，抹胸绸裤儿”的类型，偏重技艺，否则马如兰再窘迫也不会干这行。但这明显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马如兰在亲友面前承受了很大压力。
开封市井百姓很是追捧女子相扑，养出了一大堆的“熟客”。刚看相扑的人主要是去青楼妓馆，冲的是限制级尺度，这一点跟现代人没什么区别。在儒学充斥的传统社会中，光胳膊、后背、肚脐、小腹、大腿根儿，甚至有的妓馆要求只用巴掌大的布装饰前胸，惊世骇俗，刺激非常。一对肉团，滚来滚去，香汗淋漓，娇喘微微。真正看出点门道的市民不屑于这些色情内容，转而追求技艺，开始要求比赛水准。马如兰便是技艺出众，已在开封闯出偌大的名号。这不，买菜回家的路上都有人打招呼。
一位巡城牌子头看到了马如兰，急忙上前打招呼，“哎呦，马大嫂，今儿回家早啊。”马如兰也看到了姓林的牌子头，还了一礼，“林家兄弟，看你喜气洋洋的样子，又升官了不成？”
“哎呦，别提了。上官要求这月必需解决散户侵道，不然撤职查问……”林大有开始大倒苦水，大周这些年破产农民增多，市坊畸形繁荣，开始出现了“占道经营”的问题。这位巡城的牌子头，相当于现代的“城管队长”，带着人横扫那些卖炊饼卖梨的商贩。
林大有也属于禁军，只是禁军渐渐由流民组成，训练废弛。做生意的，兼职给人看门的，啥都有，林大有还是凭着祖上的关系才挣来这么一个身份。马如兰寡居之身，不好与他长聊，“那可真是辛苦了，改天我给亡夫熟识的几位都统打个招呼，给你添把手。不过那些做小买卖的也不容易，可不能伤人。天有点晚了，阿爹的药要早些熬上，奴家先退了。”说完行了个礼。
林大有大喜，开封禁军一只马，马都统虽已亡故，但很多禁军官兵对他的孤儿寡母相当看重。有了那些人的一句话，这些和禁军家属相关的小商小贩……“谢过大姐了，请代我向伯父问安。”目送马大姐离去，林大有接着踹摊儿。
旁边一位新来的“城管”凑了上来，“老大，你是不是对这娘们儿……”
“啪！”话未说完，林大有一巴掌打了过去。“乱说话，你不知道马大姐是什么人吗？！以后见到马大姐招子放亮点。你们都给我记得，见到马大姐家人都要客客气气的，懂吗？”
几位手下唯唯诺诺，但心里嘀咕，犯得着这么较真吗？林大有最近有点烦，不仅是这次差事的原因。自己在匠作坊的亲弟弟得罪了人，林大有正弥补，至少要保证弟弟的安全。
家门在望，劳累了一天的马如兰身心放松。她突然退后，转身行礼，让过一位儒服老者和俏丽少女。大周文人，特别是举人和进士社会地位非常高，大周与士大夫共天下嘛。虽然这位老人没穿官服，但从丝绸儒服、神态气度和装饰上便知此人地位，绝对不一般。马如兰低头等候了一会，确认两人走远后才进了家门。“爹，娘，小北，我回来了……”
与马如兰擦身而过的就是王珪了，此时他正宠溺地看着小孙女叽叽喳喳，“爷爷爷爷，刚才那位大姐好像是闻名开封的马如兰哦。我看过一次她的相扑，好精彩……”
王珪脸现怒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可是我王家嫡女……”
王婉儿强行抢过话头，“怎可去此伤风败俗之地，需勤于女红……可是爷爷，就连官家时不时都看呢，听说还是那种……好吧，我不说了。”看到爷爷真要发火，婉儿吐吐舌头，哼哼地摇着王珪的胳膊。
王珪叹了口气，这位大儒对这古灵精怪的孙女毫无办法。“到了李相府上规矩点，不可顽劣，不然回老家之后……”
“哦，婉儿知道了。可是婉儿不想嫁人，只想陪着爷爷……”王婉儿眼珠子咕溜溜一转，又开始摇晃。
王珪老怀大慰，他也舍不得这个孙女，然而……“说什么胡话，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那少丰才学人品，哪点配不上你。人称少丰公子，整个汴京不知多少大家小姐想嫁而不得。你爷爷我能够以访友的名义让你二人提前见一面已是不易，其它就不要闹了。”说完揉了揉婉儿的小脑袋，心里也是感慨不已。这时身后几个李纲派来保护他的家丁上来带路，李府已经在望。这几人心里大呼倒霉，这位相公的至友非要临走前多看看汴京城，这几天把他们也累了个半死。
李纲身为宰相虽然风光满面，但对于这位学问大家和通家之好十分敬重，直接和嫡长子李少丰百米相迎。“你这老头子，再不来，我的酒可要再热一下了。”李纲哈哈大笑，哪里还有点宰相的样子。
“嘿嘿，李老头。怎么着，老夫年轻时等你喝酒能够等一晚上。这才多久，就等不了了？那老夫就回去喽，不在这里招人眼……”李纲赶忙拉住这老头，还是不吃一点亏呀！
李府仆人给爷孙俩除去斗篷，天已飘起小雪。李纲和王珪正式见过，王婉儿拜见伯父，李少丰拜见王珪，而后两个年轻人互相见过。少丰见王婉儿俏丽天真，心中一跳。王婉儿见这“少丰公子”剑眉星目，卓尔不群，倒也不怎么讨厌。两位老人看到这一幕，互相使了个神色。
穿过前院和花园，李纲和老妻在后院招待了这位旧友，而后王婉儿被李纲女儿陪着去闺房，两位老友用过三碗茶后到了书房。
“听家丁上报，你这半个月几乎跑遍了整个开封？你这老头子又不安生了，腿还要不要？”李纲看着窗外的飞雪，戏谑道。
王珪正欣赏一副前朝的《春来化雪图》，头也不回，“别人都以为我留恋这汴京城，所以四处看看。我就不信，以你李老头的眼光，看不出点其他东西。”
李纲转身看着他，眉头微皱，“你在观察城防和禁军？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王珪在李纲对面坐下，闭目思忖了一阵，“开封城防倒还好，毕竟黄河肆虐，二三十年便要大修一次，只是器械多有残破。禁军却是糟糕至极，可战之兵不足十之一二……禁军所在，居然商铺遍地，百业云集，真一大奇景也！”
李纲素知王珪的愤青本性，但对他的眼光向来称道，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禁军的确训练废弛，武备破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能战之兵只十之一二，是否有些……”
“一点都不夸张，我的李相公。国朝虽然岁入6000万贯，可百万禁军和百万厢兵，三十万边军，以及数万官员已是极大的开销。更别说水灾，旱灾和时不时的造反，更是大耗国库。况且吏治不修，多数禁军名为军伍，实为难民耳！军饷实到士兵手中不满一半，于是百业横生，军纪废弛。若是太平年月也就罢了，可如今方腊肆虐，北方又……哎，所谓左支右绌，危局渐进啊。”王珪是很讲实际的士大夫，他把多方收集的资料交给李纲，让李纲无话可说。王珪倒是没有攻击现有制度的想法，毕竟他本身也是士绅一员，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李纲叹了口气，“蔡相（蔡京）和汪相（汪伯彦）最近行事是有点过了，禁军要整顿一下。北方消息刚刚传来，阿骨打带领两万多族兵和三万仆从军大破辽国四十万军队，辽国五京已失三京，女真大屠契丹诸族，毫无人性。”
王珪本能地觉得不妙，“那岂不是说，女真五万破四十万？当年的耶律也不过如此吧，万一……”李纲听到这里，轻轻一笑，打断了他。
“不用太过担心女真，且不说其需多久彻底征服辽国，就算征服辽国也是强弩之末耳，蛮夷之辈向来如此。倒是方腊之辈更令人担忧，屠戮士绅，罪大恶极！”
“也是，是我考虑得远了，还是近在咫尺的方腊比较可虑。不过方腊一味屠戮士绅，终难成大器。”
“这倒是，不过也需小心应对，据钦天监的郎中观测，今年苏北可能又有大灾，到时灾民遍地，方腊……”
……
第二天，王珪谢过老友的招待，拒绝了李纲的入仕邀请。李纲心里明白，王珪所有考虑到的已经都说了，他在不在官场也没什么区别。在赵相（赵鼎）还朝的当口，王珪也确实不宜留在开封。这王老头还是一如既往为自己考虑呀！李纲心里感动道。于是两人为儿孙定下了婚约，王珪返回汴京的住处。又过了几天，辞别了诸多朋友，接受了弟子们送行的王珪坐上回长沙的马车，浑然不知道李纲这位老友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惊喜”。
不久以后，禁军贪腐以及倒卖兵甲案发，汪伯彦和蔡京一方被重创。得知自己的亲卫军居然也糜烂一片，惜命如金的钦宗皇帝怒不可遏，当即命令彻查，并且宣布赵鼎复相。禁军开始了有限度的整顿，虽然聊胜于无但也加强了一部分禁军的战力。虞允文也趁着打败大理的形势重回中枢，作为平衡和妥协，蔡京凭借郧阳厢军“大败赵疤子”的战功勉强保住了枢密使的位置。
工作顺利的林大有哼着小曲回到家，看到弟弟林学用跪在房门前等着自己，他疑惑地看着自己弟妹。“大哥，学用他，他把匠作坊的差使丢了。求大哥帮帮学用吧……”说着说着也跪下了，痛哭流涕。
林学用的浑家也是禁军出身，嫁给同样禁军出身的林学用。林大有费尽力气，动用祖上传下的人情把手艺出众的弟弟送去匠作坊，没想到臭脾气的弟弟一直和一位郎中有冲突。林大有知道自己弟弟的脾气继续在那里待着肯定出事，于是只是保下他的安全，林学用终于还是被赶了回来。
让弟妹去准备汤饭，林大有把弟弟拉起来，一起坐到门框上，看着开封城上空渐渐落下的艳阳。“记得小时候，咱俩用饭前经常坐在这里看太阳，你有时候就在俺怀里睡着了……对了，你这次又干啥了，惹得郎中生那么大气？”
谈起小时候的囧事，林学用有点脸红。但说到这次的事件，瘦弱的林学用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哥你知道上次那种粉末吗？我这次又改良了一下，终于爆炸了！郎中说我浪费官中材料，我就给他演示了一下，结果他凑了上去，我没拉住，就……”
“嘶~哈哈哈！我说怎么郎中灰头土脸的，头发都焦了……哈哈，原来是你搞的鬼。我也看那老头挺不顺眼的。不过官军早就有突火箭了，你搞的东西有什么用？”
林学用认真地抓着头发，“方子还不完善，我觉得还能改良，可惜没材料了。剩下的都被我放到哥的床底下了，我觉得这种粉末够多的话……估计汴京城门都挡不住！”听到这里林大有迅速捂住自己弟弟的嘴，示意禁声。出门左右看一下，松了口气。
“妈的，不要命了，这种话能乱说吗？还那个城门，吹吧你，我看你就是咱爹去世早在家闲的。明天跟我去拜见书办大人，给你补个差役。以后跟着你哥去踹摊儿，谁敢乱占道就打过去，不过有后台的不能打……多罚点钱，也够你和自己浑家用了。不是哥不想养你，可保不准以后你新嫂子有意见呢？”林大有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林学用顿时兴奋了。
“哥你终于同意续弦了？太好了，是谁呀？！”
林大有罕见地红了脸，脑中闪过一个健壮又温柔的身影。“都没一撇呢，还不知人家同不同意，再说吧。等会，你说你那个玩意儿会，爆开，你放哪来着？”
“放你床底下了，我有好东西不都放哥床底下吗？”
林学用吓尿了，赶紧拉着林大有向卧室跑去。“你个败家玩意，不想要你哥了是吧？会爆还放哥床下，你咋啥都往那放呢？”
“哦…”
林学用浑家看着这对活宝，破涕为笑，继续准备汤饭去了……
林学用的问题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大周的民间火药停留在放烟花的阶段，兵部直属匠作坊却有了突火箭等利器，离成熟的黑火药只半步之遥。管理林学用的那位郎中其实很欣赏他，但是收了突火箭受益方的礼，又有上面的压力，所以还是把林学用赶走了。
方腊大马金刀，坐在杭州知州的位置上，不可一世地看向台下的官员乡绅。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被自己一击得手，缴获粮食物资无数，方腊得以一举扩军两万，并且有坚城作为依托。台下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人受尽了折磨，许多人家产被夺妻女被淫，却很少有人降方腊。倒不是什么誓死效忠之类的，他们投靠蒙古人女真人色目人外星人都没问题，前提是你能成事并且保证我们这些士绅（圣人子弟，正人君子）的利益啊！
两样都保证不了，这下就只有极少数人扛不住折磨投降了。多数士绅不看好方腊，死扛着，大周根本没到改朝换代的时候！当然也有真正坚持道统的士大夫宁死不降，比如杭州知州。方腊看向堂下一众猛将，还是得靠自己能打的弟兄啊！那些士绅不要也罢，拿去喂狗就是，反正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兄弟们都辛苦了，如今咱们已经占据了整个杭州府。但还是要抓紧，多抢一些地盘，多备粮草扩充军队，才好迎战官军！”
“敢不从命！”
钦宗二年二月初，一度沉寂的方腊打破了厢军和乡兵组成的包围圈，大掠江南，求援文书雪片一般发往开封。与此同时，辽国的使者正向汴京赶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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