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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4水匪

  晨光熹微时分,两匹飞骑踏着积雪出了城门行至渡口弃马登船,江上笼着浓密的大雾,三丈开外不辨物体

  乌篷船里一阵咳嗽在冷清的河面更显刺耳,侍童系好竹篙掀帘进入船舱,对着红泥小炉吹气一会儿炭火便串起红红的火苗,接着架壶烧水

  卫玠不时地掩袖咳嗽脸色苍白如雪,侍童递上杯热茶,这雪天本就冷,公子还偏得起早行路,寒气吸入肺腑这咳疾益发厉害了

  “加紧行船,这大雾天易出事端”

  侍童唉了一声转身离开,卫玠裹紧狐裘以手支头假寐,那竹篙拨动水面的声响一声一声撞击着他的心脏,提醒着他时日不多,于他而言任何等待都是不可饶恕地浪费光阴

  河道汇入江面顿时宽广开来,侍童撑着竹篙瞧见前方雾影里隐藏着庞大的船影,便加速行了过去

  “来者何人,此乃大将军的行船,速速离去”

  声音透过浓雾而来,侍童从腰间掏出块腰牌朝船上掷了上去,一会儿一驾小舟便划了过来,领头的人身穿甲胄见侍童后拱手作揖道:“在下沈充,奉将军之命在此恭候公子”

  卫玠撩起竹帘子走出船舱,“有劳了”

  “公子请”

  沈充做个请的手势,想瞧瞧这位让将军敬重的人是啥三头六臂的人物,却是被一张银色鬼面具遮住了面容,浑身白衣与大雾自成一色,再看那张脸就有些恐怖了,仿佛一颗鬼面头颅飘渺在半空中

  弃舟凳上大船,卫玠命扬帆起航,沈充低声说:“江上浓雾不便方向,此时行船怕是”

  这两月来江上水匪横患洗劫来往船只,王敦多条粮船被劫,天寒地冻地十万将士无衣御寒无粮果腹,在这样下去非造反不可,这条船上的粮草犹为重要

  “出任何岔子由本公子一力承担,起帆收锚”

  卫玠声音很轻却透着股千斤压顶的威严,沈充咬牙命令士兵起帆开船,一来是路上耽搁太久江夏粮草已耗尽这船规定时日不到必出乱子,二来他手执大将军令牌,见令如见人

  挂帆后行船速度快了几倍,卫玠听沈充谈了下之前被劫船只的事闭眼挥了挥手,只说要静休

  沈充瞧着这狐裘裹的密不透风的羸弱公子低头退下,心下泛起白眼,杀场可是血流成河的事,不适合你这样的白面书生

  “侍童,眼耳口鼻都放机灵点”

  “诺”侍童领命而去,卫玠从腰间的白瓷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放入嘴里

  侍童拿着图纸看航向途径之地,沈充从旁解释图上标识,“这处峡谷叫鬼见愁,水急多暗礁容易沉船,过了就是三岔口,这里数条河道交汇水面宽广,过了这地就是将军管辖的地界,离江夏也就不远了”

  侍童一一点头回应,收好图纸沿船走了一圈没发觉什么异样便去了内舱

  “可有异样?”

  侍童答道:“还未发现”又往泥质碳盆里加了些碳,拿铁勾拨弄着使之烧的更旺,从袖里掏出图纸递到卫玠手边

  “公子瞧瞧看,哪个地方需要侍童更加谨慎些”

  卫玠睁眼摊开图纸瞧了一阵,笑着说:“快到三岔口时才叫我”说完是整个人躺下就着榻睡了

  侍童嘴角一张一闭的直抽,想说什么还是作罢,想着让公子休息下也好便合上舱门去甲板上巡逻,每隔一时辰回船舱添加点木炭,因卫玠咳疾怕冷

  江上行船摇晃的厉害,弄的人头昏耳鸣,碳盆旁温着一碗鱼片粥几碟腌菜,卫玠随意用了些,倒杯茶漱了口,桂花的香味便弥漫在唇齿间去掉了鱼腥味

  “公子醒了?”侍童推开舱门有些惊讶

  “嗯!船行至何地了?”

  “已过了鬼见愁,士兵用过饭换了班,在过两刻就到三岔口”

  “走吧去见沈充”

  卫玠虽拢紧了狐裘,开舱门时江面袭来的冷风依旧让他打个寒颤,吹进眼里刺裂裂地疼

  话说沈充今日头发丝都绷紧了,心里掉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摇晃,好不容易平安地过了鬼见愁想打个盹眯一下,硬生生地给人打断了清梦

  “公子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沈充笑着打开舱门,言外之意是你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是吧?

  卫玠也不恼,说:“我夜观天相占了一卦,今夜乃是个是非之夜,沈将军还的枕戈待旦”

  沈充听卫玠这么一说是睡意全无连忙穿好衣服上甲板,抬头看天一片黑暗半颗星子都见不着,心里一阵诽谤:我呸!这鬼天气观什么星相?唬老子不懂是吧,又不敢马虎怕真有啥意外,只能憋着气,走路加重力道踏得船板啪啪响

  行至三岔口江面的雾越发浓密起来,船头挂着的灯笼照不开几丈的视线,沈充配剑插进木板,双手搭在剑柄上背靠着桅杆打盹,卫玠则站在船头双眼目视着浓浓大雾,江风吹拂起他满头黑发和衣袍,有一副飘飘欲仙之感

  “救命,救命”

  沈充听见声响连忙跑上前,见前方大雾笼罩处是有人在敲打着东西求救,等船行近才看清,一艘小船上坐着三个妇人两个老者,七八个壮汉身子泡在水里手抓着船舷

  沈充大喊道:“尔等是何缘故?莫不是招了水匪?”

  船上一个老者伏地一拜,“我乃建康人士,经商做绸缎买卖,因常年离家,本想着带家眷迁往江夏共享天伦,岂料路上遭遇水匪劫船而去,把小老儿一家丢弃在这破舟之上”说完便呜噎起来,几个妇人也是抱一起痛哭

  沈充一听大惊,刚公子还说今夜有是非之事,果然有船遭了水匪,便问:“那贼人去了多久?”

  老头以袖试泪,“怕是一个多时辰了,早走远了”

  沈充想着嘘口气,按这般时间算船已行去几十里,等他们回贼窝整顿好再行抢劫自己已到江夏地界,那里有大将军安排水军接应自然不用怕区区水匪

  老头悲鸣之声更甚,使劲磕头道:“求大人大发慈悲救小人一家十三口性命,到江夏小人愿以一半家产报大人再生之德”

  沈充摸着下巴觉得这等事可以,一来救人增添阴德,二来还有笔银子赚,简直是一石二鸟的事

  侍童一支火箭射到小舟的船板上,卫玠随即飞身稳稳地落在船上,小船因多一个人承受不住往下陷水面已与船舷平衡,波浪一卷水便浸入船舱,照这下去不多时船便会沉没

  老头双手合十祈求着:“求公子开恩,求公子开恩”

  卫玠伸手捞起就近一妇女的衣领足尖一点运气回到船上,刚站定便掐住她的脖子,“谁派你们来的?这点计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女子扯着卫玠的衣袖,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音:“公子饶饶命”

  船上的老头是急慌了,右手发抖地指着船上嘴角直哆嗦看样子气的不轻,失去刚才的客气

  “诸位大人若见死不救也罢了,让小老儿一家子在船上自身自灭,死在一起埋江底就成,何必要为难一个妇人”

  沈充张着嘴想劝,又怕这人在大将军面前说他贪恋老头那一半家产,正为难之际忽听得卫玠说:“我还偏要为难她了”喀嚓一声,脖子断裂声响起,沈充只觉后背起了毛毛汗,这人看是羸弱不堪的病秧子,出手却是阎罗王样狠绝

  “夫人”老头悲恫大喊,随即又没声响,咽喉处多了一道血痕,血珠喷涌而出,船上的其它人都是一愣,看见那片雪白凝结成冰的玉兰花瓣后都迅速没入水中

  沈充看了看空荡荡的小舟,又看看卫玠,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舌头也变得迟缓不听使唤:“公子这这”饶是他上过沙场对这样的杀人手法也震惊不已

  侍童从妇人腰间拔出一把软剑对沈充说:“他们就是水匪”

  沈充木纳地点头后“啊”了一声,“他们不是遭水匪抢劫的商人么?怎就成了水匪”

  “这么冷的天,在江水里泡一个多时辰不死也早冻僵了,那几个壮汉却个个生龙活虎,沈将军不觉奇怪么?”

  沈充点头以为然,卫玠又说:“我侍从射支火箭,换作平常百姓早已惊慌失措,他们淡定从容说明并非一般人,三更半夜拦截商船沈将军觉得又会是什么人?”

  “水匪劫船岂会留下活口?之前负责押运船只的人无一生还,这群水匪聪明在扮成被劫的商客,凳船后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船上的人,然后装扮成船主开着船大张旗鼓地逃之夭夭,官府只会查水匪,不会查船主的真实身份,三岔口多条河道会聚想逃脱不难”

  沈充懦怯地说:“公子就不怕杀错人?”

  “为保大将军粮草安全,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枉纵一个”

  沈充目送那白衣离去抬手擦擦额头的冷汗,这白衣公子杀伐果断,心狠手辣,亏的自己没得罪他,之前还恼怒他不给自己面子连姓名都不通报下,现在觉得这样的活阎王还是不知道他姓谁名啥的好,免得做梦都渗的慌

  进船舱侍童从新沏了壶茶,“原来公子早断定水匪会在三岔口行事,我和沈将军是把精力都放在鬼见愁了”

  “那地方水急多暗礁,双方一旦动手无人掌舵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一般船只还行,这船上士兵众多想快速得手很难,”

  卫玠呡着茶水,拢在衣袖下的手里拧着片玉兰花瓣,但愿船上那些人逃走是因为事情败露没瞧见那片花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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