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次日下午，程致远放学后，瞿燕骑自行车载他去公园。
来到公园门外，瞿燕道：“去找他吧，我在这里等你。”
程致远道：“妈，这里很热，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瞿燕看出他的小心思，道：“放心吧，我不会中暑的，你也不用急着出来，想聊多久都行。”
程致远不便违拗妈妈的意思，独自进入公园。
他找了一大圈，终于在黑熊笼子前看到郝爷爷，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穿着纱料衣服。
人民公园里有很多动物，凶猛的野兽都被关在笼子里，笼子一米外设置一排护栏，写明：“禁止翻越”。
郝爷爷站在护栏内，护栏外站着几人，其中一人肩上扛着孩子。
程致远才刚走近，郝爷爷便道：“致远，你来啦。”
程致远不理解他背对着自己，如何看到自己走来，定睛一看，见郝爷爷左手端平，掌心放着一块蛋糕，道：“郝爷爷，您离笼子那么近，当心黑熊舔到你的手。”一位父亲也好心提醒：“老人家，狗熊舌头上有倒刺，您别逗它了，当心被舔到。”
郝爷爷面对黑熊，笑道：“这是一块蜂蜜蛋糕，黑瞎子最喜欢蜂蜜的味道。”他说话时始终留意黑熊的举动，说完，左手向前伸出，慢慢靠近笼子。
黑熊见有人来喂食，喘着粗气走来，前脸插进两道铁栏中间，鼻子探出笼外。郝爷爷左手继续缓慢前伸。黑熊闻到蛋糕上的蜂蜜味，不等蛋糕接近，伸出舌头便舔。
郝爷爷手臂轻微一振，掌上蛋糕向上弹起半米。黑熊没能舔到，注意力被蛋糕吸引。郝爷爷趁黑熊向上看时，疾探出手，以左手二指捏住黑熊的舌头。这时蛋糕落下，刚好落在他左手虎口处，稳稳停住。
只听程致远喊道：“爷爷，当心。”纵身一跃，跳进护栏。按理说护栏比程致远还高出一些，仅凭一跃，实难越过，然而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郝爷爷手上，根本没人关注程致远，他这惊人一跳也就没人看到。
等到大家看清郝爷爷抓住狗熊的舌头，尽皆失色，有人禁不住呼叫出声。
程致远进入护栏后，快步走到郝爷爷身后，用力拉扯他背后衣衫，道：“放手吧，这样太危险了。”
郝爷爷向着黑熊一甩头，笑道：“你看它的舌头。”
程致远最先看到郝爷爷捏住黑熊舌头，由于担心他的安全，没来的细看，这时向黑熊看去，见它舌头已被拉长，淡粉色的舌头便如砂纸一般粗糙，不禁奇道：“没有倒刺啊？”
郝爷爷笑道：“人家都说有，你便当做有，若不亲眼所见，怎么知道谁对谁错呢？”
二人说话间，黑熊几次想要缩回舌头，可是每次用力，力量都被化解，试了几次，竟缩不回来。
郝爷爷感受到黑熊的意图，笑道：“小家伙，蛋糕迟早会给你吃，先借你舌头用用，我给孩子上上课。”
程致远见郝爷爷有恃无恐，心下暗暗佩服他的勇气，道：“我已经看到了，您快放开它吧，不然它该发火了。”话音刚落，耳畔就听“哐”的一声，黑熊一巴掌拍在铁栏上，震得尘土飞扬。
郝爷爷一脸惊讶，笑道：“哟，还挺有脾气，不想吃蛋糕了？”
只见黑熊额头皮肉堆起，便似皱眉那样，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郝爷爷哼了一声，道：“白吃白喝惯了，居然还耍脾气。”说着就见黑熊身体向后挪动，舌头越拉越长。
围栏外的孩子们都看傻了，有个小男孩指着黑熊，对爸爸说道：“爸爸，你快看啊，它的舌头有那么老长。”他爸爸也看傻了，道：“哦，原来狗熊舌头这么长。”程致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郝爷爷感觉到拉力增强，不愿弄疼了它，微微一笑，道：“既然使上蛮力，好吧，算你赢了。”松开手指，反手一抄，将蛋糕握住，对准铁栏中间的空隙，弹向黑熊。
黑熊舌头重获自由，正如吃面条一般“哧溜哧溜”吸入口中，见蛋糕飞来，立刻两只熊掌向中间一拍，蛋糕登时被它拍扁。围观小孩子见狗熊施展神力，尽皆欢颜，拍手叫好。
郝爷爷见黑熊跪在地上，舔食左右掌的蛋糕，反身翻越围栏，道：“致远，咱们去那边吧。”
程致远尴尬一笑，道：“郝爷爷，您能帮我一下吗？”
郝爷爷道：“你进得去，却出不来？这倒奇了。”
程致远道：“刚才我担心你被熊舔到，心里一急，不知怎么就进来了。”
郝爷爷眼珠一转，道：“喔，原来你一着急，就能突破极限，好办。”当下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吼，声似虎啸一般。
黑熊刚才舌头受制，自由后暗自提防郝爷爷，好容易见他走了，不想他又来吓自己，禁不住大怒，也用力一吼。
它这一吼可比郝爷爷声音厚重得多，同时一股口臭飘出笼外，孩子们被这大吼声吓得心胆俱裂，竟忘了哭。
程致远站在护栏里，距离黑熊最近，耳听身后这一声吼，不由得心里一紧，一蹦高跳出护栏。
郝爷爷哈哈大笑，道：“走吧。”
二人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家长的安慰，也有家长在责备郝爷爷。
郝爷爷当先引路，走到一棵树下，附近没有别人，问道：“致远，手帕带来了吗？”
程致远道：“真对不起，手帕被妈妈没收了。”
郝爷爷道：“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谈不上没收二字。你今天不是自己来的吧。”
程致远奇道：“您怎么知道的，是妈妈送我来的。”
郝爷爷道：“你妈妈不让你学功夫，是吧。”
程致远道：“您真能未卜先知吗？昨天您不是说过，所有的未卜先知都是假的吗？您怎么知道妈妈不让我学武？”
郝爷爷暂且不答，问道：“致远，你想学吗？”
程致远道：“我想学。”
郝爷爷道：“你不愿妈妈担心，又不愿我在这里苦等，所以今天来这里找我。你想告诉我，你不会再来了，是吗？”
程致远道：“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我不想让她担心我，为了她，我可以不学。”
郝爷爷问道：“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能抓住狗熊的舌头吗？”
程致远道：“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来，您很厉害。”
郝爷爷从兜里取出一块石头糖，放在右手掌心中央，道：“你能只凭一根手指，将这块糖扒拉到地上吗？”
程致远道：“应该可以吧。”见郝爷爷示意自己开始，立刻伸出食指，去拨弄石头糖。
郝爷爷盯着程致远手指，待得接近，坠下手肘，道：“这样的速度远远不够。”果然程致远拨了个空。
程致远听说速度远远不够，当下屏气凝神，认真起来。
随着程致远动作加快，郝爷爷身体开始放松，沉肩坠肘，弯膝扭胯。若不知情，还以为他手上托着的不是一块糖果，而是一个极易滑落的圆球。
程致远食指指尖几次碰到石头糖，每次待要将糖拨开，不知为何，手指居然使不上力，明明碰到东西，却如同碰到无形的空气一般。
一连试了十几次，程致远改变思路，换拨为弹，因为弹的速度更快。可是即便如此，任凭程致远如何用力，石头糖在郝爷爷掌心的位置始终保持不变。
程致远不信邪，尽管连连失败，但他越挫越勇，又试了几十次，肩膀肌肉酸痛起来，换一只手继续。
郝爷爷起初目光留意程致远的手，后来开始漫不经心，时不时看向别处。等到程致远沉不住气，不再顾及礼貌，双手齐上的时候，他才恢复之前的状态，继续盯着程致远双手。
只见程致远左手瞄准石头糖当前的方位，右手预判石头糖下一步动向，两手一先一后，反复弹击。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他心急如焚，豆大的汗珠从他下颏涔涔流下。
终于他没劲了，气喘吁吁地道：“让我歇一会儿。”退后几步，站着喘气，同时脑中思索如何将石头糖弹开。
郝爷爷上前两步，将石头糖塞在他手里，道：“别想了，你走吧，去找妈妈吧。”
程致远刚才太过专注，这时才想到妈妈还在公园外等自己，可是这时离开，心中实在不甘，道：“我还可以，我一定能弹开。”
郝爷爷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不像我。去吧，或许学武根本不适合你。那也不必勉强。”
程致远听出他话中有哀戚之意，问道：“爷爷，如果我不学武，你是不是很失落？”
郝爷爷微笑道：“遗憾总是有的，不过，嗨，算了。”
程致远问道：“刚才我为什么弹不开，这是什么功夫？”
郝爷爷道：“听说过太极拳吗？”
程致远大吃一惊，问道：“这就是太极拳？”
郝爷爷道：“这只是太极拳的一种运力方法，太极拳博大精深，岂是这小小把戏能囊括的。”
程致远心中涌上一阵激动，问道：“您能教我吗？”
郝爷爷反问：“你肯学吗？”
程致远道：“我肯。”
郝爷爷道：“天下无易事，即便你肯学，甘心付出辛苦，可是你妈妈那边呢，她肯让你学吗？”
程致远心想：“妈妈不让我学武，是怕我和人家打架受伤。可是妈妈不知道，我在学校里一直被人欺负。如果我将来学会武功，在陈涛面前显露一下，我也能像鱼头那样，让陈涛有所忌惮，他就不敢再欺负我了。”
想到这里，道：“我可以瞒着妈妈。”
郝爷爷道：“瞒一次两次容易，以后呢？学武可不是朝夕之功，非有超出常人的毅力不可。”
程致远沉吟片刻，道：“我能做到。”
郝爷爷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虽然读过一些书，可那不过是增长见闻，书中蕴藏的深刻道理，想必你半点儿也理解不透。不怕你骄傲，实话告诉你，你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说是奇才也不为过。可惜你不懂得取舍，不明白想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须放弃一些事，甚至有时要放弃一切。只因你日常接触到的都是中庸之流，所学尽是些无用的道理，以致心中杂念太多，底子虽好，难成大器。”
这些话钻进程致远耳中，不经意间已汗流浃背，不禁问道：“我还有救吗？”
郝爷爷道：“自救勉强可以，外人可救不得你。”
程致远道：“可以请您指点我吗？我想改，我早就不想像现在这样了。”
郝爷爷道：“我曾收过一个徒弟，和你一样，也是练武奇才。对你说的这些话，当年也曾对他说过，可是你们的反应完全不同。他是个不服输的人，你身上却没有这样的气魄。我可以指点你，可是你自己心里那一关，我帮不上忙。”
程致远道：“我会努力的，我”他本想说：“我一定能排除万难，虚心接受。”忽然想到妈妈，如果这时求得郝爷爷教自己武功，此后每天都要对妈妈说谎，不禁感到十分为难。
郝爷爷鉴貌辨色，微微一笑，道：“去吧，做一个乖宝宝也没什么不好的。”
“乖宝宝”这三个字在程致远听来，简直是莫大的侮辱，登时硬起心肠，道：“郝爷爷，请您叫我武功，我不要做乖宝宝，我要成为强者。”说罢，直接跪在地上，向郝爷爷磕了三个头。
郝爷爷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语气平静地道：“你对我磕头，我是受得起的。起来吧。”
程致远站起身，不知为何，忽然满心轻松惬意，笑道：“郝爷爷，以后我就叫您师父吧。”
郝爷爷道：“不行。”
程致远听他直截了当拒绝，心中一片失落，道：“好吧。”
郝爷爷道：“我可以教你，但是师徒名分之说，还是免了，以后也别再提了。”
程致远道：“是。”暗想：“本来我就不配成为你的徒弟。”
郝爷爷道：“从明天起，每天下午我都在这里等你。一旦学校上课时间变了，提前一天告诉我，咱们再商量时间。我不收你为徒，你仍要像徒儿一样遵照我的吩咐，知道吗？”
程致远道：“是，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郝爷爷笑道：“乖宝宝也有乖宝宝的好处，哈哈哈。”这三声笑极是爽朗。
程致远想到此后每天都要来公园，不知要对妈妈说多少谎话，心情惆怅起来。
郝爷爷道：“好啦，暂时就这么说定了。致远，咱们有言在先，一月之内只要你有三天不来，咱们永远不见。”
程致远勉为其难，道：“是，我一定来。”
郝爷爷道：“去吧，别让你妈妈等久了，免得生疑。”
程致远见他并不关心妈妈中暑，只是担心妈妈生疑，心想：“但愿郝爷爷别像陈涛一样欺负我才好。”
二人又拉了拉勾，程致远离开公园，与妈妈一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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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公园门外，瞿燕道：“去找他吧，我在这里等你。”
程致远道：“妈，这里很热，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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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致远不便违拗妈妈的意思，独自进入公园。
他找了一大圈，终于在黑熊笼子前看到郝爷爷，他还是和昨天一样，穿着纱料衣服。
人民公园里有很多动物，凶猛的野兽都被关在笼子里，笼子一米外设置一排护栏，写明：“禁止翻越”。
郝爷爷站在护栏内，护栏外站着几人，其中一人肩上扛着孩子。
程致远才刚走近，郝爷爷便道：“致远，你来啦。”
程致远不理解他背对着自己，如何看到自己走来，定睛一看，见郝爷爷左手端平，掌心放着一块蛋糕，道：“郝爷爷，您离笼子那么近，当心黑熊舔到你的手。”一位父亲也好心提醒：“老人家，狗熊舌头上有倒刺，您别逗它了，当心被舔到。”
郝爷爷面对黑熊，笑道：“这是一块蜂蜜蛋糕，黑瞎子最喜欢蜂蜜的味道。”他说话时始终留意黑熊的举动，说完，左手向前伸出，慢慢靠近笼子。
黑熊见有人来喂食，喘着粗气走来，前脸插进两道铁栏中间，鼻子探出笼外。郝爷爷左手继续缓慢前伸。黑熊闻到蛋糕上的蜂蜜味，不等蛋糕接近，伸出舌头便舔。
郝爷爷手臂轻微一振，掌上蛋糕向上弹起半米。黑熊没能舔到，注意力被蛋糕吸引。郝爷爷趁黑熊向上看时，疾探出手，以左手二指捏住黑熊的舌头。这时蛋糕落下，刚好落在他左手虎口处，稳稳停住。
只听程致远喊道：“爷爷，当心。”纵身一跃，跳进护栏。按理说护栏比程致远还高出一些，仅凭一跃，实难越过，然而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郝爷爷手上，根本没人关注程致远，他这惊人一跳也就没人看到。
等到大家看清郝爷爷抓住狗熊的舌头，尽皆失色，有人禁不住呼叫出声。
程致远进入护栏后，快步走到郝爷爷身后，用力拉扯他背后衣衫，道：“放手吧，这样太危险了。”
郝爷爷向着黑熊一甩头，笑道：“你看它的舌头。”
程致远最先看到郝爷爷捏住黑熊舌头，由于担心他的安全，没来的细看，这时向黑熊看去，见它舌头已被拉长，淡粉色的舌头便如砂纸一般粗糙，不禁奇道：“没有倒刺啊？”
郝爷爷笑道：“人家都说有，你便当做有，若不亲眼所见，怎么知道谁对谁错呢？”
二人说话间，黑熊几次想要缩回舌头，可是每次用力，力量都被化解，试了几次，竟缩不回来。
郝爷爷感受到黑熊的意图，笑道：“小家伙，蛋糕迟早会给你吃，先借你舌头用用，我给孩子上上课。”
程致远见郝爷爷有恃无恐，心下暗暗佩服他的勇气，道：“我已经看到了，您快放开它吧，不然它该发火了。”话音刚落，耳畔就听“哐”的一声，黑熊一巴掌拍在铁栏上，震得尘土飞扬。
郝爷爷一脸惊讶，笑道：“哟，还挺有脾气，不想吃蛋糕了？”
只见黑熊额头皮肉堆起，便似皱眉那样，眼神也变得凶恶起来。郝爷爷哼了一声，道：“白吃白喝惯了，居然还耍脾气。”说着就见黑熊身体向后挪动，舌头越拉越长。
围栏外的孩子们都看傻了，有个小男孩指着黑熊，对爸爸说道：“爸爸，你快看啊，它的舌头有那么老长。”他爸爸也看傻了，道：“哦，原来狗熊舌头这么长。”程致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郝爷爷感觉到拉力增强，不愿弄疼了它，微微一笑，道：“既然使上蛮力，好吧，算你赢了。”松开手指，反手一抄，将蛋糕握住，对准铁栏中间的空隙，弹向黑熊。
黑熊舌头重获自由，正如吃面条一般“哧溜哧溜”吸入口中，见蛋糕飞来，立刻两只熊掌向中间一拍，蛋糕登时被它拍扁。围观小孩子见狗熊施展神力，尽皆欢颜，拍手叫好。
郝爷爷见黑熊跪在地上，舔食左右掌的蛋糕，反身翻越围栏，道：“致远，咱们去那边吧。”
程致远尴尬一笑，道：“郝爷爷，您能帮我一下吗？”
郝爷爷道：“你进得去，却出不来？这倒奇了。”
程致远道：“刚才我担心你被熊舔到，心里一急，不知怎么就进来了。”
郝爷爷眼珠一转，道：“喔，原来你一着急，就能突破极限，好办。”当下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吼，声似虎啸一般。
黑熊刚才舌头受制，自由后暗自提防郝爷爷，好容易见他走了，不想他又来吓自己，禁不住大怒，也用力一吼。
它这一吼可比郝爷爷声音厚重得多，同时一股口臭飘出笼外，孩子们被这大吼声吓得心胆俱裂，竟忘了哭。
程致远站在护栏里，距离黑熊最近，耳听身后这一声吼，不由得心里一紧，一蹦高跳出护栏。
郝爷爷哈哈大笑，道：“走吧。”
二人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哭声，伴随着家长的安慰，也有家长在责备郝爷爷。
郝爷爷当先引路，走到一棵树下，附近没有别人，问道：“致远，手帕带来了吗？”
程致远道：“真对不起，手帕被妈妈没收了。”
郝爷爷道：“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谈不上没收二字。你今天不是自己来的吧。”
程致远奇道：“您怎么知道的，是妈妈送我来的。”
郝爷爷道：“你妈妈不让你学功夫，是吧。”
程致远道：“您真能未卜先知吗？昨天您不是说过，所有的未卜先知都是假的吗？您怎么知道妈妈不让我学武？”
郝爷爷暂且不答，问道：“致远，你想学吗？”
程致远道：“我想学。”
郝爷爷道：“你不愿妈妈担心，又不愿我在这里苦等，所以今天来这里找我。你想告诉我，你不会再来了，是吗？”
程致远道：“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我不想让她担心我，为了她，我可以不学。”
郝爷爷问道：“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能抓住狗熊的舌头吗？”
程致远道：“不知道，不过我看得出来，您很厉害。”
郝爷爷从兜里取出一块石头糖，放在右手掌心中央，道：“你能只凭一根手指，将这块糖扒拉到地上吗？”
程致远道：“应该可以吧。”见郝爷爷示意自己开始，立刻伸出食指，去拨弄石头糖。
郝爷爷盯着程致远手指，待得接近，坠下手肘，道：“这样的速度远远不够。”果然程致远拨了个空。
程致远听说速度远远不够，当下屏气凝神，认真起来。
随着程致远动作加快，郝爷爷身体开始放松，沉肩坠肘，弯膝扭胯。若不知情，还以为他手上托着的不是一块糖果，而是一个极易滑落的圆球。
程致远食指指尖几次碰到石头糖，每次待要将糖拨开，不知为何，手指居然使不上力，明明碰到东西，却如同碰到无形的空气一般。
一连试了十几次，程致远改变思路，换拨为弹，因为弹的速度更快。可是即便如此，任凭程致远如何用力，石头糖在郝爷爷掌心的位置始终保持不变。
程致远不信邪，尽管连连失败，但他越挫越勇，又试了几十次，肩膀肌肉酸痛起来，换一只手继续。
郝爷爷起初目光留意程致远的手，后来开始漫不经心，时不时看向别处。等到程致远沉不住气，不再顾及礼貌，双手齐上的时候，他才恢复之前的状态，继续盯着程致远双手。
只见程致远左手瞄准石头糖当前的方位，右手预判石头糖下一步动向，两手一先一后，反复弹击。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他心急如焚，豆大的汗珠从他下颏涔涔流下。
终于他没劲了，气喘吁吁地道：“让我歇一会儿。”退后几步，站着喘气，同时脑中思索如何将石头糖弹开。
郝爷爷上前两步，将石头糖塞在他手里，道：“别想了，你走吧，去找妈妈吧。”
程致远刚才太过专注，这时才想到妈妈还在公园外等自己，可是这时离开，心中实在不甘，道：“我还可以，我一定能弹开。”
郝爷爷摇了摇头，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不像我。去吧，或许学武根本不适合你。那也不必勉强。”
程致远听出他话中有哀戚之意，问道：“爷爷，如果我不学武，你是不是很失落？”
郝爷爷微笑道：“遗憾总是有的，不过，嗨，算了。”
程致远问道：“刚才我为什么弹不开，这是什么功夫？”
郝爷爷道：“听说过太极拳吗？”
程致远大吃一惊，问道：“这就是太极拳？”
郝爷爷道：“这只是太极拳的一种运力方法，太极拳博大精深，岂是这小小把戏能囊括的。”
程致远心中涌上一阵激动，问道：“您能教我吗？”
郝爷爷反问：“你肯学吗？”
程致远道：“我肯。”
郝爷爷道：“天下无易事，即便你肯学，甘心付出辛苦，可是你妈妈那边呢，她肯让你学吗？”
程致远心想：“妈妈不让我学武，是怕我和人家打架受伤。可是妈妈不知道，我在学校里一直被人欺负。如果我将来学会武功，在陈涛面前显露一下，我也能像鱼头那样，让陈涛有所忌惮，他就不敢再欺负我了。”
想到这里，道：“我可以瞒着妈妈。”
郝爷爷道：“瞒一次两次容易，以后呢？学武可不是朝夕之功，非有超出常人的毅力不可。”
程致远沉吟片刻，道：“我能做到。”
郝爷爷道：“你现在年纪还小，虽然读过一些书，可那不过是增长见闻，书中蕴藏的深刻道理，想必你半点儿也理解不透。不怕你骄傲，实话告诉你，你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说是奇才也不为过。可惜你不懂得取舍，不明白想要做成一件事，就必须放弃一些事，甚至有时要放弃一切。只因你日常接触到的都是中庸之流，所学尽是些无用的道理，以致心中杂念太多，底子虽好，难成大器。”
这些话钻进程致远耳中，不经意间已汗流浃背，不禁问道：“我还有救吗？”
郝爷爷道：“自救勉强可以，外人可救不得你。”
程致远道：“可以请您指点我吗？我想改，我早就不想像现在这样了。”
郝爷爷道：“我曾收过一个徒弟，和你一样，也是练武奇才。对你说的这些话，当年也曾对他说过，可是你们的反应完全不同。他是个不服输的人，你身上却没有这样的气魄。我可以指点你，可是你自己心里那一关，我帮不上忙。”
程致远道：“我会努力的，我”他本想说：“我一定能排除万难，虚心接受。”忽然想到妈妈，如果这时求得郝爷爷教自己武功，此后每天都要对妈妈说谎，不禁感到十分为难。
郝爷爷鉴貌辨色，微微一笑，道：“去吧，做一个乖宝宝也没什么不好的。”
“乖宝宝”这三个字在程致远听来，简直是莫大的侮辱，登时硬起心肠，道：“郝爷爷，请您叫我武功，我不要做乖宝宝，我要成为强者。”说罢，直接跪在地上，向郝爷爷磕了三个头。
郝爷爷眼中闪过一丝喜悦，语气平静地道：“你对我磕头，我是受得起的。起来吧。”
程致远站起身，不知为何，忽然满心轻松惬意，笑道：“郝爷爷，以后我就叫您师父吧。”
郝爷爷道：“不行。”
程致远听他直截了当拒绝，心中一片失落，道：“好吧。”
郝爷爷道：“我可以教你，但是师徒名分之说，还是免了，以后也别再提了。”
程致远道：“是。”暗想：“本来我就不配成为你的徒弟。”
郝爷爷道：“从明天起，每天下午我都在这里等你。一旦学校上课时间变了，提前一天告诉我，咱们再商量时间。我不收你为徒，你仍要像徒儿一样遵照我的吩咐，知道吗？”
程致远道：“是，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郝爷爷笑道：“乖宝宝也有乖宝宝的好处，哈哈哈。”这三声笑极是爽朗。
程致远想到此后每天都要来公园，不知要对妈妈说多少谎话，心情惆怅起来。
郝爷爷道：“好啦，暂时就这么说定了。致远，咱们有言在先，一月之内只要你有三天不来，咱们永远不见。”
程致远勉为其难，道：“是，我一定来。”
郝爷爷道：“去吧，别让你妈妈等久了，免得生疑。”
程致远见他并不关心妈妈中暑，只是担心妈妈生疑，心想：“但愿郝爷爷别像陈涛一样欺负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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