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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秋实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大婚

  十一月十三,大婚的日子终于到来。

  荣禧堂c怡红院c薛姨妈院落三处皆是花团锦簇,铺设华美。

  其中,荣禧堂是喜堂并喜棚所在,自不用说。

  怡红院做为洞房所在c以及此后居住的院落,却是将就。说起来,怡红院虽是几年前新建,且宏丽讲究,但只有前后两进院子,难以安置俩位妻室,更不要说还需安置一位贵妾c俩位小妾。

  以眼下的情形,至少需一座四进的院落,垂花门二进以内,宝钗c黛玉c宝琴各住一进,袭人c麝月俩个小妾倒是简单,但也需在当中隔出各自的小院来。

  总之,每位妻妾都要有独立的院子,自成一统,无论是现下的相夫也好,还是将来的教子也好,皆是必要。

  原本在贾母等长辈的打算中,倘若贾玮大婚,将腾出荣禧堂旁边的一座五进院落,修茸一新,做为洞房所在及日后居处,但任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如今仓促成亲,短短十数日,哪里来得及安排这些,也只能暂且将就了,要等一阵子后,腾院c修茸结束,再从怡红院搬过去。

  回到眼前。因陋就简,由于黛玉c宝钗c宝琴的洞房设在怡红院的后院上房,这里原先是袭人c麝月俩个的卧室所在,现下她们不得不腾出来,搬到前院的厢房,留下一座腾空的后院,供黛玉c宝钗c宝琴使用。

  再说到薛姨妈的院落,今日可不仅仅薛家姐妹在此出门,黛玉也是。

  京城内,除了荣府,黛玉举目无亲,因此只能在荣府出阁,而在荣府内,唯一的选择只有薛姨妈院落,其他的,皆不合规矩,毕竟没有在贾母c王夫人c凤姐等贾家院落出阁的道理c也没有孤身从潇湘馆出阁的道理。因此长辈们合议下来,决定了这个结果。

  在这其中,为了名正言顺,也为了日后黛玉和宝钗相处融洽,薛姨妈更索性认了黛玉做干女儿。

  荣禧堂。

  才刚辰末巳初(上午九点左右),不少要好的亲友已然陆续到来,穿戴一新的贾玮周旋其间,一一见礼。

  同时娶俩位妻子位媵妾,哪怕是皇上赐婚,也是件新奇事儿,亲戚们倒也罢了,打趣那么一句两句也就过去了,但好友们便难缠得很,像冯紫英c卫若兰c夏诚等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让表面镇定c实则心虚的贾玮,几乎招架不住。

  时间的推移,宾客渐渐增多,荣禧堂喧腾一片,鼓乐声c称贺声c唱帖声此起彼伏,喜庆的气氛越发热烈。

  不时有需贾政亲自出迎的世交年谊c部里同僚等到来,贾玮跟在身后,一道出迎。在这些人中,他意外地见到了贾雨村,通过贾政同对方的短短寒喧,得知年底将至,对方来京述职,正巧赶上了这场婚礼,贾政便请了他。

  俩人的寒喧中,还提到了一件事儿,贾雨村或将上调枢密院,任同知枢密院事,并授兵部尚书衔,贾家c王家居中出力不小。

  贾玮记得红楼记载,贾雨村任职金陵府尹没几年,即获破格提拔,入朝协理军机,参赞朝政,眼下似是应证了此事。

  想起两年前,对方来京接受吏部例行京察,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如今再次见面,对方即将成为二品大员,可谓青云直上。

  三人一路进了喜棚,紧随而入的贾雨村亲随随即手捧礼单唱帖,一溜长长的贺仪,直唱了一刻钟工夫方才停歇,其中不乏贵重讲究之物。

  贾政面容含笑道,“雨村,太费了。”

  对方新近抵京,短短几日,居然备下这等厚礼,算是有心。

  “世兄大婚,岂敢马虎?”贾雨村拱手说道。

  站在俩人身后的贾玮面带冷笑,贾雨村为人心术不正,行事不择手段,现下贾家盛况如鲜花着锦c烈火烹油,对方自是牢牢攀附,但将来如何,犹未可知,若贾家失势,以对方一贯的做派,不落井下石算是好的了,因此且瞧着罢。

  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宾客到来,过了一阵,已至午时,各席开出席面。众人正在用餐,只听贾家下人传道,“镇国长公主府贺!”都忙掉头望去。

  照壁后,俩位太监绕了进来,,神色恭谨,同迎上前来的贾政c贾玮相互见礼。

  贾玮是镇国长公主府的长史官,更是高婕极为倚重之人,他们虽是高婕身边的太监,也得对贾玮恭恭敬敬。

  对贾玮的父亲贾政,他们自然更是礼敬三分。

  见礼罢,一位太监开始唱帖,“金书《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成册金书《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成册”

  刚唱过两件贺仪,席间便一阵骚动。

  金书是指完全由金箔打造成的经册,上头镌刻经文,有此手艺的匠人极少,且往往需费数年时光,方能制成一册,因此价值非凡,不可多得,就算大富大贵之家,能获一册金书也难,但镇国长公主府给贾玮的贺仪中,竟有两册金书,毫不夸张地说,单是这两册金书,已完全压过了诸人的贺仪。

  正当众宾客吃惊之时,紧接下来的唱帖更是让他们目瞪口呆。

  “《李白行吟图》,成幅《快雪时晴帖》,成幅”

  《李白行吟图》是南宋大画家梁楷名作,万金难求,这倒也罢了,《快雪时晴帖》乃千古书圣王羲之的法书,可谓稀世之珍,千百年来,虽是辗转流传,但大多时候珍藏于皇室,不想镇国长公主府竟将此帖做为贺仪之一,着实令人惊诧不已。

  “翡翠念珠,成串慧纹锦屏,成张玉饰瑶琴,成张南珠,成匣和田白玉璧,成对”唱帖声毫不停歇地唱下来,后面约莫二十来件贺仪,也无一不是贵重之物,只是不能同前面的两册金书c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c梁楷的《李白行吟图》相提并论。

  唱罢,俩位太监稍稍停留,随即离去。

  下一刻,众宾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将目光投向贾玮。

  镇国长公主府贺,自然就是高婕贺,瞧今日的贺仪,可知这个贾玮在长公主心中是何等的份量,不用说,数年之内,此子必为朝中新贵。

  贾政也诧异地望向儿子,他晓得高婕爱才,对玮儿眷顾有加,否则不会亲自举荐玮儿任职镇国长公主府长史,但没想到的是,竟会眷顾到这等地步。

  做为父亲,讶异的同时,也不禁感到万分欣慰。

  原本对贾玮做下荒唐之事而生的一肚子气,此刻登时消散了不少。

  众宾客及贾政的反应,贾玮并未留意,面对高婕这一份异乎寻常的贺仪,他早已暗自出神。

  数日前,他向高婕告假,禀明大婚事宜,高婕神情惊愕,继而拂袖而去,令他手足无措之余,也终于证实了心中隐隐的猜测——高婕钟情于他。

  这种猜测是在他任职长史之后,渐渐产生的,缘于高婕种种不合情理的举动。为了他毫不犹豫地将长史司副使何曾权调离,即是一例,只是当时他并不自知。除了职务上事无巨细地为他保驾护航,在其他各个方面,高婕也表现出对他的异常关切,即便无事,也时不时地来到他的长史值房,吃吃茶,说说话,总要流连一阵,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如今证实了这一猜测,前事历历,想到这其中的因果,彼此的交集中,贾玮也不知高婕情何所起,但那一日在懿园的经历,无疑是关键的一环。

  情形已是如此。撇开这些,话说回来。

  高婕钟情于他,听到他大婚的消息,反应激烈,他原本以为她不会遣人来贺,谁知不但遣了人来,还是这么一份罕见的贺仪。正如当初在懿园的经历之后,他以为任职长史的事儿成空,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眼前浮现出高婕仪态万方的身影,贾玮垂下眼帘,神色复杂。

  迎亲c拜堂c洞房仪式的间隙中,时间一晃而过。

  夜色渐深,接近亥正,在几个管事媳妇和贴身丫鬟的陪伴下,贾玮从喜棚离开,前往园内的怡红院。

  这是真正要圆房了。

  较之纳妾,娶妻的仪式和程序要讲究繁琐得多,前头虽也进了洞房,但只是坐帐c撒帐c掀盖头c共饮合卺酒,随即便退出洞房,返回喜棚,各席敬酒。若非夜深,宾客们已相继离开,他此刻还得待在喜棚应酬呢。

  沿途进去,各处灯火如龙,红艳一片,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这是他大婚的日子。

  贾玮施施然走着,心情却是激荡,重生过来,他一直为薛林之间的抉择,倍感烦恼,以至于不断逃辟,眼下不但双娶薛林,且还有一位红楼梦中人宝琴也同他缔结鸾凤,若用妙玉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报。

  身后传来管事媳妇和贴身丫鬟的窃窃私语,说他酒量惊人,席间吃了许多酒,走路依旧稳得很。贾玮不由笑笑,他酒量好是好,其实刚从喜棚出来,脑袋是有些晕乎的,不过这外头空气清冷,走了这一阵,已然恢复清明,但真正说起来,今夜应该是个洒不醉人人自醉的夜晚罢。

  进了园门,很快进了怡红院,几个管事媳妇留下,贴身丫鬟们则脚步不停,随着贾玮穿过前院,来到后院上房。

  廊上灯火通明,喜庆的大红灯笼一溜过去,延伸到两边长廊的尽头,黛玉c宝钗c宝琴各自的洞房前,三人陪嫁过来的丫鬟们齐整整地候在那里。

  贾玮踏上台阶,望望三处房间,迟疑地停下脚步,宝琴是媵妾,依规矩,不能越过薛c林俩个,因此倒不在选择之列,但薛c林俩个,他要先同哪个圆房?

  这个难题,之前他早就想过,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后来去喜棚敬酒,便丢开了此事,一路进来时,也并未记起,此刻众目睽睽下,猛然间再次摆到了面前。

  情形尴尬,他已看见几个陪嫁丫鬟捂住小嘴,悄悄发笑,如此站了站,片刻后,紫鹃从那边过来,贾玮掉头望向她,猜测应该是过来催促他进入黛玉的房间,但对方一开口,从语气上,他便知想岔了,随后听下去,真真令他毫无准备,“姑爷,我们姑娘说了,她出了一道题,姑爷答得上,今夜才能进入我们姑娘房间。”

  贾玮眨眨眼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莺儿c小螺也从那边走来,说了同样的话语。

  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贾玮摊了摊手。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这是黛玉c宝钗c宝琴三人事先商量好的,想像过去,对于那夜的事儿,她们到底心意难平罢,因此此时设下槛儿,算是稍稍解气。

  这三个小女子不过如此也好,倒是少了选择圆房次序的难题,薛林俩个,他先答出哪个的题,就理所当然地先去哪个房间好了,至于宝琴,自然还是依着规矩,放在后面。

  他微微沉吟着,紫鹃c莺儿c小螺略带紧张地望着他,生怕他一时恼了,三人中,紫鹃同他关系最为亲近,这时轻声唤道,“姑爷”

  回过神来,贾玮笑道,“好,你们且说来听听。”

  紫鹃c莺儿c小螺三个明显松了口气,忙将各自的题儿说了一遍。

  黛玉出的是诗句接龙的题,题为:梅动雪前香,言明了五言接五言。这是他们往日常顽的游戏,倒是亲切,只是此番无疑严格,以往可是五言七言随便接的。

  宝钗出的是字谜,谜面为:一边添一是个千,一边减一还是千,不添不减也不妨,当中犹有人一千。

  宝琴出的是射覆,覆了个“故”字,当然,覆的范围并不大,说明了是室内生春,只需寻思洞房内的器物便是。

  分别听下来,贾玮不觉眉头皱了又皱。

  他原以为这三个小女子会让他做诗c或是让他猜猜好猜的物谜,像文房四宝c日常用品之类的,总之,做做样子就算过去了,谁知并非如此,她们所出的这三道题,他压根没有把握,诸如此类的文字游戏,恰恰是他最不擅长的,哪怕是宝钗出的字谜,算是相对简单,但对他而言,仍是云里雾里的感觉。

  这三个小女子,倒真是要难为他这个相公啊。

  无法可想,在廊上坐下,贾玮开始绞尽脑汁答这三道题儿。

  首先是黛玉的诗句接龙,说起来,香字头的诗句,他几乎毫无印象,想了半天,好容易想到白居易《醉后赠人》中的一句“香球趁拍回环匼”,才来得及笑一声,却发觉竟是个七言的,再接着想,怎么也想不出了,只得丢到一边,转而去猜宝钗的字谜,但猜了好一阵子,终是不得要领。

  无奈之余,他再转而想到宝琴的射覆上。

  尽管依规矩,宝琴需在薛林之后圆房,因此答不出薛林的,答中她的,也是枉然,但眼下既是卡在薛林两道题上,与其干坐着,倒不如想想她的这道题。不管怎样,她次序虽在薛林之后,但最终也要答了这题,才算过了她这关,因此先试着答答,答出来自然最好,即便答不出,也无非就是回过头继续答薛林的题。如此暂且放放,在薛林的题上,或许有灵光一现也说不得。

  两刻钟后,贾玮同样放弃了射覆,甩甩发涨的脑袋,再次回到薛林的题上。

  但想了几个来回,依旧没有头绪。

  有些坐不住了,他索性起身,在廊道上踱过来踱过去地思索。

  冬夜严寒,站在廊上的众丫鬟们一个个脸蛋绯红,皆拉紧衣裳,不时呵着小手,贾玮此时沉浸在题中,倒不觉得,忽地身上一暖,掉过头去,却是晴雯从后面给他披上了一件狐裘。

  “我才从前院取来的。”见贾玮眼中流露出探询的神色,晴雯笑着解释。

  贾玮“哦”的一声,哑然失笑,他只想着题儿,竟没察觉晴雯何时跑出去的。

  “二爷,三个奶奶也真是的,大婚之夜,将你关在外头”晴雯蹙着好看的秀眉,转过话头,抱怨起了黛玉c宝钗c宝琴。

  贾玮听说,忙向四下瞧瞧,同时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小声制止道,“不可乱说,教人听见了不好。”话虽这么说,心里倒是感动,这丫头若只抱怨薛家姐妹倒不出奇,但黛玉同她的关系着实不错,还是她的先生呢,她居然也抱怨上了,可见他这个少爷,在她心中的位置。

  “有何可担心的,这些个陪嫁丫鬟都离得远着呢,哪里听得见?”他这般说着,晴雯撇撇小嘴,不以为然。

  贾玮笑着走开,这丫头倔得很,他现下可没时间同她纠缠这些。

  继续来回踱着想三道题儿,答题的时间过得虽慢,却也一点一滴地悄然流过。

  夜更深了,庭院寂静,廊道上头一溜大红灯笼映照下来,光影变幻,掠过窗台c廊柱c侍立的丫鬟们,如许庭院,如许灯火,古香古色,雅韵深致,贾玮偶尔抬头望望,陡然间便是一种梦幻的感觉时间约莫接近子正,视线中,莺儿忽地从廊道那边过来,不等他开口询问,飞快将一张纸笺塞到他手中,随后扭头去了。

  不明所以地低头一看,纸笺当中写着一个“任”字,右下角画着一支牡丹。

  贾玮微微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字谜的谜底。

  一边添一是个千,一边减一还是千,不添不减亦不妨,当中犹有人一千——可不就是一个“任”字?

  不禁会心一笑,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有分寸的,眼见将近一个时辰,他还答不出,就将答案送来了。宝钗如此,黛玉和宝琴应该也是如此罢。

  一面想着,一面将视线投到纸笺右下角的牡丹上只是这牡丹又是何意?

  沉吟片刻,终是恍然,这支牡丹,结合谜底“任”字,应该指的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说来也是称奇,今年他生日之时,在怡红院设宴,大家行花签令,宝钗掣了一支牡丹签,签上题着“艳冠群芳”四个字,另镌有“任是无情也动人”这一句唐诗。

  这同红楼记载中某回宝玉的生日情形完全相同,但从年份上看,他重生过来,此事应该还未发生,然而依旧在今年他的生日宴会上重现了,丝毫不受他重生的影响。

  在这其中,宝钗同样掣到一支牡丹签,也还罢了,须知牡丹签也是各式各样的,未必题着“艳冠群芳”这四个字,也未必镌着“任是无情也动人”这一句唐诗,但宝钗掣到的这支,却同记载中一模一样。

  当时,贾玮就不由想到,或许这支花签,同宝钗实实在在相配,因此才有这种命定的情景。

  “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句唐诗同宝钗结合起来,指的是她纵然端庄自持,却难掩风情万种。

  在大婚之夜这样特殊的时刻,宝钗让他猜“任”字的字谜,又特特地引出这句签评,由此令他联想到整个花签的组成:牡丹c艳冠群芳c任是无情也动人,不用说,定是别有深意。

  任是无情也动人,在今夜的语境中,八成是隐晦地告诉自己,她平日里虽端庄自持,但今夜必不令君扫兴。比较起来,要比新嫁娘通常在圆房前所说的“妾身蒲柳之姿,祈君垂怜”之类的要大胆得多,且有情趣得多,估计同那夜的荒唐有关。

  那夜,虽说他与她并未发生实质性的事儿,但也脱光看光,彼此的身体已非秘密,今夜这样的暗示,算是自然而然,不但不显轻佻,反而有种两相爱悦的感觉。

  从“任是无情也动人”再想到“艳冠群芳”上头。

  同样在这样的语境下,“艳冠群芳”莫不是在提醒他,虽然有俩个主母,日后在内宅当家理财的应当是她?

  对此,贾玮不好确定,但事实上却也是这样打算的,在这方面,无论是能力手段c精神体力,黛玉皆不如她,理应由她来操持内宅事务。

  至于林妹妹,他倒希望她婚后依旧如诗如画,清新出尘,不为俗事所羁。

  短短一番沉吟,贾玮将纸笺收好,往长廊的那头走去。

  走到宝钗的洞房前,他对候在门外的莺儿道,“已猜了一个字,是‘任字’。”

  “姑爷稍候,婢子进去同我们姑娘说。”莺儿微笑说道,进了屋子,随后反手掩门。

  俩人皆在认真演戏,贾玮是假装不知适才的私相传递出自宝钗的授意,莺儿则是接着他的戏码煞有其事地演下去。之所以如此,是省得宝钗不自在,毕竟女孩儿家面皮薄,前头说了要答上题才能进屋,背地里却又私相传递,岂不是难为情?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莺儿笑得灿烂,“我们姑娘说了,姑爷答上了,请进屋罢。”

  此时,堂屋的自鸣钟正好敲到了子正,贾玮双手提起吉服,迈入门槛,莺儿伸手向站在廊上的文杏招了招,文杏也闪入屋内。

  屋子分里外间,里间是卧室,今夜即是洞房,贾玮从外间进入卧室后,莺儿和文杏俩个便从外头将卧室的门带上,坐到外间的炕沿上,等着里头招呼,递水递茶。

  卧室内,贾玮在炕床前站住,面前红帐喜烛,锦褥鸳被,一身凤冠霞帔c大红吉服的宝钗坐在炕上,明艳动人,身姿挺拨。他的视线顺着宝钗的脸庞往下,白皙颀长的项颈,胸前饱满的凸起,小腹下隐蔽的曲线再想到那句暗示性的“任是无情也动人”,不由浑身一阵发烫,顺势坐到炕床上,一面伸手替她摘下凤冠,一面俯下身去,不由分说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阵阵战栗着,宝钗娇软地向后倒去,双手紧紧地抓住贾玮的衣襟。

  唇舌相接,俩人皆是意乱情迷,一阵子后,双唇分开,一件件衣裳从帐内丢了出来,吉服c袄子c亵衣c亵裤贾玮结实修长的身子同宝钗雪白莹润的身子在鸳被中纠缠不休,一个滑游在双峰洼地之间,一个不无羞涩地回应着,彼此的呼吸渐渐急促,直到宝钗伸出一只手来,将喜帕塞到了臀下,才恢复了片刻的安静,但随即伴随着一声说不出味道的叫疼声,床帐摇动起来。

  许久,雨收云散,俩人交颈叠股,裹在被中。

  休息了一刻钟,宝钗开口唤莺儿c文杏进来。

  开门,掀帘,莺儿c文杏应声而入,抬来一盆热水,望见满地的衣裳,尤其是亵衣c亵裤,皆是红了脸儿。不过大婚之前,她们早就受了这方面的教导,适才又在外头从头至尾的听床,早就去了几分羞涩,此时脸儿稍稍发烫,便很快恢复了常状,开始有条不紊地做事。

  先是放下水盆,再拾拣起地上的衣物,放在床帐外头,方才转过身去,口中道,“姑娘,妥了。”

  贾玮c宝钗俩人擦拭了身子,穿上衣裳,宝钗只穿了里头衣裳,贾玮却是一一穿戴齐整,今夜他可是三处洞房,不可能留在此处,

  莺儿c文杏抬了水盆出去,很快端来茶盘,再次返身出去。

  夫妻敦伦之后,贾玮和宝钗着实有些口渴,当下都吃了两三盏茶,放下茶盏,贾玮低声道,“姐姐,我要走了。”这般说着,却一时舍不得离去,仍坐在炕沿上。

  宝钗见此情景,翠眉弯起,唇角噙笑,却不接着他的话说,过了片刻才轻启芳唇,“二爷,往后你可不能再依着旧时称呼,称我姐姐了,当心人家听见了笑话。”

  闻言,贾玮也不禁笑了,“说的是,成了亲,可不就是二爷c奶奶了?再要姐姐c兄弟的称呼,倒不合式了。”因说着这话儿,他视线投过去,仔细端详宝钗,这个娴雅端庄的红楼梦中人,如今同黛玉一道,终究成了自己的娘子了,有道是人在眼前,仿若梦中。

  宝钗让他这样认认真真盯着看,纵是夫妻,也感羞怯,微微低下头去,道,“二爷,你去罢。”

  贾玮收回视线,不再多言,在她玉颊上亲了亲,出了卧室,一直从外间出了屋子,重新回到廊道上。

  时间往前回溯半个时辰。

  黛玉房间内,同样在坐帐的黛玉,正同紫鹃抱怨,“早说好了等到子正,二哥哥再答不出,再给他传递答案,宝丫头她这样做,是个什么意思?她要争着头一个圆房,也不必使这个心计,当面同我说,岂不是好?她年纪大,我年纪小,我不同她争,让她便是”

  紫鹃劝道,“姑娘,今儿可是洞房,总要欢欢喜喜的好。再说了,如今薛姨太太认了姑娘当女儿,宝奶奶是姑娘的姐姐了,一家人怎好为了这事儿计较?倒是姑娘自个说的,宝奶奶年纪大,姑娘年纪小,谦让于她,也不算什么。”

  她嘴上这样说着,实则心里也替自家姑娘不忿。

  明明商量好的事儿,宝奶奶那边却在子正前的一刻,抢先将答案传递给二爷,她那时正好在房间内,等她出来时,二爷已站到了宝奶奶的房间外片刻后,二爷踏入宝奶奶的房间,堂屋的自鸣钟敲响自已手中捏着纸笺,却是不便过去了。

  因此说来,宝奶奶也太工于心计了,况且还不好说她什么,真要面对面地质问,她往莺儿身上一推,只说莺儿不晓事,谁还同一个丫鬟计较不成?

  暗暗想着,见姑娘还是一副气闷的模样儿,她再次劝道,“这样也好,也省得姑爷为难呢,姑娘不晓得,前头姑爷进来时,就为难了一阵子,不知该进哪个奶奶的房间,我们这些个都悄悄地笑。”

  她说的是实情,若是等到子正,双方几乎不分先后地将答案递给贾玮,无疑又要面临之前的难题。

  “这是两回事儿二哥哥为难是二哥哥的事,她宝丫头为何要这样做哪怕二哥哥为难到天亮呢”

  “姑娘”

  来来回回说着,一柱香后,紫鹃出了屋子,暗自叹了口气,劝了半日,姑娘半点没有消气,也不知过一会子姑爷进来后怎么办?

  贾玮回到廊道上,不一刻,相同的情形发生,如他所料,紫鹃也将答案传递过来。

  扫了一眼纸笺,上头写着一句“香来荐枕前”,在脑中过滤了几遍,贾玮好半天才记起来,这是唐代孙逖《和常州崔使君咏后庭梅二首》中的一句,前一句是“花落弹棋处”。

  不禁苦笑摇头,暗道一声惭愧,饶见到了诗句,一时还想不到出处,可见这个香字头的诗句接龙,便让他想上一整夜,最终也只是徒然。

  视线再次落到纸笺上。

  “香来荐枕前”。

  有了琢磨宝钗“任”字的前例,此时他不由自主地也琢磨起了黛玉的这句五言接龙诗句。

  这句诗句当然是描写梅花的,整首都是,但在今夜,单拎出这句来,却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自荐枕席”上,比较起来,又比宝钗的暗示更为大胆直接,也多了一份相互脱略c亲密无间的亲昵味道。

  这倒是不奇怪,俩人打小青梅竹马,如今又有了夫妻之实,已无任何矜持的必要。

  但仅仅只是“自荐枕席”的调情么,从字里行间,贾玮觉得没这么简单。

  若将此句同前句结合起来,完整的诗句为“花落弹棋处,香来荐枕前”。

  提到“花落”,黛玉是常常在花落之后葬花的,他也没少同她一起葬过,而“香来”也是有缘由的,黛玉身上有着天然的体香,异常好闻,俩人待在一处时,他总是找机会或是拉着她的袖管或是在她颈后闻个不停。

  这两幅情景,皆是俩人之间的隐私和秘密,不足与外人道。

  由此可知,黛玉的用意在于提醒他记得彼此一直以来的亲密,虽说双娶,也要在心中待她不同。

  此外,她提到体香,自然还有同宝钗比较的意思,宝钗身上也有香味,是吃了“冷香丸”的缘故,并非天然的体香,在这点上,她完全压倒了对方。

  当然,还有一个不用多说的暗示,体香在这洞房之夜,极尽情挑之能事。

  因此,这里头喻义复杂,犹在宝钗的字谜之上。

  贾玮琢磨一番,不觉笑叹,林妹妹到底是林妹妹,真真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啊。

  在廊上静静站了片刻,贾玮往黛玉房间而去,照例同紫鹃演过戏,进入黛玉卧室,外头当值的是紫鹃和雪雁俩个。

  一进洞房,就如平日里双方耳鬓厮磨的情形,贾玮直接上了炕床,将黛玉的凤冠摘下,随即拿过靠枕,俩人面对面一同歪着。

  四目相视,黛玉霎时满心欢喜,藏不住的笑意从眼中溢出,晓得他已明白了她的心意从青梅竹马到执子之手,今夜伊始,应该是比大多数人都美好的人生。

  贾玮报以微笑,伸过手去轻轻掠着她的秀发。

  过了一阵,他的手滑下来,滑过精致的锁骨,在小巧的两团上稍稍停留,便沿小腹一路而下,最终停在了某处。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黛玉娇柔的身子不断靠过来,直到完全钻到他怀中,幽幽的体香扑入他的鼻端,“香来荐枕前”,品着里头的“情挑”意味,贾玮按捺不住地分开她的衣裳,将头直接埋到了她的玉脯上,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同手上的动作一样,一路往下

  没多久,俩人衣裳尽褪,肌肤相贴,很快短兵相接,床帐摇动,喘息声c吟哦声交织在一处。

  那夜,贾玮糊里糊涂就占有了黛玉身子,不免愧疚,此刻倍加温柔小意,尽力弥补。

  黛玉这边,那夜压根就没尝到初经人事的滋味,今夜其实算是头一遭儿,贾玮动作时怜爱得很,且自个又少了破瓜痛楚,在行房过程中,反倒很快识髓知味,渐入佳境。

  外间,紫鹃c雪雁听着里头的动静,不时面红耳赤。

  尤其是紫鹃,她自个清楚,在陪嫁过来的四个屋内丫鬟中,她是有可能被收为侍妾的,因此听着这动静,脑中浮现出种种画面,浑身不由臊热难当,只得暗暗在腿上用力掐了几把,才不再胡思乱想。

  不过,她这时也算彻底放下心来,姑娘同姑爷尽享洞房之乐,并未因先前宝奶奶的事儿坏了兴致。

  她当然不知,黛玉一见贾玮进来就是一番旧时亲密做派,满心欢喜之余,哪里再去理会那事儿,眼中心中只有同贾玮的恩爱了。

  行房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两情交融中,贾玮一泻如注,黛玉也瞬间娇软无力。

  此后洗过身子,穿上衣裳,俩人又温存缠绵一阵,临了,黛玉对贾玮道,“二哥哥,往后咱们人前称二爷c奶奶,在底下还是旧时的称呼,可好?”

  贾玮一怔,黛玉居然也提到这个话题,想起先前宝钗所言,不禁失笑,薛林俩个究竟不同,一个端庄自矜,就连私下里也不愿姐弟称呼,生怕让人听见,惹人笑话;一个却是风流婉转,宁肯惹人笑话,也不愿失了这份亲密。

  望望黛玉娇艳无俦的小脸,神色求恳,贾玮自是满足她,当即笑着点头,“就依妹妹的。”

  “二哥哥。”黛玉依到他怀中,仰着脸儿望着他。

  贾玮一口亲在她樱桃小口上,片刻后分开,起身出了房间。

  宝琴的房间内。

  一对龙凤喜烛已燃了小半截,红帐之中,宝琴依仪端坐着。

  凤冠霞帔c大红吉服衬得她肌肤越发雪白晶莹,如最上等的白瓷,更兼眉目如画,气质清妍,当真是丽质天成的绝色佳人。

  她看似平静地端坐,其实无时不刻不在留意廊外的动静。

  就在前一刻,贾玮出了黛玉房间,小螺跑过去传递答案,她隔着门窗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贾玮将要进屋,开始圆房,她莫名地感到一阵紧张,一双小手攥在前襟上,手心冒出细细的汗水。

  说起来,在这场婚姻中,她与宝钗c黛玉完全不同,她们俩个早就视贾玮为将来的良人,而她则半点准备也无。婚约在身,一直以来,她思嫁的对象便是梅小郎君,谁知命运使然,阴差阳错,最终贾玮成了她的夫君。

  对于贾玮,她当然知根知底,欣赏有加,在心目中,始终是个出色的男子形象。

  若说以前,走科举仕途的梅小郎君,要比经商的贾玮前程远大,但此后凭着自个本事,贾玮平步青云,任职长史,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拿贾玮同梅小郎君比较,一个是有着近两年的情谊,一个是从未谋面;一个是已然成就斐然,一个是尚未成器。凭心而论,即便梅家并未败落,做为夫君人选,贾玮也是个好得多的选择。

  因此她能接受做为媵妾随堂姐出嫁,固然有认命的原因,同贾玮这个人也是分不开的。

  但话说回来,对这场突忽其来的婚姻,她当真毫无准备,紧张得很。

  仿佛怕见对方似的

  对方能猜到她射覆中所隐藏的心意么?

  若猜到了,往后会不会照拂她的心意?

  “姑娘,姑爷要进屋了。”

  脚步声响,视线中小螺挑帘进来。

  宝琴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即长长的睫毛覆下。

  耳中听着小螺出屋c同贾玮演戏:“姑爷,婢子问过我家姑娘了,我家姑娘说姑爷答对了,姑爷请进屋罢。”下一刻贾玮迈过门槛她的一个唤做小鹂的丫鬟也跟着进屋,同小螺低声说话外头的门闩上了贾玮的脚步声毫不停留地往卧室而来卧室的门掩上了

  脚步声在炕床前停住,贾玮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她慢慢地抬起眼帘,手心中冒出更多的汗水。

  贾玮站在炕床前,一时间没有说话,目光投在宝琴身上。

  她所出的射覆,他晓得答案之后,也猜到了她隐伏其中的心意。

  这一道射覆,覆的是“故”字,射的是“驷”字。

  “故”字室内生春,结合洞房器物,追根究底覆的是“盖”字,即红盖头,用典“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射“驷”字,用典“驷马高盖”,“驷”c“盖”彼此关联,因此算是射中。

  回过头来,琢磨宝琴用典的心意。

  一则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一则是“驷马高盖”。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的原意是——有人相识到老却相知甚浅,有人偶然结识却一见如故。

  在这其中,她字面覆的是“故”字,底下覆的是“盖”字,因此“倾盖如故”这四字是重点。

  放在这场婚姻中,今夜的语境下,宝琴无疑是说——虽然在此之前我不像宝钗c黛玉一样,同你长相倾慕,但盼着洞房短短的时辰之后,能同你缔结同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驷马高盖”是形容出行时的煊赫场面,代表乘者身份尊贵。

  在贾玮看来,宝琴选用此典,自是有其深意,否则可选用的典故极多,皆可射中“盖”字,为何偏偏选用此典?

  细一琢磨,他得出结论,宝琴分明是在委婉告诉他:在这场婚姻中,我不得已成为媵妾,望君不以媵妾视之,请待以同样尊贵的主母身份。

  这两则用典,喻义复杂,用心良苦,一是担心将来他对她用情不深,二是担心他轻视于她。贾玮细细品味,不禁动容。

  此时他站在炕床前,凝视着宝琴,对方也正抬起眼帘,极快的,俩人目光一碰,宝琴羞涩地再次垂下眼帘,而贾玮则走上前去,握住她的一只手,诚恳说道,“妹妹想差了,两年前刚同妹妹相见,我便觉得是前世的缘份今夜之后,我们便是夫妻了,能同妹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乃我所愿”

  他这番话儿,将宝琴的两层心意都答复了。

  前一句是明明白白地说:我心里早就有了你了,你我之间的情形与宝钗c黛玉同我之间的情形并无二致,因此不用担心将来我对你用情不深。

  此言当然并非虚言,在前世,宝琴也是他的红楼梦中人之一。

  不过,在对方听来,自是认为他是在说着一见钟情的感觉。

  后一句说得更是明白,直言是夫妻,直言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也是夫妻之间才有的情形,因此用不着担心他轻视于她。

  闻言,宝琴笑容如花绽放,一下扑入贾玮怀中。

  此时所有的紧张,尽皆不见,只有欣悦无限。

  解衣c掩帐,俩道人影在帐中如漆似胶,一个龙精虎猛,一个婉转承受。

  同宝钗完全成熟的身子不同,也同黛玉少了破瓜痛楚不同,宝琴身子尚处成熟和青涩之间,那夜也没被破瓜,此时敦伦之际,难免叫疼声声。

  贾玮虽是怜惜,不过宝琴委实生得太美,就连蹙眉忍疼之状,也令人心神荡漾,再说他箭在弦上,哪里按捺得住,停是停不下了,只能做到轻柔小心。

  良久之后,在一阵紧紧相拥的战栗中,俩人共同释放。

  次日一早,贾玮带着黛玉c宝钗c宝琴前往园外拜佛c拜影,随后来到荣禧堂向长辈们见礼,同时接受祝福和馈赠,至此为止,黛玉c宝钗c宝琴三人真正在贾家定下了名分,正式成为贾玮的屋里人。

  回到园中,三人接受了袭人c麝月俩人的敬茶,认可了这两房妾室的身份。

  一切仪式结束,贾玮同她们三人去了后院,一路上心潮澎湃,重生过来,从今日始,他的人生将完全不同。

  ps:想着大婚一节要一气呵成,因此打定主意写完后才上传,但在后来卡了卡,就拖到了这个时候了。不过总算大致写出设想的情节,算是教科书式的才女洞房之夜。郑重说明:均属原创,谢绝抄袭。其实说来,并不愿发这样的大章节,几次发现,稍稍长些的章节,大约3c4千字,大多读者都去看盗,或是用赠币了,但想了想,也没所谓了,大家看得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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