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再见陆瑶

  （1）

  下午，徐晰和沙曼都有事情，于是我决定一个人去找陆瑶，陆瑶确实没有给任何同学写同学录，但是我曾经来过她家一次，凭着模糊的印象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找到。那还是初二的时候，她说她想画一副人物肖像，想请我给她当模特。难得她开口，我便答应了。在她家的阳台上，一向爱动的我居然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个多小时，这项记录，我至今还没有打破。那是一片很旧却很干净整洁的家属区，凭着记忆，我找到了那栋楼，但是却忘记了具体的门牌号。怎么办？我正在踌躇着，等人出现，好询问一下，却听2楼传开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忍不住好奇，我爬到了2楼，正想看个究竟，只见不知什么东西扑面而来，幸亏我躲闪及时，才没有被“破相”。居然是一些画册，我正要蹲在身子去捡，忽听刚才的嘈杂声变成了大声斥责的声音。“画画画，这些画能让你考上大学吗？能让你赚大钱吗？你看看那些学画画的，有几个能成为艺术家，大多数不都是穷的要死，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我省吃俭用地培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上次还得年级第二名，现在居然滑到了第八名，你是真出息啊，画画，我让你画，我让你画“随着几声清脆的撕纸声，我忍不住探头看进去，”妈，别撕我的画，别撕，求你了，别撕了“天啊，陆瑶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她妈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个重重砸在地上，她的妈妈却全然不为所动，发疯似的撕扯着那些画，我的心骤然觉得很痛。“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不好，陆瑶的妈妈晕倒了，我赶忙几个快步进去，”阿姨，阿姨“见情势不妙，我赶紧叫了救护车，陆瑶的呼喊声一直伴随着救护车的到来。

  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陆瑶面如土色，两眼发直，牙齿紧咬着嘴唇，身体没有频率地抖动着。我看着她那样子，十分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好凉，好凉，也许那不是身体的温度，更像是心里的温度吧。急诊室的大门打开了，陆瑶像一只敏锐的鹰冲上去，“妈，妈“”请安静一下，病人只是过度劳累加上情绪过于激动才会昏厥，休息两三天就没事了。“听了医生的解释，刚才如鹰一般坚挺的陆瑶舒了一口气，身子竟瘫软下来，我急忙上前扶住她。”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担心了。“我劝慰道，她的呼吸时缓时急，我可以感觉到她很累，并且不比她妈妈少。

  我和陆瑶一起陪护在她妈妈的窗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妈妈，好像生怕她妈妈会突然消失掉，又好像又好像是希望她妈妈突然消失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错觉吗？

  等到护士换完点滴，我和陆瑶走出病房。”佳慧，我们已经两年没见了吧。“”嗯。“虽说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但是由于陆瑶比较孤僻，我们并没有太多接触。一晃，居然两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这次聚会，我恐怕还不会想起她。”还好吗？“她问得很笼统，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恩，挺好的，你呢？这两年怎么样？“陆瑶并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几分钟，她才缓缓开口，”对于我来说，无所谓好不好，如果我说好，那是假的，如果我说不好，那也不是真的。你明白吗？“我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她微微一笑，却不作任何解释。走到一个窗户前，她站住了，出神地望着窗外，”你看到了吗？“她突然问我，”什么？“我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却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空气啊，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水晶一样透明，质地却像绸缎一样柔软“，说着她狠狠地吸了一口，”他们有着特殊的香气，是任何一种名贵香水都比不了的。“我看着陆瑶的样子，有些心疼，我好想明白了，为什么陆瑶可以画出这么美的画来，因为她画的不只是看到的，还有更多的是用心感受到的。但她却说，”你信吗？如果我的心属于我自己，我会画的更好。“我呆愣着，不明所以，陆瑶一把抱住我，”佳慧，长大好累“她呢喃着，连呼吸声都听的真真切切。

  （2）

  陆瑶最终还是没有参加同学聚会，但是同学聚会上却根本没有人提到她，同学们忘情地说着自己周围的人和事，谈论着某个奇葩的老师，炫耀自己又得了某个比赛的第一名。喜欢热闹的我，此刻却提不起兴趣来，只盼望着同学聚会赶紧结束。

  这天下午，我匆匆买了些水果，又赶来医院。但当我轻轻推开那间病房的门时，却发现那张熟悉的病床上，早已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只有一个护士小姐在那里整理床铺。”你好，护士，请问这张病床上的病人去哪儿了啊？“”奥，他们出院了。“”出院了？“”恩，刚走一会儿。“”哦。“我正要转身离去，护士却突然叫住我，”哎，你是叫乔佳慧吗？“”是。“”奥，那个女孩给你留了一封信，她说你如果来，就交给你。“”谢谢。“我接过信，看着空白的信封有些恍惚。在医院的长椅上，我轻轻打开了那封信。

  佳慧，

  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医院的，但是原谅我不想再和你见面。不久我可能就会离开乾市了，我无法选择，妈妈帮我联系了一所全日制寄宿的学校，她认为这样我才会好好学习，无法再继续画画。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话吗？无所谓好不好，如果我说好，那是假的；如果我说不好，那也不是真的。之所以'无所谓'是因为你不再属于你自己，当你的心都被禁锢了，那么好与坏只是一种形式，而不会再让你的心有任何波动。现在的我就是这样，或者说，从我选择顺从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是这样了。佳慧，我真的好羡慕你，你知道吗？羡慕你天使般的单纯与快乐，羡慕你的自由与洒脱，你是我唯一面对时可以真心笑出来的人。还记得我曾经给你画过一副肖像吗？阳台上，阳光下，那是我见过最纯净快乐的眼神。后来，我把这幅画取名叫'幻'，因为那对于我来说永远是梦幻。我永远不会拥有，但你拥有的，所以请帮我好好珍惜。谢谢你，佳慧。

  陆瑶

  就这样，陆瑶如同昙花一现，突然绽放在我的生活里，然后突然又消失了。

  （3）

  生活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补课生活枯燥而乏味。补课时间几乎和平时的课程时间表一样，只是补课的地点从各班教室挪到了全校最大的阶梯教室，十几个班的高二学生来了个大会合。没有空调，因为还要多媒体教学需要拉上窗帘，整个屋子简直是密不透风，汗味挟裹着其他难闻的味道不断袭来，让我恨不得戴上防毒面罩。学校请来的特级教师几乎是清一色的老爷爷老奶奶，很容易让人审美疲劳，再加上他们的课理论性太强，让我很多次都差点去见周公。

  突然很想念r hite的课，r hite是我们的外教老师，美国人，具有美国人普遍的特点：民主，自由，幽默，自信。从来不知道听课可以像听笑话一样轻松，也从来不知道学生可以和老师这样“没大没小”，但这些我都在他的课上切身感受到了。我喜欢这种教学方式，但是似乎这种方式对提高英语成绩并没有起到什么明显的效果，毕竟在人家的国家，英语是没有什么固定语法的，对此他也很无奈，不知道是谁替他们的英语创造了语法。所以，没多久，他就离开了学校。同时，这些天，我突然也很想念“灭绝师太”的课，倒不是真的想念她，只是想念在课上把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补课的日子真的太无聊，还好我的身边还有沙曼，我们可以“鸿雁传书”。''沙曼，我看看你今天记的笔记。“一放学，我就赶忙向沙曼要笔记，肯定不是因为爱学习，只是图个心理安慰。”怎么？又溜号（走神）了？“”是啊，真不知道这些教授级别的人物怎么搞得，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取得了这么多成就，一定总结出不少成功捷径，却不告诉我们，还是让我们死学苦学，听他们的课比我考砸了被我妈训还要难熬。“沙曼不以为然，”做学生呢，就得认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待我修道成仙，定救你脱离苦海。“本想着一口昆曲腔调将沙曼逗笑，怎奈沙曼小嘴一撅，”我这辈子是赶不上了。“”怎么，好学生也不愿意学习啊？“”你信不信，如果世界上发明一种智能芯片，装到人脑中，人的智力就可以和爱因斯坦一样，你看谁还想学习？“我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可是咱们估计等不到了。“”所以啊，现在的我们吃苦，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等到这一天啊。“”伟大，真伟大。“我赞叹地附和道。

  ”哦，今天去我家吧，我哥不在家！“沙曼故意把后半句着重强调了一下。”你哥在家又怎么样，我照样去。只是今天我妈回家，我好久没见她啦，所以今天我要早点回家。那个，你哥的头没事了吧？”沙曼坏坏一笑，“没事，没事，思路敏捷，和我吵起架来，毫不逊色，暂时不用你当我家童养媳啦。”我懒得理她，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罐可乐，“哎，你知道皮夹克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吗？自从上次同学聚会后就没有见过他，他也没有来补课。”沙曼这个刀子嘴豆腐心啊，别看每次和皮夹克在一起相处十分钟能超八分钟，但是一旦缺了对方又会浑身不自在。“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总说要干一件大事，暂时不能和我们出来玩了。“”我也给他打电话了，他也是这么说的，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沙曼念叨着，”算了，别管他了，喝完没有，我们玩射球啊！“沙曼提议道，我有些担心的说道，”还是不要啦，这是市中心耶，乱丢东西被逮到是要罚款的。“”没事啦，玩完了就捡起来啦。“”好吧好吧。“沙曼摆好姿势上阵了，别说还真有那么点派头。”哎呀，让你笨死啦。“”哼，换一下，我来射球。“我们互换了一下位置，小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小小的一个饮料罐，居然踢了两次都被她稳稳接住，我还就不信邪啦。最后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纵身—射门——进球，哇，饮料罐真的越过沙曼飞了出去。我正要欢呼雀跃，只见”砰“地一下正好不偏不倚地砸到一个行人的头上。”我这两天是不是和别人的头有仇啊。“我小声嘟囔着，沙曼紧紧靠到我身边。”喂，你们干什么呢？“眼见十几个人紧随其后出现，我们瞬间蒙了，”那个，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的啊“他身边的那个人接着喊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啊。”“那你们想怎么样？”沙曼化身女汉子，挡道我前面，“算了，我没事，别和他们耽误时间了。”那个被砸到头的人总算说话了，看来也是个有分量的人，他身边的人不再说话，只是恨恨地向我们瞪了两眼。“喂，协管叔叔来了喔。”那个刚才叫嚷的人临走前丢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可等我和沙曼想起来什么时，为时已晚。协管员叔叔一看我们的学生证是未成年，便没有罚款，可是还是让我们协助保洁员做了半小时保洁工作。“都怨你要玩什么射球。”我一边扫垃圾一边埋怨道，沙曼也不服气，“你不是也玩得很嗨吗？再说砸人还是你砸的呢。”“你“”好了，好了，今天是个教训，以后不要乱丢垃圾了。都早点回家吧。“协管员叔叔终于开了金口。我和沙曼千恩万谢地赶紧离开了那里。

  回家的路上，想起刚才被我砸中的那个小子，好像似曾相识，是在哪里见过吗？那个身影特别像，特别像难道是她？我突然想起，考试那天被我撞到的那个男孩啊，我的果酱面包被他粘去了，那后来怎么样啦？还好，还好，幸亏他没有认出我，要不然今天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脱身了。这小子也是倒霉，每次遇见我就倒霉！

  （4）

  我在闯祸后赶紧回了家。”妈，告诉你一件世界大奇闻。“”什么大奇闻啊？说。“老妈一边看着书一边问道，”今天我老妈比我先到家。“老妈放下书，”狠狠“戳了一下我的脑袋，”贫嘴“，我嘿嘿一笑，老妈将切好的苹果端到茶几上，我手脚麻利地拿了一块填进嘴里，”我说我怎么最近老觉得四肢无力，头脑发涨呢，原来是很久没有吃老妈切的水果啦。“老妈却好像不吃这一套，开始和我讨论学习的事情。”哎，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没有啊，出来后，会往家里寄成绩单的。”“那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啊？”“不知道。”“估测一下。”“好，最低不会低于0分，最高不会高过750分。”老妈突然严肃起来，“说正事呢，态度端正点，乔佳慧同学。”“好的，佟主任。您请说。“我也赶忙正了正身子，“数学考得怎么样？”“老样子，它认识我，我不认识他。”“那语文呢？这可是你强项啊。”“语文还可以吧，不过我就是觉得作文题目俗了点。”“什么题目？”老妈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叫'难忘的事'，你说我才活了17岁，从小学开始写作文就写难忘的事，高中还是难忘的事，我又不是巾帼英雄花木兰，也不是世界首富，哪有那么多难忘的事啊！如果非得让我想一件难忘的事，那就是从小学开始就写难忘的事！“老妈瞪了我一眼，”我看我真得上医院给你验一下dna，你那张贫嘴到底是谁遗传给你的？“”别介啊，佟名嘴，我可是遗传了您的优秀基因啊。“”受不起。“妈，听说咱们家祖辈上还出现过外交官呢，你说我这是不是隔辈遗传啊？”老妈撇撇嘴，“崩扯那些没用了，祖辈那叫能言善辩，你这叫'贫'。'我不失时机，挽住老妈胳膊，”妈，你想想啊，其实本质差不多，都是嘴皮子功夫，就是那个事物的发展阶段不同，一个还在量变，一个发生了质变。““呵，看来，我还有希望培养一个外教官啊！”“没希望了，因为我已经决定要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服装设计事业啦，不过，妈，您放心，外教方面虽然缺少了我，但是我们国家人才济济，一定会有千千万万精英来接替我的！”老妈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慢悠悠说道，“可惜啊，服装设计专业也不要数学不及格的。”“谁说的？”“我猜的！”老妈理直气壮地说，“唉，身为新闻工作者，可要对听众负责，不能散布谣言啊。”“你吹牛都不用交税，我这个小巫见大巫啊。”“佟名嘴，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性质有多恶劣吗？”老妈还是用什么平静的神态看着我，“你这是在摧残祖国的花朵，你是在打击祖国花朵为祖国做贡献的热情。”“哎呦呦，我怎么为祖国献出了这样一个花朵啊，想想还真是惭愧呢！”老妈捏捏我的脸蛋，“我先去书房了，你给我乖乖复习去。”

  “哎，佟名嘴，咱们晚上吃什么啊“老妈头也不回，一摆手，”泡面“。”哎，我正在长身体呢！“”那就再加两个鸡蛋。“我就知道，即使老妈在家，待遇也就是比我自己在家的时候多加两个鸡蛋。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亲妈，最后还是叫了”牙祭“的外卖，”恩，好吃“，我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夸赞，”当然好吃啊，这一顿的钱够吃好几天啦。“”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你不会炒菜做饭呢。“”我老公会啊。“”可是你老公经常不在家啊。”“你怎么不会啊？你都快成年了，是不是也得学点厨艺啊。”“我老爸会啊。”“可是你爸要经常出差啊。“看看，默契，这才叫母女，有其母必有其女，”又让你给绕进去了。“”嘻嘻。“我露出胜利的笑容。

  要说我妈，除了不会做饭，还真没有什么可挑的，优秀的新闻工作者，乾市十大杰出青年，据我姥姥讲啊，我妈好胜心特别强，从小学一直到读研一直就是班里的第一，只可惜女强人通常都是”上得厅堂，下不了厨房“，但偏偏遇见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十佳好男人——我爸。我爸的厨艺相当于二级厨师，做出的饭菜仅次于我喜欢的”牙祭“的口味，当然，再加上情感因素，那绝对是秒杀”牙祭“。可是我爸是考古学者，每个月基本上大半个月都在外地出差。所以我和我妈基本上相当于”守着金矿，但是却挖不到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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