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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无妄城

  彼时我情回肠转,没能回答她的问题,一则因为想不明白,再则也不想明白。如今生死对错于我又有什么干系,那是哲学家的事。

  这一日晌午时分,逢着秋日里少有的沉闷天气,想是风雨欲来。我擦了把汗躲进一座茶楼,临窗方落了座,便有茶博士拎着铜壶瓷碗来添茶。酬了谢钱,又将窗户推得大开,过堂风迎面一吹这才舒爽些许。

  如是捡了块茶点磨牙,磨到一半,忽闻头顶上方一声沉且闷的巨响,惊雷落地,哐地惊开了两道门扇。我含着半块水晶糯米糍循声望去,见模糊的天光街景里徐徐踱进两道模糊的人影。打头的一个身形颀长单薄,竹竿儿一样,却将腰背挺得笔直,很有两分劲松石竹的铮铮风骨。身后的家童矮他一头,自打进了门,口中便一直念念有词,小模小样怨念颇深,那位公子听了只缓缓笑着应下。

  草帘间的琵琶女仍弹着凄凄切切的调子,咿咿呀呀不晓得唱的什么,和着骤雨敲窗的气氛,一急一缓倒有两分意趣。然意趣归意趣,我初来时便听这支曲子,吃茶时又听这支曲子,好容易一道雷响劈断了动静,如今唱的又他娘的这支曲子。

  我听得恼火,正要招呼堂倌过来,却被来人挡住了视线。对面的竹竿儿公子对我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于是解开碧青的斗篷坐下,与我共拼一桌。小家童殷勤地接过斗篷,吩咐了几样茶点,同在旁侧落了座,一旦坐下,眼光又若有似无往我这边飘。我便在他飘渺的眼光下招来了堂倌,真心诚意建议道:“可否换个欢快点的曲子?”

  一语既出,堂倌小哥眼光闪烁,家童小弟眼光闪烁,茶博士将白瓷盖碗一字摆开,眼光微微闪烁。

  此情此景,即便再蠢的人也该知道事有蹊跷,我于是干笑着圆场:“哈哈,我跟你说笑呢,哈”

  竹竿公子食指叩响桌面,示意继续添茶。晶亮的铜壶抬高一尺,水流汩汩淌进碗底,点醒一瓯碧峰翠色。他便将头一杯云雾分与了我:“茫茫人海,相逢便是有缘。在下裴昭,敢问女公子芳讳。”

  我见他眼波潋滟晴暖,不由心生好感,即便知道他不过画中幻象,也愿意真心对待。遂拱一拱手道:“小女姓聂,单名一个醺字。公子若不嫌弃,叫我阿醺便好。”

  他点一点头,“阿醺姑娘不是岐人罢?”

  我问他如何知道,他笑得波澜不兴,指着草帘间琴女的方向问道:“姑娘以为这支《楚女辞》唱的什么?”

  见我摇头,他接着说,“讲的是一个名唤楚女的歌姬,她为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坚守自贞,却听闻那人做了他人郎君。心灰意冷之下,不知赌气还是什么,终究嫁与了旁人。他的夫君待她极好,即便知道她心不在他也愿意等到她情回意转的一天。偏偏楚女是个执着的人,成亲之后便积郁成疾,直至病入了膏肓。酒醉能知心系谁,久病方知谁系我。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她才一点一滴认清夫君的好,于是弥留之际唱了这首《楚女辞》,与他约了来生姻缘。”

  裴昭停在此处,喝了口茶润喉,道:“故事可还中听?”

  我无比诚恳地拊掌,“故事是个好故事,郎君也是个如意的郎君。”只是再中听的故事听久了也没有味道,于是更加诚恳地补充道:“听客们更是执着的听客啊。”

  “执着的哪里是听客。”裴昭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手巾,擦了擦脸,忽而目光移到我面上,微微笑了笑,沉吟着出声,“这雨”

  话题切换得这样快?

  我说:“这雨?”

  他又擦了把脸,“这风”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瞟了眼窗外,又瞟了眼他,“这风?”

  他不说话了。

  便在这个当头,忽闻嘎嘣一声,家童小弟将手中糖饼咬得脆响,正义而愤怒的目光直逼向我,看得我毛骨悚然。直至裴昭摸了下他的脑袋并且春风化雨一笑,家童小弟这才收回目光,愤懑地咬了口糖饼,颇解气的样子。

  “小孩子不懂事,阿醺姑娘莫与他计较。”

  可怜我都不晓得哪里招惹了家童小弟,只好干笑着摆手,“不计较不计较”

  裴昭于是一边频频擦脸,一边跟我讲起一桩宫廷八卦。这桩八卦须从半年前讲起,那时候岐国公的小儿子李潇何刚行了加冠礼,遥想世子李昀洛这个年纪时,儿子都开始吹牛了,而李潇何混到这把年纪却连一个正经夫人都没有。岐国公生怕小儿子心理扭曲,问他对成家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不但有,太有了。紧接着第二日,李潇何就上疏一封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修身齐家的一些见解。岐国公捻着胡须将这些见解从头至尾,逐字逐句研究了一番,终于挑出两句重点来,“舒妙婧之纤腰兮,若扶柳依依。”

  老头子惊喜地下结论,小儿子内敛,看上了蜀国长平公主也不说,如今他这个当老子的知道了,自然要替自家儿子多筹谋筹谋才是。九州乱世,联姻这样的由头从来寻常,也从来容易。于是三个月后的季夏,长平公主成功嫁给了李潇何。

  李潇何的第一位夫人,是名动九州的蜀国公主,却也是个病秧子。嫁来岐国后未及三月,竟溘然长去了。李潇何珍重这位夫人,自她病逝之后便谢门不出,还下令浔阳上下禁了《楚女辞》之外的一切声律,十日为期。

  不曾想,我这一遭竟赶上了禁令的最后一日。更不曾想,这天演幻境居然停在了两月前的浔阳城。

  岐国,蜀国,李潇何,长平公主,瀛洲,天演幻境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干系?我越想越乱,隐约觉得遗漏了什么要紧的事物,正要再问,却看裴昭擦脸的方巾几乎湿透。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方才欲说还休的模样,我顿悟了

  斜飞的雨还在往他脸上胡乱地拍,愤怒的家童小弟还在向我正义地磨牙。

  我吞了口冷茶,装模作样倒吸口气,“嘶~”

  他问怎么了。我又装模作样扯了扯衣领,“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冷。”话毕厚脸皮地看一眼他,“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冷?”

  裴昭笑得春山不动,拧了拧方巾建议道:“或者关上窗会好一些。”

  好歹是给了个台阶下,我欣喜若狂阖上窗叶,一道惊雷劈下来,我再次顿悟了。转头问他:“你方才说长平公主什么来着?什么舒妙什么扶柳”

  他慢条斯理,“舒妙婧之纤腰兮,若扶柳依依。”

  “婧——依——”

  他说:“没错,苏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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