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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3.063

  此为防盗章

  现在弟弟不在身边, 便立时显出了她与一般孩子的不同。

  她一把按住要跳起来制止严家兄弟的孟柱子,还捂住了他的嘴。

  等两人走出一段距离, 江月儿才放开他, 听孟柱子不解地问道:“月妹妹, 你干嘛不让我拦住他们?衍哥儿多爱干净的人哪,万一叫他们推——”

  江月儿紧抿着唇, 严家兄弟那几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严小二根本不知道杜衍屁股上有没有长胎记!他骗了她!

  孟柱子望着江月儿的神色, 不觉住了嘴:“月妹妹,你怎么了?”

  怎么了?!

  严小二那大笨蛋不止骗了她, 还把事情说给了严大郎听!就该知道他一点也靠不住!

  此时的她,还没想到杜衍在其中的作用。

  因为,光是发现这个,就足够让她愤怒了。

  敢情她这么多天都叫阿敬管着, 给他斟茶倒水,铺纸磨墨,全是白做的!

  江月儿眼睛直勾勾盯着站在岸边的杜衍:所以, 阿敬明明知道严小二没看到他的胎记, 还拿着她这点短那样欺负她!

  江月儿咬着唇, 直到看见站在岸边的杜衍“扑嗵”一声掉进池子里, 她眼睛里一直转个不停的泪珠也砸了下来。

  太气人!太气人了!

  孟柱子跳了起来:“不好,衍哥儿真叫他们推下去了!快来人哪!衍哥儿落水了!”

  孟柱子大叫着就要跑过去,衣角被轻轻拽住, 江月儿使劲一抹眼泪:“孟大哥, 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一炷香后, 孟家

  “在尾巴骨下面,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是个红色的。”孟柱子先出了房门,与江月儿小声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杜衍穿着孟柱子的衣裳,有点不自在:“我们先回去吧。”孟柱子比他高比他壮,他套着这身肥大的麻布短衫,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孟柱子瞅瞅江月儿,即便是像他这样的老实人也觉出了不对,把留他们用饭的话咽了下去。

  严家那两个也不大高兴:白忙活这一场,连根毛都没看到!还被杜燕子在荷塘里下阴手踹了两脚,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杜衍一说要走,严二郎立刻嚷嚷道:“大哥,我们也快点回去吧,采莲子一点也不好玩。”还问江月儿:“你说是吧?月妹妹?”

  阿青张手护着两个孩子,对这两个害自家小郎跌下池塘的坏孩子没有一点好感:“月姐儿别跟他们说话!来,阿青抱你走。”

  江月儿却牢牢抱着自己的小瓷缸,低着头,一语不发。

  几个孩子都以为她在生气,严二郎吐吐舌头,怕江月儿找他算帐,喊一声“月妹妹,我明儿个去找你玩。”拽着他哥赶紧跑了。

  阿青便一手拉着个孩子,絮絮叨叨地领着他们到河边等渡船:“等下回去了,我可得好好跟娘子说说,看看严家的两个坏小子,把咱们的衍小郎害多惨哪!月姐儿,你这回可不许拦着我。月姐儿,月姐儿?”

  阿青叫她两声没见回答,担忧地摸摸她的头脸,赶忙拿一张荷叶遮住她:“嗨呀,太阳这么辣,把咱们的月姐儿都晒蔫了。”

  小胖妞半天没作声,杜衍终于觉出了不对,低头一看,她眼眶红红,竟还是个要哭不哭的模样。

  杜衍以为她还在为自己担心,心道,小胖妞人虽笨了些,着实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不好叫她太担心。一时感动,去拉她的手,柔声道:“别怕啦,我没事的,不信你摸摸,我没受伤。”

  谁知那只软软的小手使劲一推,一下差点把他推下河去!

  杜衍踉跄两下站稳,怒瞪她:“你要干嘛?!”

  她要干嘛?她要干嘛她还不知道呢!

  江月儿本来已经完全接受杜衍跟顾敬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可冷不丁地,今天孟柱子告诉她的事推翻了她这些天的新认知,她,她彻底乱了。

  孟柱子跟严小二可不同,他从来有一说一,是个再实诚信靠不过的男孩。而且,江月儿虽然记不得梦里有没有亲眼见过顾敬远身上的胎记,但她就是知道,顾敬远屁股上有个胎记,小时候是青的,长大才后会变红。

  这同孟柱子的说法不谋而合!

  所以,杜衍就是顾敬远!

  杜衍就是顾敬远

  江月儿无助地抱住头:一个月前,她是怎么告诉自己的?

  她真想过的,如果杜衍真的是顾敬远,她一定把这件事告诉爹娘,把他赶得离她家远远远远的,叫他再也不能回来祸害自己家!

  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江月儿发现,她到了嘴边的话怎么也无法出口。

  把他赶出去?万一再叫他遇到洪四娘这样的人,可怎么办?

  那留着他?万一——

  微凉的小手突然搭上她的额头:“不烫啊,姐姐你头疼得很吗?还是哪不舒服了?”

  江月儿终于哇哇哭了起来。

  阿青慌手慌脚地抱住她:“怎么了?月姐儿你这是怎么了?”

  年轻女子汗津津的胸脯闷得江月儿想吐,她挣扎着想脱开身,却叫阿青越抱越紧:“月姐儿你别乱动,马上到家了。”

  不是——

  “阿青姐,你把姐姐抱太紧,她肯定闷着了。你快让开,让我来。”

  阿青茫然地“哦”了一声,江月儿闭着眼睛,感觉身上一松,脸上突然落下几滴水来。

  她不由睁开眼睛,头顶上,眉眼清俊的男娃举着一片大荷叶,正撩着荷叶里的水滴朝她洒水。看她睁眼,欣然一笑:“看吧!我说有用的。”

  那笑容这样生动真切,即使像江月儿这样懵懂的小姑娘也不能否认,这笑容里的关切之意。

  江月儿恨恨抢过头顶的荷叶,烦得将剩下的水全扣到了自己脑袋上!

  阿敬这个坏蛋,坏起来恨得人牙根直痒痒,好起来又好得叫人无处不熨帖。

  他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这叫她要怎么办嘛!

  后来还是楼管家回房,说了声“老井的船等在门外”,才使这场谈话结束。

  回味着这场谈话,杜衍忍不住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楼大人虽是武官,竟也看过不少书。而且他又是自北关而来,只这一路风物,就有许多可说之处。总之,与他交谈这一回,自己见识也是长进不少。

  “你很喜欢楼叔?”走在前面的江月儿突然停下来转向他。

  杜衍又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你在跟我说话?!”

  江月儿绷着小脸,只是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说,是不是?”

  杜衍说实话,他有点受宠若惊了:“他是个好人。”

  江月儿点点头:“那你喜欢跟他在一起了?” 她一边问,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仿佛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

  那种久违的怪异感再次涌上了心头,杜衍不答反问:“我喜不喜欢和楼叔在一起,为什么你这么在乎?”

  江月儿竟有些忐忑,想想这些事早晚他也该知道,定了定心,问道:“你觉得你做楼叔的儿子怎么样?”

  杜衍脸刷地沉了下来,声音奇寒如冰:“你想赶我走?”

  江月儿真心觉得这主意不错,她先时忍了这样久没告诉阿爹阿娘,除了怕再被关起来之外,还怕万一她说出来后,他没有了去处,会再次落到先前那样的境地,才别扭为难了这么久。

  说到底,她只是怕杜衍会害到他们家,对他本人,她非但没有那么大的意见,反而,当她做出那个决定后,心里其实还难过了好些天。

  顾大坏蛋呃,阿敬他性子又好,又肯帮她做针线,还肯陪她玩,她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对她那样耐心的男娃,她怎么可能舍得撵他走?

  江月儿赶忙道:“不是,我不是想赶你走。”

  “那你想干嘛?”杜衍一双黑眼紧紧盯着他,里面像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黑浪。

  “我,我——”江月儿为难极了:她答应过阿爹阿娘,不能说的!

  杜衍重重地喷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严家大门。

  江月儿急忙追上去解释道:“阿敬,你别生气呀,我真的不是想赶你走。你给楼叔当儿子了,我们也能在一处玩,当好——”

  杜衍一脚踹向拴船桩的铁链子!

  铁链子“哗啦”打在地上,激起大片灰尘,江月儿噤若寒蝉。

  白婆迎上来直跌足:“哎哟,祖宗们,这又是怎么了?”

  江家人很快就体会到了惹月丫儿生气和惹衍哥儿生气有什么不同。

  江月儿生了气也是小孩子似的胡闹,大人们苦恼的同时,笑话两句,看看热闹,也算种别样的乐趣。

  但杜衍若是生气了,他他倒也不是“我不高兴,大家都别想痛快”的性子,只不过,他抿着嘴,视线不与众人交接,便是吃饭喝水都透着股“闲人勿近”的气势,无论如何也无法使人忽视。

  甚至是看他沉默着埋头扒饭的样子都替他难受,觉得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家两个大人自然也要问问情况,可杜衍的嘴比江月儿还紧,可想而知,他们还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

  白婆早在回家时就说了,杜衍是跟江月儿吵架时发的脾气。

  想到他平时的好性子,众人看江月儿时,不觉带上了两分谴责。

  平常欢笑声不断的江家小院里,气氛也无端紧张了许多。

  尤其吃完饭两人在书房独自学习时,江月儿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一点,她一整个下午无心做针线,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杜衍的脸色忽然感觉到自己现在的情形同前些日子的阿敬,似乎倒了个个儿

  说来阿敬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最多就在自己试图跟他解释时当耳旁风,实在不耐烦听了再把阿青叫进来,让阿青监督自己做针线罢了。

  江月儿敏锐地意识到,阿敬明明跟平常一样,平静地站在窗前练了一下午的字,除了最开始的愤怒,他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但还是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这个身形单薄的男孩子身体里生长着,酝酿着,改变着

  晚上躺在床上,江月儿不安地翻了好几个身,终于决定把这件事搁置一段时间再说。

  但还没等她找到时间同阿敬再好好说一次话,就被阿敬抢先敲了一闷棍。

  因为阿敬的反常,江月儿这两天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因此,他一在严家消失超过一炷香时间,她立刻就不安了:“严二哥,阿敬去都去茅房好久了,你跟我一道去看看吧。”

  严小二是个挺好哄的家伙,江月儿一声“严二哥”就哄得他顶着大太阳走出去,还撇嘴道:“去茅房怎么了?你难道以为他去个茅房就会丢吗?”

  然而,片刻之后,严小二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茅房里没人,阿敬不见了!”

  今天陪两个孩子到严家的人是阿青,她大吃一惊:“衍小郎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几天来隐隐压住的不安立刻落到了实处,江月儿当即跳起来:“不好了!阿敬他跑了!”

  严大郎一把拉住她:“急什么,你们家对他这么好,他没事跑什么跑?说不定阿敬偷偷躲在宅子哪玩呢?”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严家的仆人们听着严大郎的话,当即转了方向:“大少爷,您觉得杜少爷可能会在哪?”

  可江月儿干了什么事她心里有数,而且,她就是有一种预感,杜衍这几天不声不响的,一定是在计划这件事!他连到了人贩子手里都敢跑,何况是他们家?!

  江月儿急得说不清话,干脆挣开严大郎的手向门口跑去:“我就是知道!”

  严大郎一下没拦住,只好在后头高声叫:“拨几个人跟着江小姐,其他人随我来!”

  江月儿一口气跑到码头,然而码头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她抹了把汗,听阿青庆幸地笑:“这里没船,月姐儿,这回放心吧,衍小郎肯定没走呢。咱——哎!你还跑什么呀!”

  江月儿沿着河沿,追着数米外那艘小舟:别看船板上只有一个艄公,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船舱里一定坐着阿敬!

  “阿敬!停下来!”眼看那船越开越远,转个角就要消失在河道的这一头,江月儿实在跑不动,急得哭得了起来。

  她的身边,一个领头的护卫对身边人使个眼色追了上去。

  江月儿却伤心得没空注意身边人的动静,她呜呜哭泣着对那远去的渡船道歉:“阿敬,我错了,你别走!别走呀!”

  阿青手足无措:“月姐儿,你别太着急,衍小郎不是随随便便一走了之的人。你”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尽管她说不清她在后悔什么。可是,她就是晓得,若是阿敬这一次一去不回头,她恐怕真的会内疚一辈子!

  她还太小,不懂一辈子的意思,可现在,她真切地感受到了看着渡船远去时,那样深切的恐惧与后悔,仿佛只有用一辈子才可以遗忘。

  江月儿闭上眼,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

  “为什么要来追我?我走了?不是正合你意吗?”熟悉的声音在耳衅响起。

  却是阿青手上挽着个小包袱,正站在她面前。

  “衍小郎,你真在那船上?你为什么要走啊?”阿青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

  “我想吃酥油泡螺,姐姐骂我贪吃鬼。”杜衍这样说道。

  阿青向来是个不过脑子的,他一说就信了,呵呵一笑:“不就是酥油泡螺吗?也值当你偷偷跑,”她望望街对面,跟领头的护卫嘱咐一声,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们买些来吃。”

  江月儿委屈道:“我什么时——”

  冷不丁杜衍凑近她:“你不是想我走吗?我走了不是很趁你意?”

  江月儿拖着哭腔抱住他:“我真不是要赶你走!你不许跑。”

  “我有爹有娘,反正我不给别人做儿子。”他冷冷道。

  “不做了不做了。”江月儿被吓得不轻,可不敢再随便刺激他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也是自讨苦吃,这样讨厌我,为什么不放我走?”

  江月儿有苦说不出:“我,我真的不讨——”

  “那是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心中天人交战。

  杜衍的声音又冷了:“不说算了。我回去就跟阿叔说,让他把我送到善养堂去也好,省得你见了我烦。”

  善养堂?阿敬就是从那被阿爹抱回来的!

  在江月儿心里,善养堂是除了人贩子那第二可怕的地方。她将杜衍又抓紧了些:“不行!你不能去那!”

  杜衍只道:“你说了不算。”将她用力扒下来,并站远了些。

  江月儿呆呆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着急道:“你可以在我家多住些时间——”

  杜衍冷笑一声:“谁稀罕!”将小包袱往肩上一甩,转头又朝码头走去。

  几个站得稍远的护卫面面相觑,看江月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不知在男娃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猛地就站住了,嘴巴张得足能塞进去鸡蛋。

  “你没发烧吧?”他喃喃着,伸手往江月儿额头搭了一下。

  他会害了江家人?这绝不可能!!!

  江月儿道:“我不会认错的!我刚刚才见过他,还听他说,鞋上那块蓝色补丁是他姐给他补的,他嫌弃他姐手艺不好呢!”

  船猛地撞上岸,江栋扔给船夫一串钱,道:“你去多喊些人,把孩子追回来。”

  几个人摇着撸顺流而下,岸上那人一直没离了他们的视线。船夫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揣了钱满脸义愤地跳上岸:“放心吧,江书办,我一定不让那孙子跑掉了!”

  江衍怕人贩子还有同伙,自己留在原地不安全,一手抱着江月儿,一手牵着杜衍,急往严家方向赶。

  此地离严家不过一射之地,只要拐过那条巷子,到严家门口,父子三个便安全了。

  江月儿也觉出了不对,压低声音问她爹:“阿爹,那个人是不是拐子?他是不是抓了孟柱子要卖了他?”

  江栋一听他闺女这声音不对,侧头一看,这小丫头那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哪像有点害怕的样子?

  他正要警告女儿两句,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过,颈后突然剧痛,整个人顿时“砰”地砸倒在了地上!

  直到看见杜衍被人从背后捂了嘴抱着跑,江月儿才想起来放声大哭:“阿爹,弟弟!”

  这时,不远处有人在叫“抓人贩子”,江月儿又想起来跟着叫一声“抓人贩子”,又哭一声“阿爹,弟弟”,跛着条腿追了两步路,又回头望一眼江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抱着杜衍的人却跑得极快,江月儿人小腿短,还等她犹豫,便见那人跳上那艘他们坐过的乌篷船,就手将杜衍倒提起来,往河道里一插,又是一插!

  江月儿“啊”地大叫一声,见那人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柄尖刀割断缆绳,再刺向河里的杜衍!

  “我的天爷!江老爷,江小姐,这是怎么了?”

  严家的人终于出现在了巷子的另外一头。

  江月儿这才敢哇哇哭着往外跑:弟弟被坏蛋扔到河里,已经快沉下去了!

  后面人乱哄哄的:“快留两个人把江老爷抬到医馆去,剩下人跟上!”

  江月儿眼里只剩下了河里那片沉浮不定的蓝色布衫,杜衍挣扎着,被河流的力量推动着,向河道中间飘去,眼看将要不知将他带往何处。

  好痛,好冷杜衍奋力挣扎着:他就要死了吗?可是,他一点也不想死!他不想死!

  “弟弟!”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

  是是,小胖妞?

  杜衍努力睁大眼,视线被小胖妞那张哭成了花猫的胖脸占据。

  傻瓜,也不怕被他拽下来他轻轻地扬了下唇角。

  三天后

  杜氏送走探病的客人,返身上了楼。

  楼上,一大一小两个病号相对而卧。

  江月儿站在床头,背着小手给她爹背诗听:“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牧童,牧童——”

  “牧童遥指杏花村。”

  杜衍一口说出了答案。

  江栋瞪他:“我检查你姐姐的功课,你别插嘴!”

  杜氏站在窗边,便看见,江栋一调开眼神,杜衍挑挑眉,对江月儿作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态。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都学会串通作弊了?”杜氏嘀咕着进了门。

  江栋就问她:“来的是什么人?”

  “衙门里的刘捕头。”杜氏看一眼杜衍,道:“他来说说那个案子的进展。那个要杀衍儿的丁二,因他身上担着些其他干系,两人虽然合伙做这没下稍的生意,但从不在一处行卧,那丁大瞒得紧,要不是他自己跳出来,县衙还不知道这两伙人竟是一路。因此,丁大被抓没几天他就知道了。后来,他从街坊嘴里打听到丁大被抓完全是衍儿的关系,一心想着要为他哥报仇,端午节那时候就盯上了他。”

  “那他胆子可真够大的,光天化日的,也不怕事没干成,反而把自己搭上去了。”江栋哼了一声。

  杜氏道:“他原也谨慎,这不是看前些日子咱们把孩子看得紧,他没找着机会下手吗?因为最近我们县风声紧,他的同伴催着他赶紧走,原本他想再拐两个就走的,谁知你们就不巧撞上去了。”

  “那他也不怕被县老爷抓住吗?”江月儿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

  杜氏竟没斥她乱插话,接着道:“他怕什么?陈大人这回都审出来了,这人在家乡犯了好几桩命案,活到现在已经赚了。再杀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

  再,再杀人?!江月儿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了。

  杜氏趁机吓唬她:“所以,阿娘平日不许你们随便出门,不许你们跟生人说话,那都是有道理的。看你以后还敢不听阿娘的话!”

  江月儿想起那天看见弟弟被人扔进水里的那一幕,直着眼睛,脸彻底白了。

  江栋赶忙将女儿揽进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慰,埋怨道:“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杜氏也有些后悔自己说过了,赶忙展开手掌,道:“陈大人还托刘捕头给我带了这个东西。他说这是那个丁二交代的,他们掳来衍儿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到的。”顿了顿,又道:“难怪丁大说不出衍儿的来路,原来孩子根本不是他拐来的。”

  这东西指肚长短,是一枝白润通透的小玉笔。

  江栋托起这枝玉笔,却一皱眉:“怎么这块地方花了?”

  杜氏一错牙,恨恨道:“这丁二倒有些见识。他见这枝小笔上有一处与其他地方不同,猜测这地方必是什么徵记,他怕有人见到这东西认出来,便想着把这徵记磨了再出手。”

  江栋叹气,把笔递给对面伸着脖子急得恨不得跳起来抢的杜衍,道:“你多看看,看还有什么能不能想起来的。”

  杜衍捧了笔,向江栋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一个缺了一点的“雇”字跃入眼帘。

  雇?

  可她月丫儿也不赖呀!江月儿打会说话起,没有哪一日不同阿爹阿娘缠磨几回的,很是学了几手还价的本事呢。

  她转转眼珠,道:“我不叫你白帮我。你给我做针线,我叫严伯伯教你把式,怎么样?”

  杜衍这才看她一眼:小胖妞看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心眼的啊,竟知道他现在最想学武,比想学字更想的那种,还来跟他谈条件了。可惜严家的武师是严老爷重金请给儿子,帮儿子打熬筋骨的,严家真正的武艺均由严老爷关门亲授,不会外传。他一个江家女儿的搭伴,凭什么人家白教给他?

  杜衍是忘记了过去,但他原就是个闻一知三的聪明孩子。不用问,他便知道,照常理来说,严老爷不会答应江月儿。

  可什么事都怕有个万一。

  严老爷的确很喜欢江月儿,若她去说情的话,说不定他真能再蹭到一招半式。

  不过,杜衍可不是那样容易受诱|惑的男娃,他还很铁石心肠地只说了一个字:“不。”

  出乎杜衍预料的是,小胖妞并没像平常一样对他死缠活缠。她垂下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向吵得像随身带了十个小喇叭的小话唠突然不作声了,还叫人怪不习惯的。

  罢了,没他看着,这小胖妞定是又会偷偷自个儿玩,万一她没做完,阿婶再打她手板子,又哭了可烦呢。

  杜衍这样一想,眼睛便忍不住瞟了过去。

  江月儿竟真的在韧针,看上去还挺认真。可她不晓得怎么做的,那根白麻线早就在布头上缠成了一团,她正弃了线,用两根胖乎乎的手指头解线呢。

  可就她那两根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怎么对付得了绞缠在一起的线团?江月儿解得专心致至加满头大汗,那个线团反而越缠越乱。

  杜衍在一边看着,汗都快跟着流了下来,他忍不住从她手里拿过东西:“你怎么自己做了?”

  他本意是问她,要是不会做的话,怎么不问问他。偏江月儿理解错了,瞪他: “我不做,你替我挨阿娘手板子?”

  杜衍抿了下嘴,现出颊边一粒米珠大小的酒窝:能屈能伸,想得怪明白嘛。

  又问她:“那你不怪我?”

  江月儿便狡猾地笑了,她往榻上一倒,哼哼道:“反正我明儿个要生病了,去不了严家啦。”

  杜衍随口道:“明个儿过节,你本来就不用去严家。”

  江月儿:“”弟弟有时候也怪讨厌的!

  她气呼呼道:“那我后儿个也病了,你也练不成大鹏展翅啦!”

  杜衍这才回过味来:就说嘛,这小胖妞是那么容易就范的吗?她这是“我不好,你也别想好”,要跟他同归于尽哪!

  搁在平时,她这话杜衍听听也就罢了,小胖妞装病定是没那样容易过关,可阿婶最讨厌她去严家,说不定她撒撒赖,阿婶真能拦着她,不叫她去。

  杜衍望着那团快理顺的线团:突然好想再把它们打个死结

  看来,不好生跟她谈一回,这事儿不那么容易过去。

  杜衍叹了口气:“这些活又不是我叫你做的。你就不怕,你不做,阿婶再罚你吗?”

  江月儿哼道:“反正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生病了!”

  这是不打算跟他讲理了。

  杜衍他杜衍他还真不能不正视这个威胁!

  他只好道:“要我给你做,不是不行。”江月儿“蹭”地弹起来,听她弟慢吞吞道:“可若是阿婶考你,发现你交给她的,和你自个儿做的不一样,怎么办?”

  她娘还真有可能考她!

  江月儿不得不道:“我又不是不学了,今天我手戳痛了,你就帮我做一下嘛。”

  杜衍又叹了口气:“好吧。我只帮你这一回,你不许跟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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