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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穿针

  城西荒郊外,原本林立两三间寺庙,有大有小,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只有最里边那座小的不能再小的难隐寺幸免于难,其余皆剩泥菩萨。难隐寺中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和尚光头却不着袈裟,整日逗鸟钓鱼,小和尚一身青色佛衣,约莫跟郝德志差不离大,脸庞稚嫩可爱心智却老成的很,不比郝德志的鬼机灵,小和尚洗衣做饭,挑水砍柴样样做的像样,偶尔下山化缘,大家也愿多施舍些,实为招人喜欢的紧。

  此时饭罢,小和尚收拾妥当,便团坐于大殿正中蒲团上,望着面前那顶无坐菩萨佛祖罗汉的泥莲花,静静发呆。

  身着已洗成灰白色黑袍的老和尚卧在一边柱子旁,低头打着瞌睡。

  望了半晌,小和尚忽然道:“师傅,你再给算算,约莫着还有多久我便要坐在那莲花上了。”

  老和尚睁开一只眼睛打量,又闭上,不语,自顾自眯了过去。

  小和尚不停,继续道:“算清楚日子,我好抽个空把那重新莲台粉刷一次,有新气瞧着才喜气不是,师傅你说城里林字铺是顶好的雕刻铺子,铺子里的学徒张玄灵我也见过几回,下山化缘就数他给的馍馍最大,里面还有糖块嘞。我想了想,实在不成我去山里寻棵大木,让他再给咱重雕一朵,他准会乐意,咱们这朵坐出去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啊”

  老和尚终于忍不住,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在小和尚脑袋上敲了一记:“小兔崽子,这还没成佛就开始喜新厌旧,求人不如求己,今晚给我把那本降魔经抄上一百遍。”

  小和尚撇了撇嘴,反驳:“师傅,儿歌三百首就儿歌三百首,还降魔经,我都臊得慌。”

  老和尚伸手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慈祥道:“你想渡人还是伤人?”

  小和尚严肃道:“渡”

  老和尚微笑道:“那就去抄”

  小和尚顿时丧气,哦了一声,爬了起来。

  小和尚才起身没多久,有一身儒装的书生推门而入,手上一壶两杯,见了老和尚轻轻拱了拱手,老和尚望壶而不望杯,两人在院中石桌上坐下。

  老和尚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酒,尝了一口,笑意更浓道:“云真,又来劝我?怎的这次没有烧鸡?”

  看着年轻实则已然四五十岁的书生,摇头笑道:“灵隐大师这是把云真当成送吃食的伙计了啊”

  灵隐大师哈哈一笑:“若你是伙计,吃我一口便打你一记,定能打出个顿悟来。”

  云真陪着微笑,笑罢:“学生此次来,有几件事要与大师商量”

  灵隐抬抬酒杯示意他继续。

  云真放下酒杯:“一是为天下苍生,二是为沉州百姓,三是为仅存仙苗”

  灵隐一杯酒慢慢喝了半柱香的光景道:“为天下杀他?为沉州补天?为那些转世投胎再杀他?云真,你杀他囚他之心如此之重吗?”

  云真摇头道:“不是云真要杀他,即便他此番能现世,杀他之人何其多”

  灵隐微笑:“那你为何还如此心急?因为你清楚,救他之人同样何其多。”

  云真脸色微变:“难道你要等到他开了窍,再发生一次那件事吗?他是异星!”

  灵隐却摇摇头:“当年之事到底如何谁都不知,眼下,你觉着以我的性情会与你做这事?你找错人了。”

  院中忽有风起,风中带惊雷,灵隐摇头失笑,挥手间风雷揽入袖筒置于杯中,满杯电闪雷鸣,不理会云真满眼失望,对着本在后院木屋中抄写经文,此时一路小跑过来的小和尚摇头,手上却不动声色的将桌上酒壶偷偷收起。

  小和尚对院中白云真行礼后,便乖巧站在自家师傅身旁。

  得知无果的白云真,略微扫了一眼小和尚后一拱手便大步离去。

  小和尚撇了撇嘴道:“师傅,城里那个最爱忽悠人的大叔又来找你喝酒?”

  法号灵隐的老和尚摆摆手:“桌上哪来的酒?那书生读书有些读不懂了,便寻师傅与他说道说道。”

  小和尚不依不饶:“师傅假话说的像真话,真话说的像假话,满嘴酒气,准是酒被你一个人喝光了,那书生又小气,不然走的时候咋还白楞我一眼。”

  老和尚摸摸小和尚的脑袋,也不解释,只是低头笑问:“一百遍抄完了?”

  小和尚脸色顿时一变,扭头向后院跑去。

  只留下灵隐一人望向城中。

  天地一般黑,有他无他有何区别?

  此一生该如何便如何,天意还是人心,摸不准的事情啊。

  天空泛起鱼白,鱼白巷里第七户的院门早早就打开,今日张玄灵打算去铺子里看看,几日未去,总觉着心中空落落的,等到了铺子见着河对岸的算命书生正站在铺子门口,想到鱼尺璇曾经半抢半夺了人家一袋子钱,脸上有些不自然,紧走几步道:“先生,这么早。”

  云真点点头,细细打量这个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见其腰间新进了一把短刀,也不过问,反道:“年前夏天曾求林师傅帮着刻一套新签,如今快要离去才想了起来,只是不知林师傅是否也忘记了。”

  张玄灵一边开门,一边回道:“倒没听师傅提起,我帮先生找找,若是不见,小子可以替先生刻上一副”

  云真点点头,随着张玄灵一同进了铺子。

  铺子不大,入门几张待客小墩,配有圆桌,再里是个小台,穿过小台便进了后院,院长两间木屋,一大的算是仓库,放些原料成品,平时做活便在这件屋子,另一间小的是林老头平时睡觉用。

  两人入了大的那间,张玄灵仍旧低头寻找,云真站在门外的处道:“你学刀了?”

  张玄灵脸上憨笑:“有个朋友愿意交,我学学。”

  白云真继续道:“刀为百兵之王,最讲狠辣,你不是那样的性情”

  张玄灵点点头:“也许逼着逼着也就成了”说完不再答话,只是埋头寻找,半晌抬起头看向白云真,又认真说道:“我本就握刀,雕刀一样是刀,对我来啥刀与刀之间并无太大分别,我这就为先生现刻一套,只是小子不懂许多签文,还请先生在边上提点一二。”

  云真脸色平淡道:“第一条就刻,叶归根,常立天地,水清源长流河海,人得金丹长生渊涯”

  张玄灵手拿雕刻刀的手微微一顿,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道:“先生劝我弃腰间刀拿手中刀?为何?”

  白云真不答,袖口微鼓。

  张玄灵继续道:“先生是要杀我?小子还是想问问,到底为何?因我是众人口中的异星c大魔?敢问先生,我可曾仗势欺人?以大欺小?还是杀人越货,狼心狗肺?”

  说完张玄灵自嘲一笑。继续道:“先生还真是不太了解我。”

  白云真并未动色,手中风雷又起。

  只是抬袖间,一柄通体紫青色的飞剑,从天而下,上有紫色雷霆流离,直插书生头颅。

  望着那柄飞剑,白云真神情如剑上雷霆般冷峻,面无表情后退半步,这一退间,身后小间木屋中一只纤细娇小的黑影悄无声息钻出,手中手中利器直插书生眉心。

  书生察觉,脸色更严肃,轻喝一声:“竖子取巧”

  一击不中,黑袍少女,翻身侧踢面门,又不中,似乎有些恼火,少女犹如脱了刺的小刺猬,身上大小暗器咫尺飞射书生,书生周身风雷大起,似乎也有些恼怒,冷哼道:“千年遗民?如今个个半人半鬼,还在摆弄这些不可登堂入室的小道!”

  若是少女可掀开覆眼白纱,准后给上好大一个白眼,几次三番不得寸功后,少女最后呸了一口,反身离去,巷外异兽巨吼。

  院内飞剑轻颤,拔地而起,斩向书生。

  书生不再理会黑袍少女,反手以袖卷剑。张玄灵深吸口气,入腹雷鸣,左手捏鞘右手捏柄,贴地直略,刀削脚踝。

  耳边风雷大劲,而书生并未用出此方天地大力,源自他心中未定到底是否就此断了张玄灵这一世,如果一切按他心中所想,张玄灵最好在百年后出世,届时天下太平,张玄灵入得文庙,以字洗心,以文明事,说不得那间庙宇中会多出一座牌位。

  此时,太早了,早了百年,早在三国未一统,天下未安平。

  张玄灵刀势忽转,杀机,清楚的杀机直指他眉心,他深知自己无半点胜算,甚至连一刀都不可能递到书生面前,他还不是很清楚,书生为何对自己起了杀机,他毫不犹豫脚腕用力向刚刚黑袍少女逃走的方向激射出去。

  书生身边风引雷,直击张玄灵,而一直纠缠的紫青飞剑,忽然紫气大起,化作巨剑,直斩下来。

  书生脸色惋惜:“如此,佛道两家最为出色的女子佩剑,便不存世间,值得吗?”

  张宅院中,屋内,一少女,临于窗前,手掐剑决,唇间鲜血淋漓沾染饱满胸前,眼中紫气昂然,脸色却惨无血色。

  值得吗?世间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愿偿还上一世,再补上这一世。

  如此才心安。

  女子起齿轻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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